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怨風起
蘇辰說的很平淡，其中卻也蘊含著不少怒氣，不管如何，他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蘇辰的臉很蒼白，那是失血過多的癥狀；他的指節也很蒼白，還掛著未曾凝固的血，手中無劍，他握指成拳。
拳頭不大，和他的身軀一樣，顯得單薄。
但蘇辰的眼中沒有懼意。幾年前在父親的帶領下踏入荒林開始，他就開始學著讓自己不要怕，原本一直沒有學會，直到三年前……
獨自一人闖入大荒林的時候，他學會了。
他的雙眼是明亮的，心也還是明亮的。
火夭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血染的少年，難不成是被嚇瘋了？可是那明澈的眼神，連懼怕的都看不出一絲，這不是嚇著了的表情。
火夭更加不解的是蘇辰的話，『會殺誰？』
劍在他火夭的手中，自然是殺眼前這個弱小的少年人。
明明傷的如此重，明明連走路都很吃力，明明修為弱小的可憐，明明處於死亡的前夕，他卻不害怕！反而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還說的如此平靜淡然。
火夭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釁，哪怕是教中那些更強的天才，也不敢這樣對待他，也不可能在眼前的這種狀況下，說出這樣的話來，做出這樣的動作。
火夭張了張嘴，想要狠狠的嘲諷一番。可惜看著蘇辰的目光，他感覺自己噎住了，最終也沒有說出來。
於是傲然地臉上，開始溢出越來越多的憤怒。
其他人看看蘇辰，又看看火夭，很明顯，他們正等著看戲。
修行之路，艱辛殘酷，萬靈爭鋒，異彩紛呈，但卻也危險無比。
生死之間，有好戲。不知生死，是好戲。但有時候知道誰生誰死，也是好戲，就如眼下。
今日這場戲註定與他們以往經歷的不同，是因為眼前這個血染的少年有些不同。他太弱小了，讓人不用去猜爭鬥的結局，卻因此別有一番感受。
那種感受是高高在上的，平日里體會不到。就如同神靈，可以俯瞰，可以碾壓，所以心中都有別樣的興奮。
所以鐵牙等人很想立即看到這場好戲。
亂石中，只有一個人沒有興奮起來，那是一個血染的少年。除了風聲，其餘的都消散在他耳邊。漸漸的，風聲也小了下來，最終平息。蘇辰的目光，落在了伏靈劍上。
那是他的劍。
他要拿回來。
在這之前他沒有興奮的理由。
蘇辰邁開步子，手微微揚起，向前邁出了一步。比起以往，他的動作算不上快，在火夭等人看來，更算不得快。
甚至可以說遲緩，動作蒼白，腳步無力。
火夭笑了，鐵牙等也發笑。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笑，也正是他們想要發出的那種笑。火夭連手指都未曾動一下，他有絕對的把握，隨手一劍就可以將這個弱小的人刺死。
「大人，又找到好東西了！」有人驚喜的衝上來，對於蘇辰看也為看一眼，恭敬的將一把匕首和一個骨箭頭呈給火夭。本來兩人是萬萬不想交出來的，可是看見火夭如此強悍，連鐵牙都不是對手，只得如此。否則惹怒了火夭大人，實在是得不償失。
「很好!」火夭將匕首和骨箭頭揣入懷中，對著唯唯諾諾的兩人讚揚一句，隨即斜斜的掃了蘇辰一眼，「這個奴僕實在配不上本公子的身份，就賞賜給你們兩個了。」
獻出匕首和骨箭頭的兩位修士，立刻露出驚喜的神色來：「多謝大人賞賜，小的感激不盡！」
周圍很平靜，但他們的表情很不平靜，嘲弄的等待著這個衣衫破爛身軀單薄的弱者如何被虐殺。這樣的事情在充滿危機的藍淵之地來說，是一場不小的樂趣。
不過這平靜並沒有持續多久。
火夭還是沒有動，他在欣賞手中的劍，其身旁的兩人也沒有動，他們遠遠不是火夭的對手，但是卻絲毫沒有把蘇辰放在心上。
蘇辰在動，但他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慢到沒有人在意，根本無法去打破這嘲弄和平靜。
打破平靜的是風。
剛剛平息下來的風聲，驟然強盛。
風聲很大，風更大。一個風旋打來，蘇辰一個趔趄栽倒在亂石上，臉上多出了幾道血痕，凄慘不已。
「哈哈！一陣風就可以吹倒的傢伙，也敢要我火夭看中的東西，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無知又弱小的人！」說罷火夭隨意揮了一下劍，掀起亂石。
蘇辰跌倒在地上，血沾染在碎石上，碎石打在他身上。
「大人，我們把他埋了吧，免得他受罪，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有人提議，臉上擠出憐憫的表情，看起來分外的猙獰。於是他們發出魂力，掀起更多的碎石打在蘇辰身上。
蘇辰在血嶺中被赤虎白重傷，隨後一直在生死邊緣徘徊。被艷紅生靈帶到這裡，剛才燭爆碎時又受了震蕩，傷勢更加的嚴重了。如今被碎石擊打，整個身軀上已經找不到一塊完好的地方。血肉模糊，快要被亂石埋住了。
笑聲很大，風聲更大。
「嗯，這風有些不對！」最終風聲將笑聲都壓蓋了下去，終於有人驚疑。
「不好……！」
有人驚呼，帶著顫音，似乎遇見了可怕的事情。火夭正要呵斥，可感受到了一股氣息后，臉色剎那間變得陰暗。這種懼意除了蘇辰，蔓延在了每個人身上。
「是怨風！怨風起了!」
