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恩師宿疾

2.第2章 :恩師宿疾

就看與之前不同,這一頁的大半的篇幅乃是一個妖魔的畫像。夢鴻由於失去了記憶,這段日子又是住在這個幽僻的山谷,所以對於「妖魔」的印象多半便是豺狼虎豹那般的模樣。而眼前這畫中的妖魔則與之沒有半分相似之處。只見它看身形頗似一條長蛇,但偏偏長著四個爪子,再看它的腦袋夢鴻更是覺得奇異:竟似一隻巨鷹。

「這世上還有這等怪異的妖魔么?」夢鴻喃喃自語着,可料想自己的師父不會無端妄言,只得是姑妄言之姑妄信之。再往下看,只見那妖魔畫像下方的空白之處寫着:

「東南一隅,水靈豐沛,更有一處,雷靈充盈。是處湖泊密佈如星,道路極狹,阡陌縱橫。湖中嘗見異蛇二,後知其名乃鈎蛇與鳴蛇也。」看到這兒夢鴻無意中又瞥了一眼那妖魔的畫像,接着往下看去:

「鈎蛇者,似與尋常巨蛇無異,然其尾生一巨鈎,與毒蠍絕類。鳴蛇者,背生飛翼,善作惡聲,聞之穿耳裂腦,苦不可言。」夢鴻不自覺地又盯着畫像看了半天,暗想:「似乎從師父的描述來看,這畫中的妖物既非鈎蛇也非鳴蛇。究竟是何物呢?」再往下看:

「後行至一處,竟迷失方所。正惶惑間,忽聞雷霆之聲自湖面來。及其止,四野俱寂,亦不聞鳴蛇惡聲。未幾何,驚雷復起,水波蕩漾,迷霧中隱現一巨妖:其首似鷹,其身似蛇,其尾似鼉,體生四爪,皆具五指,遙望之竟不能度其高,事後思忖恐有千尺。彼時吾見是妖,心下駭然,恐為其所覺,幸霧氣忽起,吾終得脫。逃遁之時亦聞陣陣雷鳴於後,撼地之威真前所未見矣!」再往後看,與「熾焰熔金」一般,這一招亦是師父自行悟得。

夢鴻合上書卷望着窗外出了神,腦海中所想像的儘是南溟與雷澤之上師父遇險之時的場景,可是他的經歷太淺,終究是難以構想完全,不一會兒便覺得有些沮喪,索性便不再去想。其時已近正午,小屋中頗是有些悶熱,夢鴻便來到屋外找了一棵大樹在樹蔭下開始潛心研讀起那些招式來。

原本他便有超群的天賦,這一心無旁騖當真可謂是「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不一會兒便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漸漸地意由心生,身隨意動,夢鴻每有所得都會感覺那招式便在自己的身子裏發動一般。效法著師父那天為自己演示的模樣比劃了幾下,雖然他的勁道還不足以將巨岩化作齏粉,可是一招一式之間竟頗有子棄的風範,一時間谷中風雨雷電次第奔涌,那景象竟與那天師父為自己演示之時一般無二。夢鴻簡直不敢相信,驚喜地望着自己的雙手,少頃谷中的靈力漸漸平息,幾棵大樹已然倒卧在地,夢鴻看着被勁風吹散的濃雲后露出了紅日的光芒,不禁仰天大笑。

沒一會兒,紅輪西墜,月銜半規,夢鴻自覺招數已熟稔於心,便靠在樹榦上看着遠方天空。只見北方一顆星辰直指地心,在它的切近則是一個巨勺,正是北斗七星。夢鴻喃喃道:「記得師父有一回不經意間提起過,那七使的名號便是以這北斗七星來命名的。還有那北辰,不知又是什麼角色?嗯?對了!如果我沒有記錯極北的那顆星便是喚作『北辰星』吧?難道此人與它又有什麼聯繫么?哎!每每提及這些師父總是三緘其口或者顧左右而言他,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呢?好想知道啊!」夢鴻腦海里這般胡亂的想着,不知不覺便沉沉睡去。

就這般勤練數日,到了第十天頭上頗覺志得意滿。日過正午,子棄隻身歸來,並未攜帶任何東西在身上。夢鴻見他的氣色與臨別之時似乎並無二致,皆帶着幾分病容,原本精光大盛的眸子此刻也略略失去了幾分神采,心中不覺隱隱作痛,暗道:「難道師父當真得了什麼疾病,為了不使我分心才刻意暫離么?」想罷上前一步攙著子棄的胳膊道:「師父,夢鴻見你的氣色似乎真的有病在身。師父對夢鴻恩重如山,伺候師父左右乃是徒兒的本分。你可萬萬不能為了讓我專心修鍊而隱瞞病情啊!」

