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捆屍網

孩子不見了，四哥心裏的天塌了。

這不是四哥太脆弱，而是孩子對他太重要。他原本不想答應小老頭的建議，深夜跑到這裏冒險的，但是面對孩子像她一樣的古怪病情，這個險他是不得不冒。在他踏上南山墳場的第一步時，他的心裏就已經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傷他可以受，命他可以丟，但這個孩子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問題。能讓四哥信任的人沒幾個，而小田就是其中之一，即便是他的孩子成了孤兒，相信小田也會按照他的吩咐照顧她長大的。

可是現在，他連什麼屍妖還沒見着，他的孩子就這麼沒了，這種情況讓他怎麼能受得了。

「老傢伙!老傢伙！」四哥的聲音已經變了味，近乎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孩子的沒，沒了！」

四哥的喊聲剛出口，小老頭就從坑裏竄了出來，聽到四哥的話，他也很着急，但他沒有像四哥那麼慌亂。小老頭的視力要比四哥強多了，兩隻小眼睛一掃，就發現左前方几十米的黑暗中有個紅色的聲音正在飛快的朝着墳場中間逃離。

「追！」也來不及和四哥解釋什麼，喊了一聲過後小老頭就撒腿追了下去。四哥雖然看不到那個聲音，但他知道小老頭此刻是自己唯一的希望，既然小老頭讓他讓追，那追的就一定是自己的女兒，所以四哥也鼓起勁跟着追了下去。

小老頭的腿不怎麼長，但那也是練過的，有五六十年的功夫在上面，兩條小短腿跑起來的頻率比一般人快出五六倍來，一秒鐘足可以竄出十幾米去。

他快，四哥也不慢，救女心切的四哥此時算是拼了命了，咬着牙，鼓著勁，跟着小老頭一門心思的狂追，不管小老頭跑的多快，他居然一步也沒落下。

但是他們還不是最快的，前面逃的那位，雖然沒有小老頭那麼快的頻率，也沒有四哥救女的精神支持，那他的先天條件比兩個人好，他的兩條腿跟上了彈簧一樣，一步就是一蹬，而一這蹬就能蹬出好幾米去。因為如此，儘管小老頭運足了腳上的功夫，儘管四哥跑的拼上了命，但當他們跑的墳場中間時，還是把那個身影給跑丟了。

小老頭停下了，四哥也跟着停了下來。剛才兩個人跑的距離不怎麼長，但速度太快了，以至於兩個人都需要緩緩，小老頭還好說，只是從沒變過顏色的臉微微有點發紅，而四哥就慘多了，他剛才的速度讓他肺直接開了鍋，現在停下來的他也不管什麼怕不怕了，扶著一塊石碑就開始喘，邊喘還邊吐酸水，要是現在喝口冰水下去，那結果肯定是一命嗚呼。儘管已經喘成這樣，擔心心兒的他還是不肯好好歇著。

「追……追…….」

「追不上了，不過你放心，那傢伙跑不掉的。」

「我……我……我……」

「你女兒暫時沒事，雖然已經落到他手裏，但是他沒有感到安全之前是不會動手的。」

「那是……那是……」

「那就是我們今晚要對付的屍妖，媽的！還學會偷襲了他，今晚非收拾了他不可。」

小老頭彷彿會讀心一樣，四哥的三個問題都只說一兩個字，他就知道四哥要問什麼，而且都一一回答了。但是幫着四哥在那倒騰氣的他也只問了一個問題：

「孩子呢？」

「不是……不是……沒追上嗎？」說着四哥還疑惑的指了指前面。

「我沒問你家的閨女，我問的是剛才那個小子！」這回輪到小老頭的聲音變味了。

「那個孩子……孩子……」這次四哥回答成這樣不是因為喘，而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當他看到女兒不見了時，他的腦子一下就亂了，然後他就開始跟着小老頭狂追，此時別說那個嬰兒在哪，就是他什麼時候不見的四哥都沒一點印象。

