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第1章 重逢

上午十點,省第一監獄大門吱嘎一聲打開,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拎着旅行袋從鐵門出來,幾個獄警送出來道別。

程磬目不轉睛地瞧著不遠處那人道:「就是這位哥哥啊?長得挺帥啊!」

「那當然,要不然你姐能念念不忘這麼多年?」

程磬今天是奉表姐之命來替她接「同學」出獄。據說這人高中時候因過失殺人入獄,今天刑滿釋放,表姐本要親自來接,臨行被反對他們來往的舅舅鎖在了家裏。於是接人的光榮任務落到了程磬頭上。表姐怕程磬沒見過那人,特地打電話拉了自己的高中同學田文棟來給程磬作陪。好在程磬與田文棟認識已久,一起也算配合默契。

「怎麼剛出獄就換上衣服了?」

「八成是你姐提前寄放在管理處的。」

程磬琢磨著那人,坐了這麼多年牢竟然還挺有氣勢,不由好奇萬分,道:「這人看起來還行啊,怎麼會殺人呢?」

田文棟嘻嘻笑:「還能為什麼,為女人唄。」

「什麼女人?」

田文棟搖頭晃腦:「那必須得是美女!」

「比我姐美么?」

田文棟笑着回味了陣才煞有介事地點頭道:「還行,身材比你姐好。」

程磬表姐妹從小就是遠近聞名的美女,不服氣道:「你怎麼知道身材比我姐好?」

田文棟嬉笑道:「我看過她洗澡。」

程磬秀眉微皺:「你真噁心!」

田文棟眉一挑,不以為意,朝那男人低鳴了聲喇叭,探頭出去打招呼:「土匪,這裏,唐麗薇讓我來接你。」

「土匪」於是走過來,田文棟忙下去替人開門接行李,又介紹程磬,雙方互通姓名:「季洋,這是程磬,唐麗微的表妹,程磬,他就是季洋。」

季洋目光掠過程磬,微點頭致意,程磬便也回禮。

季洋矮身鑽進副駕駛里,程磬忍不住多瞧了一眼,卻剛好撞見他回頭,心一慌,趕緊收回視線,越發正了正身子。

田文棟回頭不懷好意上下打量她:「程磬,你臉紅什麼?」

偏那男人聽見這話又多瞧了自己一眼,程磬惱羞成怒一巴掌拍過去:「開你的車吧。」

田文棟點着程磬,一邊笑:「難得,你居然也知道臉紅。」說完順手扔了盒煙和火機給季洋。

季洋點了根煙,打火機隨意扔在儀錶盤上,懶散地伸展長腿,高大的身軀隨意往車座上一靠。

田文棟一邊開車,一邊問程磬:「你姐今天都是怎麼安排的?」

程磬是被臨時抓壯丁,下面的事她壓根不知情,自然答不上來。

田文棟便徑直朝季洋建議:「晚上我來安排吧,找個場子,叫幾個老同學來,給你去一去晦氣。」

季洋漫不經心,不置可否。

田文棟便撥了個電話,打開免提:「畜生,在哪呢?」

「喲,雜毛,怎麼捨得給我打電話?」

「晚上你給安排下,叫幾個老同學來,給土匪接風洗塵。」

「土匪,哪個土匪?」

「還有哪個土匪?我們高3班的班帥季洋。」

「那小子啊,他出來了嗎?」

「出來了,晚上我帶他過去找你。」

「行,包在我身上。」

「找幾個妞,身材要好點,上次那幾個可不行。」

久未開聲的季洋彷彿這才回過神來,瞅一眼程磬,抬起長手,懶懶摁滅煙蒂道:「你他媽當着小姑娘說話注意點。」

田文棟也看一眼程磬,嬉皮笑臉道:「你已經落伍了,現在的小姑娘搞不好懂得比你都多。」

程磬面上微紅,輕啐一口:「流︶氓!」隔一會兒「小姑娘」三個詞在心頭飄起來,心口熱熱的。可見他對「找妞」的事沒反對,莫名有點小失望,忍不住望後視鏡里瞧。卻不期撞進一道濃烈的視線里,一時竟無法自拔,等反應過來,臉早紅了,忙撇開頭。垂了好久的臉頰,忽然沒來由添了幾分惱意,卻又不知在惱誰。

這男人剃著短短的圓寸,濃眉大眼,高鼻薄唇,渾身上下無半分修飾,卻散發出一股強烈的男性荷爾蒙,高大的身材往旁一坐莫名一股壓迫與侵佔。一雙眼睛,初覺有些沉鬱,細看又覺有點輕佻,偏漫不經心的模樣竟還有幾分性感。

性感?