子棄笑着拍了拍夢鴻扶著自己胳膊的手背:「好徒兒,師父沒白疼你。師父多少上了點年紀,這些都是多少年的舊疾,過些天自然就好了。我自己的身子難道自己還不清楚么?好了,現在可不是談論為師身體的時候,快讓為師看看你這十天可有什麼進展!」

夢鴻知道不能再勸,來到一處空地便將那四招逐一演練了一番,一時間谷內的景象宛如那時子棄所演示時一樣。夢鴻操演之時子棄正從懷裏掏出一個酒壺,拔去塞子準備過過酒癮。乍見夢鴻所演示的景象不由大吃一驚,壺中的美酒不經撒了一地。待夢鴻操演完畢子棄臉上沉醉的神情更勝十日之前:「夢鴻啊夢鴻,你當真是上天為了眷顧我才賜予我子棄的么!實不相瞞,這些招數為師勤修數月方有小成,其中那蓮動澤川與崖頂冽風當初更是得到名師指點,亦花去了我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不想賢徒獨自研習,僅僅十日已臻大成。有徒如此,夫復何求!上天待我不薄!待我子棄不薄啊!」

夢鴻聽聞師父誇讚心中喜不自勝,突然眼角餘光瞥見子棄嘴角似有血痕,急道:「師父,你的嘴角流血了。」子棄聞言慌忙用衣袖一抹,笑了笑:「想必是醉中誤傷,無妨無妨!」

夢鴻眼見師父的嘴角似乎並未有外傷,心中頗覺奇怪,但也不便多言。於是再次提出要送子棄回屋歇息,這一次子棄沒有推辭。兩人來到屋中子棄掏出酒壺還想喝一口卻發現僅剩的存量已在方才被自己給撒光了,只得沖夢鴻道:「好徒弟,去為為師取點酒來。」

夢鴻本想勸諫,可見到師父一臉的倦容卻又實在不忍再拂逆他這個小小的請求,只得實話實說:「師父忘了么,如今谷內美酒已盡。十天前師父說要去沽酒,不知是在哪裏?且讓夢鴻為你去沽些好酒回來吧!」

「是為師糊塗了!」子棄拍了拍腦袋,「也罷!不喝也罷。我有些累了,夢鴻你且退下吧!讓我歇一歇。」夢鴻伸手為子棄寬去外衣,準備扶上床榻,豈料手觸之間就聽子棄「啊!」的一聲痛叫,夢鴻直驚出一身冷汗。

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手掌碰到了師父的肋部:當年那肌肉強健的子棄不到半年的光景竟然瘦弱得皮包着骨,觸手之處竟然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嶙峋的骨骼。夢鴻再看了看師父的臉龐——以往出於對師父的禮敬,見到子棄的時候自己往往都是垂首答話,並不敢直視師父的眼睛——今天仔細一看后心中更是如同刀絞:只見師父的鬍鬚似乎茂密了不少,可這十天不見已然夾雜了不少白絲。臉龐也漸漸深陷下去,只是因為鬍鬚的關係粗看倒也不覺得。

夢鴻扶著子棄躺在床上,蓋上被褥,自己則是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頭,強壓着心頭的急切盡量用緩和的語氣問道:「師父,你到底得了什麼病?夢鴻雖然不通醫術,可是這風寒之疾絕無可能把你折磨成這個樣子。」

「好孩子。」子棄笑了笑:「有些事情到了時候為師自然會告訴你,但不是今天。你先去吧,讓為師好好歇一會兒。」

「是!師父……」在夢鴻心中子棄便有如自己的生生父親一般,他的話自己決不敢有半分違背,只得暗暗擦去眼角的淚水,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輕輕關上了屋門,沒走幾步就聽到屋裏傳來師父的鼾聲。夢鴻來到外頭,只見夜色早已深沉。

次日,子棄稍稍恢復了些精神,靠在樹下看着夢鴻演練技藝,發覺自己竟然已經無須指正,臉上充滿著幸福的神情。到了正午,子棄喚夢鴻來身邊歇息,閑聊中夢鴻每每要問及師父病情之時子棄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偷眼觀看師父的神情似乎渾然不在意一般。夢鴻知道師父的脾氣,也便打消了追問的念頭,歇了半個時辰后又繼續了上午的操練。自此,子棄以生平所學傾囊相授,夢鴻一點就通,聞一而知十,不知不覺又是半年的光景。