「應該還在那個……坑那邊吧」四哥說這話的時候連他自己也不敢肯定，不過他也沒時間來肯定了。他的話音剛落，臉上早已變了色的小老頭拉起他就往回跑。

不管是四哥的女兒，還是女屍的兒子，對於小老頭來說都是一樣的。女孩已經落到屍妖手裏，雖說暫時沒危險，但他絕不能讓這個命苦的男孩也跟着折了進去。他想儘快的跑回去，但屍妖已經溜出來了，要是留四哥一個人在這，根本就是留他送死，所以他只能拉着四哥一起往回跑。

他還行，可四哥不行了。就剛才四哥跑着的速度，放在平時，就是打死四哥，四哥也跑不出來，之所以他今晚能夠跑出這個速度來，完全是因為擔心女兒的這股精神支持着。

不得不說，人類精神的力量真是很強大，比如，為了救自己孩子的性命，一個母親能舉起一輛汽車，可以說，人類的精神強大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讓人的身體暫時發揮一些出超出常人的力量。但注意，是暫時，不是永遠。如果說人的身體是電腦的硬件，那麼精神就是軟件了，要是軟件很強大，大到超出了電腦的硬件配置，但電腦有時候還是能運行一會的，一會過後這台電腦就會發熱，冒煙，直至死機。電腦死機了可以重啟，但人死了是絕對活不過來的。以四哥拚命的速度，如果他沒有在剛才停下來的話，即便他們真的追上了屍妖，奪回了孩子，那麼他最多再看孩子一眼，就會因肺部過熱而死。

現在還沒從冒煙邊緣緩過來的四哥是再也跑不動了了，哪怕他的孩子就在眼前，他也跑不出那個速度了，所以剛被小老頭拉着刨了兩步，四哥就癱到了地上。小老頭要是還想拉四哥走，那也就只能是拖死豬一樣的拖了。而要是小老頭真的把四哥拖到了地方，那四哥也就和死豬沒什麼區別了。

小老頭沒有拖，也沒有再拉，一隻手抓住四哥的后脖子，一隻手抓住四哥的褲腰帶，像是提着一大袋大米一樣，小老頭提着四哥就往前跑。這個姿勢不管是對四哥還是對小老頭來說都不怎麼舒服，但他不能扛着四哥，他要注意四周，扛着四哥這麼大的一個塊頭在腦袋後面，就是屍妖從後面上了給他一爪子他也發現不了；他也不能背着四哥，這就要怪他自己的身材了，以他不到一米六的身子背起近一米八的四哥，剛要邁腿，腳後跟就會踢到四哥膝蓋，所以這已經是小老頭想出來能帶着四哥一起走的唯一法子了。

被人像只小雞一樣提着，不管是從身體上還是從精神上，四哥都不怎麼舒服，但此刻他也只能默默承受了，但很快這種難受就結束了，小老頭停下了，但沒等四哥鬆口氣，他就被小老頭甩到了地上。

「孩子呢？」坑還是那個坑，棺材還是那副棺材，女屍也還是那具女屍，但是嬰兒不在了。儘管夜很黑，但以小老頭的視力來說，看個十幾米遠還是沒問題，但現在他周圍十幾米的範圍都看過了，就是沒孩子。

四哥讓小老頭摔的是鼻青臉腫，但他爬起來后一句話也沒敢吭，又一個孩子丟了，一個無辜的，苦命的孩子又是在了屍妖手裏，而這完全是他的責任。所有的着急，擔心，自責，內疚一股腦的涌到了四哥的腦袋裏。

他沒說話，小老頭也沒說話。

小老頭的心裏也在擔憂，但他擔憂的卻不僅是孩子，屍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沒有預料到。在剛才他們沒能追上屍妖，他還能接受，但是屍妖在短短的時間內又能殺個回馬槍，在不被他感覺到的情況下帶着孩子的這種速度，就不得不讓他擔憂了。小老頭此刻不知道自己的準備還能不能對付得了屍妖，但他現在也只能像四哥一樣拚命了，拼一把大家也許還能活下來，要是現在放棄，那兩個孩子就真的死定了。

