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試探
身處海界的感覺和聖域完全不同，或許是其主人不在的緣故，這片廣闊的海底處處透露出一種近乎死寂的寧靜。因此，在入侵者降臨之處，僅僅是一點點騷動亦顯得格外刺耳。
遠遠地將喧鬧的人群甩在身後，在靠近一根叫不上名字的大洋支柱時，阿娜墨涅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落地無聲。置身於海底神殿，這讓擁有部分海皇力量的她的感官愈發敏銳，因此，她能清楚地捕捉到這附近一個略顯熟悉卻又一時讓人難以分辨的小宇宙。
不是海龍，不是艾爾扎克，那又會是誰呢？
聽到珊瑚叢後面傳來的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阿娜墨涅暫時放棄了繼續靠近柱子的打算。她一手垂在身側，另一手慢慢挪到背後，凝視著眼前的珊瑚叢，冷聲道：「別藏了，出來吧。」
……
「阿娜墨涅。」
出乎意料地，從珊瑚叢後傳來的竟是一個透著熟稔的清朗男聲，他的語氣中流露出一股不帶任何防備的親昵意味，彷彿早就習以為常。
「是我，別這麼如臨大敵啊。」
阿娜墨涅皺了皺眉，用一種不耐煩的口氣應付道：「出來！我哪知道你是……」
「誰」這個字還未出口，她忽然瞪大了眼睛，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畫面，連帶著全身的肌肉都僵硬起來，一手微顫地指著對方，半晌之後訥訥道：「哥、哥……」
前方的青年微微挑起嘴角，帶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打量著她，微卷的水綠色的髮絲隨意垂下，襯著那精緻到極點的容顏，彷彿從畫卷中走出的神明。
「哥哥……是你……」
阿娜墨涅低低喚了一聲，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隨即彷彿想起了什麼，蒼白的面上閃過一絲懷念一絲痛苦，交織混雜在一起，最後定格為一種空蕩蕩的迷惘：「你怎麼……」
「吃驚了？」
青年輕笑一聲，隨即以一種毫不設防的放鬆姿態從石階上走下來，似乎他出現在這裡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很抱歉，墨娜，事先沒有告訴你。其實……」
阿娜墨涅忽然低下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臉上的表情，從對面看去，只能看到少女單薄的肩膀正在微微顫抖，喉嚨里隱隱傳出幾個模糊的音調。
這個動作讓青年稍稍停頓了一下，他一手搭上阿娜墨涅的肩膀，做出一個安撫的手勢：「想說什麼？來，慢慢……」
下一刻，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瞬間繃緊了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原本溫和優雅的笑容還未來得及褪去，和突然湧上的驚恐混合在一起，顯得格外滑稽。
「你——」
「其實我該說一句謝謝。」
阿娜墨涅抬起頭，同時面無表情地將沾滿鮮血的右手抽出來。她的臉上還殘存著不甚清晰的淚痕，一雙碧色的眸子霧蒙蒙的，幾點溫熱的血花飛濺到她的側臉上，與緩緩流淌的淚水混在一起，又迅速滴下。
「我哥早就死了。」她用冷淡的聲音回答：「這一點我記得非常清楚。雖然是個假貨，但能再一次看到他也是一種幸福，所以我有點感謝你，真的。只不過……」
冷眼注視著對方那張驚疑不定的臉，阿娜墨涅甩了甩手，眼神在一瞬間犀利起來：「假的終究是假的，看看可以，把他當真可就是傻瓜了。」
伴隨著這句話，對方身上泛起一陣模糊的光，再清晰時，整個人已變成了一個二十左右、面目平凡的青年，一身金色的鱗衣明白地昭示出他的身份。
「你……」他一手捂住腹部鮮血淋漓的傷口，腳步踉蹌地後退著，蒼白的臉色和難以置信的表情充分體現了他此時的心情：「怎麼會？！對著心中最愛的人都能毫不猶豫地下殺手……你難道沒有感情唔——」
一隻小巧的腳丫精準地印上了他的腦門，緊接著，伴隨著一陣令人牙疼的撞擊聲，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瞬間綻出一片如蛛網般的裂痕，也成功堵住了青年未說完的話。
一時間，場中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收回一部分力道，阿娜墨涅狀似無辜地歪歪頭，思考了幾秒后，才輕輕動了動嘴唇：「啊……有件事我好像忘了告訴你……」
她望著正費力用單手攥著自己腳踝的青年，用一種可稱之為「同情」的語調道：「我哥死的時候只有七歲，所以……你變成他二十歲的樣子，就算是傻子也不可能弄錯吧……」
對方的動作突然僵住，隨後更用力地拉開她的腳，露出的半張臉上的驚疑猛地放大了好幾倍：「七歲？！不可能！我明明看到……」
吧唧——
場中再次安靜。
阿娜墨涅默默收回腳，看著已經徹底暈過去的某海將軍，沉默一陣后喃喃道：「你看到的確實是真的，只是……不會出現在這個世上罷了……」
普通人的想象力有限，即使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也無法僅用大腦精確地勾勒出他們未來的面貌。然而阿娜墨涅是個特例，托穿越的外掛，阿布羅狄二十多歲的模樣她一直深深地記在心裡，也正因為這份記憶的清晰和真實，所以對方才會毫不猶豫地將其當成變化的模板，卻不想弄巧成拙。
