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忘記一世流離 13

她是她的半個母親，看着她一天一天的長大，更是看着她成長到能夠獨當一面的時候。雖然沒有親眼看着她在代奰王府如何被帶走，但也不難猜到當時的場景如何，更不難猜到她當時面上的表情是怎樣的。也許她心裏也是害怕的，但她一定不會表露出怯懦，因為她是個能夠提前將很多事情都準備好的人，如今民居的這一條後路，就是她備好的。

可是……

李嬸捂著嘴緩緩地坐在了床沿邊。

她伸出手顫抖的撫上了小憐的臉頰。彷彿被冰涼的觸感震懾了一下，她有些愕然的將已經觸碰到小憐面頰的指尖收了回來，目光怔忡的看着自己的指尖，一臉的疑惑，像是想不透什麼事情。

木然的想了半刻，李嬸抬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姜豪，姜豪卻在眼神對上的那一刻將目光挪開了，避開了她咄咄逼人的視線。

「伶俜……」

重新看向小憐蒼白的臉頰，李嬸皺着眉頭，肩膀因為抽泣而不斷地聳動着，聲音顫抖：「你的名字，究竟給你帶來了多少不幸？究竟有多少……」

李嬸力持鎮定的說着，像是在問已經不會再給她任何回應的人，又像是在問自己。

當初，有着「馮伶俜」這個名字的人在私宅享受的必然是這世上不可多得的快樂、憐惜和疼愛，更是擁有了人生該有的真愛。可是，當她變成「馮小憐」的時候，能安安穩穩拿在身上承受的又剩下多少？是她該得到的又有多少？最後，卻只能這樣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嗎？

昔日鮮有人煙的民居卻「熱鬧」了起來。

馮慈明帶着胡荀趕來的時候，時辰也還很早。長安內的消息傳得很快，他們同桌的那頓飯似乎還是前一刻鐘發生的事情。

胡荀到的時候，張明也正好帶着張毅回到了這裏。張明曾經是受過宇文達的差遣調查過小憐的，有的事情張毅不知道，他卻是知道的。他認得出胡荀，也認得出馮慈明，更知道他們兩個人和小憐的關係，本來先他和張毅先一步抬腳要進入大門，可是思及他們和小憐的關係，他趕忙拽住了急匆匆要入內的張毅，將空位讓了出來。

胡荀和馮慈明心中早已經沒有去想其他事情的精力，也沒有留意到張明刻意的禮讓，下了馬車之後便腳步急切的往院內走去。在馮宅聽到的消息還在腦門縈繞着，像是耳鳴一樣的嗡嗡作響讓人生厭，又像是許多根細針在扎著自己的胸口，胡荀被擾得腳下不穩扭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一旁倒去。馮慈明攙扶着她，眼疾手快的扶穩了她側身下倒的身子，臉色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嚇得更為蒼白了一些。

馮慈明攙扶住胡荀的手被她大力的反手握著，一邊顫抖一邊緩下了腳步，似是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站在院內，胡荀緊閉着雙眼用力的深呼吸了幾次，待到平復下了自己的情緒，才抬眸仔細觀察著院內的動靜。整個宅子都靜悄悄的，像是沒有人一樣，但是在一側靠內的房間卻像是站滿了人，似乎一點光都透不進去。

胡荀不願意再讓馮慈明扶著，稍稍用力的推開了他的手，自己往那恍若站滿了人的房間走去。

走到房門前，她像是有些站不穩的伸手扶住了門框。房內的小荷和李嬸隱隱傳來的哭聲讓她覺得心情更為沉重壓抑，她甚至停下了腳步像是不願意再繼續往裏走了一樣。

如果有人告訴她這不是真的，她一定會痛痛快快的相信的，哪怕只是一場短暫的騙局。在馮宅的時候，馮慈明甚至連她聲淚俱下的反問都沒有安慰，連一個小小的謊言都不願意給她。其實她也知道自欺欺人沒有什麼用，在心中也早已經對這樣的事情有了心理準備。只是，再有心理準備，這人心若是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就如同從未有過這樣的準備一樣。她是覺得小憐已經安穩的活過了這麼多年，其實就能夠算是安全的了，只要在李宅再過個十幾年，等到年齡上去了總有出來的一天，那個時候馮宅仍舊會是最好的避風場所。

胡荀握著門框的手更緊了些，指甲陷在有些腐朽的門框上，一道一道的指甲印像是刻在了自己的心上一樣。

她真的不知道小憐是做了怎樣的決定，或者說是有過怎樣的煎熬才會選擇這樣的一條路，這樣一條曾經從不會願意選擇的路。

像是感覺到什麼，姜豪抬起了頭往房門的方向望去，看到杵在門口似在猶豫的胡荀有些微怔，像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姜豪跟着高儼這麼多年，就算對馮子琮和小憐的事情不算非常非常的清楚，也是知道他們的關係的。在鄴城的時候，小憐會在李祖娥的照顧下生活在妙勝寺，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胡荀。當時的胡荀心高氣傲，不接受歐陽櫱，自然也不會小憐，即便在馮子琮死後兩人的關係似乎有所緩解，他也還是沒有想到竟然會在有小憐的地方見到胡荀。

胡荀眼眶很紅，哀痛的樣子讓姜豪覺得於心不忍。而且，有的事情與他無關，他也就沒有什麼能夠插足的資格。既然胡荀來到了這裏，他也不覺得現在的胡荀還會和當初那個心高氣傲的胡荀一樣是來鬧事的，側頭看了一眼還在凝視着小憐不願移開目光的李嬸，便往胡荀走去。

感覺到在黑壓壓的房內有人向自己走來，胡荀下意識的張了張瞳孔，往後退了一步，也垂下了握在門框上的手。

姜豪站在門檻內，看了一眼被胡荀掐出了指甲印的木質門框，才看向她：「馮夫人，你怎麼來了？」

聽到和小憐相同的姓氏的稱呼，房內的人都將目光移到了門口的方向，就連跌坐在地上失神的小荷也抬起了頭，用着像是什麼都明白的眼神看着有些茫然的胡荀。

感覺到胡荀的慌張無措，本來不打算跟在她身邊的馮慈明終是走上前。他看着姜豪，又看了一眼看不到房內情形的房門，低聲道：「我們是來領她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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