「跟我來」想到這，小老頭帶頭又朝墳場中間刨了過去。這次她跑的不太快，後面的四哥連跑帶走的勉強能跟得上。朝着墳場中心走了半截，小老頭又拐了個玩，向著山上爬去。

在爬了一段路后，他們終於又到了這個墳場的邊緣處，這裏是南山墳場最靠上的地方，再往上就不是斜坡而是陡壁了，要還想埋人也只能在山壁上掏洞了。要是在白天，從這裏看下去，可以看到南山墳場的全貌，那是一座墳包也跑不了的，但現在看下去，看到的也只能是一片漆黑，以及時不時冒出來的點點鬼火。

「到了。」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小老頭也停了下來，在確定了一個地方之後，他彎下腰，把手重重的插到了土中，跟着用勁一拉，一根粗粗的繩索被小老頭從土裏拽了出來。「拉!」沒等四哥弄清楚小老頭要幹嘛，小老頭就招呼他動手了。

這根粗粗的繩索很重，拉起來就更加費勁了。這是因為在在這根三米繩索下面連着不少手指粗細的繩子，這些細繩子一共有八十一根，而每根細繩子都有好幾百米長。這些繩子都被淺淺的埋在土中，別說是在晚上，哪怕就是在大白天，只要不是刻意去找都不會被發現。

光是這些繩索的重量就有幾百斤，現在想把他們一根根的從土裏拉出來，沒有近千斤的力量根本做不到。小老頭雖然能提着四哥健步如飛，但要是讓他把這個提起來，他也做不到，因此他讓四哥來幫忙一起拉，但光四哥一個人也不夠，所以小老頭在四哥動手拉之前，在他的後腦勺，靠近耳朵的地方插了兩根銀針。這叫「聚魂針」，在這兩個穴位插上兩根針，並不可以讓人的魂魄聚在一起，但是這可以讓人的潛力在一定的時間內積聚在一起，爆發出來。

對於小老頭要在他腦袋上扎針的舉動，四哥比沒有阻攔，他雖然不知道小老頭要做什麼，但他知道這麼做一定有小老頭自己的理由，因為在給他扎針之前。小老頭先在自己的光腦袋後面扎了兩根。

針紮下去了，剛開始還沒有什麼，但很快四哥就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暈暈乎乎的，然後他們倆就開始拉起繩子。儘管還是覺得很費勁，但是在兩個人咬着牙，仰著身子，瞪着腿的努力下，這根粗粗的繩子開始向後移動。他們兩個人在那裏擺出了一付拔河的姿勢，隨着他們雙腳一步步的後退，與粗繩相連的，那些埋在土裏的細繩子也跟着一根根的從土裏給拔了出來。

這些繩子並不是簡簡單單埋在那裏的，而是相互交叉，相互纏繞的，細繩子一根一根的從土裏浮出，而他們所組成的這張大網也一點一點的浮現在在整個南山墳場的土地上上。這些繩子都是經過小老頭按照捆屍索的製作方式加工的，光是硃砂就用了是十幾斤，這張捆屍大網只要拉起來，南山墳場上除了無形的孤魂野鬼和有形的活人，只要是沾點陰氣的東西，上到殭屍，下到蛤蟆，沒一個能跑的掉。

但這張網不僅是製作起來很費事，就是用起來也很麻煩。除非是有幾十個人一起拉或者弄台起重機來，不然要想把它連成一張網，不使出這種「聚魂針」是根本不可能的。但使用「聚魂針」是有代價的，輕則手腳發軟，重則卧床三天。

所以這一招小老頭只是用來以防萬一的，不到萬不得已這種欲傷人先傷己的法子是絕對不會用的。現在這個辦法用了，就是因為小老頭髮現他應付不了的問題，速度，屍妖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快到他無法追上的地步。能不能對付了屍妖他現在還不知道，但他明白，如果不拉這張網，即便他能對付了屍妖，屍妖要是想跑，他也根本追不上。

雖然有着「聚魂針」，但是當四哥和小老頭一起把整張網拉起來以後，他的腿和手還是累的有點發抖。網一拉起來，小老頭最先坐的事就是把兩個人腦袋後面的「聚魂針」摘了下來。針一離開四哥的後腦勺，他的手腳就不在抖了，因為他整個人都軟軟的癱在了地上。