程磬趕緊將腦海中的畫面趕出去。她今年念大二,早熟的新新人類社會上的男朋友不是沒處過,可這人據說是表姐暗戀多年的對象,俗話說,朋友妻不可戲。

接下來程磬克制着自己,只撿有的沒的跟田文棟東拉西扯。好幾次不甘心偷瞄季洋,那人全然放空,竟然真的沒在關注自己。程磬嬌俏明快,幾時受過男人這等冷遇,明明告誡自己不要去撩撥,卻忍不住道:「季大哥怎麼不說話,我們倆是不是太聒噪了?」

田文棟哈哈笑道:「別看他裝深沉,老小子當年可比我騷情多了。一到夏天就打着赤膊在教室走廊走來走去,那腹肌一塊一塊的,中年女老師看了都臉紅。後來還偷看女同學洗澡,叫人姑娘逮著當着全班的人甩了好幾巴掌。」

「流︶氓,你們班人怎麼都愛偷看人姑娘洗澡啊?」

「誰說的,我們就看了那一次。」

「啊,我想起來了,是不是你說害季大哥坐牢,身材挺好的那個?」

偷看洗澡挨耳光當年一直都是他們班消遣季洋的熱門話題,田文棟正要發揮幾句,忽然注意到窗外靜候一旁的女式摩托。田文棟大樂:「我靠,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說曹操,曹操到,你瞧那是誰?」田文棟一邊示意季洋往外瞧,一邊鳴笛企圖引起那人注意。

若不是車門擋着,那人與季洋的距離不超過五十厘米。

可惜季洋剛抬頭,摩托已一溜煙鑽進了前方車流。

田文棟緊追上去,怎奈老城區路窄車多,小車不及摩托靈便,一直上到老大橋才攆上那輛摩托。田文棟故意放慢車速與那車保持平行,一邊鳴笛,一邊叫季洋瞧窗外。

摩托車以為他們要超車,只乖覺地減速避讓,那車越靠邊,田文棟越往那車擠。

摩托車主終於有點不耐煩,回頭一看,似是猝不及防,又似是被隔得太近的季洋驚了一跳。那車忽然控制不住走勢,猛地一竄到橋頭,險險倒在了橋邊。

「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病?」季洋一聲怒喝,田文棟急踩了剎車,車未停穩季洋已搶了出去。

那女人痛楚地蜷縮在地上,一個大媽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道:「姑娘,你感覺怎麼樣,摔哪兒了,心口疼不疼?」

那女人滿臉沙土,眉眼糾成一團,疼得眼前一陣一陣發昏,根本說不出話來。

另有大叔忙趕上來阻止:「先別動她,等她緩過那口氣來再說。」說完大叔幫她把摩托車立起來,拾了散落一旁的包包和手機堆她身旁。

田文棟心裏摸不著底,轉臉偷覷季洋,那人陰沉着臉。

眼見那女人緩過氣血,大叔拾了她散落的手機遞上來:「要不要打電話叫你家人來?」

那女人卻不着急接手機,按地就要起來,可是腳剛一觸地,便面色蒼白委頓下去,大叔道:「別急,別急,你這個恐怕得去醫院拍個片子看看再說。」

那女人渾不在意揮揮手,挪蹭著非要起身,可腳上不能着力,只好費力地轉身去瞧前頭停著的小轎車,可是氣血翻湧,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大媽瞧她面色蒼白,忙扶着她:「小妹,你別急,是不是前面那車撞的你,要不要我們幫你去攔住他們。」

