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重新開了宴席,依舊是歌聲靡靡,清酒飄香。

洛雨寒冷冷地瞧著席間相互寒暄,飲酒交杯的眾人,只覺如坐針氈。鼻間滿滿都是她最反感的酒味,讓她一刻都不想多呆。

「嵐兒,我……」無奈之下,她側頭望向紀晴嵐,正想與她說說話,轉移一下注意力。不料這時,紀昀卻是搶先一步,走到紀晴嵐的身旁,命她一起過去給晉王敬酒。

紀晴嵐抬頭看著紀昀,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道了,爹。」說完,隨即起身,沉著一張臉跟著紀昀走了過去。

洛雨寒怔怔地望著二人的背影好一會兒,垂眸咬了咬唇,站起身走到卓文清處,低低地道:「義母,我有些不勝酒力,想出去走走。」

卓文清抬頭看向洛雨寒,見她的臉色確實不好,便點了點頭,算是同意。洛雨寒欠了下身子,轉身走出大殿。臨出門前,故意望了紀晴嵐一眼,見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心裡一賭氣,立即加快了離去的腳步。

大殿上,朱棣剛拿起酒杯,不經意間瞥到了那抹黯然倩影,心念一動,重新放下杯子,扭頭對身旁的紀汐若歉意道:「皇后,朕今晚也喝了不少的酒了,這就出去轉轉,之後的事你看著辦就好。」

紀汐若點點頭,柔聲問道:「皇上一個人出去,臣妾甚是擔心,不如我派……」

朱棣打斷她的話:「無妨,朕讓周福海隨駕便是。」

「有周福海在,臣妾就放心了。」紀汐若見朱棣已如此說,自知不好再多說什麼,識相地收了話,眼睜睜地看著朱棣去追尋適才那道清麗淡雅的身影,唇角斂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拿起酒杯,輕輕地抿了一口后,喚道:「流鳶。」

「……奴婢明白。」

腳步聲漸漸走遠,卻見她的臉色如常,彷彿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不,應該說,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夜晚,御花園。

「皇上。」周福海快步走了過來,呵著涼氣,低聲道:「奴才已經找到人了,就在御花園的荷花池。」

朱棣輕「嗯」了一聲,抬起腳步,準備進園。

「皇上!」

聞到聲音,朱棣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突然止住腳步,側身命道:「你們誰都不許跟來。」

周福海聞言,臉上瞬時起了難色:「皇上,這……」

「怎麼,你如今連朕的話都聽不懂了嗎?」朱棣立即嗔了周福海一眼。

周福海被朱棣這麼眼神一懾,心立時抖了三抖。即便如此,可他還是沒有退縮,只不過聲音明顯底氣不足,暗自仗著三分膽子又道:「皇上,這大晚上的,御花園裡黑,您就讓奴才在您身邊掌個燈也行啊!不然,若是讓皇後娘娘知道了,奴才可就……」

「行了,行了!」朱棣皺起眉,甚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打斷了周福海的話:「你願意跟著便跟著吧!」說完,提步走了進去。

「謝皇上。」周福海的臉上重新恢復了一貫平和的微笑,心裡這塊大石總算是放下了。搶過身旁一個小太監的燈籠,快步追向那道已經走遠的黃袍背影。

天空漸漸飄起輕雪,一片一片,似是從天而降的白色花瓣,襯得幽靜的夜晚多出了幾分孤冷與凄涼。荷花池一片雪白,雪花落在冰面上,不一會兒便消融,彷彿從未來過。而站在石廊上的女子,身著一襲白衣,幽幽地望向荷花池,伸出白凈的手去接盈盈飄落的雪花,凄美得有些不似凡間的女子,反而更像是雪中仙女,令人忍不住去驚嘆,然而更多地卻是憐惜。

她的背影太過單薄,許是離著稍遠了些,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可不知怎的,仍是能感受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憂鬱,就好像這世間只剩下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這天地間。

眼前的場景,似畫又似夢,令朱棣捨不得去閉眼。彷彿只要一閉眼,這場夢便碎了。儘管如此,朱棣知道,自己不能再像現在這樣,只是單單地在遠處站著。他要過去,他要接近這個仙女,他要問問她,是何事令她如此哀愁。

心念所致,雙腳已不受控制地走了過去。越是走近她,他的心越是激動。

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悸動了呢?已經久得都令他有些想不起來了……

洛雨寒正愣愣地出神,忽然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本能地迅速轉過身,心中立時提高了警惕。

「皇……?!」待看清楚來人,洛雨寒的心一慌,隨即躬身施禮。可沒等行完禮數,便見一隻溫熱的大手突然伸了過來,瞬時拉住了自己的手,輕輕地將她拉起。

「此間並無外人,你不必多禮。」朱棣握著洛雨寒的手,柔聲笑道。

洛雨寒緩緩站直身子,察覺到自己的手仍是被朱棣牢牢握在手心,心裡一突,忙抽出了自己的手,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朱棣見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乾笑了幾聲,試圖掩蓋彼此的尷尬:「想……想不到雨寒你也會有如此雅興,前來逛這御花園。」

