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恆山楊家

第三十九章 恆山楊家

藍磬見那人舉止得體不似普通人,便拍拍他肩膀道:「好了好了,不用再謝了。」

那人輕聲回答:「在下名叫楊清,是大同人,和這裡的所有人一樣,都是被元人抓來做苦力的。這隊伍要去哪裡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這次行動極為隱秘,將大批的糧食分成好幾個小隊護送,好似是為了隱藏行蹤。」

藍磬想了想,說:「呵,蒙古人果然藏了起來,運糧竟也如此小心。」她瞥了眼這些民夫,笑著說:「他們全是蒙古人,說的話你們聽得懂?」

楊清面露鄙夷不屑的神色,搖頭道:「這幾個人里有個漢人名叫楚信,是蒙古大汗特意派過來的。」

藍磬聞言愣了愣,心中不禁感嘆:原來那會兒就有漢奸了!漢人的劣根性,真是源遠流長!

眼珠一轉,藍磬詫異的問:「你們這麼多人,也不乏青壯年,他們不過五六個人,你們為何不幹脆殺了他們逃走?」

「大人有所不知,我們腳踝上都扣著釘環,那東西扎進穴道之中,不妨礙走路,卻是叫人力不從心。」

楊清語氣中略顯無奈,他身旁一個眉清目秀又面帶疲憊的少年十分不服氣,用著一副公鴨嗓說道:「若不是他們用這卑鄙手段,又怎麼可能困住我大哥!」

「涵兒!小聲些!」楊清出聲示意那少年低聲些,繼而又對藍磬笑道:「這是小弟楊涵,人小嘴快,大人莫要見怪。」

藍磬見那少年蒼白無血色的臉上帶著不滿之色,笑問:「小兄弟,你們是武學世家么?」

楊涵下巴微抬,啞著嗓子說:「當然!我大哥武藝高強,若不是這釘環,又怎麼會輸給他們!」

藍磬雙眉微皺,嘆息道:「原來如此……真是委屈你們了。那他們之中,可有武功高手?」

楊清點了點頭道:「那楚信,便是一等一的高手。」

「哦?那他與你相比如何呢?」

楊清微微一愣,語氣中含了惋惜之意,道:「說實話,這一路幾次見他動手,若論武藝,清與他不相伯仲,若不拼個你死我活,實難分出勝負。」

「大哥何必要抬舉他?那姓楚的有什麼了不起?咱們楊家的功夫還能弱了不成?若是放開釘環,大哥定可輕易取勝!」

聽著弟弟的辯駁,楊清劍眉微立,悄然挺起胸膛,道:「我從不認為會輸給那姓楚的,他雖武藝高強,卻是賣國求榮之輩,於氣節之上已然遜色,清堂堂男兒,斷然不會敗於他手。」

藍磬聽了他兄弟二人的對話,心中頓時起了惜才之意,只是礙於現在形勢並未再做過多詢問。

她快速的掃了眼,將民夫們臉上屈辱的神情盡收眼底,隨即拍了拍楊清的肩膀道:「楊兄弟,我想請你幫個忙。」

楊清立馬爽快的點頭說:「大人救了清的性命,恩同再造。有什麼事大人儘管吩咐,清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藍磬扶起他道:「我不用你赴湯蹈火,只需你們隱瞞今日見到我們的事就好。」

