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霸王餐

077霸王餐

是該感動嗎,為什麼她只覺尷尬呢?

小籠包一咬滿口芝士,微微烤過的番茄合著芝麻葉,番茄的酸甜伴著芝麻葉的味苦和清香,她倒很喜歡。盛桐便特意讓侍應生將那一整籠換到她手邊來。

餐后甜品更是出乎意料的美味,她簡直吃到停不下來。他笑笑地看她吃,也不提之前她不嗜甜的謊話。

「教你一個五星級酒店吃霸王餐的方法,聽好了!」

盛桐壞笑著壓低嗓音,「準備一個紅包,裡面塞點切開的報紙,背面隨便寫個張三李四之類大眾化的名字,晚上6點左右到酒店門口蹲點。找個新郎新娘沒同時在門口的間隙,遞上紅包,說句恭喜,趁人多趕緊入席。一般在五星級酒店擺酒,不會少於20桌,完全可以渾水摸魚。」

「啊?現在入席,不都有人領路的嗎?他們會問的呀!」陳靜言滿嘴奶油,簡直聽呆了。

「領路人問起,就說是新郎的朋友。如果是伴郎領路的,就說是新娘的朋友。入席后,可以觀察同席的人,找話題聊聊,說自己是另一邊的朋友。或者裝聾作啞只管吃,根本沒人理你。

「如果實在對自己的演技沒信心,可以7點左右再過去。因為一般對待遲到的賓客,都會安排你坐到空位上,這種情況下只管吃飯就行。萬一演砸了被揭穿,還可以說自己走錯樓層,回門口把紅包要回來……」

「你這樣干過?」她怎麼越聽越不妙。

「據蘇羽烈說,屢試不爽。我嘛,今天也打算試試。」

「可這又不是婚宴!」她幾乎失聲尖叫起來。

「噓,別聲張。這樣吧,你裝作上洗手間,然後搭電梯離開,到酒店外面去等我。」

他仍壞壞地笑著,究竟是戲弄她還是怎樣?

「是不是錢不夠?我帶了銀行卡……」她低頭摸錢包。

「我請吃飯,你付錢?陳小姐,請別侮辱我的人格好嗎?趁現在侍應生不在,趕緊走!」

他的目光越過她肩膀,在餐廳里逡巡一周,聲音也變得緊迫起來。

「你會被他們抓起來嗎?」她急得幾乎要哭出來,「電視上放,吃霸王餐都要挨打的!」

「保證萬無一失!你快走,乖!」

是實在無法違逆他,又或者是最後那個「乖」字讓她馴服,她真的照做了。剛走到過道里,碰見一個侍應生,人家跟她說,「小姐您好,是找洗手間嗎?請左邊走!」

她故作鎮定地點點頭,卻差點崴傷了腳。

在樓下等盛桐的那幾分鐘,難捱到像是無限延長了。

中學美術書上看過達利的畫,《柔軟的時鐘》。她覺得這會兒的自己,就是那鍾,無能為力地流淌下來,卻又固定不動。

怎麼還不來?他是被抓住了嗎?他們真的會打他一頓吧?

或者他說的是在後門等他?

一定是後門,哪個吃霸王餐的會大搖大擺從前門出來?現在去後門還來得及嗎?

可萬一他從前門出來找不到她呢?要不打個電話確認下?

可現在打他手機,會讓他暴露嗎?

無數個惱人的念頭在腦海里爭鬥,她幾乎要發瘋了,恨不得馬上上樓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歸根結底,還是她太笨了,直接拿銀行卡結賬不就行了,總不會幾千塊全吃掉還不夠吧!現在置他於險境,才是真的愚不可及!

是的,現在就上去結賬,把他贖出來!想到這,她頓時有了勇氣,昂首挺胸走出牆角,伸手去推旋轉門。

卻見,一個中年男子和盛桐並肩走出來。

「那好,請跟你父親說,改天有空我去拜訪他。」她只聽到那人這麼一句。

「怎麼樣?」她趕緊迎上去,仔細察看盛桐的臉,不像是挨過揍的樣子,倒有些心事似的。

「搞定了,」他扯了扯一邊嘴角,勉強笑了笑,幾乎是立即把外套又裹在了她身上,「走吧。」

這就是霸王餐的大結局嗎?她疑惑地望向他的背影,又不好開口問,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他停下來等她,順手敲敲她的頭,「瞎琢磨什麼呢?是怕你看到賬單被嚇壞,才騙你先下來的!」

「真的嗎?」她倒吸一口涼氣,看來果然很貴,也許刷爆她的卡也付不起?

