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悲痛

第四十六章 悲痛

藍磬找到解藥后衝出大帳便看到了這樣一副光景,楚信跪坐在地上,懷裡抱著一具屍體,失聲痛哭。

看到這種情況,就算是傻子也明白髮生了什麼。藍磬也不願相信,自己只是離開這麼點時間,事情竟然會演變成這樣。

只是,她現在已經來不及細想了,因為對周遭一切事情失去判斷力的楚信,對他身後的危險也恍然未覺。

一個蒙古兵舉著刀從楚信背後砍下,千鈞一髮之間,藍磬拔出插在腰間的羽箭,跑過去對準那蒙古兵的脖頸,狠狠地插了進去。

沒有遲疑,沒有猶豫,藍磬的動作乾淨利落。

直到拔出羽箭,滾燙的鮮血噴濺在自己臉上后,藍磬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羽箭上的血流到她手上,臉上的血漸漸風乾,近在咫尺的血腥惡臭,倒在眼前的屍體,全部都**裸的提醒著她,她親手奪走了一個人的生命。

來自幾百年後的藍磬,從來都不曾想過會有這一天。

緊握羽箭的右手浮現青筋,與硃紅色鮮血呼應著的血管,在藍磬的肌膚上洶湧滾燙。

這是第一次親手奪去人的生命,她卻根本沒有時間悼念自己剛剛失去的純潔和高尚。

她一把拽起還跪在地上的楚信,大聲喊道:「你不要命了?!快跟我走!」

她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卻拽不動楚信。

楚信只是獃獃的抱著懷裡的女子,眼中毫無焦距。

藍磬心中焦急,雖然明軍顯然已經徹底佔領了這裡,但她還是害怕流彈的誤傷。

瞥眼看到倒在一旁的小孩不哭也不鬧,她心中一急,莫不是死了?

湊過去探了探鼻息,藍磬呼了口氣,還有希望,這孩子還活著。

於是,藍磬握住了最後一點希望,她抱起孩子,湊到楚信身旁,低聲說著:「快看,這是你的孩子吧?」

孩子……

楚信的世界被這兩個字找回了光亮,他的眼神微微閃動。

藍磬見他雙眼慢慢有了焦距,心中一喜,又說:「你看他多可愛!他還活著,還有生命,還有希望。」說到這裡,藍磬又將懷中的解藥掏了出來,「你要給你的孩子怎樣的未來?」

聽了藍磬的話,楚信終於哭出了聲音,他的哭聲讓藍磬覺得酸楚難當。一路走來,即便中毒受傷,也不見這個男子面露難色,此時他卻哭的如孩童一般,如此打擊,對他來說,當真是致命。

楚信沒有隱藏自己的情緒,他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下宣洩著所有的悲痛。

藍磬在勸慰楚信的時候,明軍已經完全佔據了這裡。

有兵士發現他們,只以為是被抓來的奴隸,覺得他們妨礙清掃戰場,便要將他們拉走,「走開走開!別在這礙事。」

藍磬本就是仗義的人,楚信沉浸在失去髮妻的悲痛中,她也替朋友難過。此時見有人上來要強行拉走楚信,登時一股怒氣就竄了上來。

她幾乎是跳起來,一把抓住那人胳膊,怒道:「放開他!」

那人被她的氣勢唬了一跳怔在那裡,就在他發愣的時候,藍磬一把甩掉他的胳膊,冷言道:「我們要在這裡呆多久,就呆多久!」

還從來沒見過當了奴隸還這麼蠻橫的,那人剛剛從九死一生的戰場上拼殺過來,現在身上還帶著重重的戾氣,受不得激,也怒道:「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娃娃!快給軍爺讓開!」

藍磬驀地回頭看向他,面色生硬如鐵,那人被這目光直視,竟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收回目光,藍磬蹲下身子抱起已經有醒轉跡象的幼子,低聲哄著。

那人見威嚇完全無用,惱羞成怒下便要舉刀動手,誰知手舉過頭頂,卻被人一把抓住。

「你幹什麼?!」來人的語氣中含著怒火,聲音渾厚,正是楊清。而與他一道火燒糧倉的紀綱此時也站在他身邊。

「好啊!還有同夥!我看你們不是奴隸,是北元的細作吧!」那人說著便奮力甩開楊清的手,舉刀迅速向藍磬砍去。

眼看就要遭遇滅頂之災的藍磬,此時卻異常安靜,安靜的沒有任何反應。

楊清和紀綱見狀都是大驚,想要上前阻止卻已經來不及。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灰色的身影從藍磬身邊迅速竄出,「哐當」一聲,那士兵手中的刀卻已落在地上。

