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這封古怪的郵件,從一開始葉曉君就沒放在心上。和顧嵐在一起的這些年,即便她沒有大紅大紫過,偶爾在影視劇里露個臉,憑藉她甜美相貌還是虜獲了一些粉絲。媒體也不是全然把她當做空氣,九流演員和三流編劇的同性傳聞一直伴隨着她。

即便如此,她們依舊過着自己的小日子,一向和睦溫馨。

所以但這封自稱來自未來的郵件一而再,再而三出現時,葉曉君也只是覺得顧嵐的哪位忠實粉絲又在變着法子胡鬧。可顧嵐手機自動連上陳耳導演家wifi的一幕,卻讓她愣在原地。

她明白髮生了什麼,知道這件事將導向什麼樣的一個因由,但這個因由卻像是被蒙上一層濃霧,近在眼前卻又沒辦法看清。這團霧纏着葉曉君的思維,讓她疲於震驚,無法集中注意力去分析這件事最可能的原因,直到陳耳將兩杯酒放到她面前,她才回過神,一把握住手機,將其從陳耳面前移開。

蔣小芙和陳耳都看向葉曉君。

……

「到底出了什麼事?」

回去的路上葉曉君一路沉默,蔣小芙忍不住問道,但得到的依舊是不言不語。

「好吧,輸給你了。看陳導的意思對你的劇本還是很感興趣的,回頭我去和主管碰一碰面,再把陳導約出來,這件事就交給公司吧。」

「謝謝……」

「哎喲,說謝什麼的,渾身難受。」

葉曉君到家,下車的時候蔣小芙看她的神情還是有些擔憂,似乎猜到幾分。

「有什麼事別自己憋心裏,隨便找人說說都好。總之不要影響工作。還是那句話,和誰過不去都別和錢過不去。」

葉曉君有些聽不進去蔣小芙在說什麼,機械地回到家。

在開門的瞬間聽見屋內有動靜,顧嵐醒了,拿鑰匙的動作有些猶豫的當下,門唰地一聲被拉開。

「你去哪兒了?」顧嵐頭髮亂糟糟的,穿着一件小弔帶,有些着急,「你是不是拿了我手機?」

葉曉君從包里將手機還給她。

「哎,我說你,幹嘛拿走我手機啊?」顧嵐接過手機,一邊檢查着什麼一邊抱怨,「萬一有工作上的事找我找不到怎麼辦?再萬一手機不小心弄丟了又怎麼辦?我所有的工作信息全在裏面呢!喂,葉曉君,你聽見沒?」

葉曉君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連鞋都沒換。

顧嵐感覺氣氛有些不對,走到她面前道:「你去哪了?」

葉曉君抬頭望向她,不過一兩秒的時間后擠出了一個笑容:「小芙找我去和一位導演說工作的事,你認識的。」

「啊?誰?你有工作了?」

「陳耳。」葉曉君起身折返到玄關換鞋脫外套,「不就是你這次去橫店拍戲的合作導演。」

「啊?陳耳?」顧嵐思索了一下,「哦是啊,不就是這次劇的導演。」

「你馬上入的劇組是去大理吧?也是他導的。」

「你們聊了這麼多啊?」

「嗯,你們還挺有緣。」

顧嵐挪了挪嘴唇,似乎想說什麼,卻立刻笑了起來,彎起大眼睛坐到葉曉君身邊,環住她的脖子貼上來:「怎麼啦?覺得我沒時間陪你是不是?你看你,之前不都說好了,我們現在這個年紀應該以事業為重。再說你現在工作也不多,想我了可以去劇組探班呀。」

