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章 戀人絮語

她顧不得嬌羞了，更多的是驚訝：這年頭，用手絹的男人死絕了好嗎？

見她仍盯着那方灰藍格子手絹看，他順手一塞，「歸你了。」

落水后醒來，被送了個新手機，也是這樣，順手一塞。

他是一個那麼不拘於俗禮的人，戀人們都送聖誕大禮，隆重如演戲，他卻不。送她東西，好像從來都是不經意，也不覺得什麼重要。

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但這畢竟不同，是他的手絹噯，洗得綿軟了，從口袋裏掏出來，猶帶着他的溫度。她心中，頓時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親昵之感。

「其實我……準備了禮物，送給你的。」

並肩走在大雪中的操場，陳靜言的頭控得低低的，從斜挎包里掏半天，終於掏出一個紙盒。

沒有一般女生喜歡的緞帶蝴蝶結，就一個方形盒子，用英文報紙包着，看着素潔大方。

因為第一次送禮物給男生，頭也不敢抬，羞澀得恨不能鑽雪堆里去，就那麼一下子塞到他懷裏。

他當然十分驚喜，接過去，說聲謝謝，當場就要拆開來看。

「回去再拆，求你了！」

陳靜言羞得幾乎要哭了。

「好吧，」盛桐雖覺不解，仍舊妥協了，「想什麼呢，小丫頭。」

當天夜晚，當他獨自在燈下拆開那個紙盒，映入眼帘的是一枚太陽系八大行星水晶球，難怪沉甸甸的！

擺在桌上，只見行星們靜靜懸浮着，晶瑩剔透，十分别致。

他嘴角微微上揚。這恐怕是她費了些心思準備的吧？知道他喜歡拍星空嘛。

等等，盒子裏還有一張紙條，原本是壓在水晶球下的。他取出紙，有些皺了，雙手一點點撫平，展開來。

藍墨水筆輕輕寫着：給你我的全世界。

他想起去圖書館找她那次，她的唇被墨水染得藍藍的，卻渾然不覺。抬頭見到他的剎那，含羞帶喜，琥珀色的瞳仁溢出光彩。

「給你我的全世界。」

嘴唇翕動，念完這短短的句子。

他的心驟然收縮，感到一種甜蜜的疼痛，立即又舒展開來，浸潤在莫大的幸福之中。

聖誕節下午六點，話劇《戀人絮語》拉開序幕。

王詩然一身素白，披散了頭髮，赤着腳，從一幕幕愛情悲喜劇中走過。

「這世界要是沒有愛情，它在我們心中還會有什麼意義！就如同一盞沒有亮光的走馬燈。」

她念這句台詞時，絲毫沒注意到台下有雙熱切的眼睛，正牢牢盯着她。

「哥們，自從上次我進來躲雨，瞧見這姑娘排練，我就丟了魂了！」

蘇羽烈懷抱一束玫瑰，對旁邊的盛桐低聲說。

「瞧她那小身段，那小臉蛋，哎喲真迷死我了！」

他今天也刻意打扮了才來的，一件白色工裝風格的長襖，更襯得一張臉英朗灑脫。

「說好了，今天風頭全是我的，不許搶！」他補了一句，眼睛始終沒離開過聚光燈下的王詩然。

盛桐搖搖頭，欲言又止。

陳靜言在一邊小小聲地說，「她好像一直在看我……恨恨的……」

盛桐聽言，仔細一瞧，好像王詩然確實一直往他們這邊看呢。

「我的肩膀借你，」他輕笑道。

「不要了，謝謝……」

話音未落，陳靜言的頭已經被盛桐強制性地摁在肩膀上了。而且他手勁不松，牢牢把住她的臂呢。

「愛情是女人一生的歷史，而只是男人一生中的一段插曲！」

王詩然大聲念著獨白。

「連聲音都那麼好聽！可以想像，以後*……」

蘇羽烈後面的葷話，被盛桐一腳踢飛了。

他想嗷嗷叫痛，又迫於現場氛圍，只得咬牙切齒地忍着。完全想不到，身後正有一雙關切的眼睛，正探詢地望着他。

顧冬瘦了很多，但仍是一個胖子，關於這一點她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她沒和陳靜言他們坐一起，而是遠遠地隔着幾個人，關注着她心目中未來的人工智能工程師。

坐顧冬旁邊的，是julie。不知為什麼，她今天臉色慘白，一改平日裏嘰嘰喳喳的作風，靜得跟死人似的。這倒好，讓顧冬可以安安靜靜看自己的男神。

突然，觀眾中一陣騷動。原來是一個狀若功夫熊貓的黑胖子，他遲到了，卻一門心思往觀眾席裏頭走，害得大家都要給他讓位。即便是不需要讓位的人，視線也被他黑壯的身影擋得嚴嚴實實，都不滿地發起牢騷來。

