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陸靜笙和她的助理在最前端坐好，向大家自我介紹了一番后直接讓財務主管來彙報前兩個季度的財務狀況。

越彙報各位主管的臉色越難看，彙報完畢之後陸靜笙環視他們一圈，倒是露出微笑：「如大家所聽到的，博展上半年一直在虧損。博展也是十年老公司，我還在上高中的時候就知道博展拍的電影，馬路奇俠是吧？挺好看的，當時上課的時候老師還把博展當成駿天的競爭對手來讓我寫競品分析報告。所以，對你們博展我很了解，這才接手。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博展十年越來越走不動，甚至倒退，而駿天卻能成為行業龍頭？」

沒人接她的話。

「今天我把大家全部都召集過來，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陸靜笙說著，助理將一摞文件夾放在她面前。她十指交叉橫在身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他們當然聽明白新老闆的意思——裁員。

「一會兒我會把這摞文件交給hrd，由hrd直接和你們談。在這摞資料里的員工也罷，中高層也罷，和博展的緣分就到這裡了。這裡面有很多博展的老員工，我也不會虧待你們，全部按照n+2賠償。」

蔣小芙向葉曉君露出一個擔憂的神色，葉曉君倒是心如止水。看來這次的確是走背字，就算不因為顧嵐，單單說她兩次得罪陸新老闆的事情就足以讓她滾蛋了——是的，葉曉君也記得陸靜笙，大理那次和三里屯soho那次都記得。這陸靜笙看人向來用眼角看，不記得都難。

陸靜笙的助理道：「接下來我念到名字的可以離開會議室了，剩下的人我們繼續開會。」

蔣小芙輕聲道：「居然這麼直接。」

助理拿著名單，一連念了數個高層的名字，每次念及一人的名字就可以看見在場有人綠了臉。氣氛十分僵硬幹燥，似下一秒就會燃起大火。只有助理清脆得聲音在會議室里流動，像是在停屍間里宣布死亡名單。

葉曉君等著自己的名字，只是到助理重新抬起頭合上手裡的文件夾時，依舊沒有等到。

陸靜笙直視在場的每個人，凝固的氣氛終於被第一個站起身來的人打破。策劃總監站起身的動靜很大，差點兒掀掉身後的椅子。他看都不去看陸靜笙，徑直出門。他部門下好幾個策劃也都被點到名字，跟他一起出去，在門外留下撂下一聲「傻逼」。陸陸續續出去了十多個人，突然有人說了一句：「等一下。」

所有人看向說話的人，是蔣小芙的上司，統籌總監。

統籌總監是博展的三朝元老，從公司創建時就在這兒。上個月當全職太太的老婆剛為他生了個兒子，房貸還有幾十年要供，偏偏這個時候將他踢出公司？

「陸總，看你年紀輕輕倒是心狠手辣。你辭退的這些人中一大半都是為博展賣命一手將博展發展起來取得今天的成績。你一來就要趕盡殺絕？」統籌總監咄咄逼人。

「今天的成績？」陸靜笙安靜地聽他說完話，反問，「連續十一個月虧損，面臨破產的成績？」

統籌總監：「……現在全國經濟下行，每個行業都有每個行業的困難！」

陸靜笙：「去年和影視挨邊的公司整體盈利情況如何？身為博展的功臣，你應該不會不知道。」

統籌總監愣了愣，摸鼻尖——他還真不知道。

「營業總收入同比平均增長21.5%，凈利潤同比平均增長8.37%。其中業績增長的公司佔78%，而博展就在剩下的那22%裡面。沒錯，國家經濟下行壓力大，但每行都有自己不同的走向。影視行業正處於爆炸式增長階段，連在山裡挖煤的都要來分被羹，你卻告訴我行業困難？別說行業現在景氣得不得了，就算困難，公司這一堆爛賬就是你們的借口？以為駿天還是以前的老董事，那麼好糊弄？」陸靜笙一甩手將個文件夾摔在統籌總監面前，「啪」地一聲極響，將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這裡是你的出勤記錄，遲到早退的次數加在一起足夠辭退你二十多次了。仗著是高層領導，以為沒人敢辦你是吧？這次裁員的全都是你這樣混吃混喝不幹活的混蛋，第一個要弄走的就是你！今天我就來告訴你們世界上沒這麼便宜的事情！」

陸靜笙句句在理一個大男人被說得滿臉發紅：「之前公司說了高層可以彈性上班……」

「哦？規定在哪裡？拿出來我看。」

「你能不這樣嗎？！我也不容易！」他提高聲音，一張臉血紅，「我老婆剛生完，身體不好，家裡沒人我得照顧她又要顧孩子！你怎麼會懂我有多難，有多少苦衷！你這個時候辭退我，你還有沒有基本的道德！」

陸靜笙往椅子後背一靠，收起方才的嚴厲，居然笑了：「老婆是你自己娶的，孩子是你自己生的，你負擔不了，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別跟我談道德，我是商人，向來沒道德。」

