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捲髮的少年伏在畫廊二樓陽台的護欄上,神情懨懨地獨自啜飲著其實並不喜歡的香檳。

先前有個走紅毯的女子注意到了他,這讓他在詫異的同時免不了有些慌亂。此時望着只有無法入場的小報記者、八卦狗仔們還在徘徊的紅毯,少年心中的慌亂和詫異已經平息。

晚宴才剛剛開始,他卻是巴不得這場打着「慈善」名號的猴戲趕快結束。

八百塊一支的香檳在這個畫廊里被人當白開水一樣隨便的喝着,不想喝香檳、酒精過敏或是單純地想要喝礦泉水的客人則可以選擇喝六百塊一瓶、每月限量供應五千瓶的礦泉水或是平時只有在高級酒店與會所才能買到的頂級奢侈礦泉水voss。

大鰉魚魚子醬、5a牛肉、黑松露、鵝肝慕斯、烤松茸……一般人吃不起的美味在這裏稀鬆平常。從開胃小食、主食到飯後甜點,每一道餐點都是由米其林三星大廚精心烹飪製作的佳肴。只是今晚這一個晚上一位到場的賓客就要消耗掉約六千塊左右的食材。而六千塊僅僅只是食材的金額,這些食材若是出口到別的國家的頂級酒店……光是一磅大鰉魚魚子醬就能在英國倫敦的高級酒店裏賣上兩萬英鎊。更不要說這些食材需要經過米其林大廚們的烹調,被經過專業培訓的服務生們端上餐桌,滿足兩百人以上的賓客。

外界只知道這次的慈善宴會名流雲集,卻不知道宴會本身如此奢侈豪華。而被允許進入宴會現場的媒體和作為賓客被招待的媒體業者們也很清楚報道的焦點在於「慈善」,也只能是「慈善」。宴會本身的奢侈只能夠用自己的身體去享受,曝光這種奢侈除了激起一般民眾的厭惡、憎恨之外只會惹惱那些沽名釣譽的有錢人。

而主持了這場以「慈善」為噱頭,「幫助」的對象是那些餓幾頓或是稍微多做點運動就能瘦下來的肥胖孩子們,實際目的在於鞏固自身的社交地位、抬高自己身價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家人……少年、白雲不由得深深嘆息。

咔噠——

高跟鞋的跟鞋踩在地上,發出了些微的聲音。那聲音在夜色中顯得那樣的突兀,又如同幻聽般朦朧。

白雲猛地回過頭去,只見生面孔的女子站在陽台的入口處,離自己不過兩米之遙。

「——」

光滑的如同黑色絲線一般的短髮被夜風溫柔地拂起,紅唇妖嬈、黑白分明的眸子卻澄澈的如同一彎月下清泉閃動着瀲灧的波光,女子唇角的笑意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清潤而嬌美,嬌美但不諂媚。

白雲有一秒的窒息。

「是你……」

剛才那個在紅毯上發現了自己的女人。也是唯一一個注意到自己隱身在這種地方,暗自打量來訪賓客的人。

女子聞言不可置否的微微一笑。她邁著輕盈的步子走到白雲的身邊,像剛才的白雲那樣伏在陽台的護欄之上。兩人之間的距離並不算太遠,但也沒有近到令白雲感覺不適。如同十分了解白雲底線的老友一般恰如其分地站在最適合的位置,女子略略歪過頭,笑問:「為什麼一個人站在這兒?」

她不問他是誰,只是問他為什麼一個人站在遠離人群的陽台上,這讓白雲有些詫異。可他馬上就恢復了冷靜——這女人只怕也是知道自己是誰才會來這裏打算和自己攀親帶故的。

白雲雖然姓白,但他確實是毛氏兄弟里人稱「毛二哥」的毛剛的獨生子。

——誰都知道毛氏兄弟向來分工明確,大哥毛勇掌握著毛氏集團生意上的一切生殺大權,弟弟毛剛沒有哥哥那樣的商業才能,但在社交上很有建樹,所有和毛氏集團相關的社交問題全是由毛剛負責。今天的慈善晚宴名義上是毛氏兄弟主辦,事實上晚宴的行程、嘉賓的名單乃至毛氏一族的發言稿全是毛剛一手擬定,毛勇和其他毛家人只需要按照計劃出席就可以了。

