第三十八章 惡戰一宿

當四面都是敵人,又不知道哪一方面敵人最薄弱的時候，最有效，最快速的方法就是往前沖，因為殺紅了眼睛的人，沒有了恐懼，只有本能，而人的本能，便是如此！

不知道身後還有多少人在蒙古人的騎射下活下來，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聚集到一起，他們即便有五千人，絲毫未損，最後也會被蒙古大軍吞的連骨頭也不剩。

李全誠隨手抄起一根火把，高高舉起，厲聲大喝：「弟兄們，隨我沖——」

說着，李全誠一夾馬腹，戰馬一聲嘶鳴，四蹄狂奔，身邊的人見李全誠舉起了火把，也都紛紛效仿，雖然，這極有可能成為活靶子，但是卻能最大程度上的聚集力量，後面的宋軍跟了上來，而這時的蒙軍第二輪仰射已經落下，卻是落在了村子裏面，李全誠悍不畏死的帶人往前沖，卻正好躲過了蒙古人的第二輪仰射。

而他身後，火把越來越多，星星之火，最後聚集成了燎原之勢。

這個計策雖然成功的聚攏了宋軍，但是卻也暴露了宋軍的位置，前方的蒙軍也聚攏了起來。宋軍雖然很慌亂，但是卻依然被前面的火光指引，聚攏了一個方陣，然後像一塊小石頭，狠狠的砸進了湖水中，波浪起，廝殺瞬間拉開了序幕。

亂戰之中，逮啥砸啥，火把、長槍、大刀全是武器，一時間，火星飛濺，火龍亂舞，不多時，火光漸漸熄滅，卻也不知道持火把的人倒下了，還是火把丟掉了。

濃霧之中，很難分清敵我，但是這個時候，所有人卻忽然明白了一句古話的真正含義——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因為這個原因，李全誠所率領的騎兵，漸漸的變成了暗夜中最四處遊盪的幽靈，而蒙古人也不知道出動了多少，卻反而自傷了不少。

終於，蒙古中軍意識到了這樣的混戰對自己太過不利，開始鳴金收攏亂兵，李全誠終於感覺到身邊的敵人少了許多，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然後戰馬越跑越快，終於，戰馬倒斃，將李全誠拋射了出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李全誠並不覺得如何痛，卻是越來越不想爬起來了·，隱約看到一個身影，身形很像暗影，但是李全誠卻的眼皮卻再也撐不起，狠狠的砸了下去。

「大人怎麼樣了？」

竇文和龍文虎沖了上來，緊張的問道。

暗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沒事，睡著了···」

說罷，暗影自己也倒了下去，竇文一驚，連忙撲了上去，一看，回頭道：「沒事···他也睡了···」

再一看，龍文虎已經倒了下去，竇文掙扎著撲了過去，嘟囔的罵了一句什麼，然後···趴在龍文虎胸口上睡著了，身後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紛紛滾下了馬背，倒地不起，瞬間，濃霧中響起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一個巨人，在酣睡···。

「嗚——嗚——嗚——」

蒙古人的鳴金聲粗獷的咆哮起來，李全誠霍地驚醒，這才發現，濃霧已經散去，羞澀的太陽，隱在了頭頂的雲層之中，已經到了第二天午時了，李全誠費了好一陣時間，才逐漸睜開眼睛，掃了一眼躺了一地的將士，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雜瓶一般。

這是一處較為低洼的濕地，前面數十丈的地方便是一片湖泊，五千人，一夜廝殺，僅剩下了身後這不足千人，全部躺在了濕泥裏面，睡了一晚上，聽着似乎不算太遠的鳴金之聲，李全誠拖着快散架的身子，爬上了地勢較高的岸上，對面兩三百仗的地方，現出了黑壓壓的一片望不盡的螞蟻群。…。

李全誠趕忙又趴了下去，然而，當他看清蒙古人大軍的陣勢后，心中的五味，頓時化作了苦澀，苦到了喉嚨，他們並沒有真正離開蒙古大軍多遠，而是處在了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蒙古軍陣像是一張嘴，而李全誠所在的這片湖，卻是嘴邊的一粒珠子——龍戲珠！

李全誠拖着酸痛的身子，滑了下來，然後一個個的將熟睡的將士搖醒，然而有的人，卻再也醒不來了，昨夜一戰，實在太過慘烈，體力透支也太厲害，連未曾受傷的人都幾乎累死，那些帶傷的人，卻又如何能撐的下來！