「大人的意思是?」

藍磬看了眼破屋,正色道:「只需你們按照我說的去做,我保證還你們自由指日可待。」

看著藍磬嚴肅的樣子,楊清點頭道:「好!」

那些民夫自然也都痛快的同意,比起現在一直當蒙古人的奴隸早晚有一天會被虐待致死,倒不如聽聽藍磬的主意拚死一搏還有一線生機。

夜,靜的出奇。便如同暴風雨來襲前的海面一般,格外寂靜。

日子一天天過去,糧隊照常行走在荒漠之中,也並未出過什麼亂子。

這一日,睡到正午的幾個蒙古兵終於晃晃悠悠的走出了破屋。

「走了走了!都別裝死了!快起來!」其中領頭的一人用生硬的蒙古語大聲呵斥著,也不管那些民夫們能否聽得懂。

事實上,他也並不期望靠語言來和這些淪為奴隸的漢人們交流,他們真正用來交流的語言是手上的鞭子。

那粗糙的皮鞭一下下狠狠抽打在身上,所有的奴隸們咬著牙站起身,還來不及從夢中醒來,就被迫投入了現實的噩夢中。

幾個蒙古兵中有個長相斯文白凈的正是楚信,他手裡也拿著鞭子,並沒有打在民夫的身上,只是起著恐嚇的作用。

楚信高聲大喊著所有民夫們都能聽得懂的漢語,在這種情況下,這鄉音帶給他們的卻不是溫暖的鄉情,而是**裸的屈辱。

看著身邊被鞭子抽打忍不住叫出聲的同胞們,楊清沉默的站起身,他推著身旁的那輛糧車緩緩走在隊伍中。

「啊!」一聲慘叫伴隨著騾馬的啼鳴聲在身後響起,楊清迅速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瘦小白凈的少年撲倒在雪地之中,他身邊還有個蒙古兵在狠狠的抽打他。

楊清臉色一變,他鬆開手中的糧車,飛奔到那少年身邊用自己的身軀擋在少年身上,皮鞭狠狠抽在他的身上,他也無動於衷,只是焦急的扶起少年。

「涵兒!你沒事吧?」

楊涵抬起頭看到是他,便從那滿是疲憊的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搖頭道:「大哥,我沒事。」

楊清這才放心,他轉身一把拉住那蒙古兵手上的皮鞭,語氣生硬道:「這是我弟弟,他人小不懂事,若是他犯了錯,你就打我吧!」他的身姿依舊挺拔,映出與生俱來的清高。

那蒙古兵聽不懂他說的話,見他傲然挺立的身姿,更是氣得發抖。他抬手欲再抽下去,卻被那楚信攔下,只見楚信陪著笑臉對蒙古兵說了些什麼,那蒙古兵便負著氣走開了。

楚信收了笑臉,只低下頭淡淡的說了句:「還不快推車去,在這站著等死嗎?」

楊清聞言扶起身旁的楊涵,他看向楚信的眼中帶著憐憫。

楚信看懂了他的眼神,並不生氣,只是玩味的笑道:「你看什麼?又要找打了是么?」

楊清沒有答話,他扭頭看向弟弟虛弱的臉,關心道:「涵兒,沒事吧?臉色很不好啊。」

「我沒事,大哥不用擔心我。」楊涵那還帶著些稚氣的臉上堆了笑容,極力掩飾著自己的虛弱。

楚信看著他們,道:「在這種地方,不低頭,大家都得死!」

楊清聞言只是一笑,他連看都沒有看他,轉身走開,只留下一句:「我只是覺得你可憐。」

楚信看著他推著糧車漸行漸遠,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意:可憐?若是不可憐,又怎會淪落至此呢?

押送糧草的車隊緩慢的行駛著,經過前兩夜,暴風雪已經停了下來,部隊的行進已經不像前兩日那般困難。

楊清一直在隊伍的中間小心翼翼的推著那輛糧車,他的專註使他忽略了身後的弟弟,直到楊涵倒在雪地之上。

最先發現的是走在隊伍最後面的楚信,他大喊了一聲騎著馬沖了過去。

楊清回過頭去的時候,楊涵已經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楊清幾乎是瘋狂的跑了過去,他死死抱住楊涵,只是,總覺得弟弟的身體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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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嶽恆山,自古便是塞外高原通向冀中平原的要塞。其中平型關、雁門關更是虎踞為險,是兵家必爭之地。

