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

第3章 重生

「……不過是死了個瘋瘋癲癲的老娘就擺出這幅尋死覓活的樣子!真是讓人看了就慪得慌!她還真以為她是悲劇里的女主角了她!」

像是三伏天裏被人一桶冰水從頭淋到腳,聞暮雨還沒有睜開眼睛就已經清醒了。她躺在濱湖城第三人民醫院住院部的床上,整個人單薄的好似一張被風一吹就不知會飄到哪裏的白紙。

聞暮雨還清楚的記得自己從三十層樓上摔下來時骨頭髮出的碎裂聲,*撞上水泥地時所感覺到的衝擊,鮮血從七竅里湧出時散發出的甜腥鐵鏽味以及肚腹內的內臟被擠壓至破裂所帶來的痛苦。她的頭很痛、身體很痛、四肢很痛,心口處亦是痛到了極致。那種是人都無法忍受的慘烈痛楚還殘留在她的體內,奇妙的是她的情緒降至了冰點,彷彿已經沒有了喜怒哀樂這樣的感情。

「早跟你說過別娶這種把自己當成嬌小姐的賤骨頭!聞家以前再有錢有勢又怎麼樣?!你看看她這賤樣兒!不過是個宰相骨頭花子命的主!她那癱子爹不曉得跑哪裏要飯去了!她那瘋癲老娘又沒留下幾個錢!虧你還把這麼個連蛋都下不好的沒用母雞給娶回家!可憐我那孫子還沒生下來就被他親媽給謀殺了!她這是要斷了我老梁家的香火啊!!」

聞暮雨永遠不會忘記她上一次聽見牛愛琳這麼厚顏無恥的辱罵自己、辱罵自己的母親李雲是在什麼時候。那天是一個梅雨天。延綿不絕的雨淅淅瀝瀝的下着,寒冷透骨而入。在學校食堂里打了一塊錢的米飯就著免費鹹菜當午飯吃的聞暮雨在電視新聞上看到了被撞得血肉模糊的李雲。

母女之間總是有一種奇妙的感應,雖然新聞的畫面上的李雲差不多整個人都被打上了馬賽克,但光是看到畫面中的那人的體形以及外露在馬賽克之外的那隻右手手,聞暮雨就馬上確認了:這是本應該好好住在醫院裏的母親李雲!

猶如一點火星落在燃油之上,恨意瞬間被點燃。聞暮雨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要不是她的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放在被子裏的手正抑制不住的抖動,她看起來就像是還處於沉睡中一般。好在牛愛琳和梁宇軒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牛愛琳是忙着指責兒子,梁宇軒則是疲於應對潑婦罵街的自家老娘。

「不過我看這也是老天爺的意思!反正這賤骨頭生下來的也不會是什麼好貨,我老梁家的寶貝孫子怎麼能讓她生?!哼!」

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自家兒子的臉上,穿了件胸口綉著玫紅牡丹、看上去無比喜慶的紅色棉襖的牛愛琳惡狠狠地唾罵着自己的三兒子,也不管對面病床上的兩個小媳婦和她們的家屬是不是正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自己。

「媽,你小聲點兒……」

梁宇軒輕聲勸著,卻是被牛愛琳不屑一顧地給揮開了。

「滾開!你個不孝的孬種!」

論撒潑,這間病房裏真的沒人能比牛愛琳更了得。她的潑婦名聲可是十里八鄉都曉得的。用眼刀剜了兒子一眼,她罵罵咧咧地用一雙兇狠陰毒的眼睛瞪向四周:「你們看什麼看!小心老娘挖了你們眼睛燉湯!」

聞暮雨對床的兩個小媳婦頓時都垂下了眼,閉上了張開的嘴巴。其中一個柔弱些的還用貝齒咬住了略微蒼白的嘴唇。小媳婦身邊的家屬們見狀一個個對牛愛琳怒目而視。試想誰家會想在剛生完孩子正在喜氣洋洋的時候會遇見牛愛琳這麼個晦氣的人呢?

「你說什麼呢你——」

沒法忍受自己的小嬌|妻擺出一副受不得委屈的表情,也見不慣牛愛琳那撒潑樣,柔弱姑娘的丈夫剛想發作,就被自家媳婦兒給拉住了衣袖。

見小媳婦對她老公搖了搖頭,一副不打算讓她老公灘渾水的模樣,牛愛琳一雙銅鈴眼瞪得更大,她那老鴨嗓也加大了音量:「說說說!我就說了怎麼樣?!」

「媽!」

梁宇軒這時候也急了,臉色鐵青的他也不管牛愛琳嘴巴上還在唧唧歪歪些什麼,直接拖了牛愛琳就往病房外走。

「你、你要幹嘛?!我可沒說錯什麼!」

牛愛琳這下子害怕了起來。她是橫、是撒潑,但那是在見人軟弱可欺的時候。沒有什麼文化、做了一輩子家庭婦女的牛愛琳就是個色厲內荏的貨色。牛愛琳最怕的人之一就是小兒子梁宇軒。

知子莫若母,牛愛琳驕傲於自己養出了梁宇軒這麼個看起來文質彬彬、在外面很是給自己長臉的兒子。但她也清楚梁宇軒和他爹梁興國一個德行,發起脾氣來可是六親不認連親媽都能下狠手的。牛愛琳被梁興國打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熬到比她大十歲、如今已經六十了的梁興國打不動人了,她可不想再被自己的親兒子打。

