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Chapter 6

瑪格麗特被關在了警衛室旁一間用來倉儲的小艙室里。

這間艙室非常狹仄,沒有窗戶,因為空氣不流通的緣故,到現在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新油漆味道。當然,手銬也還是沒離開過瑪格麗特的手腕,但是對於瑪格麗特來說,這一切根本就算不了什麼。當她終於能夠靜下心來,從頭到尾地回憶一遍從一早開始直到現在的每一個細節時,她不得不承認,雖然不顧一切匆忙混上了船對與她來說是一場天大的甚至可以稱之為悲慘的烏龍,但她的運氣,真的還算不錯,那位「綠帽子先生」的刻薄和冷酷反而成全了她——明天中午被遣送上岸,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最好結果。

是的,現在她什麼都不用做,只要老老實實在這個艙室里待一晚上,到了明天中午船停靠在昆斯敦時,她就可以下船了。

她不想去考慮下船后可能面臨的指控。即便真的落到卡爾·霍克利所嘲諷過的那種地步,那也是后話了。她認。比起幾天後可能變成漂浮在大西洋冰冷洋麵上的僵硬浮屍的這條船上的許許多多人,她已經夠幸運了。只要性命還在,什麼也打不倒她。

頭頂唯一的一盞白熾燈光線很暗。瑪格麗特不知道現在的確切時刻,估計應該是10號的深夜了。

她被拷在艙壁鐵環上的胳膊,一直以一種彆扭的方式扭著,血液循環不暢的情況下,漸漸感覺到針刺般的脹麻。而且更糟糕的是,緊繃著的神經舒緩了下來后,她的身體就開始提醒她關於它的存在——她從早上一直到現在,滴水未進,又餓又渴。

肚子餓倒可以忍受,但是口渴卻真的十分難耐。當意識到身體需要水分之後,嘴巴里那種干黏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所有人彷彿都忘記了她的存在,把她鎖在這個地方后,就沒有人管她了。

反正已經失去自由,成了一個等待指控的犯人,再不濟,也不會比現在這種處境更糟糕了。

瑪格麗特抬起另只可以動的胳膊,打算冒著被人嫌惡的風險討一口喝的時候,艙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接著,艙門被推開,那個年輕的船警克魯曼出現了。

「費斯小姐,我想您或許需要吃點東西,」克魯曼朝她揚了揚手裡的托盤,上面有幾片白麵包,還有一杯水,「所以我給您送了點吃的來。」

瑪格麗特感動得簡直快哭了。

「太謝謝您了,您真是個好人。」瑪格麗特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

「沒什麼,順手之勞而已,今晚正好我值班,」克魯曼把托盤放到了一張桌子上,看了眼她手腕上的手銬,遲疑了下,「抱歉我不能打開你的手銬……」

「沒關係,你已經夠好了,非常感謝您,」瑪格麗特幾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終於覺得舒服了些。

「可以麻煩您再給我倒一杯水嗎?」她舔了舔嘴唇,略微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我實在是太口渴了,早上開始一直到現在,什麼都沒喝過。」

克魯曼一愣,「哦,當然,您稍等,」他立刻接過杯子轉身出去。很快回來,這次不但拿了一壺水,還帶了一碟水果。

因為實在太餓,瑪格麗特也不客氣了,低頭張嘴大口吃了起來。

她在吃東西的時候,克魯曼並沒離開,而是坐在邊上的一張凳子上,一直看著她。

等肚子終於填飽,瑪格麗特抬起頭,正對上克魯曼的視線,於是再次向他表達感激之情。

「哦,這沒什麼,我的名字叫克魯曼,克魯曼·代頓,」他的情緒顯得很快活,「費斯小姐,您剛才說您是溫徹斯特藝術學院里威廉姆斯·史密斯教授的學生?這太巧了。我的未婚妻瑪莎非常喜歡史密斯教授的作品,就在去年,我還陪她一道去倫敦聽了一場史密斯教授作品的公演。雖然我不懂音樂,但依然令我感到震撼,至今我還記憶猶新。你大概不知道,瑪莎一直喜歡音樂,可惜她家裡窮,下面還有幾個弟弟,她的父母沒法讓她繼續讀書,所以她只能放棄。這次本來她也要上船的,可惜最後買不到票了。如果她在船上就好了,她一定會很高興能遇到史密斯教授的學生……」

瑪格麗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能點了點頭,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是嗎……」

如果你知道幾天後將會發生什麼,你一定會慶幸她買不到票。瑪格麗特心裡默默這樣想道。

「喏,你看,這是她的照片,」彷彿為了讓她相信,克魯曼興緻勃勃地從貼身衣服的內兜里掏出一張照片,遞到瑪格麗特的眼皮子前,「這就是她。」

照片上是一個樸素而文靜的少女,嘴角微微上翹,目光顯得含情脈脈。

「她真漂亮。」瑪格麗特稱讚道。

「謝謝,」克魯曼的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笑,「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愛上了她。在我這次上船前,我終於鼓起勇氣向她求婚,她答應了。她的父母也同意了。等我完成這趟泰坦尼克號的航行任務后,我們就可以準備結婚了。」

