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所謂人彘

第001章 所謂人彘

「噼里啪啦——」響亮的鞭炮聲在路上炸開,寧國公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

巍峨奢華的府邸到處張燈結綵,大紅喜字隨處可見。火紅色的花轎被抬着過來,十里紅妝讓人艷羨,街頭巷尾都是跑出來看熱鬧的。

花轎旁邊的喜娘和新娘子的貼身侍婢,一個個手裏提着籃子。小孩子伸長了脖子,等著那些人按照嫁娶的風俗撒糖。

「哎喲,這是金豆子!」那些東西被撒出來,立刻就引起了一片喧嘩,一道驚詫的聲音傳出來之後,就跟一滴水滴進了油鍋里一般炸開了。

「寧國公府就是大方啊,世子娶繼室都這麼大方,這是真金的啊!」其中一個男人動作麻利地撿起了一個,放在嘴裏咬了一下,差點把牙齒給蹦斷了,幾乎是喜極而泣地說道。

「嗨喲,你這話可說錯了!世子先頭過世的妻子進門,也沒得這金豆子。還是世子寵愛,聽說新夫人是世子的青梅竹馬錶妹,身體不太好,但是品貌俱佳,足足讓世子替先夫人守身一年才嫁過來……」搶的多的人已經開始替這位繼室夫人歌風頌德了,臉上的褶子印都笑出來了。

「要我的話,我也選擇新夫人。之前的那位議親之前可是個『男人』,說不得比世子還要厲害,搶著當家做主,哪個男人受得了!」一個長相猥瑣的男人開了口,說完之後就先笑了,牙齒泛黃雙眼透着色眯眯的情緒。

他的話音剛落,立刻引起一陣鬨笑。

***

跟前頭熱熱鬧鬧的婚禮相比,寧國公府的西南角則偏僻的像是另一個世界。

籬笆單獨圍出來的一個地方,只有三四個粗壯的婆子看管,那幾個人擺了一桌酒席,磕著花生米抿著小酒,好不愜意。

旁邊的柴房大門緊閉,破木板床上躺着一個破衣爛衫的東西。光線很暗,那東西不停地喘著粗氣,似乎很難受,偶爾能冒出幾聲嘶啞的叫聲,才讓人知道那是個活物,卻因為聲音太過虛弱,完全傳不出去。

「這裏頭究竟關的是誰啊?世子爺和新夫人好像都很恨他,但是又抱着小哥兒過來看上幾回,怎麼回事兒?」一個新來的婆子比較好奇,張著豁了牙的嘴巴,酒氣衝天地問道。

要是平時,那些婆子肯定是警告她不要多問,但是今天酒都喝多了,一個個膽子也變大了。

「主子的心思你別猜,這其實是全府的秘密,不過我很久以前就在這府里了。和世子爺的奶娘交好,有一次她說漏了嘴我才知道,這裏頭關着的不是別人,乃是前一任世子夫人!」穿着綠襖子的婆子眯着眼,語氣認真地說道。

她剛說完,眾人就連連搖頭,誰都不相信。

「世子夫人都死了一年多了,我們世子求娶新夫人,登門了兩次才讓新夫人鬆口答應,說是一定要對得起前頭的姐姐。世子夫人能變成這副模樣,連個畜生都不如?」豁了牙的婆子幾乎哈哈大笑,明顯是覺得那個婆子在逗她。

綠襖婆子沖着她啐了一口,不滿地道:「騙你作甚,你以為有誰能讓世子爺恨得這般牙痒痒卻又不殺她?還不就是為了折磨她。手腳胳膊腿全部剁掉,嗓子熏啞,連宮裏頭最狠毒的刑罰都不如它厲害,這東西就叫人棍,或者人彘!要不是為了讓她眼睜睜地看着世子爺娶親,連那一雙眼睛也要活生生地剜掉。」

這身着綠襖的婆子說的唾沫橫飛,興緻正濃。那幾個婆子卻是嚇得面無人色,紛紛喝幾口酒壓驚。

「哎喲,快別說了。不可能,世子爺平日裏最不會端架子了,新夫人也是京都聞名的好心人。」

「怎麼還不相信。」那個綠襖婆子嘖了一聲,皺緊了眉頭,躊躇了一下就讓那幾個人湊近了些,索性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先頭的夫人早就被控制起來了,從她娘家衛侯府換了主人開始,她就被關在柴房裏了。已經關了好幾年了,新夫人以前幾乎日日來侍疾,你們真以為是表妹伺候表嫂呢?其實是和我們世子爺睡一塊兒,府上一歲多的小哥兒,哪裏是先夫人的種,分明是從新夫人肚子裏爬出來的!」綠襖婆子說到最後,自己都感到渾身發涼。

這酒真不是好東西,竟然能犯渾到把這輩子爛在肚子裏的消息給說出來了!