毛剛是入贅女婿,妻子白婉柔是名門白家嬌生慣養的小女兒。白家強勢,莫說早些年毛氏兄弟還沒發跡,就算是到了現在,毛剛在白家人面前依舊抬不起頭來。白婉柔從小錦衣玉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一缺的就是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興許是看多了窮小子和富家千金的真愛故事,又或許是因為強烈地嚮往著凄美悲情的愛情故事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白婉柔當年不顧一切地嫁給了毛剛,為了毛剛差點和白家決裂。因此白家人一向不喜毛氏兄弟。

毛剛娶白婉柔的目的本來就是利用白婉柔和白家搭上線,讓白家助自己和大哥一臂之力。白婉柔懷孕之後,毛剛便不失時機地主動向白家低頭求和。白家人沒有一個不暗恨毛剛拐走了白婉柔的,無奈木已成舟,白婉柔又是鐵了心的要跟着毛剛,白家人只能咽了這口悶氣,提出讓毛剛入贅,並且兩人的孩子只能跟着白婉柔姓。

大夏人的意識里孩子跟誰姓就是繼承了誰家的香火,可想而知毛剛有多恨斷了自己香火的白家。可是胳膊擰不過大腿,毛剛沒膽量和白家爭,更不敢和白婉柔離婚和白家正面對上;再說毛氏兄弟還需要白家的力量,於是毛剛就這麼順了白家的意,讓兒子姓了白。

「我要在哪兒做什麼是我的自由吧?」

白雲氣悶,說話自然不怎麼友好。生面孔的女子倒也不惱,她平靜且安穩地笑笑,把蕾絲手袋放在了白雲之前讓侍者擺在一邊的冰桶旁,接着又自顧自地從冰桶里拿了香檳給自己也倒上一杯。

見女子如此自然地完成了一系列動作,白雲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你又是在這裏做什麼?」

抿了一口香檳,女子這才深吸一口氣、皺着眉頭笑道:「裏面太悶,我不習慣。」

女子的話說得委婉,神情卻不像她的話那樣輕鬆。大概是想起了什麼討厭的事情,女子臉上的笑容泛出了隱忍的苦澀。

夜風拂過,運送來些許室內的誇張笑聲。女子站在那裏,用纖細蔥白的手指按了按自己被風吹亂的頭髮。看着她把亂髮拂到耳後的輕柔動作,白雲心中剎那間湧出了想要把女子這溫婉側顏畫下來的衝動。

不不不——自己不是早就決定了嗎?要放下畫筆,不再想畫畫的事情。自己的未來與繪畫無緣,不如趁早收心,不要再把多餘的時間浪費在畫畫這種無用功上。

是啊。畫畫又有什麼好的呢?不過是在一堆傷人身體的顏料里呼吸著充滿雜質的空氣,對着白布或是白紙進行着徒勞的塗抹。天下能畫出好畫的人何其多!畫畫的人多自己一個不多,少自己一個不少!……況且,自己還沒有繪畫的才能。哪怕是拼盡全力地畫出了一幅自己覺得非常不錯的作品,那幅作品也沒能得到專業人士的什麼正面評價。

想到這裏,白雲在心中對着自己輕嗤一聲。索性又悶悶地再灌了自己幾口香檳。

白雲不說話,女子也不說話。兩人之間沒話好說,也就這麼維持着沉默。

起先以為女子和以往那些總是打着各種幌子想趁機接近自己的女人沒什麼兩樣的白雲等了半天也不見女子對自己進行勾搭,這讓他不由得有些好奇女子究竟要使出什麼手段來接近自己。

是欲擒故縱還是在等待時機?白雲想着便多看了幾眼女子。他這一看才發現女子纖細的身體在夜風中瑟瑟微顫。

喔——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女人是想讓自己展現一下紳士風度吧?

