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17 |
羊腸古道，馬車徐徐而過，速度要比想象中的快得多。
凌奈雖是武夫，但行事十分小心謹慎，若是像往常一樣定不會驅車如此快，畢竟今年可是要帶三名皇子出城打獵祈福，這要是誤了時辰於理不合，而且太子慕容青軒並非善類，怪罪下來擔當不起。
這樣想著，不覺夾緊馬肚，行進速度又快了些。
沐嫣雖在人販子手中呆過一個月，但從未坐過馬車，行進也只能靠走。
人販子夫婦則是坐在馬車上，用一條繩子將孩子們的手綁起來串成串兒，沒經過一個村莊就會賣掉幾名女孩。
村裡人-大多迷信，認為額頭上長有紅印的她是不祥之人，如此一來倒是救了她好幾回，那段時間裡沐嫣從未像那樣喜歡左額前的紅印。
期間也不是沒想過逃跑，但看到有些逃跑了的小夥伴被抓回來活活打死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第一回坐馬車是凌奈部下買下她的時候，人販子夫婦是老手，雖然摳錢但在賣孩子的時候還是很大方，先把她們幾名小姑娘趕到村莊內的一處露天澡堂，命令要清洗乾淨自己，而後再讓她們換上乾淨的衣服，這才領到買家面前。
那時的沐嫣又餓又累，腦袋轟隆隆地發暈，雙腿像是灌了鉛般地邁不動，原本還想要給自己找戶好人家，至少要日後衣食無憂，後來走的路太多也就放低了要求，只求能夠不讓她繼續走路就好。
渾渾噩噩地被帶到穿著鎧甲的侍衛面前，沐嫣當時就傻眼了，前一世沒少看虐戀情深的古言文，可記得軍營里存在一種叫做軍/妓的人，自己該不會是被買回去做軍/妓吧。
沐嫣很害怕，卻又無能為力，被迫在賣身契上畫了押，便被侍衛強行塞進一輛馬車上，往東急速行駛，路上還好吃好喝地伺候著。
但那是沐嫣第一次坐馬車，前一世坐個的士都暈車的人，這一世竟然坐了十幾個時辰的馬車。
胃裡翻江倒海難受得要命，強忍著不敢喊難受不敢吐，生怕被拋棄在荒郊野嶺投喂野獸。
十幾個時辰過後，馬車行進王朝帝都，耳邊傳來熙熙攘攘的吵鬧聲，沐嫣等幾名小姑娘也都戰戰兢兢的，不敢掀開垂幕往外看。
再次下馬車已到凌府門前，沐嫣忍了一路最後還是衝進石砌茅房吐得一塌糊塗，好在管家並沒有因此而怪她，還把她分配給最得寵的二夫人張氏別院當差。前一世抽獎、彩票從未中獎，沐嫣覺得這一世的運氣格外好了點，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回是她第二次坐馬車，有了上回的經驗，跟著凌月蓉上了馬車后，便抱膝坐在靠近窗戶的地方，馬車行進過程中，窗帘被吹開灌入陣陣冷風，會使得馬車在顛簸中沒有那麼難受。
每當見識到古代與現代科技相差不止幾十條街時，沐嫣就格外想念二十一世紀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在古代不管你多有錢還是得坐馬車、點蠟燭。
為什麼愛迪生沒有早出生幾千年啊喂，這樣是不是她現在就可以用上點燈了。
沐嫣還在天馬行空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車隊已經通過帝都門前守衛的排查。
眾守衛自覺站成一排，恭敬對著馬車行禮，直到第二輛裝飾豪華的紫金鑲頂馬車主人回應才齊刷刷地起身，「恭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打個獵而已，搞這麼隆重！
喊這麼大聲，生怕別人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出城打獵嘛！
每回到這種時候，沐嫣總是忍不住想要吐槽，八點檔狗血電視劇也會這樣演，後來同事對她說，這叫做皇室特有的威嚴。