「這是死亡之風啊！早就該想到了，剛才已經顯示出了徵兆。」
一聲聲驚呼，讓人毛骨悚然的氣氛在瘋狂的擴散。天際，一團團幽藍色的風暴正在急速靠近，席捲而來！
先前就有風，可惜因為接連的變故，沒有人在意。如今見幽藍色的風從天際而來，火夭等終於醒悟，驚恐不已。
「該死！本來有那些老傢伙在，根本無懼這怨風！誰知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這個時刻都死了！」火夭怒罵連連，早已忘記那些老者死因何而死。
「大人，快逃啊！晚了就來不及了！」
」笨蛋！往哪裡逃？」火夭一巴掌將哀呼者扇飛。怨風是藍淵之地的一大兇險，誰也不知道何時會爆發，這一次錯過了最佳躲避時間，如今生死一線。
蘇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只是一個剛剛從荒林中闖出來的少年，除了一把劍，別無他物。現在連劍也被搶走了。血肉模糊，處於死亡的邊緣，被別人「善意」的埋在碎石里。
那幽藍色的風暴正向著這裡湧來，根本沒有辦法逃避。
一股要將天地都撕裂的恐怖氣息，隨著風暴洶湧而至。
第一陣怨風掃過，蘇辰才勉強從地上站起來。搖搖晃晃，繼續向著火夭走去。
此時此刻，鐵牙等人皆變了神色，竭盡全力防禦，以圖一線生機，在怨風中活下來。火夭看見蘇辰還在靠近，嘴角嘲諷的意味更重了：「難怪這麼弱，原來是白痴！」
蘇辰臉上滿是血，嘴角也是，說話很艱難，也沒有想要說話。胸前的玉片散發出一絲絲溫暖，蘇辰將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那雙並不強壯的腿上。
那是早已準備好的力量，是要用來拿回伏靈劍的力量。
此時怨風四起，正掃在火夭眾人身上。
蘇辰驟然加速，在怨風將這裡淹沒的前一瞬，抬腳對著火夭踹去。
啊！
火夭根本沒有料到如此弱小的人，竟然真的敢對他出腳，而且還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可偏偏處於怨風中，避無可避。
「等怨風過去，我要讓你生不如死！「火夭怒吼連連，不過被風聲掩蓋。
怨風中傳出凄厲的吼聲。如同野獸撕咬，讓人一聽，眼前就會浮現慘烈的畫面；又如厲鬼索命，讓人不寒而慄，靈魂震動。
蘇辰又被怨風吹到在地，咬緊牙關，默默的支撐著。幸好胸前的古玉瀰漫出一些溫暖的氣息，抵禦怨風的侵蝕。
時間流逝，蘇辰默感心魂，身軀緊縮，手臂環抱在胸前，護住心臟要害。饒是如此，被怨風擊中的身軀，還是傳出撕心的疼痛，靈魂彷彿要淪陷，失去自我。
約莫一炷香時間過去，耳邊鬼哭狼嚎的聲音才終於消退，幽藍色的風暴也停歇下來。
蘇辰一點點掙扎著站起來，環顧四周，只有漆黑如墨的石壁，看不見光亮，看不見出口。不知被怨風卷到了哪裡，早已不在原地。
黑暗中，蘇辰下意識的緊了緊手掌，發現除了還未乾涸的血液，空無一物。
他的伏靈劍。
沒能拿回來。
接連重創，此刻心魂傳來一陣陣的劇痛，靠在冰涼的石壁上，身上處處是傷痕，新傷舊傷遍布了單薄身軀，虛弱到了極點。蘇辰再也無法保持站立的姿勢，貼著石壁癱軟在地。
驟然被艷紅生靈帶入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便被搶走了唯一的劍。還來不及多看此地一眼，就被怨風捲入更加可怕的石壁之中。
這一切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來說，都太猛烈……
另外一處地方，有三道人影掙扎著爬起來，臉色陰沉的可怕。正是火夭，鐵牙和另外一個身著黑衣的少年。
「這次的怨風，果然有古怪！」那個黑衣少年自語道。
「混蛋，別挨著我！」石壁狹小，火夭沒有明白黑衣少年的意思，但發現自己被他擠的貼在石壁上，忍不住大罵。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響，黑衣少年伸出暗紅色的手臂，將火夭抽飛。
一旁的鐵牙瞪大了眼睛，他沒有看清黑衣少年是如何出手！
火夭先是被一個弱小的可憐的人踹了一腳，現在又受到這樣莫名其妙的羞辱，爬起來不顧一切的向黑衣少年衝來，恨不得將其撕成碎片。
「放肆！」
黑衣少年一聲低喝，眉心正中一個火焰印記驟然亮起，光彩奪目，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壓迫，彷彿是王者般。看見那印記，火夭心頭巨震，前沖的身軀猛然停頓，搖晃不已。
「你，你是……火子大人！」
看見那明亮的印記，火夭心神搖曳，眼中的憤怒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恭敬虔誠，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這次被嚇破了膽。成為火子一直是他的願望，不過這願望遙不可及。
傳聞火子攜帶著君王般的氣息，天賦近妖，強大的可怕，傲世同輩，乃是眾人敬仰的存在！
只是，火夭記得，這個黑衣少年不過是跟隨在自己身邊的一個普通弟子而已，為何卻是——那可怕之極的火子。
隱藏身份，他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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