葉曉君眼神直了直,回頭也報以笑意:「太遠了,你安心工作。」

顧嵐笑得更開心,在葉曉君唇上吻了吻:「就知道我寶貝最識大體。寶貝,我餓了,今晚我想吃咖喱雞。」

葉曉君定定地看着顧嵐,顧嵐總覺得她哪裏奇怪,正要開口,葉曉君走到廚房去了。

廚房正對着夕陽,鋪天蓋地的灰雲從地平線拔起,像一個罩子扣在大地上,只有一小片像被誰扯開的棉絮,裏面透著些猩紅。

每天操持家務對她而言是家常便飯,顧嵐說她忙,沒時間做這些。雖然是兩個女人在一起,可是也要分個主內和主外的。

「反正你寫劇本也都一直在家,就順手把這些做了吧。」顧嵐說。

眼淚和眼睛裏的疙瘩磨在一起,讓葉曉君眼中劇痛,手裏的刀一歪切到手指,刀應聲落地。

「怎麼了?」聽見刀落地的聲音,顧嵐在廚房外問道。

「沒什麼。」葉曉君吸了一口氣,「切到手指了。」

「家裏還有創可貼吧?」

「有。」

「哦。」

顧嵐在家裏沒待幾天就開始準備去大理了。她公司沒給她安排助理,兩個沉重的行李箱都她自己拿。葉曉君開車送她到機場,幫她把行李送去託運,送她到安檢惜別之後,葉曉君回身再來到自助登機前,取了兩個小時后同樣飛抵大理的航班機票。

她什麼也沒帶,只待了身份證和錢包。她不知道這次旅程等待她的是什麼,但她不得不這麼做。

候機時,葉曉君拿出手機,調出那封來自「bearxxx」的郵件,回復:

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一直到登機之前對方都沒有回復她。

葉曉君第一次沒有攜帶任何行李前往陌生的城市。當飛機轟隆作響直衝雲霄時,窗外的景物漸漸被濃霧取代。

她回憶起一些事,大多數都是和顧嵐剛剛認識時的事。

她和顧嵐就是在她第一部走紅的《封神志》劇組認識的。那時她跟組,顧嵐演一個女十八左右的小角色,在眾美艷當紅女星的光環之下,她就像個千金小姐身邊的小丫鬟,沒什麼人會注意到她。葉曉君的心思也都在劇本上,自然一樣沒留意到她。直到有一晚被連續不斷的咳嗽聲吵得睡不着,葉曉君走出房門,發現有個姑娘縮在她房門邊捂嘴咳個不停。

「抱歉……是不是吵醒你了葉小姐。」顧嵐披散著頭髮,在夜色下面龐發白,手裏還捏著一疊劇本,「我喉嚨有些不舒服一直咳嗽,怕吵到同屋人所以才出來了……沒想到吵到你了。我這就走。」

葉曉君知道這些幾乎等同於群演的小演員們都只能好幾個人擠一間屋子,見她要走便叫住她:「這麼晚了你還在看劇本?你演的誰?」

顧嵐尷尬地笑笑:「我演的是個小侍婢,就幾句台詞,但我還是想多看看劇本,省得給別的演員添麻煩。」

葉曉君不是個擅於攀談的人,那晚她們倆的對話也僅限於此,卻給葉曉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當時劇組在山上取景,寒氣重,葉曉君也病倒了。顧嵐特意給她送葯來,見着面就囑咐她要按時吃藥。一來二去兩個人熟悉起來,葉曉君發現顧嵐真是個非常細心的姑娘。

那時候顧嵐對葉曉君的好幾乎是寸步不離近乎討好。葉曉君從小沒談過戀愛,心思也不在這方面上,但顧嵐的表白卻讓她第一次有了心動的感覺。

「你太不會照顧自己了,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顧嵐甜甜的聲音和有點兒霧氣的雙眼,讓葉曉君無法拒絕。兩個人就這樣一戀三年。

或許人的好運是有限的。

和顧嵐甜蜜愛情持續發酵一路走向同居之時,葉曉君在事業上的一落千丈卻讓她心裏發慌。公司開始簽一些當紅網絡小說改編劇本,本要葉曉君親自操刀,她卻不想為別人添血骨,公司只好找原作者擔任編劇。大環境下,當紅網絡小說本就有一大批的擁護者,改編成影視劇自然起點較高,投資商樂意投錢,項目好做,誰都樂意去做。葉曉君雖有一些名氣,但老闆一直嫌她寫的東西不夠接地氣——這圈子也是有風向標的,什麼時候紅什麼樣的題材,大家一窩蜂都去做。畢竟他們不是什麼領頭羊大公司,能保證不賠本的就是跟風。吃不着蛋糕,吃點兒渣,不餓死就行。這幾年講究「草根」,說的是家長里短,不然就是小清新,全都是葉曉君不擅長也不喜歡的東西。