統籌總監大步離開會議室，抱著裝滿私人物品箱子的人陸陸續續往外走，等電梯的時候小聲耳語著什麼，面上都是一副或假裝輕鬆或嘲諷之態。

「操-你媽——老子早就想辭職了！正好！告訴你姓陸的，世界大了去了，不是只有你駿天才有飯吃！咱們走著瞧！」

從走廊上陸陸續續傳來咒罵聲，蔣小芙在葉曉君耳邊道：「至於嗎？一個個的這麼小肚雞腸，真難看。」

葉曉君沒吭聲，腦子裡一直浮現那封古怪的郵件。

恭喜你，你很快就要升職了。

她看一眼安靜躺在手邊的手機，覺得那黑屏竟像個未知又充滿控制力的黑洞，要將她吸入奇怪的未來。

陸靜笙看著剩下的人，從容道：「就像剛才已經說過的一部分，我裁員並不是無緣無故。一是博展現階段結構臃腫，二是關鍵領導職位的人不作為。為了公司更好的發展，剔除行業垃圾，做成我們一直喜歡做的事，這些不作為的人必須將他們掃除。我並不介意也不害怕得罪人。而剩下的各位，你們一直默默無語，兢兢業業地為公司做的貢獻我也都知道。或許你們還年輕，或許你們剛進入公司不久才華得不到展示，或許你們上面有個不如你但一直搞不走的上司……但是沒關係，正如27歲的我出任你們博展的ceo，留下來的每個人我都仔細了解過，你們是有能力的人，只要有能力的人我都不會虧待。我要給你們升職、加薪，用物質讓你們知道你們有這麼高的價值，用一切利益誘惑你們留在這裡，輔佐我，一同找回博展的春天。這不是一紙白條，hr那邊會挨個通知你們，從下個月起全部實施。你們將獲得比同行高出10%的薪水，別為我心疼錢，沒關係，因為你們值得。」

陸靜笙在短短一個小時之內得罪了一大波人，卻又迅速籠絡了另一大波人的心。反正被升職為統籌總監的蔣小芙是對她讚不絕口，而葉曉君出任編劇主管一事卻讓她一時回不過神。

不知道這個陸靜笙以德報怨是個什麼想法，若是按陸靜笙自己所言，按公司貢獻值來分化，已經許久賣不動劇本的葉曉君分明應該在被裁員的名單中才是。偏偏，那封奇特的郵件又被應驗了。

如果說郵件預告她和顧嵐的分手是有人得知內情，刻意煽風點火，那麼現下親眼目睹自己升職的整個過程，全部都是當即發生，無法預謀的事情，又如何解釋？

「我來自未來。」

葉曉君不信，又不是電影，這種情節換成任何一個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都很難相信。

陸靜笙問蔣小芙：「最近的一部項目進展如何？」

蔣小芙道：「電影《雲端》的製片和導演已經確認，主演陣容正在談……」

一直坐在邊上沒吭聲的顧嵐忽然呵呵地笑了起來，插-進陸靜笙和蔣小芙的對話：「陸總果然夠氣魄，有一個這麼好的老闆這是我們的福氣。」

陸靜笙斜眼看了她一眼，助理問道：「你是……」

新官上任的統籌總監蔣小芙介紹道：「這是咱們公司新簽約的藝人顧嵐。《雲端》的主演之一。」

顧嵐像是無意識地瞟葉曉君一眼道：「以後大家都是合作夥伴，希望我們一起努力，將博展發展得更好。」

葉曉君移開目光。

顧嵐接著說：「只是現在市場雖好，但缺少好劇本，混吃混喝的高層領導、策劃、編劇實在太多了，幾年賣不動一個劇本，這種吃白飯的人陸總也該好好管理管理。」

顧嵐這話裡帶刺，目光就沒從葉曉君身上移開過。別說葉曉君聽得後背長刺，連蔣小芙都直犯噁心。葉曉君咬緊牙關，頭皮發緊，恨不能立即站起身憤怒質問：我這些年是否有虧待你，說出來一辯！這點兒私事居然拿到公共場合挑釁，究竟有沒有點廉恥！

「倒是你來教我做事。主演？」

氣氛尷尬地沉默了片刻，陸靜笙慢悠悠地發話，反問的語氣讓葉曉君心裡顫了一顫，「在談的主演名單呢？」

「我馬上拿來！」蔣小芙風風火火地出門，抱了一堆演員的簡歷、資料、照片過來。

陸靜笙一一細看，待看見顧嵐的時候將她的照片甩出來，從助理那兒接過一隻紅色馬克筆，手腕輕輕一轉，在顧嵐大頭照上打了一個叉。

蔣小芙、葉曉君：「……」

顧嵐的臉色一變道：「陸總，您這是……」

陸靜笙微眯起眼睛：「雖然現在這個圈子裡是亂了些，十八線不入流的小演員為了上位爬上導演床的事兒也不新鮮。可我這人就是有些古舊保守，看不慣這些噁心事。」

陸靜笙眼峰一轉：「顧小姐，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