顧冬循聲望去，就知道這傢伙陰魂不散，又是沖她來了。她鬱悶地想逃開，不巧選了牆角的位子，根本沒有退路。

「快，julie你掩護我！」

顧冬拉過julie想擋住自己，卻發現julie的身體像紙片一樣輕。情急之下也想不得那麼多了，學鴕鳥吧，先把頭臉藏起來再說。

杞越自然看到了她的動作，這時正好話劇上一幕結束，下一幕未開始，觀眾處於短暫的等待中。一瞬間，所有的血液一股腦衝到天靈蓋，他掏出準備好的情書，就那麼杵在人群中，大聲念了起來！

「每當你說，你有喜歡的人的時候，我心裏就泛起一種ph值小於7的感覺。競爭的對手很強大，我承受着很大的壓力，根據玻意耳－馬略特定律，我在你心目中所佔的體積很小。

「是的，我總在一個不經眼的角落裏，用自己的方式偷偷地看你。說老實話，我並不希望你的愛的元素是有同位素的，可我知道，如果我不成為那同位素之一的話，我就將徹底地失去你！

「請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他的聲音說不上悅耳，剛開始念時甚至發抖得口齒不清，但這些都不重要。尤其大家給了他鼓勵的掌聲之後，他念得越來越響亮，也越來越自信了！

「要死特了！沒走夜路，也會碰到鬼呀！」顧冬捂著燒紅了的臉，一心想向陳靜言求救，偏偏陳靜言又坐得遠，根本搭不上腔。

「我們倆之間的關係，彷彿一離子鍵，你是陰離子，霸佔了我所有的愛的電子，而不給一丁點和我共價共享。

「但是，如果我不提供我的愛的電子對，我們之間將就不存在任何關係了，我將被遊離出這個情感的世界。

「我深深地知道，我們的愛情遠沒有達到化學平衡，好像一直都是單方向的、一廂情願的不可逆反應：正反應一直在進行，負反應一直沒動靜——永遠見不到兩相情願式的可逆反應平衡。

「我甚至懷疑，反應的標準吉布斯自由能是不是負得太多？

「沒錯，我已經盡量的在增加反應溫度了，而且還很小心的採取程序升溫法，可是我的愛都已經全部沸騰成氣體了，你的愛還是連熔點都沒有到！

「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會這樣？」

杞越歇一口氣，想不到立即贏得更多的掌聲和口哨聲。

偷眼看顧冬，她還是躲在別人身後，用手捂著臉，卻耐不住好奇，正從手指縫裏偷看呢！

功夫熊貓同學的精神為之一振，大聲念下去：

「你以為，我會就此放棄嗎？

「不！

「如果沒有你，我的血紅蛋白在體內不會再攜帶氧氣；

「如果沒有你，我的atp在37.5c、酶的作用下將不會再釋放能量；

「如果沒有你，我的全身蛋白將永遠變性；

「如果沒有你，我的dna正常條件下將不能自我複製；

「如果沒有你，我的細胞將不能進行有絲分裂……」

一邊念，杞越一邊走向顧冬。所有人都為他起身讓位，再無一聲抱怨。所有人眼裏，都只有對真誠、愛情的敬意。

「除非，87.5c時有液態的水；

「除非，100c的純水在101.325kpa時不能沸騰；

「除非，常溫常壓下水中能夠溶解苯；

「除非，鉛離子和硫離子常溫下能在水溶液中大量共存；

「除非，濃硫酸加濃硝酸形成的王水灑到眼裏不會疼……

「我才會離開你！」

念完最後一句，恰巧走到顧冬面前。然後，他向顧冬伸出了黑胖黑胖的熊掌。

「顧冬，請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王詩然和一眾演員早知道現場出了狀況，也按兵不動，在幕後窺探情況。

此刻全場氣氛high到極點，所有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們望着這一對胖子，訕笑着，不懷好意地喊著，「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顧冬繞過杞越的肥身軀，看見陳靜言在向她點頭微笑，而蘇羽烈這傢伙，竟也加入了拉拉隊的行列，揮舞着手裏的玫瑰花，喊「在一起」就數他最大聲！

她的玻璃心又一次碎成齏粉。

嘩啦——，正在這時，勇於解圍的中國好室友julie，一聲不吭地暈過去了。

「醫生，她怎麼樣？」

校醫是個四五十歲的女人，非常瘦，頭髮燙得焦枯，戴眼鏡，看起來非常嚴厲。她環視一周，越過幾個男生，單對陳靜言說話。

「你是她室友？過來一下。」

辦公室的門，嘭一聲撞上了。裏面隱約傳來女醫生的尖嗓門，像在教訓著誰，陳靜言的聲音一點也聽不到。

杞越擦著汗，吭哧吭哧地說，「不會出大事了吧？」

顧冬白他一眼，「都怪你，搞什麼花頭？格么好嘞，把julie嚇暈過去了！」

杞越憨笑着，任她罵。

盛桐盯着王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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