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艷紅殤
時間如同停頓了下來，艷紅生靈沒有做出其他任何的動作，僅僅是漂浮在半空，就擠滿了眾人的心魂！致命的感覺讓人體不能動，口不能言。
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所有的人必定都會死在這裡，連屍骨都不會留下。因為承受不住這般恐怖的氣息。
周遭一些其他生靈同樣如此，匍匐在地，眼神中滿是驚恐，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轟隆……
聲音不大，很沉悶，就像是隔著千萬層阻礙無限削弱後傳出了一絲細微的聲音。
終於，宛如萬古的寂靜被打破，眼前的景象重新開始清晰起來。
噗咚，噗咚，每個人都跌坐在地上，拚命的喘著氣，心臟猛烈的跳動。豆大的汗珠和混著血滴落，發出啪嗒聲響。彭爺倒下，被震醒，血淌了一地。
靈魂好似重新回歸身軀，那將死寂打破的轟響還沒有結束，及其低沉，聽起來卻如驚天大鼓，彷彿要將每個人的心臟都震裂。這聲音不尋常！
這聲音自然不尋常，那是赤虎白的死亡之聲。
先前上古白虎遺脈的一絲血脈正在被激發，這時的赤虎白前所未有的強大，可能也正是因此，使得血潭詭變，才將沉睡的存在驚醒過來。
傳聞上古白虎之威，戰裂八荒，破碎蒼穹，高傲而強大至極，這樣的一絲遺脈後裔，怎麼可能屈尊於人，淪為食物？
縱然如今，相比這一尊艷紅生靈，赤虎白實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到被吞入腹中的時候，沒有一絲的反抗之力。
但是那一絲被激發的白虎遺脈之血，絕對不能用渺小來形容。也不允許如此來說，因為那是對上古白虎的褻瀆。那一絲血脈屬於至強，哪怕歷經萬古歲月，哪怕稀薄幾乎不可計，可一旦激發出來，依舊強大無匹，這就是至強之威。
萬古不磨，歲月難消！
在死亡的前一瞬，赤虎白選擇了死亡。
它只能死，但卻不能是死在另一隻莫名其妙的生靈之手，淪為食物。
還未成型的魂記碎開，那被激發的不朽血脈完全爆裂！連同筋骨血肉，尊嚴與高傲，化作了打破徹骨寂寒之音。
艷紅之色，隨著這死亡之音瘋狂的擴散開來，瞬息之間就染紅了天空。
赤虎白在其腹中爆開，連魂記都消散了，卻是還沒能將這艷紅生靈身軀擊碎，甚至看起來連一道傷痕都沒有。除了紅霞劇烈的波動之外，便只有那驚天大鼓般的聲音。在其身軀之中接連響起，非但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強。
而艷紅生靈，再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讓人心魂俱寂的恐怖情景消失，驚雷般的悶響中，終於可以稍稍看清這生靈的形體。
通體紅艷，沒有一絲其他的顏色，宛如寶玉玲瓏剔透，紅霞四散中，似乎整個軀體都是透明的，可以看清其內部的脈絡！
其形如魚，鰭格外的寬大，使其浮在半空，又有些像大鳥。所有的部位都是一樣的顏色，連眼珠在什麼位置都無法看清。並沒有太過龐大，若非是親眼看見赤虎白被其一口吞入腹中，絕對無法相信，這怪魚般的生靈竟是如此駭人。
「辰兒……」
彭爺清醒過來，血目無光。族人黯淡，說不出話來。
誰都知道，那個孩子，不可能活下來了。
且不說被赤虎白傷的何其嚴重，如今被這恐怖生靈吞入腹中，哪裡還有一線生機……更何況，這打破寒寂的聲音出現后，赤虎白的氣息完全消散，恐怕這尊大獸，已然死透。
原本，眾人多麼希望這尊凶物死去，因為它就如同絕望的化身，讓族人無力抗衡。日後尋仇，族人難逃殺戮。
可是如今當其真正死去了，眾人心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輕鬆，反而更加的沉重，哀痛。甚至在渴望，赤虎白沒有死去。因為在其身軀上，還有一個孩子，還有族人的牽挂和驕傲。
如果赤虎白沒有死，族人還可以去安慰自己，去祈禱，去相信那個孩子能夠活下來。可是現今……
屍骨，
無存。
艷紅之色，鋪滿了眼前的每一寸空間，就好像是每個人的心頭。
血染心神，盡然悲痛。
不再死寂，更為死寂。
這是從心靈深處湧出的感情，讓人不覺間，血淚愴然。
如魚似鳥的生靈周身澎拜艷紅，比驕陽還要艷麗，還要刺眼。鎮魂般的聲音終於停歇，其鰭第一次顫動，血線交織，在其身軀周圍勾勒出兩隻巨大無比的翅膀！
那線條並不複雜，似乎只有一根蜿蜒交匯，又像是有千萬根交織纏繞。
線條極細，看起來卻清晰無比，歷歷在目，宛如刺入了心靈深處，讓人無法忘卻。勾勒出來的大翅凝實清晰，卻又與自身不同。原本天地間的艷紅已經到了某種極致，但是當這血翅出現之後，原本的艷紅都彷彿黯淡了下來，不及這線條明亮。
一種古老的氣息從血翅上洶湧而出，如九天之海，要蕩滌八方歲月!
