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谷樓

末日紀四十一年，夏天城深處。

半橢圓形的足有二十樓層高的巍峨建築佇立在地上，氣魄雄偉，帶着後現代主義風格。從外型上看，它就像倒蓋在地上的半個煮熟的鴨蛋，外殼光滑細膩，炫目的銀芒在炙熱太陽的照射下一閃而過。

與遠處城中摩肩擦踵的熱鬧不同，孤零零的谷樓看起來肅穆，莊嚴，還帶着拒來者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氣息。

比以往更森嚴的戒備，預示著夏天城正在醞釀着狂天風暴。

「連我都不能進？」

葉柳面容森然，帶着冰渣一樣的寒氣。而她面前統一制服的衛兵正攔着她，語氣恭敬卻不可退讓，「真的很對不起，蕭夫人。城主大人有令，現在特殊時期，只有通過靜脈識別與虹膜識別的人才能進入，而您並沒有許可權，請不要再為難我們了。」

谷樓進出人員審核嚴格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可她作為夏天城的二把手，城主的妻子，以前可以隨意進出，偏偏現在不行？

葉柳的心如系了一塊重石沉甸甸的向下落……看來那件事是真的了……

思至此，葉柳白凈的面部抽搐了一下，她冷笑一聲，倒也乾脆，「我不進去，你去把蕭谷誠給我叫出來，我找他有事。」

衛兵眼觀鼻鼻觀心，低眉順眼道：「蕭夫人，很對不起，我不能擅離崗位。」

其他衛兵兩步之哨，雖然沒有被問到話，但仍如白楊樹一般筆直的挺立站着。

冷目環視一周。

葉柳不屑於與幾個聽令行事的衛兵一般見識，她抱臂站在離谷樓不遠處的一顆巨大的龍爪槐樹下，目不轉睛地盯着谷樓大門。

*

這一等，就是從灼熱的晌午到深夜繁星，再從繁天星斗到肩披晨露。

末日大雪解封之後，天氣就開始急速地變化，四季常在一天以內出現，早晨如春日，晌午如夏日，下午如秋日，深夜如冬日。而清晨冷熱驟然交替，寒汽凝結，葉柳仍穿着中午時的雪白單衣。

寒風吹起了衣角，吹進了衣袖，葉柳的身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可這麼一丁點寒冷不足以讓她打退堂鼓。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槐葉緩緩地旋轉飄落，葉柳感覺到周圍空氣的細微波動，驟然睜開雙眸，繼而皺起柳眉。

蕭谷誠映入了她的眸中。

*

天際已經晦明，遠處若隱若現的幾縷晨光劃破天空。

蕭谷誠身披一襲血腥外襖，高挺的鼻樑使他原本英俊的五官格外深邃狠厲，當看見葉柳單薄的肩上沾滿細小的露珠時，鷹目微微皺起但又馬上分開。他把身上的厚襖脫下，一個旋轉，厚襖就披在了葉柳的肩上。

「你……」葉柳剛要厲聲質問，就被蕭谷誠平淡的話語打斷。

「有什麼事邊走邊說。」

蕭谷誠長腿向前邁了一大步，走在了前頭。

葉柳望着前方蕭谷誠毫不等待的背影，手不自覺地拽緊了厚襖的邊緣，一時之間心中思緒翻滾。

當年蕭谷誠組隊外出狩獵時，突遇險境，結果是他帶領眾人化險為夷，獵下了一隻大型的變異火狐狸，當時幾乎九死一生。他剝了它的皮做了兩身令人稱羨的猩紅皮草大襖，他與她各一件。

他的依舊，她的卻已經不在了。葉柳恍惚回憶往事，才想起前兩年自己把皮草大襖贈給了親信的妻子。

……原來這些年，為了鞏固權力地位，她與他已經漸行漸遠。

回首望去，橫亘在他們之間的竟已是汪洋大海，波濤洶湧，白浪滔天。

一剎間，悲涼蔓延開來，她的心微顫，痛到窒息。

*

一路無話。葉柳跟隨着蕭谷誠回到了位於夏天城中央的家中，他沒有理會她，徑直上樓，進了淋浴室。

葉柳尾隨其後，擰開了浴室的門把，一具健碩有力的身軀躍然於眼前，陽剛味十足。

冒着寒氣的冰水從他的頭頂落下，繼而調皮地劃過塊塊分明的腹肌，下腹黑叢中醜陋笨拙的物什安靜地蟄伏。他喜歡一天工作之後沖個兩分鐘的冷水澡，沖刷一天下來的疲憊。

即使貴為城主，可因為末日後水資源獲得不易，他也就從不輕易浪費水資源，每天兩分鐘的戰鬥澡是他對自己少有的獎勵。

明明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卻因為末日後生存下來的人類壽命的普遍提高，和他自己的勤於鍛煉，看起來不過是三十齣頭。

濕發服帖地貼着他的前額，長年積累的戾氣也減了三分。

「不是找我有事嗎，說吧。」

蕭谷誠披上浴衣，一邊用干毛巾搓著濕發，一邊面無表情地從葉柳身邊走過。

門口有些堵，葉柳微微側了一下身，讓他順利通過。

「你是不是打算帶人去死亡谷？」葉柳望着他的背影說道。

雖然是疑問語氣，可從這陣子城裏的運作來看，實際上她已經篤定了。

「嗯。」他從喉嚨里道出一聲肯定答覆，聲音低沉，如死水不染波瀾。

「……所以，你是想去找死？」葉柳的尾音微微上揚，充滿不可抑止的冷嘲熱諷。

「『它』死我死還不一定。」

蕭谷誠擦完頭髮，隨意地把手上的毛巾扔到一邊，就往床上一趟。

葉柳看他這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漫不經心的模樣，一股不能忍受的狂怒倏地湧上心頭，身體因為激動綳得緊緊的。

她用食指指對着他，發白的指尖微微顫抖。

「可笑，蕭谷誠你何來的本事如此狂妄，是不是這幾年的悠哉日子讓你忘了危險。你想想姚丁山的下場，他的實力你是知道的，與你不遑多讓。可結果呢，一年前他帶了三個六階異能者十個五階異能者去了死亡谷后，至今十四個人全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你是人品比他好，還是長得比他帥，竟然敢以身試險。」

「這次我只帶走城裏的一個六階異能者和五個五階異能者，其他的強者足夠留守夏天城，你不必為自己的安危擔憂。而且谷樓正在加緊研製適合我們七個人的秘密武器，你把心放進肚子裏就行了。」

不管葉柳如何激動，蕭谷誠都是任憑風雨吹打我自巋然不動。

末日之後，人類異能與高科技技術相結合，全人類的戰鬥力達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但即使這樣，也只是堪堪與變異的喪屍和動植物對抗。

因為，人類在進化，喪屍和動植物也在進化。人類唯一的優勢可能就在於會善用大腦，善用工具。

「人手對半砍，你有幾分把握？」葉柳問。

看他誤解她，她氣到極致心緒竟反而平靜下來不少。

「五分。」

「你……」竟然敢？

多年的夫妻，知道葉柳接下來要說什麼，蕭谷誠淡然地給出了答案。

「別說五分，就是勝算只有三分我也動手做了，要不然我也不會活到現在站在這裏。」

如此盛氣凌人、睥睨天下的狂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