恆山橫亘在中原與塞外之間,奇險無比,主峰天峰嶺更是兇險異常,常年積雪。

像恆山這樣神秘的地方,似乎永遠和江湖掛著鉤。那些高來高去,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江湖高手似乎總是喜歡佔據這樣的地方隱居避世。而此時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北武絕」楊嘯綸便是其中之一。

恆山楊家,是個連朝廷都不會忽視的存在。

楊清是楊家的長子,他下面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楊涵是他最小的弟弟。幾個月前的一天,蒙古人偷襲了明朝的邊境,那對於大明王朝來說只是一次小小的進犯,對於蒙古人來說只是微不足道的搶劫活動,而對於邊境的百姓來說卻是一場災難。

那場災難發生的時候,楊家人正在渾源縣城內的好友家做客。

楊清的父親楊嘯綸雖是隱世的武林中人,但卻是大仁大義的一代豪俠。他當下帶領妻兒奮力抗敵,救援平民百姓。

「北武絕」楊嘯綸之名絕不虛傳,他勢如破竹勇冠當世,但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又要兼顧武藝並不完全純熟兒女,加上蒙古人又多是橫衝直撞的騎兵和弓箭手,最終,「北武絕」楊嘯綸與妻子寡不敵眾,拚死保護兒女,雙雙戰死在了那場災難中。

根本沒有時間悲傷的楊清決定和二弟分別帶著小妹和弟弟逃跑,卻不幸被蒙人圍攻受傷,並被抓到了草原成了奴隸。

他不知道二弟和小妹是否安全逃走,只知道從那天開始,楊涵便成了他唯一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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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楊清拚命的搖晃著懷裡的弟弟,他的眼淚洶湧噴出,灑落在楊涵帶著稚氣的臉龐上。淚水是灼熱的,卻依然無法融化楊涵的身體。

楊家慘遭變故,是這個只有十九歲的世家子弟的噩夢。

他是楊嘯綸的長子,是恆山楊家未來的繼承人,他有與生俱來的顯赫與驕傲,曾是北方武林最耀眼的少年,這一切卻在旦夕間覆滅。

父母慘死,兄妹離散,繼而淪為階下囚,這些慘痛的經歷一點點吞噬著少年驕傲的內心,而如今,幼弟在自己面前死去,更是他一生都揮不去的傷痛。

楊清拚命的喊著,叫著,搖著,卻再也沒起到什麼作用。

楚信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只是暗自搖了搖頭。他抬頭看到前面的蒙古兵已經策馬跑了過來,這件事,已經完全沒有任何轉機了。無論生死,楊涵都註定被放棄。

楚信對橫眉怒目的蒙古兵笑著說了幾句話,那蒙古兵便怒哼了一聲調轉馬頭走開。

楚信翻身下馬快步走到楊清的身後一把將他拉了起來,楊清依舊掙扎著要撲向楊涵,卻抵不過楚信的生拉硬拽。

「放手!你給我放手!聽到沒有!放手!涵兒,涵兒!啊啊啊啊啊!」楊清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楚信,一拳打了上去,「涵兒還躺在那裡,你還有沒有人性!如果你們要放棄他,就讓我留下來一起被放棄!」

楚信雖然挨了一拳,但臉上卻沒有任何錶情,他只是沉默的抬手揍了回去,喝道:「他,註定被放棄!而你,卻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看著楊清瘋狂崩潰的樣子,楚信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沉聲道:「放棄,是只有拚命到最後一刻的人才有資格說出口的詞!不要讓期望你活下去的人失望。」

聽完這句話的楊清如同脫力般倒了下去,楚信一把將他拽起狠狠丟到糧車上,又彎腰將楊涵已經冷掉的身體扛到了馬背上,最後再自己推起空下的糧車,緩緩而行。

前面的蒙古兵見他如此,不屑的問道:「為什麼救他?又為什麼馱著那個死人走?這一路上死了那麼多漢人,怎麼沒見你起過惻隱之心?」

楚信臉上凝重的表情散去,換上一臉笑容:「佛祖告訴我今天出門要積德行善,這小子命好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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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皇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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