醒來的人開始搖醒身邊的人，待所有人都坐了起來，李全誠發現，昨夜逃出蒙軍狼口的戰友，卻永遠的睡在了這片窪地上，幾乎有一半人！

最後清點人數，五千人，還剩下了六百人，岳銀派出來吸引李全誠注意的兩千人，幾乎全軍覆沒，那個跪在李全誠面前，以死相逼的將領，沒能跑到這裏，李全誠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事實上，這裏每一個倒下的人，李全誠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不知道他們家住何方，不知道他們可有妻兒，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不是詩人的修辭，而是實實在在的殘酷，李全誠忽地想到，自己帶人這般撞進來救岳銀···究竟是值不值得，即是救兄弟，為何自己不一個人來？

那麼這些人，或許能活着撤到琉球，迎接一個新的時代的到來！

他無法用「總需要有人犧牲」這種屁話來說服自己，實際上，這些人都是因為自己一己之私，而永遠長眠於此，李全誠的眼淚抑制不住的奪眶而出。

「兄弟們，是我對不起你們···」

李全誠掃了一眼那些滿臉疲憊的將士，聲音沙啞如破砂鍋那般，道：「是我的衝動，讓你們陷入了死地！」

將士們靜靜的聽着，聽着李全誠絮叨，聽着聽着，卻忽然泛起了笑意，身邊的一個士兵，道：「大人，這是我第三次參戰，但是這一次，卻是我最高興的一次，因為我昨天晚上殺了五個蒙古人！」

「我殺了三個！」

「我殺了七個！」

原本李全誠的心情很沉重，卻不禁被眼前這些相互炫耀戰功的漢子給逗笑了，笑着的淚眼汪汪，忽然，身邊另外一個士兵好奇的問道：「大人，你殺了幾個？」

「我殺了三十七人！」

李全誠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去數這些數字，但是不等他思考，腦海裏面卻冒出了一個數字，李全誠卻是十分肯定得脫口而出，說完之後，李全誠卻納悶了，道：「應該不對，我明明沒去記這些數字的！」

一個襄陽老兵恥笑道：「大人好歹也參加過幾次戰役了，難道不知道，在戰場殺敵人，即便你不去數，也會記得很清楚嗎？」

很快，新一輪的比拼又開始了，李全誠很本不去打斷這些漢子的小趣味，但是蒙古人就在身後，前面是一方大湖，李全誠不想就這樣等死，即便死，也要戰死沙場！

「弟兄們···我們身後百丈距離，便是蒙古人的大軍···黑壓壓的跟螞蟻似的！」

原本以為這個消息會給這些漢子潑一盆冷水，是以說的有些猶豫，但是這些將士的表情卻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又一個襄陽老兵笑了起來，道：「大人，我們都聽到了蒙古人的鳴金聲，從十五個不同方向傳來，有遠有近，按照蒙古人萬人一陣的佈局，應該還有十五萬人！」…。

「說了大人沒經驗！」

「可是當初坑我們的時候為嘛那麼老道呢？」

「嘿！你以為威懾中原的李全坑是白叫的啊！」

現在這個時候，以前被李全誠坑哭了的老兵，都是盡情的恥笑李全誠，李全誠卻笑不起來，罵道道：「馬德，外面還有十五萬蒙軍，我們只剩下五百人了，還不包括你們這些殘廢，如何乾的過蒙古人？」

李全誠自認自己並不是在說笑話，但是那些傢伙還沒聽李全誠說完，便低聲鬨笑起來。

「大人，俺現在是跟殘廢差不多了，可俺昨天可是斬了四十六個蒙古兵啊···四十六個啊···」

李全誠原本以為這貨會十分豪氣的來一句「老子賺了」，卻不料，那老兵臉上揚起了賤笑，道：「可是比你還多了十幾個啊！」

「滾犢子！」

李全誠終於忍不住了，正要來他一腿，卻沒料到剛一抬腿，另一隻腿卻是一酸，李全誠一屁股蹲坐了下了去，頓時，又是引來了一陣嘲笑。

「大人，其實···」

「你閉嘴！」

李全誠習慣了龍文虎嘴中無好話，不讓龍文虎把話說完，便沒好氣的堵住了他。

龍文虎習慣性的苦着臉，可憐兮兮的看着李全誠，道：「大人，俺是想說，蒙軍號稱二十萬，現在只剩下了十五萬，也就是我們五千人幹掉了五萬敵人···」

龍文虎雙目冒着狼光，搓了搓手，道：「這一票我們可賺大了啊！」

李全誠一愣，目光緩緩的掃過一幹將士，卻見這些漢子臉上都是面帶微笑，雖然滿臉血霧黑泥，笑的實在有些難看，但是那種笑容卻不是裝出來的，原來，這些漢子，早已經沒有打算能活着離開這片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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