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已經告訴你她終於離開我大哥，現在我們要在一起了。」這簡單的解釋算是很對得起她。

晴薇的心一抖。那女人要回到他身邊了，他不再需要她了？

她含着淚看向他冷漠的眼瞳，想在那裏看看有沒有任何漣漪。

結果她的心像被人砍了一刀又一刀，刺在心口上的傷痕還被一層鹽覆住，那疼痛無法以言語和淚水洗滌。

她咬住顫抖的雙唇，唇上沒有血色，只有清楚的紋路和令人憐憫的脆弱，不堪一擊的身子努力的撐著，她的頭昏眩，天旋地轉，她的心和靈魂全凍結住了。

深刻濃烈的愛深藏在眸底，他曾經說過，不要愛上他，他很危險。

但她的愛已經深到她無力挽回。

只要能依賴他一秒，她寧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惜，老天爺從來沒有眷顧過她，生命一路坎坷之餘，連她最後僅有的愛情都要剝奪。

七年了，由他的身上看不出來一絲絲的暖意，連一點點的甜言蜜語都沒有，他不是一個無情無愛的男人，明明他的情愛可以用得深切，可是已經完全投注在另一個女人身上，那麼吝於施捨她。

而一直以來她需求的也只是那麼一點點。

四周靜寂，韓修堯沒有再開口，他本來就是一個深沉的男人，眉宇深鎖著，那黑黝的眸總是投向別處，遙遠的那端有溫暖牽掛着他，有時半夜她躺在他懷裏，那黑眸也從來沒有她的身影。

她就像幽魂，陪着他守着他，而他總在任何一個「她」需要他的時候，離開她。

這個「她」是他心底的摰愛，而不是她這朵帶血的紅薔薇。

「你說要斷得乾淨，那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也不會有任何牽扯嗎？」她含着淚水，知道自己的脆弱從來不入他的眼，但她仍然抱着一絲期盼，希望除了肉體的歡愉之外，他的心中仍有一絲絲對她的眷戀。

「當然，我不想傷害她。」韓修堯淡淡的說着，起身穿衣。

他的動作一氣呵成，迅速得像要逃離她，見狀，她喉頭哽咽著，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挽留他時，他回頭了，但臉上沒有任何一點眷戀。

「我也希望從此以後你忘掉這些日子我們在一起的事，我不想讓她知道，我要保護她，任何人都別想傷害她，也包括你，你最好好自為之。」

一說完分手的話，他又在她面前放下一張空白支票。

「你已經給過我錢了。」她沒忘記他昨晚羞辱過她一次。

「你說再把你當成妓女，所以這是你應得的。」韓修堯的話像一把利劍狠狠的插入晴薇的心。

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冰結，此時的她像一具失去生命力的娃娃，她流着淚，那是怎麼也擦不完的淚海，但他視而不見。

這是她走入他的世界以來第一次表現完全的脆弱，她沒出聲，但她渾身的沉痛難道他一點都感受不到嗎？

韓修堯一點也不留戀的轉身走出去，走出了她的世界。

他說過他要回到他深愛的人身邊，他要保護她，不能傷害她。

為了愛那女人，他傷害的一直只有她。

宋晴薇，怎麼辦？

韓修堯走了，她再度獃滯，淚水再度模糊她的視線，空氣中沒有了屬於他的味道，她僵著身子，一直到早晨的清陽灑到她身上，才稍微動了動想踏下床，誰知道雙腳麻痹讓她重心不穩往床下跌去。