「請你用常理推斷一下,不提前預定,哪裡會有靠窗的位子?」他有點心不在焉似的答道。

「那剛才那個人是?」

「哦,是半島酒店的foodandbeveragemanager,認識我父親。剛才他非要搶著埋單,耽誤了點時間。小丫頭等急了?」

「所以……你說在廚房打工,也是騙人的?」她有些氣惱,男人果然都靠不住啊!

「唔……」他沒有正面回答,綠燈亮起,便牽著她的衣袖過了馬路,走過人民英雄紀念塔,沿外灘一直走。人漸漸多起來,幾次要將他們撞散,都被他牢牢揪住了。

他心神不寧,一直想著剛才的對話,「小道消息說,你父親生了重病,恐怕會影響股價……」

「空穴來風!我才見過他,健康得很,訓起下屬來聲如洪鐘!」

「呵呵,希望如此!我有些盛世的原始股,所以想確認一下,盛總不要在意。」

「我們去哪?」陳靜言從沒被他牽著走這麼遠的路,雖然牽的是衣袖,仍覺得難為情。看他一直悶悶的,覺得不明就裡,也想刻意拿話題岔開。

已經走過陳毅雕塑,來到東方明珠正對面。他指向浦東方向,「今天平安夜,上海中心有3d燈光秀。」

難怪那麼多人,江邊平台都快站滿了,還有更多的人趕來。她一向不注意那些洋節,竟不知道呢。

他仔細打量著周遭的人流,「不行,人太多,怕會發生危險,我們還是走遠一點吧。」

人越來越多了,想走都身不由已,反被擠到江邊欄杆處。有些人索性坐到大理石墩上去,還有人把孩子放那上頭的。

「這樣不行,萬一後面一擠,底下就是黃浦江。」盛桐對一個孩子的爸爸大聲喊,可對方不以為然。

「我手抓牢的呀」,那個爸爸大聲喊回來。

盛桐搖搖頭,對陳靜言說,「要不相機掛你脖子上,你站我前面,我手撐住欄杆,不讓他們擠過來。」

陳靜言點點頭。

幾分鐘后,伴隨著震撼的音樂,燈光秀大幕拉開。人群果然興奮起來,更多人想獲得一線視野,於是一波一波向前擠。陳靜言被盛桐環在胸前,他都幾乎撐不住,兩人一次次被撞得身體緊貼在一起。

「對不起,」他對她喊,「太擠了!」

她只一心護住相機,那玩意兒可比人更嬌貴,不耐擠。

旁邊石墩上站著的孩子,看看燈光秀,又看看沸騰的人山人海,不由得手舞足蹈起來。

就在最後十秒倒計時,人群癲狂了,猛的向前衝擊,然後那孩子的爸爸大吼一聲,孩子就像根木樁似的,直挺挺朝下栽去。

黑黝黝的黃浦江倒映著燈光,看見那孩子在水裡砸出一朵白色的水花。

「救命啊!」爸爸急得失聲大喊,「小孩,我小孩掉下去了!我不會游泳!」

人群一下子靜了,喧嘩與擁擠都凝固成牆,杵在那裡不動了。

雖說不會水,下一秒,做爸爸的已經手腳並用地爬上石墩,要往黃浦江里跳了。

「我會。」說時遲那時快,盛桐迅速掏出手機,往陳靜言懷裡一塞,人已越過欄杆,咚的一聲跳下水去。

那一瞬間,陳靜言覺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

剛才他手臂環住她的溫度,身體實實在在相抵的感覺,他說話時拂過她耳廓的氣息,包括他暗銀似的低音,都還在,卻有了一種會永遠失去他的預感。

她睜大眼,壓根兒看不清他在哪;張大嘴,連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怎麼回事?」

「哪能回事體?」

「咋了?」

「小孩掉水裡了。」

「誰小孩?」

「有人下去救了?」

「真跳了?」

「能救上來嗎?」

「人呢人呢?」

「啥也看不清啊!」

「不會都淹死吧?」

一米之內,有那麼多張嘴同時在說話;百米之內,更多的人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侶們擁吻著慶祝聖誕;千米之內,燈光秀終於偃旗息鼓,輪船在江上穿梭往來,馬路上汽車相撞或者沒有相撞;萬米之內,濃雲覆蓋著大地,發紅的天幕中,一顆星星都看不到。

而她對這一切都毫不在意,她只想著他。

巨大的恐懼像一匹黑狗,牢牢將她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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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縱有千千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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