動作乾淨利落,快的讓人無法分辨,此時站在那士兵面前,僅以一招制勝的,卻是剛剛還跪坐在地上的楚信。

所有人都很驚訝,除了藍磬。她似乎沒有注意到發生了什麼,又似乎早已猜到會發生什麼,她的面色依舊平和,只是抱著懷中幼子慢慢站了起來。

「你好了?」藍磬這樣問楚信。

楚信面色如紙,微微一怔,鬆開牽制住那士兵的手,轉過身對藍磬行了一禮,腰身直彎到九十度,才道:「藍兄為在下仗義出手,在下怎好不顧藍兄安危而一味沉溺悲痛。」他停頓一瞬,又續道:「多謝藍兄以性命相助,信必當銘記於心,永誌不忘。」

藍磬定定的看著他,過了片刻,臉上突然恢復一貫的嬉笑,她一把扶起楚信,拍拍他的肩膀說:「我並沒有做什麼,是你自己想明白的。」

楚信蒼白的臉上儘是感激,一時間與藍磬相顧無語。

其他人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楊清和紀綱也只是詫異的對視了一眼。

只不過,經過這樣一鬧,圍過來的人卻越來越多,王弼得到報告說有人鬧事,便也趕了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誰在這鬧事?」還沒見到人,便已經聽到了聲音,王弼的聲音依舊如往日般中氣十足。

那士兵一見王弼,以為做主的人來了,連忙上前行禮,道:「將軍,這幾個人妨礙咱們清掃戰場!」

王弼抬眼看了過去,問:「誰?」

藍磬將懷中幼子交還給楚信,隨即轉身直視王弼,笑道:「是我。」

之前,藍玉曾多次帶「侄兒」藍磬去軍營,所以王弼是認識她的。

雖然現在藍磬的形象實在有些不堪入目,破衣襤褸,原本白皙乾淨的臉此時滿是污垢,如鬼畫符一般無異,但她的雙眼依舊是明澈的,透著專屬於她的清亮精明。

王弼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年一番,有些訝然的道:「你是……藍少爺?」

藍磬嘴角上挑,有些調皮的眨眨眼,笑道:「王叔叔好。」

聽到少年如此稱呼自己,王弼心中更是瞭然,他邁步上前握住藍磬肩膀,頗為興奮的說:「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若是元帥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我們在中途見你失蹤,以為你……你不知道,元帥一著急,還病了好幾天……」

聽說藍玉病了,藍磬面色一變,急道:「我老爹病了?可嚴重?」她心中一急便脫口而出,王弼很多次聽她如此稱呼藍玉,也不覺奇怪。

「你放心,元帥無恙。這次若不是元帥料事如神,我們哪可能打這大勝仗?」王弼心知自己說錯了話,連忙笑著安慰。

藍磬聽他如此說,也便放心,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如今大軍一鼓作氣將北元掃平,定是我叔父一切安好,小侄倒問了蠢問題。」

「關心則亂,你與元帥叔侄情深,聽聞元帥身體有恙,自然憂心如焚。」王弼哈哈一笑,他抬眼瞟了眼周圍的人,雙眉一擰喝道:「都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清掃戰場清點俘虜?要本將軍教你們嗎?」

眾人聽到他的呵斥,立刻做鳥獸散。

剛剛向王弼告狀的人,見王弼與藍磬如此熟絡,心中暗暗叫苦,此時一聽此言,立刻如蒙大赦低頭便跑,誰知卻被人一把抓了回來。

抓他的人是楊清,只見他瞪著雙眼,稍稍用力便把那人甩到楚信面前,狠狠道:「這就走了?快道歉!」

此時楚信正抱著幼子跪坐在亡妻屍身面前,聽到楊清的聲音不禁抬起頭,他眼中略帶詫異地看向楊清。

「聽到沒有啊?快向這位楚爺道歉!」楊清沒有注意到楚信的視線,只是惡狠狠的怒視著那人。

藍磬饒有興緻地看著他們,一旁的紀綱也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楊清。

那人瞥眼見王弼面露詫異卻並無出面之意,只得連連低頭道歉。

楊清還想再說什麼,楚信卻出聲道:「算了,這位軍爺只是做分內之事,楚某並無意責怪。」

那人聽了這話,道謝了一聲便快步走開。

楊清哼了一聲,不滿地瞥了楚信一眼,說:「他是分內之事?我倒是那蠻橫之人了?當真好心沒好報。」

楚信並不理他,只是默默拾起一旁的藥瓶,將解藥吞下,然後才緩緩站起身,對楊清彎了彎腰,說:「楊兄弟好意,在下感激之至,並無不受之理,還請楊兄弟收下這一謝。」

楊清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好了好了,就不用客氣了。」

藍磬有些好笑的看著他們的互動,她上前對楚信說:「楚兄,你還是先將尊夫人……安置好吧。」

楚信雙眉一斂,眉宇間的憂傷一覽無餘,他點點頭,將懷中幼子交予藍磬,蹲下身子慢慢將亡妻的屍身抱起,緩步走至旁邊的營帳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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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皇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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