「魂線，那是魂線！」
彭爺雙目瞪圓，眼中滿含震驚，滴血的手臂艱難的撐住身軀。
這太可怕了！到底是什麼生靈，竟是出現這般變化。
石刻有言，先天有靈，化之為人，人有三魂，亦有七魄。
傳萬靈修魂而起，驚艷萬古時空歲月。
魂記若成，魂力成線，威能無窮；修至大成者，魂線化生萬物，俯瞰蒼穹！
如今，這隻艷紅生靈當空顯化，與古老石刻記載的魂線極其相似。尤其是那種氣息，讓人難以站立，心中生髮出大恐懼，若非是這些漢子對這生靈痛恨到了極點，說不定已經有人跪拜了下去！
好似是遇見了高高在上的神靈一般，讓人從心靈深處生髮出情緒。彷彿與這艷紅生靈相比，周遭萬物都只是蜉蝣。
艷紅生靈沒有其他動作，血翅當空浮現，原本四散的艷紅之色平穩下來。頭顱上兩根長須揚起，如同其姿態一般，傲然於上，超然於外，甚至沒有看地面一眼。
呆立中，寂靜無言。
魂線顯露，給予眾人的驚駭絲毫不亞於這艷紅生靈的出現。荒林兇險，這些漢子經歷了太多離奇的事情，卻沒有一件比得上此時。
這個生靈太可怕了，超出了眾人對荒林的理解。毫不懷疑，若是它出手，怕是有移山裂地之威！
「燭！」牛爺從牙縫裡吐出一個字，先前的驚疑，在此刻不得不信。若不是傳說中的那種東西，又如何能有這般威勢？
「什麼?」
「它是燭！相傳為上古龍之血脈，燭龍的後裔……」牛爺想起數年前那個老者莫名其妙的告誡之語，艱難的回道。
「這地下——鎮壓著真龍的後代？！」
「如果真是這樣為何從未聽說過，祖祖輩輩都沒有人見過？」族人心驚。所有關於龍的故事，都是遙遠而偉大的傳說，超乎想象。
牛爺艱難的搖搖頭，他也是猜測，只知曉這種生靈的名，卻不知其他。
「管它是龍還是蟲，它吞了辰兒要償命！」彭爺老淚縱橫。縱使傷痕遍體，依舊鐵骨錚錚，面對這樣可怕的生靈，沒有一絲退卻之色。
族人悲痛點頭，恨不得立刻將這隻生靈斬成肉末。
可是除了痛與恨，連血與火都無法燃起。燭顯露出魂線，兩隻血翅散發出致命的氣息，哪怕一動不動，眾人也提不起一絲力氣與之抗衡。
正在族人悲愴間，燭之血翅一震，似欲飛離此地。
血翅若垂天之翼，比朝陽還要紅艷，刺得人睜不開眼，天地間彷彿都被這赤霞光擠滿，更有一股驚天地的氣息從血翅上散發出來!
但下一瞬，艷紅艷紅的液體當空灑落，比之尋常鮮血不知道艷麗多少倍。
那如神靈般高高在上的氣息轟然崩潰，兩隻血翅斷裂了！
原本似乎是魂線勾勒出來的翅膀，如今看來並非如此簡單。從裂口噴射出來的液體真實無比，像極了一種東西——血潭漿液!
