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磨鏡

秦姓女子匆匆忙忙追將出去，卻見大街上人來人往，哪裏還有楚牧的影子。

楚牧一年多未返長安玉京城，對於京城之中所發生的事情所知甚乏，需要儘快的了解一下局勢，看如今是否是出仕的最好時機。

而若要打聽消息，那麼整個長安也只有一處地方是最合適不過的，這個地方，楚牧之前亦是聞其名，未見其實。

夜晚，楚牧乘船遊盪在歸真河上，船入花樓段，只見山與湖襟帶相連，橋與水縱橫有致，舟在水中，如行畫里。楚牧瞧得入神，鑽出遮篷，立在船頭，忽聽歡語嬉笑，抬頭看去，只見兩岸閣樓中滿是濃妝艷抹的女郎。

眾女郎見他顧望，紛紛揮手招呼。

楚牧看得奇妙，含笑應答，那些女子見他答應，嘻嘻嘻便是一陣鬨笑，揮着紅巾翠袖，嬌聲喚他上去。

楚牧淡淡一笑，道：「入溫柔鄉里胭脂淚，都是一群苦人兒！但這裏卻是全玉京消息最靈通之處。」

路上匆匆行人，也多半是翩翩公子來尋佳人的。

但這酒色之上，世人最容易犯下糊塗，這些公子哥只消懷抱美人，喝得爛醉，無論問他什麼，只怕他都會乖乖說出來。因此不管是有意無意，這裏處總會得到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消息。

行船間，遠處石拱小橋邊，行來一馬一人。

楚牧乃是識貨的行家，一瞥之間，不由暗暗喝了聲彩。只見那馬通體雪白，骨骼神駿，真如相書所言：「擎首如鷹，垂尾如彗，臆生雙鳧，龍骨蘭筋。」行得近了，楚牧方瞧出這馬並非純白，皮毛上濺了數點殷紅，好似美人臉上沒能抹勻的胭脂。

牽馬的是名綠衫女子，頭戴細柳斗笠，枝葉未凋，遮住容貌，一身水綠紗衣也用柳條束著，愈顯得楚腰纖纖，只堪一握。不過那白馬委實太駿，楚牧只顧瞧馬，對那女子倒未如何在意。

那綠衣女見兩岸女子與楚牧笑鬧，冷言冷語吐出一句，「色字頭上一把刀。」

雖然聲音不大，但楚牧何許人也，自是聽的一清二楚，他饒有興趣的看了一眼綠衫女子，本想跟上前去，卻見女子徑直朝前方胭脂樓走去，不禁莞爾。

自古總是男兒逛青樓，她一個漂亮女子來這條胭脂河段做甚？

楚牧雖然是第一次來，卻不怯場。登岸后目標明確，楚牧徑直走向大門，也不似一些公子哥總要先在門前逛兩趟生怕熟人看見一般，然後才覓了個時機飛快鑽進去。

忽聽耳邊鑾鈴響動，一匹高頭大馬與他擦肩而過。楚牧抬起眼角，只見到一片綠裙飄動，他渾不在意，走了十來步，瞧見高大木樓，樓上有許多女子站立，裝扮招眼。這時早有夥計上前，將他迎了進去。

秦唐王朝自文藝復興起，文人雅士最好風流，而習武之人也多半精力過剩。酒樓勾欄的生意也是愈發壯大了，而且多在一處，無分彼此。樓下是酒樓花廳，樓上則是妓樓勾欄。妓者又分官私，官妓地位稍高，私妓卻落個自在。但不論官私，總是賣笑丟歡，繁華之中不免暗藏凄涼。

楚牧也不說話，夥計引他上樓，鴇兒也笑迎出來。楚牧年幼之時雖然貧窮，但即使一件再破爛的衣服也是穿戴齊整，何況現在。那鴇兒老於世故，拿眼一相，便知楚牧年少多金，又見楚牧玉樹臨風、飄飄然有股子出塵之意，讓人目光都挪不開。便笑問道：「公子今兒個可是來的巧了，正好柳如是姑娘要以琴論友，全京城有名望的公子可是都慕名而來呢？嗬嗬嗬，不過現在還未開始，公子先坐會，老身替你找個姑娘來陪，想見什麼樣的姑娘？」

楚牧把摺扇一合笑道：「找個能說會道的就行。」」那老鴇唉了一聲，就下去了。

遠處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眼睛再樓中轉了一圈，都不由自主的把眼往楚牧看了過去，楚牧即使坐在閣樓一角，但也比之滿屋子「青年俊才」出眾，鶴立雞群，毫不為過。

片刻幾個少嫩的女子揮着手中絲綉走出來，圍着楚牧坐定，鶯聲燕語說笑起來。楚牧初時遠瞧著這些女子，倒也人人光鮮，好如花團錦簇，就近一瞧，卻都是濃妝艷抹，言笑談吐無不透著虛假，不僅姿色較之師師是天上地下，而且言語談吐更是粗俗不可耐。不過他本就沒抱着品胭脂的打算，總是隨意牽扯一兩句話，那些女子便嘰嘰喳喳說了一大通。

楚牧笑了笑，消息得來就是如此簡單。

讓楚牧最是意外的，便是陳將軍一家奉皇命回朝時候，被人擅殺在京城外，此事太過驚人，已是鬧的不可開交。但楚牧想到，陳將軍一門忠烈，在邊關屢屢抗擊胡虜，更是聲威震天，天下人敢在京城之外殺人的，寥寥無幾。其中便包括楚心卧野和秦真宗，這兩個都是勢力龐大的一處，但也犯不着在京城外殺人？雖有疑點，卻難讓人牽扯到他們身上，想了想，也想不出頭緒。

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跟女子們閑聊，楚牧心知這些女子都是貧苦百姓的女子，因走投無路才淪落此地，更有甚者是被人拐賣拋棄而至此，所以也不對她們抱有異樣眼光，言談之中處處透露著同情。

忽然之間，前方靠窗位置傳來一陣女子的笑聲，眾人都拿眼瞧去，但瞧過第一眼后，便忍不住議論紛紛，又要瞧第二眼。

楚牧見到河岸上一面之緣的綠衫女子此時正摟着兩位姑娘，上下其手，還嘴對着嘴飲酒作樂。

若是一個男人在此勾欄之地行這種事，那也便罷了，但此時作大爺的卻是一個年方二八的妙齡女子，而且身段姿色尤在全樓女子之上，簡直是美艷不可方物。

紅唇相對，更有一番別樣感受，自古男子都有「斷袖之癖」的說法，而女子自然也有「磨鏡之癖」。但畢竟少見，何況磨鏡之好比之龍陽之好更是罕見，這種嗜好對在場的公子哥吸引不可謂不大。

楚牧瞧了一眼，便發覺這個女子不似是秦唐人士，鼻尖有點挺秀，英氣勃發，眼珠顏色稍顯棕色，倒跟書上所說元蒙人有些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