威嚴你個大頭鬼，分明就是告訴別人說：太子殿下在這裡，爾等還不快來刺殺。
凌月蓉雖然脾氣稍稍刁鑽一點，十分注重禮儀，上了馬車后便端坐在軟榻上，大概是害怕躺下或者靠著弄亂髮髻，一路上面帶笑容，看得出來十分開心，但是話很少，沐嫣眼尖地發現她竟然帶著慕容青寒送她的摺扇。
這小妮子這麼小就要被拐走了，這樣也好按照原文慕容青寒可是要當上皇上的人，凌月蓉嫁給他只要凌月衍不作死那可就是皇后，日後的前程似錦十分光明，而她是奴籍按照規定是不可嫁人的，表現得好的話說不定可以做陪嫁丫鬟跟著進宮，一輩子衣食無憂也不錯。
馬車噠噠地行駛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顛顛簸簸彷彿要把人的五臟六腑都顛出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沐嫣感覺有些難受卻只能強忍著，因為她已經能夠想象到如果吐到凌月蓉身上的話，說不定一狠心會將她大卸八塊棄屍荒野。
為了緩解難受，沐嫣不得不掀開窗帘往外看去，當然在行動之前還是得詢問凌月蓉。
沐嫣抿著唇角強擠出一絲討好的笑，恭敬地小聲問道。「小姐，奴婢能夠掀開窗帘看看外面嗎？」
凌月蓉正在打理髮髻，聽見她說話，水靈的美眸流轉睨了她一眼，秀氣的眉頭不覺蹙起，問道。「你倒是精神，看外面作甚？荒郊野嶺的。」
聽得出來，凌月蓉雖然愛玩，但並不喜歡荒郊野嶺、草木叢生的地方，相比於郊外，她更喜歡鬧市，沒少背著凌奈與張氏偷偷溜出玩。
但沐嫣懷疑凌奈早就知道她偷偷溜出府玩這件事，畢竟暗中保護她的侍衛可是凌奈的得意手下。
就等你問這句話！
沐嫣早就猜到她會這樣說，連忙彎著嘴角靠過來，露出天真無邪的興奮表情。「回小姐的話，奴婢自小生在村落，貧困落後，別說馬車了甚至連馬都沒見過……聽到外面傳來馬蹄聲，想要看看老爺騎馬是否真如書中所說那般的威風凜凜！」
凌月蓉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瞪大水靈的眼睛瞅著沐嫣，聲音脆脆的，語氣頗為得意自豪。「真是土包子，連馬都沒有見過，要知道本小姐雖然才九歲早就會騎馬了！」
沐嫣垂頭，濃密的睫毛在臉上留下一道剪影，恰好擋住了原本清幽的眸子，胃裡有點不舒服，只能把掉在地上的節操拾起來放進嘴巴里吃掉，再接再厲地讚美道。「小姐真厲害，不但人美還善騎術，日後必將成為王朝的巾幗英雄。」
被誇獎，凌月蓉十分開心，多看了兩眼沐嫣。
將軍府的丫鬟長相皆算水靈清秀，畢竟也算是貴門府邸，哪怕是丫鬟男丁也得挑看得順眼的。沐嫣的長相扔在眾丫鬟間實在普通，普通得令人一眼看過去就會忘記，然而卻有一雙極為清澈的大眼睛，為平淡無奇的面容平添一抹靈氣，尤其是說話時四目相對，會覺得這個小姑娘十分有活力。
這在身份卑微的丫鬟眼中是極為難得的，總是恭恭敬敬、卑躬屈膝，眼神卻十分乾淨透徹，不卑不亢。
凌月蓉喜歡沐嫣伺候她，小姑娘機靈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說話聲音小而溫柔也不會在她面前說誰的壞話，最重要的是這張臉長相太過普通，正好能夠襯出自己的清秀逼人，不像喜兒等人每天打扮得清靈清秀的，令人移不開視線。
「巾幗英雄？那是什麼？」凌月蓉如柳葉般的眉頭輕蹙，不太懂這個詞語，畢竟她並不愛學習，總覺得咬文嚼字看起來特別煩。
「就是……」沐嫣心頭一緊，暗叫不好怎麼踩了凌月蓉的雷區，知道她最討厭這種賣弄文採的講話方式，小蠻還活著的時候有一回就是因為說了四個字的詞語而被罰，怯怯地抬頭看了凌月蓉一眼，但見女孩宛如花瓣般的唇角牽起，似乎並沒有因為她的大意而生氣。
「就是女英雄的意思，小姐日後一定會成為女英雄的，名震王朝的女將軍。」