婆子們的說話聲一字一句地傳進了柴房裏,床上躺着的那東西,變得更加激動起來。沙啞的嗓音像是一個破舊的水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刺耳至極。

但是仔細聽,才發現那是嗚咽聲,她在哭。

「咚,咚,咚——」外面接連傳來幾聲悶響,婆子們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柴房的破門板被猛地推開,耀眼的光線照射進來,刺得床上的東西不停地抽搐。她太久沒有見到陽光了,一丁點兒的光亮都能讓她的眼睛痛到流淚。

來人似乎知道她的痛苦,體貼地把門關上了。裏面恢復了一片黑暗。桌上的燈籠被點燃,昏黃的燈光不算很亮,至少能把柴房的格局看清楚。

這屋子很潮濕,地上甚至還有積水,各種蟲子爬過,讓人心裏一陣難受。

屋子裏的氣味刺鼻難聞,甚至還有腐爛的氣息,這裏只給人一種絕望、骯髒、崩潰的氣氛。

來人穿着錦衣華服,頭戴玉冠,雖然瘦得有些嚇人,衣裳明顯大了兩圈,像是掛在他身上一樣。但是他卻一點兒都不嫌棄這裏骯髒,相反還十分閑適,綉著金線的錦靴踩在地上,絲毫不在意那些從鞋面上爬過的蟲子,他一步步慢慢地走向床邊。

「長安。」一道沙啞清冷的聲音響起,尾調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

床上的東西也跟着抖了一下,似乎覺得冷。

「長安,長安。」他將燈籠移近,看清楚了床上人的模樣,一聲又一聲地呼喚着她,急促又柔軟。

好像怕自己的聲音變大,就會嚇到她一般。

床上的人反應了一陣子,才想起來這兩個字是她自己的名字,她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聽到人這麼喊她了,懷念又陌生。

「呃呃呃——」她扯著破敗的嗓子喊叫着,似乎在回應他的呼喚。

床上的人髒兮兮的,正如那個婆子所說的人棍,她看起來已經變成一根棍子了一樣。沒有手腳,只有半截身子,身上也髒亂不堪,很難想像這狼狽到塵埃里的人棍,曾經是京都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世間所有美好的詞語都可以往她的身上堆砌。

「你當初為什麼要選擇寧全峰?他對你這麼不好,把你害得這麼慘。」那個男人伸出手來,摸着她的身體,低聲質問道,他的聲音里夾雜着十足的痛苦和憤怒。

男人的手指很長,骨節分明,是一雙精緻的手。只是皮膚蒼白,並且非常瘦,看起來有些嚇人。

跟他充滿了絕望偏激的聲音不同,他撫摸的動作十分輕柔,一遍又一遍,從她的臉摸到身體,絲毫不在乎她身上骯髒的痕迹以及難聞的氣息。

「啊啊啊……」長安的眼淚下來了,她張開嘴不停地喊著,似乎想跟他說什麼話,但是卻一個字都說不清楚,只能發出十分難聽嘶啞的喊叫聲,猶如動物般。

豆大的淚珠落下,沖刷着她骯髒的面頰,淚痕滑過的地方,露出白皙的皮膚。她的嘴唇乾裂起皮,一張開喊叫就扯著撕裂了,滾出血珠來。

她很想問一問這個男人,為什麼這個時候還來找她?在她眾叛親離、一敗塗地,甚至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的時候,卻還要冒着風險來找她!

她更想問一問自己,如果當初不選寧全峰,而是選了眼前這個男人,是不是現在就不用這麼悲哀了?

「長安,別哭。」他抬手替她擦掉眼淚,伸手抱起她:「你已經很久沒出去看看外面的景象了吧?我帶你去。」

男人一隻手擋住她的眼睛,不讓強光猛地刺激到她,另一隻手把她抱在懷裏。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明只有半截身體的衛長安很輕,但是男人抱起她的時候,卻有些吃力。

「你聽,外面在放鞭炮。」他的手沒有放開,只是抱着她坐到了外面的椅子上,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我曾經也幻想過能和你一起在這樣喜慶的聲音下,穿着大紅色的喜服一起拜堂。」

隱隱約約的賀喜聲傳來,即使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依然可以聽到那熱鬧不凡的喧鬧聲,足以見得這場親事有多麼的盛大。

衛長安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她不停地喘著粗氣,惱火、憤恨、後悔那些悲觀的情緒一股腦湧上心頭,恨不得立刻就找人去殺了前廳的那一對姦夫□□,可是她現在連自殺都不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男人的手掌慢慢放下來,衛長安終於重見光明,周圍的景象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柴房的周圍都是泥濘的小路,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的粗笨婆子,以及眼前這個抱着她的英俊男人。

即使他現在瘦了很多,但是困境並沒有磨掉他的貴氣,他還像是當初一樣高不可攀,周身的戾氣似乎更重了。

他的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甚至還透著一抹青紫,跟她這個人彘一樣,透著將死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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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一世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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