與四哥比起來，小老頭要好多了，就是如此，他也在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沒有休息，也沒理四哥，小老頭就直直的站在那，兩眼緊緊地盯着下方濃濃的黑暗。突然，小老頭好像發現了什麼，也不和四哥廢話，再次把四哥往起一提，朝着那個方向就開始飛奔。

小老頭這次幾乎是一邊跑，一邊跳的從山上下來，他很小心，每一步都巧妙地繞開了那些鋪在地上的細繩。黑燈瞎火的，他也分不清哪根繩子為主，哪根繩子為副，要是一不小心把哪根主繩給拌斷了，那麻煩可就大發了，這也是他要再次提着四哥跑的一個原因。

連竄帶跳的，小老頭總算提着四哥到了地方，在竄到了一個墳包上，才把四哥輕輕的放了下來。小老頭一路上又是蹦，又是跳的，把本來就累的要死的四哥顛了七暈八素。迷迷糊糊中，四哥睜開了眼睛，他的手電筒早已經落在了女屍的那個坑裏，所以他現在看什麼都是覺得黑咕隆咚的。就是這樣，他還是隱隱約約的看到了前面發生的事情：一個身影在前面，就好像一隻誤入蛛網的飛蟲一樣，不停的掙扎著。

四哥看不清，這並不代表小老頭看不清。那個掙扎的正是從他眼皮下逃走的屍妖，不過此時的屍妖行動已經不像當初那麼利索了。在地上，一根又一根的紅色繩索像帶着粘性的蛛網一樣緊緊地把屍妖纏在了那裏，也許一兩根屍妖或許可以掙扎開，但是七八根一起上，屍妖就很難掙開了。隨着屍妖的掙扎，越來越多的繩索被他扯了過來，這樣他也就被纏的越來越緊。

小老頭沒有動手，也不需要再動手了，他現在只要等著捆屍索把屍妖捆的不能動彈的時候，他再上去把孩子救下來，把屍妖收拾掉就行了。小老頭計劃的沒有錯，做的沒有錯，但他還是錯了，他錯就錯在忽略了身邊的四哥，也忽略了今晚的天氣。

今晚沒有月亮，那是因為今晚的天一直陰著，沉悶的陰著，而就在小老頭要成功的時候，沉悶了許久的天空終於爆發了。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晃眼的光芒一下子閃亮了整個天地。閃電出現的時間很短，但是他的光芒很亮，亮到足以讓四哥看清楚前面那些他一直看不清的東西：在慘綠色的草地上，一根根鮮紅色的繩索縱橫交錯，在這些繩索的中間，正緊緊的纏着一個穿着紅色旗袍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在這個不停掙扎的女人懷裏抱着一個用小被子包起來的嬰兒。

當四哥看到那個嬰兒時，四哥的眼直了，那個嬰兒正是他的女兒，因此在那一刻，他的所有目光都被這個嬰兒深深地吸引住了。慘綠的草地，鮮紅的繩索，還有掙扎的旗袍女子，在四哥的眼裏統統的都被忽略，留下的只有那個被小被子包裹的嬰兒。

當小老頭髮現不對，想阻止的時候，剛剛還渾身無力的四哥已經沖了出去。

四哥沖了出去，像瘋子一樣沖了出去，別說小老頭沒攔住，就是抱着孩子的屍妖也沒發覺，當他們兩個都回過神的時候，孩子已經被四哥搶到了手裏。孩子到了手，四哥的那股瘋勁也消失了，他抱着孩子就站到了那裏。而那個位置離穿着紅色旗袍的屍妖不到一米，根本是一伸手就能夠到的距離。

更要命的事，由於四哥剛才的橫衝直撞，有好幾根紅色繩索已經被他硬生生的綳斷了，而那幾根正是纏屍妖纏的最緊的那幾根。也就是說，剛剛還被捆屍索纏的緊緊的屍妖，已經托四哥的福，從網裏脫身了。

屍妖脫身了，對於這個從她手裏奪走嬰兒的救命恩人她又怎麼會不「感激」呢。

於是她揚起了她的手，那隻長著黑色長指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