這一日,夢鴻忽然有了些感悟,想要找師父問詢一番。可找遍了屋子前後都不見子棄的蹤影。正在詫異,猛一抬頭,卻見自己的師父坐在對面半山腰的一個亭子裏,似乎正在飲酒,可每喝一口都會攥緊拳頭放在嘴邊劇烈地咳嗽幾聲。夢鴻知道這半年裏子棄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只不過似乎他年輕的時候底子還頗是強健,故而一時半會兒倒也並沒有轟然倒下的危險。可是這四五天來每每見到師父像往常那樣飲酒的時候都會伴隨着極其劇烈的咳嗽,但當自己想要詢問的時候師父總是故作無事的模樣,而昨天晚飯之時當師父又一次劇烈咳嗽之後,夢鴻在刷洗碗筷的時候發現師父的飯碗上印着一個清晰的血印。當他來到師父的屋前時子棄已然沉沉睡去。

現在他見到師父一個人坐在那個亭子上,似乎是在躲著自己的樣子。夢鴻急忙小心翼翼地來到山腳,抬頭看去師父雙眼始終看着遠方顯是尚未注意到自己。去往亭子的山路頗是陡峭難行,夢鴻暗想:「師父已然病成這樣,為何還要強行上去呢?」再抬頭一看,卻見子棄已然歪著腦袋靠在柱子上,似乎正在小憩。突然交叉在胸前的雙臂一松,懷中的酒壺從半山腰順着那條小道咕嚕嚕滾落了下來,中途磕著一塊石頭被騰空激起,夢鴻知道這酒壺乃是師父心愛之物,急忙一個縱身伸手接住,只見酒壁之上已然裂紋縱橫。正在惋惜無意間一翻個,看到壺嘴上已然是血跡斑斑,想起師父適才咳嗽的模樣夢鴻頃刻間嚇得魂飛天外,急忙拽著道旁的枝條小心翼翼地向上爬去。

約莫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了亭子旁。此刻子棄已然醒來,看到夢鴻腰間的酒壺笑不由嘿嘿一笑:「我還擔心從此便找不到這個老夥伴了,沒想到竟然被你拾到了。來!快些給我。」

「師父為何對夢鴻一再隱瞞!」可他不敢違背子棄的意志,只得含淚將酒壺遞了過去。

子棄瞥見壺嘴的鮮血已然知道無法再隱瞞下去,可是他已然沒有引出話頭,只是摸了摸夢鴻的腦袋柔聲道:「夢鴻,今日找我何事?」

夢鴻心知師父又岔開了話題,無奈的搖了搖頭:「師父!夢鴻近日修習你所傳授的『百川奔流』一招時,每至將成之時,便會覺得五內翻騰,招式也不能盡數施展。徒兒前日強行以內力催動,可不料竟覺得肝膽都要爆裂,之後嘔了好幾口血。所幸夢鴻並未強求,晚上歇息了一宿也便無恙了。可是後來修習『天火焚世』的時候也有這種感受,彷彿一股烈火自氣海燒起,蒸騰而上,要將全身焚化一般。這些天我苦思冥想,始終不得要領,還望恩師指點一二!」

子棄聞言默然良久,臉上的神情竟如同槁木死灰一般。突然就聽他大笑了幾聲,夢鴻頗是有些納悶,剛想問話,只見子棄嘴巴一張一口鮮血噴射而出,繼而又是劇烈地咳嗽再次嘔出好幾口血來。夢鴻簡直就要嚇哭了,急忙上前攙扶。子棄慈祥地看着他,眼中有着幾分責備,似乎在說:「都二十多了還像個孩子一樣愛哭。」夢鴻扶著師父再次坐下,子棄舉起酒壺又喝了幾口,氣息平緩了些許,靠着柱子低聲說道:「夢鴻,我收你做徒弟有多久了?」

「回師父,有半年多了。」

「日子挺快啊!」子棄咳嗽了幾聲,「老天當真是公平得緊,在我這風燭殘年賜給了我一個如此絕世的弟子。可又在他盡得了我的真傳之後便來向我索命。夢鴻,恐怕你我的師徒情分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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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鏡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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