「這傢伙叫什麼來著？隆奈狄斯？嘛，不知道是他的實力不夠還是能力本身存在局限性，七歲和二十歲，這中間存在相當長的空白，他如果能看到我完整的記憶，就應該能發現疑點……算了，這些已經和我沒關係了。」
唾棄了一下自己的走神，阿娜墨涅繞過在地上挺屍的某人，四處環顧了一陣，猶豫起來。記得北冰洋支柱和南冰洋支柱應該靠得挺近，只不過到底是哪個方向？！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猛然打斷了少女的糾結：「看來我猜的沒錯，果然是你，阿娜墨涅。」
阿娜墨涅放下雙手，偏頭盯著那個不緊不慢走來的人影，平淡地道：「比我想象的早一點，海龍，看來你很確定來的人是我？」
「這根本不用猜。」對方張開臂膀，做出一個上托的姿勢，語氣中略帶了點得意：「在這被波塞冬力量籠罩的海底神殿中，沒有什麼能瞞過我的眼睛，即使你刻意隱藏了小宇宙也一樣。而且，從那個少年被海皇陛下選中的時候起，我已經想到你很可能會追著他來這裡一趟，事實上，你會來得這麼晚才更出乎我的意料。」
見對方說得如此直白，阿娜墨涅也就不再兜圈子，單刀直入地道：「我要見艾爾扎克。」
對方同樣很果斷地拒絕：「不行，別忘了這裡可是海界，身為雅典娜的聖鬥士想在海底神殿亂逛，先問問這裡的海將軍答不答應。」他瞟了一眼不遠處不省人事的海怪，左手捏了捏握緊的右拳，發出清脆的「咯啦」聲。
「不是每個海將軍都像那個傢伙一樣，海馬和六聖獸可一直惦記著你呢。」
「這樣啊……」
阿娜墨涅在海龍的注視下沉吟了幾秒，緊接著毫無預兆地揮拳就打！
「轟——」
和之前那一陣巨響不同，這一拳給海界帶來的影響就彷彿涼水濺入了沸騰的熱油，讓原本就精神繃緊的一眾海鬥士瞬間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同一個方向，緊接著鬧哄哄地從四面八方轟然湧來。
正站在阿娜墨涅對面的海龍明顯被這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弄得愣了一下，險險避開那擦肩而過的拳風后，他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連語氣里也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瘋女人！你到底想幹嘛？！」
站穩身形后，阿娜墨涅再次擺出進攻的架勢，一時間漫天都是金色的拳影，將近一半都落在了附近的珊瑚上、地面上，幾下就將原本猶如海底花園的美景轟成一片廢墟，擺明了就是故意。
「砸場子。」
阿娜墨涅沒有絲毫愧疚地吐出幾個字，靈巧的身形在碎石間來回穿梭。「這麼大動靜，我就不信艾爾扎克不出來！」
「你！」
眼見對方擺出黃金三角次元的起手式，阿娜墨涅身形一頓，「刷」地一下退出很遠，隨後心裡閃過一絲小得意。在她之前站立的地方閃過一片晦澀的能量波動，似乎是被對方刻意壓制了力量。
見自己的絕招沒困住人，海龍臉上飛快地略過一絲驚訝，隨後停下了無謂的追逐和躲閃。
「……一段時間不見，你有了不少進步。」
他回頭向位於中央的海皇神殿望了一眼，語氣愈發冷厲：「捉迷藏的遊戲到此為止！雙魚座！別讓我動真格！」
阿娜墨涅在心裡輕哼一聲，見他不動，索性朝著生命支柱的方向飛奔而去。好不容易來海界一趟，若不鬧騰一番，怎麼能找到關於波塞冬的線索？她相信，對面那人一定感覺到了之前結界破裂那一瞬散發出的海皇小宇宙，所以才會悄無聲息地繞到這裡見她。既然無法在暗中探查，那乾脆把事情鬧大，人多了才更方便渾水摸魚。
見阿娜墨涅的身影迅速遠去，同時一路打碎無數珊瑚叢，絲毫沒有要收斂的樣子，海龍的手猛地攥了起來，整個人驟然從原地消失，下一瞬，帶著十二分力量的拳頭凌空砸下，大有不管不顧一擊斃命的架勢。
見此情景，阿娜墨涅也嚇了一跳，沒想到對方竟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匆忙之中只能架起雙臂護住胸口，準備硬抗下這一拳。
就在這時，一個全身裹著斗篷的人影鬼魅般出現在兩人身邊，引得二人齊齊一驚，電光石火間，他已拽著阿娜墨涅退出了十幾米遠，那重重的一拳收勢不及，將堅硬的地面砸出一個深深的大坑，連帶著附近大片的珊瑚全部化為齏粉。
「是誰！」
海龍一甩披風冷聲質問，然而，回答他的卻是一陣撲面而來的刺骨寒風，那森森的寒意似乎能將人的血液瞬間凍結。而之前那個囂張的少女此時則詭異地保持了沉默，任憑那闖入者抓著自己，幾個閃身從他的視線中消失。
喧鬧的聲音從後方追來，十幾名海鬥士很快出現在附近，看到一片廢墟中的海龍后紛紛圍攏過來。
「海龍大人，您和那些入侵者交手了？」其中一個小隊長模樣的海鬥士上前一步，有點緊張的發問。他打量著四周的碎石和冰渣，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海龍收回架勢，擺了擺手冷淡地道：「他們已經走了，不過……通知所有海鬥士，加強戒備！」
「是！」
在眾人散去后，他這才動了動有點僵硬的小腿，輕聲自語：「竟然是他……」
回想著那人最後看過來的一眼，饒是身經百戰的他也不由得感到一陣心悸。
黃金聖鬥士，果然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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