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陸靜笙不走，小沈也走不了，只能和蔣小芙擠一間房。

小沈年齡和陸靜笙相仿，開車搬東西全都利索，這姑娘力氣大個子小，和蔣小芙擠一張床也算是湊合。

一小時前小沈將陸靜笙的行李搬到頂層右側的房裡，將她的洗漱用品和明天要穿的衣服都準備好，打開老舊的空調，所幸空調製冷效果還不錯。只是環視四周，沾著污物的窗戶、骯髒的地毯、老舊的床和桌椅……這真是陸靜笙住過最可怕的地方了。

「陸總。」小沈多少還是有些心疼她，「真的要住這兒嗎？」

「怎麼？」陸靜笙道，「你真覺得我這麼嬌氣？」

「不是……」小沈嘆氣，「我是覺得陸總你太辛苦了，心疼你。」

陸靜笙笑了笑：「這哪算辛苦，不就住一晚的招待所，還能少塊肉？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得早起跟組。」

「那我先走了，陸總晚安。」

「嗯。」

房門關上，陸靜笙獨自站在窄狹、陌生、充滿異味的房間里，沒有一絲彷徨。她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麼，她要憑藉自己的實力爬上萬丈高峰，豈能因為鞋子里的一粒小沙子就怯步？

實在是太小題大做了。

隨著陸靜笙的一聲冷笑，頭頂的空調突然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響，她抬頭看去，空調的扇葉上下顫抖了一下，在她目光的注視下停住了。就在冷風消弭的一瞬間，整間屋子似往下沉了一沉，熱氣四面八方向她包裹，一切都安靜了。

陸靜笙站到空調下，伸手探風，紋絲不動……真壞了，就在她滿心壯志的當下，壞了。

她安慰自己，沒事，不就是熱點兒么？這山區到晚上還是蠻涼的，開窗吹吹風就好。

走到窗邊，正要將窗戶開啟，一個黑影直愣愣地撞過來，「咚」地一聲和玻璃窗撞個正著。那是肉和玻璃相撞的動靜，饒是膽大的陸靜笙也被驚得往後緩了一步。

那事物長著一雙寬大的翅膀，屋外的路燈從它後背照過來，半透明的翅膀往身體內合攏，這倒掛在窗外的東西竟是一隻蝙蝠……

陸靜笙只有小時候在動物百科全書和電視里見過這東西，如今實打實地一個照面，蝙蝠那張老鼠和豬合體的臉清晰地倒懸在她面前，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現代城市，就算是個小縣城，居然能有和蝙蝠面對面的機會？

蝙蝠不動，陸靜笙也不動。那張臉讓陸靜笙越看腿越軟。

半晌，陸靜笙再次安慰自己：沒關係，就讓它待那兒，窗就不開了，它再噁心也不能撞碎窗戶飛進來不是？只要有這層玻璃擋著就沒什麼好顧忌，睡吧睡吧……

安撫自己半天，一轉頭，一隻壁虎趴在床頭。

陸靜笙：「……」

一整個下午葉曉君都在睡覺。她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夢裡的場景變成了《浮生》里古老的街道，布滿爬山虎的紅磚樓。她和顧嵐並肩走著，她推著自行車，顧嵐手裡拿著書。

「你不知道……」顧嵐望著遠處，聲音很冷，「關於我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葉曉君沒有否認，夢裡的她比現實中更沉默。她以前並不是這樣的人。

「這全都是他給我的。」顧嵐把懷裡的書打開，幾摞紅色大鈔啪啪啪地掉落在地面上。

葉曉君望著那些鈔票問：「人為什麼需要戀愛？你當初為什麼喜歡我？」

顧嵐將手裡的書一揚，變成漫天鈔票，她笑得很開心，「戀愛只是自我滿足，你讓我有希望，讓我開心，讓我滿足。當有一天我的生活不滿足於這些時，我就不再喜歡你了。是你沒有跟上我的步伐，沒有跟上這個世界。而有些東西，你也不需要了……」顧嵐突然一回頭，伸手往她眼裡掏。這個動作實在太迅猛，葉曉君沒能反應過來，一邊的眼球就被她摘了下來！

「咚——咚咚咚！」

敲門聲讓葉曉君驚醒，一瞬間從夢境猛扎回現實的感覺令她頭暈目眩，心跳極快。忍不住撫摸了一下右眼，眼睛還在……

陸靜笙站在葉曉君房門口，敲了幾下，裡面沒動靜。

難道她不在？

陸靜笙不知道最近是走了什麼霉運，出去玩一次染了一身的路怒症也罷了，住個酒店也能碰上一系列的飛禽走獸……自然是不能去和小沈她們說這件事，她信誓旦旦才多久就繳械投降，這臉還能不能要了？