只不過比那種液體更加的明亮艷麗。
「這……！」
族人愕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像是憑空出現了兩把大刀，將燭之血翅斬斷。毫不留情，迅猛無比。
然而沒有絲毫的痕迹留下，也沒有大刀或者其他利器的影子。那兩隻讓人震顫的血翅驟然斷開，裂口平滑，噴洒出紅色的漿液。
彷彿是幽冥血河打開了兩道口子，從斷翅噴射出來的液體迅速填滿了地面的裂痕，漸漸形成一個——血潭的模樣!
驚悚，又可怕。
強大如此，竟是莫名其妙的被斬斷了血翅，噴出血液重新化作血潭！
一種恐懼的情緒開始蔓延，那原本高傲無比的艷紅生靈終於改變了姿態，頭顱上的兩隻長須無力的垂下，沾滿了自己的血液。
斷裂的血翅寸寸碎裂，融入了血潭之中。
它的軀體隨著血液流失，開始變得透明起來，隱隱可以看清其血肉骨骼，分外怪異。血翅斷裂，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沒有嘶鳴聲，也沒有掙扎。唯獨從其垂下的鬚髮，可以看出一些它的情緒。
帶著絕望，帶著悲哀。
血翅斷裂，已經完全消散了。燭之軀體因此從半空落下，幾乎要墜入血潭之中。
然而，它也沒有就此屈服，那絕望中菲蘊含了太多的不甘，即使對此情景完全不解的族人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燭的情緒瀰漫天地，它在抗拒著什麼！要離開！
「它，為何要逃離此地！」
「如此強大，又是什麼能傷了它……」
燭在掙扎，周身開始出現裂痕。眨眼間，裂痕就遍布了各處，連頭頂的長須上都出現了細痕。
隨著這些痕迹的出現，它的軀體終於不再下墜，此時距離地面已經不足一丈高。
撲哧！
它的尾部裂開了巨大的口子，隨即又是數聲悶響，就像是血肉被利刃劃開。隨即，整個尾部都炸開了，破破爛爛，即使流失了大量的血液，依舊艷麗璀璨。
那些裂痕彼此勾連，先前消散的恐怖氣息再次出現!
最終，整個尾部都碎掉了，裂痕實在是太嚴重了，已經無法在維持尾部軀體的形狀，艷紅的液體再次噴洒，它的身軀隨之下墜，眼看就要落入地面血潭。
碰碰！
兩根無力的鬚髮驟然蹦的筆直，刺入地面，血潭裡的液體濺起數丈高。那兩根看似已經沒有了威能的鬚髮竟是讓地面再次裂開，原本已經成型的血潭四分五裂，裡面的液體湧入裂縫中。它的軀體穩住，不再下落。
「快看！」四合低吼，情緒激動到了極點。
「蘇辰，蘇辰！」
順著四合的目光，從燭碎開的尾部看進去，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其腹中有一個人形。
那人形似乎在動！
族人心中的血驟然沸騰了！還有什麼事情比這更令人高興。那個孩子，他還活著！
可就在族人心中升起希望，想要呼喚蘇辰的時候，燭身軀上的線痕遍布了所有部位，相互連接，交織，形成了新的圖案。
其形，依舊是血色翅膀！
血翅被斬之後竟以身化翅，艷紅生靈終於騰空而起，帶著漫天紅艷艷的血，沖向了天際。
眾人血染之軀，呆立良久，望著早已恢復平靜的天際，暗自握緊了拳頭。
那個孩子是所有族人的驕傲，勇敢堅韌，在很小的時候就隨族人去獵殺猛獸。三年前獨自闖入莽莽荒林中，了無音信，讓人牽挂了多少回，又盼望了多少次。
盼望著他能夠回來，這次夢想成真了，那個孩子活著回來了，如今卻又被一隻可怕的生靈吞入腹中，不知帶向了何處。
「辰兒！一定要活下去！」
「我可以感受到，這孩子想闖出去。」林叔哽噎。
四合緊握著稚嫩的拳頭，眼中泛著淚光，「蘇辰是不會死的！」
族人仰天祈禱，心潮激蕩。
艷紅消逝，直到殘陽偏斜，族人才攙扶著向著村落返回。
上一次蘇辰離開，讓人心痛，讓人悲憤嘆息。這一次眾人卻是滿懷希望，相信蘇辰一定會活著歸來。
族人離開血嶺之後，一切都重新平靜了下來。誰也不曾看見，在太陽落下的那一刻，血嶺之中有幾道紅線隱隱閃爍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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