女人掙扎著搖搖頭,與此同時,季洋轉身上了駕駛座。

田文棟也立刻跟進車裏,程磬不放心道:「看樣子腳受傷了,我們不送她去醫院嗎?」

田文棟猛朝她使眼色:「走了,走了,那女的就是害季洋坐牢的那個。」

程磬上車后,大叔正在問那女人:「你有朋友嗎?我幫你打電話叫你朋友來!」

女人聲音微弱,幾不可聞:「沒有。」

「那好吧,我先替你打120.」

這些話隱隱約約都傳進了車裏,程磬琢磨著季洋的神情,確定他聽見了,因為明明瞧見他打方向盤的手微微一顫。可仔細琢磨,他又恢復了一臉冷峻,一聲不吭。程磬往後瞧去,那女人仍舊頓在地上起不來,車子卻已經駛離橋面。

程磬心裏悶悶的,不一會兒她把手機遞給田文棟,屏幕上打着一行字:「他還惦記那個女人?」

田文棟搖頭。

程磬又改成:「他恨那個女人?」

田文棟先是點了一回頭,又搖搖頭,最後乾脆把手機接過來,本想打字,想了一回又發現一時說不清,便回了一句:「有空再跟你說。」

晚上七點,市中心酒吧街,「心跳」酒吧前。

門口一輛小車下來一男一女,男人高大俊朗,女人妝容精緻,二人璧人般舉步往酒吧去。車還未停穩,駕駛座追出來一個年輕男人-大呼小叫:「等一下,容我先進去準備準備。」說完那人竄進酒吧門口四處找人要火盆。

服務生似認識這人,當下也配合各處搜尋,不多時真讓那人端出來一個黃澄澄的銅盆,裏頭幾塊炭上燃著明火,那人學着香港電影煞有介事請「圓寸」跨過去,美其名曰:「來來來,去一去晦氣」。又叫人端來柚子葉水請男人凈手。

年輕女人笑得渾身發顫,一邊罵那男人神叨,一邊又勸「板寸」男人不妨跨一跨,迎賓美女都擠門口看熱鬧,想笑卻偏又憋著。

過路行人探頭探腦,好一會兒有人嘀咕道:「不是說結婚新娘子才跨火盆么?」

男人聽了這話嫌丟人,扔下一句:「不跨!」說完徑直上了樓。

先頭那男人不甘心地追了幾步見那男人不理會,又只好吩咐小弟打掃現場,完了匆匆追上去。一直到那男人消失在樓梯轉角,門口身着禮服的迎賓小姐還伸長脖子往上頭瞟。

有人問:「這誰啊?」

「說是老闆的同學。」

包廂里,有人支桌擺凳打麻將,桌面擺着一溜車鑰匙。沙發上有人唱歌,有人划拳喝酒,還有人東倒西歪醉倒在睡覺。

不一會兒門被人推開,包廂里的人瞧見門口都站起來打招呼:「喲,季洋!」

「多年不見了啊,當真是稀客,快來這邊坐。」立刻有人給騰出位置。

要說季洋這幫同學當年就是市裏一朵奇葩。十幾年前各種私立學校、國際學校在國內剛剛興起的時候,省城也引進了這麼一所學校,據說號稱師資力量雄厚,設備先進,貴族化辦學,所以收費也相當「貴族化」。可沒想到最後卻集齊了省城各高中退學不收的問題少年,這幫人多數家裏有錢有勢有門路,根本不把每年高昂的學費放在眼裏。而這些人雖然家世顯赫,但卻沒有幾個擁有完整的家庭,從小屬於「三不管」,慢慢便沾染了各種惡習,抽煙喝酒打架鬥毆樣樣精通,唯獨無心向學,名副其實垮掉的一代。

季洋當時也叛逆,他父親在部隊待了一輩子,手段鐵血,為此沒少挨揍,可越打反骨越硬,反而跟那幫同學混到了一起。

現如今過了這麼多年,同學們畢業的畢業,出國的出國,大部分都已經步入了社會。除了季洋和其他幾個入獄的,「垮」掉的不多,總體上憑藉家裏豐厚的底子和關係,在市裏各行各業也算過得去。