「恭喜你,你們會很幸福的。」瑪格麗特只能這麼回應。

「是的,我們會幸福的。謝謝你的祝福。」克魯曼笑著收起照片,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內兜里,按了按。

他臉上的幸福笑容是那麼真實,落入瑪格麗特的眼裡,她的心情帶了一種難言的微妙。

「嗨!代頓先生!」

在他收起托盤離開,走到艙門口的時候,瑪格麗特終於忍不住,忽然叫住了他。

克魯曼停下腳步,「您還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嗎?」

「哦,」瑪格麗特試探著問道,「代頓先生,如果我說,洋麵上隨了洋流漂浮的冰山很危險,甚至可能會危及到泰坦尼克號的安全,您會不會覺得我是瘋了?」

克魯曼一愣,隨即笑了,「您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泰坦尼克號是絕對安全的。用水手長亨利的話說,就算上帝親自來,他也弄不沉它。何況,日夜都有瞭望員看著呢。我敢說,再也沒有比泰坦尼克號瞭望員更棒的傢伙了,即便不用望遠鏡,他們也能在夜裡看到前頭漂浮在海面上的哪怕一張桌子大小的冰塊!」

瑪格麗特苦笑。

「好吧,我只是隨便說說。謝謝您剛才給我送了吃的。」

「沒關係,」克魯曼看了她一眼,倒是露出躊躇的表情。

「您還有事?代頓先生?」

「哦,費斯小姐,我確實有點不明白,」他露出好奇的表情,「您為什麼非得用這種方式上船?照您的說法,您是為了找您的父親。可是就算您父親他確實在船上,您也沒必要冒這種風險啊!什麼事情這麼急,不能等他回來再說嗎?現在您瞧……」他搖了搖頭,露出同情的表情,「您為了從貨艙出來,把霍克利先生的車都給撞壞了……」他壓低聲音,「他是個不好對付的傢伙,大家背地裡都這麼議論他,傲慢,沒有絲毫的同情心。現在事情一團糟了,您難道不擔心真會受到指控入獄嗎?您還這麼年輕。如果……」

他頓了一頓,「如果您想試著再去懇求霍克利先生的諒解,我或許可以幫您想想辦法。他的未婚妻布克特小姐也在船上,下午我碰到過她。她看起來沒霍克利先生那麼難說話。或許我可以幫您帶個口信,看看她是否願意幫您在霍克利先生那裡說個情。雖然我覺得她幫忙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她肯的話,明天中午船到昆斯頓的時候,您就不用被遣送下去了。在談好賠償條件后,您可以跟我們一道先到紐約,然後再回來……」

「哦不不,」瑪格麗特急忙婉拒,「非常感謝您的好意,但我不認為那位布克特小姐肯幫忙的,畢竟,我和她完全不認識,何況我還撞壞了她婚禮要用到的車,我想她現在一定也很不高興。」

「好吧,你說得也對。那麼,但願您能交好運了。你休息吧。」克魯曼看了眼艙室,最後搬了一張可以移動的椅子走了過來,放到她的邊上,「您可以坐這裡,這樣會舒服點。明天中午我會送你下船的。」

「謝謝您,代頓先生,您是一個好人,祝您也交上好運。」瑪格麗特真心實意地說道。

克魯曼笑著沖她點了點頭,轉身帶上艙門離開。

隨著他腳步聲的消失,四周再次歸於安靜。

瑪格麗特坐到了椅子上。漸漸地,疲憊感朝她襲了過來。最後她靠在椅背上,慢慢闔上眼睛。

各人各有天命。何況,這艘船也未必一定就會像她知道的那樣,遭遇到撞冰山的厄運呢……

在睡過去前的一刻,瑪格麗特這樣告訴自己。

————

瑪格麗特睡得正迷糊,腳底忽然感覺又濕又冷,她睜開眼睛,看見地板上慢慢漫上了水,她驚駭地抬頭,發現對面艙壁上忽然出現了一道長長的猶如被刀鋸割開一樣的裂痕,黑色的海水瀑布一般洶湧著從裂口往裡灌。很快,水就漫到了她的腰間,繼而上升到胸口,她想逃走,奮力掙扎,手卻一直牢牢地被銬住,根本無法掙脫開。

冰冷海水迅速淹到了她的下巴。她深陷絕望的時候,腦海里浮現出和自己相依為命了十年的父親那張熟悉的臉。

「上帝啊,要是他知道我就這麼死了,該會多麼傷心,我不想死!」

在海水就要淹住她口鼻的一剎那,她終於大喊了一聲「救命——」

「砰」的一聲,耳畔邊突然而至的一個聲音將她迅速從睡夢裡驚醒,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保持著入睡前的的那個姿勢,正歪靠在艙壁上。