敲了許久的門，葉曉君終於慢悠悠地來開門，只開了個門縫，凌亂的長發一絲絲掛在臉前，透過狹窄的門縫丟來犀利而嫌棄的目光，在和陸靜笙對視的那一瞬間葉曉君的眼神里閃過一點兒複雜的情緒，陸靜笙沒發現，只有葉曉君自己知道。

「你在啊。」陸靜笙拎著一個隨身小包站在她門外。

葉曉君：「……」用眼神問她，有事？

「我房裡有蝙蝠。」

「所以？」

「你見過蝙蝠嗎？你想看看蝙蝠長什麼樣嗎？」

葉曉君鬆了一口氣，敢情這姑娘是來找救兵，又不好意思開口，拐這一大彎。不過……想起神秘郵件說她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和陸靜笙在一起……這個點鐘事件主角之一又來敲房門，葉曉君語氣也冷了下去：「在屋子裡？」

「掛窗外面。」

葉曉君一邊關門一邊扔出一句：「你把窗戶扇一下它就飛走了。」

陸靜笙立刻擋住門：「還有壁虎！」

「在你屋裡？」

「在床邊！」

葉曉君繼續關門：「你丟只鞋過去它就鑽牆洞里去了。」

「喂，你……」

「咚」地一聲，房門合上。

陸靜笙一個人站在走廊上面對這扇無情的門，簡直不能相信這世上居然有這種冷血的人存在！當初那個為中東女人熱心倒車的姑娘去了哪裡！怎麼輪到被蝙蝠和壁虎圍困的她就這般寡淡？記仇，一定還在為先前劇本的爭論耿耿於懷。

陸靜笙冷哼一聲，大踏步回屋！

不就是幾隻還能吃蟲子的小畜生么，有什麼可怕？絕對不再來求你！

陸靜笙滿心壯志，制定好先襲擊壁虎再搗翻蝙蝠的計劃，並且在腦內預演了各種壁虎突然往她臉上飛撲以及蝙蝠忽然狂性大發咬她脖子等一系列血腥事件發生時該如何抵抗和躲閃之後，深吸一口氣，重新將房門打開。

蝙蝠還在，壁虎依舊。

很好。

陸靜笙關上門，擼袖子打算大幹一場時，餘光里一個熟悉但又完全超乎她想象的東西從桌面上橫著移動了很大一段距離，速度快得驚人，卻立刻神經質地靜止了。

陸靜笙機械般地扭頭……

不想相信，不能相信，但的確是一隻，有巴掌大的蜘蛛。

蜘蛛伏在桌上，修長如鐮刀的八隻足面上浮著白色的斑紋和毛茸茸的浮毛……

「咚咚咚——」

葉曉君洗臉的功夫，又聽見敲門聲。聽這節奏感，還是陸靜笙。

她擦了一把臉，輕輕揉了揉眼睛，打開門，依舊只開一道小門縫。

果然是陸靜笙，葉曉君沒說話，只看著她。

陸靜笙面部表情還算是穩定，只是有些剋制不住的抽搐：「春十三娘！」

葉曉君皺眉，嚴肅地疑惑：「什麼鬼。」

「春十三娘！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蜘蛛！」陸靜笙情緒激動地攤開手掌，「比我手還大。」

葉曉君：「南方的蜘蛛都這麼大。」

見葉曉君依舊冷淡，陸靜笙定了定神情，知道對方是什麼態度了，本就不該再回來！她將所有情緒斂了回來，轉身就走。

「喂。」

陸靜笙都走到樓梯口了，葉曉君才緩緩開腔。

回頭，葉曉君終於將門打開了，手中拿著一件外套，迅速套在身上，將穿著弔帶睡裙的身子遮得嚴嚴實實。

屋內橘色的燈光照出來，將她瘦瘦的身形照成一個剪影。

「你今晚怎麼睡這兒？」葉曉君問。

「睡哪兒不一樣。」

「那你這是要去哪裡？」

「開車去40公裡外的地方找酒店。」

「大半夜的你一個人？還是要把你的小助理吵醒？」

葉曉君的腦海里閃過bearxxx的郵件：

在不久的將來，你會和陸靜笙在一起。

「我自己去。」陸靜笙的聲音有些冷意，表情也陰沉了起來。

葉曉君心內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這麼做會發生多麼可怕的事情，可要她看著一個姑娘大半夜跑出去，還真有點於心不忍。

她側了側身，將門讓出一個寬敞的位置：「那種大蜘蛛我也不敢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的屋子裡會突然受到火力這麼集中的攻擊，我這房間的床也很小，環境不太好，但……要不要進來湊合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