她感覺不到痛。

她的心已經被人撕裂，在她身體裏面流動的是失去所愛的痛苦。

何時乾涸？

她對他的愛何時終結？

何時不再痛呢？

她沒有帶走那兩張支票，她的愛情不是任何金錢可以衡量，她也沒有帶走任何他給她的東西，當初搬進來時，她就是一個人來，只因她把自己和生命都交到他的手中。

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樣子的感覺嗎？

當她第一眼看到他時，她就知道自己將萬劫不復了。

離開了有他的世界，她就像一朵失根的花。

她不懂為什麼會那麼深的愛一個人，那是怎麼辦到的，在一直都是她付出他沒有回應的狀況下，她依然可以默默愛着他七年？

甚至由第一眼開始她就謹記着她對他的愛了。

愛情可以深刻到比她自己的未來和生命重要，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

如今的她如何再掛着一張堅強的面具？

「晴薇，住在淡水好，可以隨時看海。」

晴薇的兩名閨中密友來到她的小屋喝茶，三個人已經好久不見。

她淡淡一笑，卻揮不去滿臉愁思。

「住在這裏我才發現海並不是那麼美。」她不想在好友面前再逞強，這張堅強的面具她戴得夠久，但真正要卸下又何嘗容易？

「晴薇，你離開了韓修堯，今後有什麼打算？」一名穿着白色套裝的長發女子眼中含着關懷睇着她。

「我找到了言情小說出版社畫插畫的工作。」晴薇的目光落在桌上一張張的畫稿上。

當初被趕出來，她失去所愛，也失去了生活的原動力，一個人坐上捷運來到淡水，找到一間可以看到海的房子，暫時安居下來。

她辭了工作，脫下光鮮亮麗的外表和生活，在家裏為羅曼史畫封面和插圖。

「如果不是我和安旭結婚了，自己也懶得工作，不然我會好好在工作上衝刺，這段日子，靖揚還老是跟我說少了我，他都快瘋了。我好不容易介紹你去，結果你又離開，這下靖揚真的要哭了。」

歐靖揚是開廣告公司的，他旗下的公司多元化經營，廣告只是他其中一個興趣而已。

「是啊，那個歐靖揚叫苦連天，連我看了都同情他。」短髮俏麗的女子叫伊薔，她端著一杯薰衣草奶茶倚著窗口遠眺海景。

「我喜歡現在棧鏍工作，讓我覺得自己還有力氣作夢。」晴薇當然知道少了得力助手的歐靖揚會有多慘，但她已無暇面對外頭的工作。

她喜歡躲在家裏安靜的畫插畫，她編織的是一幅幅情侶深情相擁永不離棄的畫面，她勾勒的世界是她這一輩子無緣觸及的。

她喝了半杯的咖啡，被眼尖的喻語柔喊住。

「晴薇，你的胃一向不好，不要酗咖啡。」

「對啊，你以前沒這習慣。」伊薔再加上一筆。

「我有眷戀它的理由。」

她因酗咖啡酗得嚴重，足不出戶，不與外界聯絡來憑弔她的愛情，用每天睜開眼后的每一刻來思念那個男人。

她的兩位好友擔心的看着她憔悴的容顏。

「晴薇，你變了。」長發的喻語柔蹙起了眉，目光跟着落在晴薇視線鎖住的畫稿上，那上頭有着一排排文字。「那是文案嗎？」

「對，這本書讓我感動。」她拿起書的封面，遞給了感興趣的喻語柔。

工作了一陣子，她一直有如行屍走肉，直到有一天她拿到一本書稿，出版社請她畫出那本書的封面，她流着淚看完了那本書，心裏的痛才有一點點減輕。

書的內容是一對糾纏了三生三世的情侶，他們始終無法和對方相守，即使他們相愛，卻永遠會有重大的事情狠狠的拆散他們，他們的愛情一直到輪迴轉世都沒有完美的句點，不過書中的王子和公主最後是在一起了。

這過程。等待，吸引了她的注意。

好吧，如果這一輩子註定是另外一個女人應該擁有他，那麼已經擁有他七年的她就不該再奢望了。

既然他可以這麼輕易拋下她，對她的愛視而不見，當然，她能做的選擇也只有漫長的等待，幸好，她還有好幾輩子可以等待。這是她許下的心愿。

用好幾輩子的青春來等待他的愛，這是不是有一點浪費？

她的日子還是一天天的過下去，直到……

「晴薇，我想去摩洛哥玩，你要去嗎？」伊薔不忍心好友變得這麼多愁善感，她提議出去散心。

「薔，謝謝你，但是我不想離開這裏。」

「晴薇，你不是這麼懦弱的女人，你想想，你可以跟難搞的客戶糾纏一個星期，不管風吹日晒都到他公司去，要他把廣告的case給你們公司，你甚至為了接一個車子的廣告，自己開着那輛車上山下海去試車子的性能和別人的接受度，你也曾為了韓劇迷們到下雨的台北火車站去做問卷。為了做好廣告公司的公關，你用創意、誠意還有專業，不屈不撓的接到各種難搞的case，你替靖揚賺了多少錢？」伊薔再度為晴薇的落寞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