凌月蓉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像凌奈一樣帶兵打仗，做個女將軍。
沐嫣的話說到了心坎里，心情大好，瞅著小姑娘兩眼放光的表情，隨意地揮了揮手。「倒是挺會說話的，既然想要看騎馬就看吧，等到了狩獵場，本小姐親自騎馬給你看看。」
凌月蓉的語氣說不出的驕傲與自豪，沐嫣的臉色已經泛著病態的蒼白，卻不得不強撐著微笑，行禮應下。「是。」
說完，連忙掀開窗帘，涼風吹在臉上緩解了難受。
只是不往外看還好，這一看著實把她嚇了一跳，當時只顧著攙扶凌月蓉上馬車，並沒有注意車隊的規模，轉念一想也對，這太子殿下師從凌奈，必然要派人好生保護，如果出了事可是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也正應了同事那句這叫做皇室的威嚴。
車隊足有百米長，其中幾輛馬車裝飾豪華，紫金鑲頂、紅木製成，窗戶菱角處皆騰著飛龍伏鳳，精雕細琢，巧奪天工，做工精細，奢侈無比，正是慕容青軒與慕容青寒所坐的馬車。作為鎮國飛將凌奈自然沒有坐馬車而是高居在馬上行駛在車隊的最前面。
凌月衍與凌月瑾的馬車雖沒有皇室那般豪華，也足夠奢侈，光是垂幕上面浮著的金線就晃花了她的眼。
簡直都是土豪中的土豪，土豪中的戰鬥機。
沐嫣眯著眼睛，難受得到緩解，開始發揮阿q精神想，自己現在也坐在這種奢侈無比的馬車，也算是過了一回土豪癮。
這時，慕容青軒的馬車停了下來，一個穿著侍從錦袍的男人快步走到馬車前恭敬行禮。
「發生了什麼事？」沐嫣伸長脖子探頭去看，凌月蓉秀氣的眉不覺蹙起，顯得有些緊張，說話間帶上顫音哆哆嗦嗦。「不會是遇上強盜了吧？」
沐嫣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回頭看凌月蓉，心下有些好笑，原來凌月蓉是紙老虎，竟然怕強盜。雖然並沒有細數，方才只是匆匆一瞥也見凌奈所帶侍衛不下百人，這能夠跟隨出城打獵祈福的，定是身手靈敏非凡的。
按照上一世所看古裝劇與古言小說，即使遇上強盜或者刺客也不可能是大批次，記得殺手什麼的好像最多也就是十幾人，再說這可是王朝帝都的城外，明裡暗裡的不知有多少侍衛保護。
「奴婢不知，好像是太子殿下有吩咐。」沐嫣探頭望過去，見侍衛走到凌奈馬前，對著他行禮說了句什麼，而後但見面容堅毅的飛將露出一種叫做糾結的表情，沐嫣更加好奇慕容青軒要幹什麼。
見侍從往這邊走來，沐嫣連忙放下窗帘端正地坐好，然而聽到行禮聲從窗外傳來。「屬下給三小姐請安，太子殿下說坐馬車太過煩悶，還請小姐與公子們一同下車騎馬比試，看誰先到狩獵場。」
「太子殿下當真這樣說？」凌月蓉翻臉比翻書還快，方才還有點驚悸害怕，這會兒一聽可以騎馬開心得不得了，還沒等侍從回話，人已經掀開垂幕跳了下去，走出幾步后，才想起馬車上好像還有另外一個人，沖沐嫣擺擺手。「沐嫣，不要想要騎馬嗎？一起來吧。」
「……是。」沐嫣突然有一種挖了坑埋得是自己的感覺，儘管再不情願卻不得不聽從主子的話，掀開帷幕跟在凌月蓉身後跳下馬車，小巧的繡花鞋踩在凹凸不平的林間路面上，深一腳淺一腳地也是醉了。
自作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沐嫣啊沐嫣，你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沐嫣狠狠地在心中給自己一巴掌，垂眸哭喪著臉跟在凌月蓉身後走到凌奈面前。
「爹爹，快派人把月蓉的滿月牽過來！」凌月蓉對著慕容青軒、慕容青寒行過禮后，便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到凌奈面前，揚起清秀逼人的小臉，甜甜地說道。
