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陸靜笙風風火火地將《浮生》項目確定，確定了導演組后找到蔣小芙，問她最近最紅的年輕男女演員是誰，是否適合這部戲。蔣小芙給了她名單，叫來葉曉君一同討論，確定之後聯繫對方經紀公司。因為是駿天子公司投資出品，大導演大製作，劇本又好，主演很快就確定下來。

「第一期的宣傳從新媒體出發。」宣傳討論會上陸靜笙道，「我有個建議，一開始不要直接發布演員名單，先在導演微博弄個噱頭，問大家希望誰來參演，投票，並且承諾哪個演員的票數最高就讓誰出演。這兩個小鮮肉肯定呼聲很高，玩一把說到做到的遊戲，話題也就上來了。」

在座的全都點頭表示同意，奉承者不在少數。

開掉了一大批不作為的中高層，提拔年輕員工上位后，博展基層一下空出了不少位置，正緊鑼密鼓地招人，新項目也在火熱啟動，整個公司進入一派繁忙充滿幹勁的階段。

《浮生》的第一輪宣傳按照陸靜笙的思路十分成功，話題上了熱門。博展趁熱打鐵，打算繼續炒新聞。現在炒男女主角的緋聞已經不能幹炒了，群眾們早已識破這等老手段，得放點兒料，最好還是吃一口就能沖腦門上的料。

宣傳那邊和媒體聯繫好，讓女主半夜在男主家附近被拍到，而男主已經有了固定女友。男主小鮮肉的經紀人看這策劃書直皺眉：「你們也太損了，什麼難看玩什麼。」

博展宣傳：「還不是為了咱們雙贏嘛。等宣傳期過去肯定澄清得一清二白。」

「行，就這麼著吧。」

女主夜探男主小區，被指幽會，男主劈腿，喪盡天良。報道一出，各方譴責涌到男主微博下，殺得血肉模糊，各個簽約的段子手轉發神速，馬上刷到話題榜。男主和女主雙方公司和經紀人立刻出來澄清，說女主只是來談工作的，有劇組其他成員隨行。兩人也就此事發表聲明，譴責媒體無聊加無良。

這一波輿論平息之後，再來一波。

雙方人馬剛剛澄清沒出半個月，又爆二人私下買了豪宅，準備同居，還爆出豪宅外觀和兩個模糊的背影。這一次雙方都沒立刻跳出來，沉澱了兩天，男主發布向他交往多年女友求婚的微博，女主和劇組成員一同獻上祝福，一舉攻破謠言。

至於那豪宅和背影，也就埋沒在一片祝福聲中，沒人再追究。

至此，《浮生》熱度大漲，第一波宣傳結束。

《浮生》講的是一對夫妻從青梅竹馬一路長大，經歷文革又步入新時代，兩人一起吃苦共同生活，卻在晚年的時候遭遇情感危機。原來丈夫一直都有一個驚天秘密，妻子從來不知道……

男女主都是不到三十歲的年紀，要從十五六歲一直演到七十歲，特效化妝和他們的演技也都飽受質疑和關注。一票粉絲就等著看自家愛豆變老的模樣，影片還沒上映豆瓣下就有人給出一顆星：

看見這演員陣容就夠了……鄭導這麼有江湖地位的導演，怎麼這次選演員的眼光這麼差？老糊塗了？

豆瓣什麼時候才能有負分差評？

坐等刷新國產片新底線。

……

這些負面評論自然會引來粉絲的強烈抗議，加之宣傳這邊煽風點火，電影的宣傳照都沒幾張的情況下兩方人馬就已經掐得人仰馬翻。

對公司宣傳的這些手段葉曉君不予置評。

剛入這個圈子時葉曉君挺噁心這種翻來覆去胡亂引導的做法，幾年之後，見怪不怪。

每個圈子都有它的遊戲規則，她只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好。

入組已經有半個多月，劇組在一個叫邵縣的南方小縣城裡拍攝。邵縣三面環山，交通不發達，這邊的老房子年歲比葉曉君還大，能很好地還原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場景。

劇組包下當地最好的酒店，葉曉君喜歡清靜，獨自一人住在頂層。蔣小芙知道她在研究劇本的時候不喜歡人打擾，也就很少去找她。

說是最好的酒店，可這酒店的條件真說起來還比不上快捷酒店。

酒店設施陳舊，天花板布滿水漬，衛生間地板有洗也洗不掉的不明物質，點著蚊香還時不時能聽見蚊子聲……

幸好葉曉君不是跟組新手，從確定拍攝地點開始她就料到環境艱苦，有潔癖的她直接把家裡的被子、枕頭和床單塞了兩個行李箱，統統帶來，將床鋪好，一進屋就坐到床上哪兒也不去，洗澡也是雷厲風行十分鐘內全部解決。

條件雖艱苦，但葉曉君卻覺得很愉快。

鄭導演精瘦精瘦，到片場的時候總是戴著頂帽子，很少見他笑，彷彿被刀削的臉上布滿皺紋，話不多，一雙眼睛特別厲害，彷彿被他看一眼幾輩子的事情都落到他心裡去了。鄭導只說和工作有關的事情，閑話極少，跟他說題外話的話一律不回答，不少人都挺害怕他。