這種時間,這種地點,這種場合,稍微有點紳士風度的男人見了瑟瑟發抖的淑女都該脫下自己的外套給淑女披上,並儘快帶着淑女去取她的外套。淑女要是對紳士也有好感就可以留着紳士的外套,對紳士說洗乾淨了再還給紳士。這麼一借一還就有了邀請對方共進午餐或是晚餐的口實。一起用過午餐和晚餐之後,就有了諸如回請對方之類更多的借口。若是郎情妾意,兩人很快就能發展成在約會的關係。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多說。

……別問白雲這些事情他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大白雲幾歲、起初是他的繪畫模特兒的前女友就是這麼釣上他的。

被年長的女性釣上過一次,之後吃了太多太多苦頭的白雲心中冷笑,開口道:「冷就回去穿衣服啊,待在這兒幹嘛?還是說你待在這兒有什麼好處可拿?」

「……」

明顯比白雲要年長幾歲的女子聞言抿了抿唇。

白雲想要是她臉皮薄,這個時候不是羞恥地跑走就是惱羞成怒地憤然離開,要是她臉皮厚,繼續死皮賴臉的想要糾纏在自己身邊,自己就先離開好了。然而——

「……晚宴還沒結束,我沒法回去。」

謹慎地選擇著措辭,女子看起來很是拘束。

「裏面……我,不大想進去。」

白雲瞥了女子一眼,而女子壓根沒有看他。她只是苦笑着低下頭,垂眸凝視着杯中香檳里不斷上浮的小氣泡。

「我剛到南都,第一次參加這種晚宴,不太習慣……」

女子的聲音輕輕的,有着自然的甜潤和難以掩飾的不自在。像是覺得自己暴露自己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不太好那樣用香檳堵住了自己的嘴,女子將杯中的香檳一飲而盡,把空杯放回冰桶旁邊,拿了手袋向著白雲禮貌地一笑:「謝謝你的香檳了。」

咔噠咔噠咔噠——

女子疾步離開,連名字都不曾告訴白雲。對着那個毫無留戀的背影眨了眨眼,白雲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作出什麼樣的反應好。

白雲雖不是過目不忘,但曾經醉心於繪畫,對周圍的人、物、景象都會進行詳細觀察的他記憶力很好。女子是白雲沒見過生面孔,她說她第一次參加這種晚宴應該不是什麼謊言。至於她是不是真的剛到南都……稍微讓人查一下她的背景就知道了。

不過,這也就是說……難道、剛才的那個女人、她不是來搭訕自己的?只是單純的因為不習慣這種道貌岸然的虛偽宴會而出來找地方透透氣……?

一想到自己酒精上頭,居然就這麼認定了對方一定是來勾搭自己的,白雲就快要被自己的自我意識過剩給羞死了。

毛剛在南都算不得是什麼大人物,毛勇才是毛氏集團的主心骨、頂樑柱。自己不過是毛剛的兒子,又不是毛勇的繼承人。晚宴會場里有的是比自己更有頭有臉、有錢有勢的男人。要是真的想釣凱子,直接去釣那些對女色很弱的色老頭們就是了。又何必來找自己這麼個手上沒實權、將來也只會是個閑散董事的毛頭小子?

要說對方看上了自己的臉……自己這頭蓬亂的捲髮都遮住雙眼了,這麼一張臉有哪裏好看的?身材……過去的十幾年裏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關在畫室里畫畫的自己又能有多好的身材?

白雲簡直要對自己失笑。

自己究竟是怎麼了?什麼時候自己也和身邊那些狐朋狗友一樣變得只會用骯髒的視線來看人了?這麼討人厭的自己……還能算是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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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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