「不行，滿月脾性太過野蠻。」凌奈冷著臉回道，黑亮的眼眸卻滿是寵溺，擺擺手對侍從吩咐下去。「去把彎月牽來。」
「爹爹……」凌月蓉瞪著水靈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看凌奈，見不為她所動，眼珠子骨碌骨碌轉了兩下，連忙把沐嫣拉了過來。「爹爹，沐嫣也想騎馬，讓她騎彎月，我來騎滿月好不好？」
凌奈皺起入鬢的劍眉看向沐嫣，沉聲問道。「你會騎馬？」
不，並不會……
沐嫣下意識地想要如實回答，感覺胳膊被狠狠擰了一把，眼角餘光瞄到凌月蓉對她擠眉弄眼，隨即瞭然改口道。「回老爺的話，奴婢……會、會一點點……」
「爹爹，你看沐嫣也怪可憐的，被販賣到咱們家也過著下人的生活，對月蓉也是盡心儘力地伺候，今兒正是年前祈福的好日子，不如讓她同月蓉一起玩吧。」凌月蓉拉著凌奈衣袖搖晃起來，長相精緻的小臉上帶著撒嬌的表情。
「這……」凌奈向沐嫣投以探究的眼神。
凌奈雖為武官，但察言觀色能力並不差，沐嫣自知騙不過他犀利的眼睛，只能垂眸看地隱藏好自己的苦瓜臉，在心中燒香拜佛祈禱凌奈可千萬別聽凌月蓉胡說八道，這騎馬騎得好也就罷了，騎得差可是要死人的！
「凌將軍，月蓉妹妹所言甚是，今兒是年前打獵的大好日子，出行的皆是為王朝百姓祈福不分尊卑，一同慶祝。」慕容青軒不會放過任何一次能夠在凌月蓉面前表現的機會，走過來伸出右臂，掌心朝上頗有一代君王之姿。
「是。」太子殿下都發話了，凌奈不好推辭，視線落在沐嫣身上顯出一絲擔憂。
說話間，各自的侍從已將駿馬牽來。
沐嫣實在是形容不出自己此時的心情，特別想找根麵條弔死，尤其是當看到一匹比她高出很多的棕色毛髮駿馬停在面前時，就想直接拿頭撞牆。
「沐嫣別害怕，彎月它很乖的。」不知是否看出沐嫣的驚悸，凌月蓉邁著輕快的步子湊過來，伸出右手擺了擺，彎月聽話地走過來，垂頭伸長脖子任她摸頭。凌月蓉微笑著摸馬頭，拍了拍鼻樑，「蹲下蹲下，讓沐嫣上去。」
彎月好像能夠聽懂人話般，四肢屈起跪在地上，伸長脖子來蹭沐嫣。
「好了，你可以上去了，記得抱緊馬脖子，彎月是很溫順的。」凌月蓉回眸對著沐嫣微笑，驕傲地抬起下巴，這一刻在沐嫣看來凌月蓉就像是個驕傲的女王，長相傾城，又能文能武，也難怪在原文中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了。
「是……」但是女王殿下，你真的確定第一次騎馬的人騎上去不會死人嘛！
沐嫣現在很想衝到凌奈面前跪下抱緊大腿痛哭一番實話實說，但是這樣就會得罪凌月蓉，這得罪誰都行就是不能得罪她，畢竟日後還要抱她的粗壯大腿。
死就死吧。
沐嫣衡量從馬上掉下來與被凌月蓉一腳踢進池子里兩種死法，從馬背上掉下來不一定會死，但被踢進池子里哪怕會游泳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咬咬牙，在侍從的攙扶下爬上了馬背，察覺凌奈的視線時不時瞟過來，只能打腫臉充胖子，挺直腰板雙手握緊韁繩，目視前方，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害怕。
「都準備好了？」慕容青軒騎得是一匹黑色駿馬，隨著他的喊聲，駿馬哼哧哼哧地發出嘶鳴，一看便知是良駒。
「回太子的話，都準備好了！」眾人齊聲回答。
「那麼狩獵場便是我們的終點，比賽看誰能夠率先抵達。」慕容青軒右手一揮，說不出的風華絕代。
「是。」
「等一下，太子殿下。」哪怕是高踞馬上，凌月衍仍舊不忘臭美地搖搖摺扇，似楓葉般的唇線拉長，露出一抹邪笑。「這樣沒有獎罰制的比賽未免太過無趣。」
「大公子有何高見？」慕容青軒雖不喜凌月衍，但到底是凌府的大公子，日後說不定要繼承將軍府，面子不得不賣。