「閉嘴!」

梁宇軒這次是動了真怒。他對自家老娘耳提面命了無數次:人前不要撒潑,不要做讓人能指責的事情。有什麼事情關起門來再說。但牛愛琳總是蹬鼻子上臉的不把他這個兒子的話當一回事。現在可好了,她老人家把什麼話柄都送到了人家的嘴邊。

要知道梁宇軒平時在人前可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輕易不發脾氣。就算被人羞辱了也只是風輕雲淡的笑笑,好似不在意一般。

聞暮雨第一次見到梁宇軒的時候,他戴着個圓框眼鏡、坐在陽光里看書。那個瞬間聞暮雨覺得他像極了文弱的民國書生,有才氣、有學識,還有種隱而不發的沉靜。正是梁宇軒身上那種隱忍與沉靜讓對什麼都沒有安全感的聞暮雨對他有了一絲信任與一絲好感。聞暮雨絕對想不到梁宇軒的隱忍與沉靜不過是他的一張假臉。一張用來隱藏起狡詐尖刻本性的畫皮。

別人只道梁宇軒是謙謙君子,卻不知他是真小人。梁宇軒其實從來沒有忘記過任何人對他羞辱,哪怕那不過是他人的無心之言,既沒有影射他也沒有給他難堪的意思。梁宇軒總是把所有的仇恨一筆筆的記在心裏,到了能發作的時候必定給對方致命一擊,絕不手軟。哪怕那個人是懷着他親骨肉的結髮妻子。

梁宇軒打人不打臉。他只會打在最讓人痛苦但又不會留下痕迹的地方。聞暮雨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曾經抱着他的腿腳央求不要踹自己的肚子,卻被冷笑着的梁宇軒又補了幾腳在肚子上。

不是高貴的城裏人么?現在怎麼不高貴了?繼續做你的高貴城市人啊?披頭散髮的趴在人腳邊,母狗都比你矜持點。

聽到這幾句話的時候聞暮雨明白了:梁宇軒從來沒有忘記過李雲無意中在他面前嘆息出的那句話:「畢竟是農村來的……」

被爛泥巴扶不上牆的牛愛琳氣得惱得連總是戴在臉上的好好先生面具都在人前龜裂了,憤怒把梁宇軒那張為人師表的臉給扭曲成令人噁心的醜樣。閉着眼睛的聞暮雨看不見梁宇軒臉上醜陋的表情,卻是能猜想到那是一副怎樣的光景——上輩子聞暮雨可是把梁宇軒醜陋不堪的模樣都看了個遍的。

做銷售好幾年的聞暮雨絕不是不會察言觀色的人,一年多的夫妻生活里,她卻從未發現梁宇軒的自卑以及這份自卑所帶來的莫名仇恨。上輩子聞暮雨以為這是因為梁宇軒隱藏得太好。重生后聞暮雨才發現梁宇軒的演技不過如此,她會相信梁宇軒不過是因為以前的自己願意活在梁宇軒演得戲里。以前的自己想相信梁宇軒會和她有美好的未來。

等梁宇軒和牛愛琳出了病房、關上了房門聞暮雨這才慢騰騰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眾人唏噓憐憫的視線中,望向窗外的雨的她臉上滿是眼淚。眾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心卻是在瘋狂大笑。

上輩子為了不愧對母親做個孝順的女兒,聞暮雨恪守李雲的話努力地放下。放下聞家被覆滅的仇恨,放下重振聞家的執著,放下自己對生活的追求。聞暮雨和李雲一樣天真的以為只要做人誠實正直、待人厚道善良就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只要堅持做個無可挑剔的好媳婦、好女兒、好母親就總有苦盡甘來過上幸福日子的一天。

結果呢?仿照聞暮雨的字跡寫了封遺書放在病房裏的梁宇軒把無法再生育的聞暮雨帶上第一人民醫院還在建設中的頂樓,脫下聞暮雨的鞋子把聞暮雨偽裝成自殺的樣子從醫院的頂樓推了下去。聞暮雨就這樣摔了個粉身碎骨。

梁宇軒肯定不會想到自己的妻子已經不再是那個逆來順受的聞暮雨了。就連聞暮雨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活着再做一次選擇,自己還能重生在自己的軀殼之中。

重生?是啊,她重生了。

沒重生在聞家還未倒下的豆蔻年華。沒重生在說不定還能扭轉乾坤的二八年華。沒重生在還未被梁宇軒玷污的雙十年華。偏偏重生回了三個月前的世界。重生回了那段噩夢開始以前最後一次安睡過的地方。

諷刺爬上心頭,如同毒蟲咬了心臟一口,蟄出猩紅往外流動。還來不及悲哀,憤恨已一齊湧上心頭。

縱使三個月前的梁宇軒還沒打算殺了自己,聞暮雨也不會放過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梁宇軒能做出謀殺妻子的事情不是一時衝動。牛愛琳會害死尚未出生的孫女也不是偶然。陰毒尖刻是刻在他們骨血里的東西。不管是什麼時候,只要給他們一個導火索,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對妻子、媳婦還有尚未出生的女兒孫女動手。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既然梁宇軒和他|媽牛愛琳還有小三錢可兒要了自己女兒的命,梁宇軒還要了自己的命——

等著吧。她聞暮雨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一個一個的,付出該付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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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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