船壁並沒有破,海水也沒有湧進來,更沒有淹沒她。

剛才,她只不過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但是那個夢的感覺卻是如此清晰。甚至直到這一刻,她醒了過來,後背冒出的冷汗還緊緊貼住她的衣衫,整個人冷颼颼的。

那個夢,太可怕了。夢中被海水淹沒圍困時的刺骨冰冷感和當時她的絕望恐懼心境,清晰得彷彿就像真的一樣。

她的心臟跳得就像要死了一樣,嘴依然保持著呼叫救命時的樣子,目光獃滯地望著推門而入、把她從可怕夢境中帶離了出來的那個人。

是一個不認識的船員,大約四十多歲。

「瑪格麗特·費斯?」對方彷彿被她此刻的表情嚇了一跳,一手扶著門把,睜大眼睛看著她。

瑪格麗特終於清醒了。動了動幾乎麻木了的半邊身體,困難地從椅子上慢慢站了起來。

「是的……我是……」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有氣沒力。

船員走了過來,用手上的鑰匙打開了銬住她的那個手銬。

瑪格麗特收回手,慢慢揉著被拷出了一圈紅紫印痕的手腕。

「請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船到哪裡了?」

「現在是上午十點三刻,再過二十分鐘,就到昆斯敦了。」對方回答。

瑪格麗特鬆了一口氣。

剛才她還有點擔心,唯恐自己這一覺已經錯過了昆斯敦。

「請問……是要送我下船了嗎?」

船員看了她一眼,「跟我來吧。」

瑪格麗特抬手擦了擦額頭的一層冷汗,深深呼吸一口氣,讓狂跳著的心臟漸漸平息了些,跟著船員走了出去。

他帶著她來到走廊的盡頭,上了一道彷彿船員專用的狹窄樓梯,又上了一道,連著爬了兩層后,到了c層,順著新出現在面前的走廊繼續朝前走去,最後停在了走廊盡頭一個艙室的門前。

他打開門,示意瑪格麗特進去,「請您在這裡等著。」他說道。

「好的。」瑪格麗特點了點頭,頓了一下,又問道,「請問,克魯曼·代頓先生去哪兒了?」

「他有點事。」船員回答。

瑪格麗特躊躇了下。

剛才夢境中自己被淹沒在水中垂死前的那種深刻絕望和痛苦,直到現在讓她感到心有餘悸。

她很幸運,只要在這裡再等上半個小時就可以下船了。但幾天之後,這條船上剩餘的人里,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大部分將會隨著沉船悲慘地死去。

就在昨天,在她不得不考慮自己能否安然下船的時候,她還一直用人各有天命來安慰自己。但現在,她真的就要下船了,她竟然又該死的有點搖擺不定了。

她的眼前浮現出克魯尼·代頓給她看自己未婚妻照片時那張年輕臉龐上露出的燦爛笑容。

整整一船的人命……

她實在沒法能夠做到完全無動於衷,就此心安理得地下船。

至少,她做自己能做的,剩下的,就看上帝的安排了。

瑪格麗特決定了。

「抱歉,能麻煩您一下嗎?下船前我想見代頓先生。我以為會是他送我的。」

等克魯尼過來,在下船的前一刻,她會再次提醒他沉船的可能。如果她的話能讓他產生哪怕些微的警惕,繼而去提醒船上負責瞭望的他的那幾個同事的話,或許悲劇就有可能避免。畢竟,泰坦尼克的沉沒完全就是一系列偶然作用下的結果。這些偶然因素中的任何一個,哪怕發生了最微小的變化,最後的結局未必不會發生改變。

船員用一種略微古怪的眼神看著她。

「哦,費斯小姐,您不用下船了。」他慢吞吞地說道。

瑪格麗特一時沒反應過來,「您說什麼?」

「您不用下船了,」他重複一遍,「霍克利先生撤銷了對您的指控。所以您不用下船。但是很抱歉,您現在還不能自由行動,所以請您先待在這裡。您請進去吧。」

瑪格麗特大驚失色,「撤銷了對我的指控?為什麼?不不,我撞壞了他的車,他控告我是天經地義的!我要下船!你放開我——」

「請您進去吧!」

船員似乎得到過什麼指令,不顧瑪格麗特的掙扎,用力鉗住她胳膊,往裡一推,瑪格麗特敵不過對方的人高馬大,整個人立刻被推了進去,腳在地毯上絆了一下,打了幾個趔趄,這才站穩了身體。

她轉過身,撲回到門口,卻聽見門外輕微咯噠一聲,門被反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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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尼克]夢幻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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