狐朋狗友臭味相投,聚在一起氣氛十分熱烈。這些人從小劣跡斑斑,進出少管所號子家常便飯,因此也不把季洋進監獄當回事,幾年不見,一點不見外給季洋遞煙倒酒。

這次打着季洋的旗號騙了不少女同學來,男人們便有些人來瘋一樣。從車子聊到女人再聊到當年的「姦情」,最後聊到班上美女的下落。

不管什麼話題,季洋話極少,只顧抽煙。

不知是誰提起了張家穎的名字,沙發上那「醉鬼」忽然翻個身咋呼道:「張家穎?是不是那個瞧著特一本正經,喜歡找老師打小報告,拿刀砍人的『孫二娘』?」

田文棟開玩笑道:「印象深刻啊,當年沒少暗戀人家吧?」

「誰說的,我當年心裏只有小薇。」那人說着捉住唐麗微手背作勢欲親。

唐麗微瞧一眼季洋,嬌羞甩開,一巴掌拍那人腦門上:「少給我借酒裝瘋,八點還沒到就喝成這副鬼樣子,你死了算了!」

醉鬼混不在意,笑嘻嘻往唐麗微懷裏蹭:「我死了你不心疼啊?」

「臭死了,給我滾遠點!我不心疼,你最好快點去死!」又被唐麗微推搡一下,噗通一聲摔下沙發。

醉鬼好半天才爬起來,環顧四周道:「對了,那個張家穎幹什麼去了,季洋不是喜歡她嗎,怎麼今天沒把人叫過來?」

唐麗薇瞥一眼季洋,不咸不淡道:「她不是高中一畢業就跟張淮訂了婚!」

有人道:「張淮是不是考上清華又去當兵了的那個?」

唐麗薇冷哼一聲:「還能有誰?」

「我去,他不是季洋老爸收養的那個便宜哥哥嗎?」

醉鬼終於摸清楚形式,大搖其頭:「吊著弟弟去坐牢又跟哥哥訂婚,這女人,不仗義,當年我就看不慣來着。季洋咱不傷心,回頭我給你介紹一個。」

「誰說季洋傷心了,人-大帥哥要找女朋友也用不着你介紹,少管閑事,睡你的大頭覺吧。」說着又被田文棟一記鐵砂掌被打翻在沙發下。

忽然有人抓住那人中重點,詢問季洋:「對了,土匪你不是真喜歡張家穎吧?」

田文棟嗤之以鼻:「你信『叫雞公』那醉鬼的鬼話!」

跌在沙發底下小強不死的叫雞公又捲土重來:「土匪,你不是被判了十年,怎麼這才七年不到就出來了?」

季洋原判十年,因為表現良好減刑三年,這些人久不聯繫都不知情。

唐麗微踹他一腳:「就你話多!」

等季洋上洗手間的時候,有同學悄悄拉着田文棟道:「土匪和張家穎到底怎麼回事,叫雞公不是說土匪是替那女人頂罪的,土匪喜歡她?」

田文棟一跳三丈高:「怎麼可能?」悄悄附耳過去,「我今天還當着季洋的面把那鳥女人給撞到醫院去了。」田文棟一副大快人心,早就想這麼做的樣子。

唐麗微柳眉倒豎:「你是不是有病啊?好端端又去惹那母老虎幹什麼?」忽然想起什麼,面色陰沉,疾厲道,「你們在哪碰到她的?季洋去找的?」

田文棟忙撇清:「不是不是,就是碰巧遇見了,你別怕,今天的事季洋都沒管。」

這時季洋從洗手間出來,唐麗微探看他神色,難怪覺得他一晚上不對勁。

田文棟安撫她:「別瞎操心了,高中時探監他只肯見你一個,現在出獄就通知了你。今天腿都快被我害得骨折了,也沒見他有反應。放心吧,那女人氣數已盡!」

唐麗微想了一會,神色這才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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