洛雨寒因心中過於緊張,頭一直低著,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低聲回道:「適才多飲了些酒,便想出來透透氣。」

「是嗎?那可真是巧,朕也是出來透氣的!」

洛雨寒聞著話,將頭垂得更低,不再講話。

朱棣見洛雨寒看到自己,連頭都不敢抬,忽得嘆了口氣,目光投向遠處,帶著幾分玩笑口吻,自喃道:「看來朕今夜來這裡是來錯了,打擾了你一人賞雪。」

洛雨寒微微抬起頭,有些膽怯地望向朱棣,輕道:「民女不敢。」

「私底下在朕的面前,你大可不必自稱民女,朕不喜歡聽。」

朱棣凝視著洛雨寒,與洛雨寒的目光一觸,洛雨寒似是受了驚的小鳥般,慌忙低下頭,能夠清楚地感受她此刻的驚恐。見狀,朱棣只是溫和地笑了笑,再沒有多說,若無其事地走近洛雨寒,站在她的身旁,拄著廊沿默默地看著雪景。

洛雨寒見朱棣突然沉默,更是沒有要走的意思,心中一時也拿不准他心裡到底再想些什麼,只好主動開口請辭:「我……我出來有些時候了,是該回去了。」

「你就這麼不想和朕說說話嗎?」朱棣頭也不回地問道。

察覺出他話里的不滿,洛雨寒的心再度提了起來,一時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身子就這樣僵在原地,只感到越來越冷,時間過得漫長得很。

朱棣勾起嘴角,轉過身來望向洛雨寒,溫和地笑道:「你別怕,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話,沒有別的意思。」

洛雨寒怔怔地看著朱棣,遲疑了下,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過,他剛剛稱自己是「我」,而非……朕?!

似是沒有發現洛雨寒眼中一瞬飄過的疑慮,朱棣再度轉過頭,出神地遙望著遠方,輕道:「我有聽說過你的一些事,你父親洛雲成是我早年麾下的一員猛將。自從我登基后,雖然不常見到,卻也能聽到些有關他的消息。他當年英勇殉職,我也深感痛惜,此生是無緣再見他一面了……」

他的話字字誅心,每個字都像是一根針,雖是無意,卻仍是能扎痛洛雨寒的心,令她又想起了她不願想起的事——她的身世。

「至於你母親……」

說到此處,朱棣突然又不說話了,眉頭不禁蹙了蹙,就連眼神都變得黯淡下來。過了許久,方聽到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回過頭來,他扯了扯嘴角,儘力擠出了一絲微笑,又道:「你到了紀家以後,過得好不好?紀家人待你如何?」

洛雨寒頓了片刻,平淡地道:「紀家人待我很好。」

朱棣點點頭,欣慰道:「那就好。」

話畢,兩人不知不覺再度陷入沉默。朱棣見洛雨寒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禁上前一步。洛雨寒見狀,幾乎是本能地迅速向後退去,朱棣見洛雨寒依舊對他的靠近頗為抗拒排斥,只好止步原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朱棣忍不住輕嘆一聲,伸手將披在身上的大裘解下,遞給了洛雨寒:「把它披上,莫要著涼了。」

洛雨寒瞥了一眼朱棣手裡的大裘,下意識地咬了下唇,卻遲遲未接。

「拿著,披上它,這是聖旨。」

洛雨寒見朱棣重新端起皇帝的架子,語氣充滿了脅迫與威嚴,只好顫顫地接過大裘,在朱棣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將他的大裘穿上。

朱棣見洛雨寒肯聽話,乖乖照做,瞬時心情大好,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洛雨寒抬眸望向朱棣,抿了抿唇,隨即彎腰向朱棣施了個退禮,便匆匆轉身離去。朱棣看著洛雨寒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樣,心中一陣苦笑不得,微微側頭問道:「朕難道真有那麼可怕?」

話音剛落,腳步聲接踵而至,隨後便響起了周福海的聲音:「不是皇上可怕,想必是因洛小姐初次就近得見天顏,一時緊張罷了。」

「是嗎?當初,皇后可不是這麼跟朕講的!」

「這個……」聽朱棣如此說,周福海的臉上立時露出了為難狀。

朱棣見周福海不說話了,突然大笑幾聲,邁開腳步開始往前走:「凡是女子,第一次見到朕時都是這副模樣,朕早就見怪不怪了。不過……」這時,朱棣忽然腳步一頓,回頭望向周福海,眼中滿滿的都是笑意:「這個小姑娘,並非世間平凡女子。賞花那次,就足以見她與眾不同。況且,她又是她的女兒,她很像她的母親,光是這麼看著她,就讓朕想起了過去。」

轉身遙望遠方,景緻依舊,可他的眼裡卻只有一道白色的清雅倩影,雖飄渺得讓人感覺不到她的真實,可卻又不捨得放棄去追尋。

「洛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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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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