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昊寧端著酒杯站在一旁,聞言微微眯起眼睛,水晶吊燈之下的目光深不可測。

居然這樣急着和他撇清關係?於是極輕地笑了一下,適時插進話來:「即使不是老鄉,那也算是有緣了。我想,待會的第一支舞,能不能請您一起跳?」

肖穎用餘光看到總裁臉上的笑容,想了想,也揚起嘴角點頭:「我很榮幸。」

真是說到做到。舞曲響起第一個音節的時候,肖穎便被那個男人拖到場中央,開始了華爾茲的旋轉。

她本來晚上就沒吃什麼東西,又喝了一點酒,身上正微微發涼。此時葉昊寧的手托着她的腰,掌心溫熱,那份溫度就透過極單薄的衣料熨帖在肌膚上,竟然十分舒服。

她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他的聲音就從耳邊低低地傳過來:「我怎麼不知道你的英文名叫做什麼fanny?」

因為語氣中帶了點調笑,讓她覺得更像是嘲諷,於是選擇閉着嘴不出聲。

他又說:「fanny,自由的人。真可惜,與你目前的現狀有點不相符。」

她抿著唇一咬牙,掙了掙,他的兩隻手卻將她禁錮更緊。

「乖,別動,好好跳舞。」明明那樣用力,頭頂傳來的聲音卻輕柔得近乎蠱惑。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終於抬頭,烏黑漂亮的眼睛裏有隱忍壓抑的怒火,「或者說,你大老遠跑來這裏,究竟想要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他微微揚起眉,英俊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如果說只是因為想你了,你會不會相信?」

她冷下臉不回答,他卻似乎一點都不受影響:「既然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又何必問這麼多呢?」臉上笑容更盛,只是眼底太幽深,那抹笑意並沒能傳達到那裏。

酒店大堂金碧輝煌,華爾茲音樂婉轉優揚,華服美裙,到處充斥着美好醉人的香氛,在這樣的氣氛里,實在不適宜爭吵。

肖穎或許是有了這層認知,又或許只是突然覺得累,酒精和香水混和的氣味讓人疲於思考,於是漸漸沉默下去。

她在他的懷裏,被那樣熟悉的氣息環繞着,彷彿身體里每一根神經都在鬆懈,於是任由葉昊寧將自己帶着滿場起舞。

結果一曲完畢,眾人停下來,肖穎退到牆邊微微氣喘。

葉昊寧站在一邊冷眼旁觀,只見她的背脊在眼前輕輕伏動,線條單薄柔弱,那隻垂在身側的手都抬到了半空中,可終究還是不動聲色地插回口袋裏,只是淡淡地說:「體力太差。」

她最近是真的缺乏運動,新的工作環境和人事關係,已經足夠讓她疲於應付。周圍的同事個個優秀,處在競爭壓力頗大的陌生氛圍里,哪裏還抽得出時間去健身?

本來上周許一心約她去晨跑,結果她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掉。每天神經緊繃,早上唯恐不夠睡,連叫醒鬧鐘都需要設兩三個才行。晨跑?這麼奢侈的運動,離她實在很遙遠。

許一心送來一個鄙夷的眼神,說:「真是豬啊。」

「別說那個字。」她當時臉色不快,有點孩子氣,「討厭那樣的形容。」

「怎麼,以前大學里這樣叫的還少了啊?那時也沒聽誰說討厭的。是不是勾起你不愉快的回憶?是不是葉昊寧也這樣叫過你?現在你們兩看相厭,所以恨屋及烏了?」

「自己去翻十萬個為什麼吧。我沒空理你。」她抽出一本雜誌,靠在床邊裝模作樣地讀起來。

事實上,葉昊寧確實這樣稱呼過她,不過那只是當初剛認識的時候。那時他似乎很愛和她開玩笑,到了後來,就漸漸少了。

這世上許多事都在經歷著由盛而衰的過程,通常高潮過後,便是令人惋惜的萎靡,到最後重歸於零,一切又回到初始狀態。

而她與葉昊寧,似乎就正在走向衰亡的終點。

酒會還沒結束,肖穎便悄然退場,先去化妝間將之前的宴會妝卸掉,又抹了隨身攜帶的保養品,才踩着磨腳的高跟鞋走出酒店大門。

外面依舊燈火通明,連低矮的花園和草坪間都有瑩白的燈光,只是空氣悶熱異樣,雲層壓得極低,看樣子似乎是暴雨來襲的前夕。

葉昊寧的車就停在門口,她竟然不知道他何知也溜了出來,明明剛才還與她的總裁交談甚歡。

車窗徐徐降下,葉昊寧只留給她一個側臉,並不看她,也不主動開口說話,車內猩紅的火光微閃,很快就有淡淡的煙霧飄出來。

似乎極有耐心,只是在等她上車。

這樣悶熱的天氣里,放著名貴好車不坐,偏要去攔計程車,這簡直是在和自己過不去。因此肖穎只想了想,便拉開車門坐進去。

結果卻是引狼入室,葉昊寧一路跟着進門,她面無表情地瞪他:「你幹嘛不去住酒店?」

得到的回答是:「我臨時才決定要過來,訂不到房間。」

這倒是事實,最近正在開會,到處人滿為患,早幾個星期以前就有在本市做酒店業的朋友說,他們的房間已經通通預訂出去,

可肖穎還是保留了三分疑問,心想像葉昊寧這樣的人,一向是非五星級不住的,她可不信這時候就連一間房都找不到?

但此時想再多都也已經晚了。葉昊寧雖是第一次來,卻放鬆隨意得彷彿回到自己的家,扯了領帶隨手丟在沙發上,頭也不回地說:「我先洗個澡。」

他身上那件豎條紋的襯衣還是她去年買的,好像西裝也是的,但她記不太清了,因為他顏色和款式類似的衣服太多。

只是在那一剎那,她似乎有些恍惚,真以為還在c市的那棟大房子裏呢,下意識便「嗯」了聲,轉身要去給他拿換洗衣服,直到走了兩步之後才陡然醒悟過來,頓住腳步,只見葉昊寧也正望着她,一雙漆黑狹長的眼睛在燈光下更顯得深邃異常,嘴角微挑,彷彿心情不錯。

她心裏卻着實惱火,為他的突然出現,為他的不請自來,更為這長久以來養成的一時半會兒無法改掉的習慣。

但是最終還是不得不幫他準備寢具,連前陣子才新買的被套都拿出來,可某人還是非常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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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遠那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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