不怪人怕他，鄭導非常嚴格，拍得不順利的話氣壓立刻就降下來，不吭聲往那兒一坐，別人大氣不敢出。

他也總是臨時有很多想法要和身為編劇的葉曉君討論。這個人物的某個行為是否合理，跟他的個性符不符合，服裝是不是需要調整，要不要添一副大黑框近視眼鏡？從人物造型到場景調度全部都親自過問。

鄭導演年過五旬，曾經指導過很多著名影片，甚至在國際上也獲過大獎，算是第五代導演里的中流砥柱。就算德高望重，他依舊很尊重年輕編劇葉曉君的想法，每次葉曉君提出自己的意見之後他都會緩緩點頭，琢磨一陣后再提出自己的意見，總是能一語中的。

兩個年輕的主演也讓葉曉君刮目相看。

女主角前幾天中暑，一直都沒好清楚，連拍了幾個鏡頭后竟突然吐了自己一身，助理這才衝上來，導演喊暫停。吐是吐了，葯吃下去也沒什麼效果，但為了不耽誤拍攝進度往後幾天的戲她一直挺著。在鏡頭前表現靈動又伶俐，一點都看不出生病的模樣，一到休息的時候就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整個人癱軟，再開始拍攝時立馬精神起來，光打在她身上那溫度就跟從頭到腳裹棉襖似的，全後背都濕了。導演讓她別硬撐，不行就休息，她搖頭說沒關係，別耽誤正事。

男主角拍一場追車的戲上來就真被車颳倒，手臂蹭到粗糙的水泥地一道血肉模糊。簡單處理包紮后他看了一下剛才拍的那一段，效果還不錯，非常真實，但姿勢有些不雅。男主角提議再拍一次，還是以剛才的方式真摔。為他加上防護措施之後，狂奔之下奮力一摔，全劇組的人心都提起來了，生怕他真摔出個好歹。導演喊卡，他跪起來沖鏡頭做了個鬼臉。

在宣傳的初期，大概是受主角們無聊的緋聞炒作影響，葉曉君總覺得這兩個年輕演員有些浮，長得好看，但可能驕縱，演技一般，或許不太能勝任很有難度的角色。可他們的表現超乎葉曉君的意料，他們一有時間就拉著葉曉君聊角色，大晚上也看見他們屋裡還亮著燈。

不能因為他們長得好看，他們年紀輕輕就已經獲得成功而輕視他們。少年得志者，必定有他們得志的理由。

葉曉君喜歡和強者為伍，共同進步，就算劇組條件再艱苦她也樂在其中。

六月的天，南方小縣城暴熱，已連續三天最高溫度突破35度並且還在持續走高。劇組有幾個人病倒，導演放緩了拍攝進度。

天上跟落火一般，空氣變成膠狀，往鼻子里一吸都是熱的，一醒來人就昏昏沉沉，眼前的景物都開始扭曲。

在就在這當口，陸靜笙來了。

陸靜笙在來之前特意打了個電話給蔣小芙，問劇組需要什麼她給補什麼。

正值正午時分，劇組人都在一個筒子樓里休息等待拍攝。本大家都在安靜地抵抗炎熱，蔣小芙一嗓子甩出來：「土豪——求冷飲！求水果！最好能來個大冰箱——快熱死了！」

劇組的人紛紛投來期待的目光，蔣小芙沖他們道：「老闆電話！」

幾個年輕的小助理紛紛飛上來說要冰鎮可樂，要哈根達斯，要……

葉曉君正坐在一邊的小木凳上將長發紮起來，聽見蔣小芙的那一嗓子了，掏出手帕正要擦去額頭上的細汗，蔣小芙忽然扭頭對著她問道：「曉君，老闆問你有沒有什麼特別需要的。」

葉曉君一抬頭，見一群人圍著蔣小芙，全都在看她。她莫名其妙，臉上浮出一層微熱道：「沒什麼特別需要，讓陸老闆不用操心。」

「哦。」蔣小芙對著手機道，「老闆，曉君說沒什麼想要的。」

葉曉君拿著劇本站起來就走，將一眾人嘈雜興奮的聲音甩在身後。

在小縣城裡大半個月，劇組所有人都有點兒灰頭土臉。一身一線大牌的陸靜笙一來，雪白又精緻的臉龐立即掀來一番涼意。老闆親探，也讓萎靡了幾天的劇組振奮了一些。

「各位辛苦了，我給大家帶了些東西。小沈。」陸靜笙說著，助理小沈開了輛冷藏車來，后廂一打開，好幾箱的冷飲、冰淇淋和水果。被困壞的一群人一擁而上，吃吃喝喝不亦樂乎。

陸靜笙和鄭導演聊了聊拍攝進度，又和蔣小芙聊了聊劇組有什麼困難。蔣小芙吃了一大桶的冰淇淋，這會兒體內的冷氣嗖嗖往頭頂躥，爽得不行：「沒事兒，工作嘛肯定會累，但不折騰好了怎麼能出好作品？更何況有一個這麼貼心的老闆，什麼事兒過不去啊！」

陸靜笙微微一笑，雙臂抱在胸前，環視周圍一圈問道：「葉編劇呢？」

「曉君啊？誒？剛才還見她在那坐著呢。可能外面太熱到樓里休息了吧。您找她啊我叫她去。」

「不必了。」陸靜笙說，「我自己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