顧嵐勸過她可以嘗試一些新東西,打開新視角,葉曉君也這麼做了,但很可惜,不喜歡的東西就是不喜歡,怎麼嘗試也沒用。

「為什麼你就非得這麼固執,難道就不能為了我妥協么!」顧嵐質問道。

葉曉君莫名:「為你妥協?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錢啊——!」顧嵐道,「沒錢你讓我們怎麼生活!」

「我們現在也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你那邊不是還有一筆存款嗎?」

「我的存款不能動!」顧嵐咬着唇,嫌棄道,「如果知道你只有這點本事,當初我們就不應該在一起……」

事後顧嵐因為這件事跟葉曉君道了許久的歉,說當時生氣,一時口無遮攔,其實不是這個意思。葉曉君覺得為了這種事情生氣也是無聊,便作罷。

兩人的關係不咸不淡地往前走,偶爾的分離會讓感情回溫,只是好景不長,進入第三年的那個聖誕節夜晚兩人大吵一架。

那晚顧嵐很遲才回來,葉曉君將家裏收拾得乾乾淨淨,做了個蛋糕放到冰箱裏,準備迎接這個小節日。洗澡的功夫出來就見紙抽掉在地上,桌上橫生了幾團亂糟糟的紙。屋裏有很濃的酒精味,顧嵐的高跟鞋一隻踢在地上,另一隻倒插在她剛剛收拾好的鞋櫃抽屜上。

「你去哪兒了?喝酒?」葉曉君倒了杯水給癱倒在沙發上的顧嵐。顧嵐接過水,迷離的雙眼一眨,水翻倒在沙發上。

葉曉君太陽穴一跳,生生將怒意壓了回去,撿起空了的水杯放到一邊。

「我去相親了。」顧嵐說,「不……不算相親,對方是個gay。」

葉曉君指尖剛剛從水杯邊緣離開便頓住了:「你說什麼?」

「哎呀……就是形婚啦。我爸媽老催着我結婚,我有什麼辦法。那個gay還行,就是愛喝酒,還老灌我酒,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葉曉君覺得不可思議:「你是演員,去形婚難道不怕傳出去嗎?」

「怕什麼,對方也是個演員,和我一樣,十八線小藝人。他要敢說我的事,我也把他的事捅出去。」

「為什麼突然形婚?」

「怎麼是突然,我爸媽催我多久了你不知道啊?」

「你說過你不形婚。」

「又不是什麼大事,那只是個形式,騙了家裏就好,以後有的是我們逍遙日子。」

「不是這個問題。你答應過我,不形婚,我也很認真地跟你說過,我討厭這種事這種感覺,你為什麼……」

顧嵐一揮手,提高聲音道:「別煩我了行不行!要不是你,我早結婚了!我爸媽也不會這麼煩人!」

葉曉君難以置信:「所以你完全不和我商量自行決定這件事了?」

顧嵐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定了定:「還有一個辦法。」

葉曉君皺眉:「什麼?」

「我們馬上買房,我生活穩定了我爸媽也就不念叨了。其實他們就想要我過得好點。」

葉曉君:「我的錢一直用在房租和日常開銷上,你的錢不是都存起來了嗎?有多少?能不能夠首付?」

顧嵐搖頭:「我那筆錢不能動,放我媽那兒了,是以後我們應急用的。」

「那拿什麼買房?」

顧嵐說:「你就不會找你爸媽要嗎?」

後來兩個人是怎麼演變成激烈爭吵的葉曉君已經不太記得了。有些事的細節並不能被一一牢記,但卻能記住那個場面,那個氣氛,以及同一時間裏難過的心情。

從大理機場走出來時,大風過境,天際一絲浮雲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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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想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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