「這樣如何，我們就設置一個懲罰制度，最後一個到的人要給我們做人肉靶子！」凌月衍眯緊黑眸，俊美的面容看起來要比以往更冷酷些。
「好，就按照你所言。」慕容青軒揮袖，邪魅的鳳眸，涼薄的視線瞥了一眼慕容青寒，但見白衣少年神情淡淡，臉上帶著雲淡風輕的笑。
「那麼，就請凌將軍為我們做裁判，最後一個到達的人要給我們狩獵時做人肉靶子。」慕容青軒先是看了一眼慕容青寒，而後挑釁的視線落在捂唇輕咳幾聲的凌月瑾身上。
相比於慕容青寒總是帶著雲淡風輕的儒雅微笑，凌月瑾面無表情的臉更討人厭，那雙黑色清淡的眸子總是帶著漫不經心的芒光。
到底是爭強好勝的年齡，慕容青軒想要在這二人面前爭得頭彩。
「是。」凌奈並沒有立刻喊『開始』，而是回頭對著侍從說了句什麼，侍從會意，召集幾名身著侍衛錦衣的男子紛紛上馬，奔駛到林間小路的兩旁，監守放哨，以防遇到偷襲。
待一切準備妥當，犀利的眼神瞟了一眼沐嫣，大手一揮。「開始。」
沐嫣這是第一回騎馬，隨著凌奈的大手揮下，六匹馬爭相嘶鳴，健壯的四肢奔騰成跳躍的姿勢，幾乎是在瞬間一躍而起，噠噠的馬蹄踩在林間小路上聲音格外響亮。
耳邊是烈烈冷風，眼睛被吹得睜不開，沐嫣覺得自己現在一定慫死了，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抱緊馬脖，哪裡還有會騎馬的樣子。
凌奈鷹眸微眯，只是一眼便看出沐嫣並不會騎馬，袖中的五指下意識地攢緊，沐嫣可是沐御史的唯一子嗣，在臨死之前將她託付給自己，可不能讓她出事，只是如今這種情況，他們正在比賽，如果貿然出手去救一個小丫鬟，恐怕會引起懷疑，而且沐御史手中可是有先皇留下的遺詔，那可是當今皇上一直在尋找的東西，如果沐嫣的身份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正猶豫間，原本奔跑在第二位的褐色駿馬突然放慢速度，凌奈的鷹眸映出凌月瑾一身淡青色錦袍，但見少年勒緊韁繩，馬蹄聲噠噠地來到已經快要從馬背上掉下去的沐嫣身邊，伸出右手手指上下擺動，彎月便聽話地放慢腳步，而後壓下五指輕輕撫摸棕色馬頭，彎月順從地靠過來與凌月瑾的褐色駿馬一同慢吞吞地前進著。
沐嫣的手指收緊，牢牢地抓著韁繩，在掌心上留下深痕，渾身嚇得不住發抖，抬頭看向凌月瑾，清澈的大眼睛，眼底晃動著不知是被風吹出來的還是嚇出來的流光，額前溢著細汗，垂下的劉海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左額前的紅印隱約可見。
凌月瑾冷著張臉，清淡的眸子微動，睨了她一眼，伸出手淡淡道。「抱緊馬脖，把韁繩給我。」
沐嫣很害怕，抿緊嘴唇才勉強沒有尖叫出來，瘦小骨骼分明的手指攢著韁繩，如臨大敵，還沒有從方才急速奔騰的恐懼中回神。
見女孩沒有回應，凌月瑾多看了她一眼，驚悸恐慌的模樣令他回想起那個晚上，小姑娘差點掉進井裡時的情形，皺了皺眉頭，冷薄的聲音不覺放緩，再次開口道。「抱緊馬脖，把韁繩給我。」
沐嫣瞪大清靈的黑眸，瞳孔劇烈放縮，盯著凌月瑾冷峻的側臉半天，才從驚悸中冷靜下來，顫巍巍地伸出雙手遞上僵硬，聽話地抱緊馬脖，大腦一時無法思考。
「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凌月瑾回頭，薄唇抿緊，唇角上彎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淡笑，便拉著韁繩，兩匹馬慢吞吞地前行。
「二弟的品味還真是特殊，竟然喜歡這種醜丫頭。」已經到達終點的凌月衍，黑亮的眼眸劃過一道玩味。
「大哥，你在說什麼呢？二哥不過是害怕沐嫣從馬背上掉下來而已。」凌月蓉感覺心裡酸酸的，二哥竟然沒有保護她。
「就是，不過是個不祥之人，怎麼可能對她上心。」慕容青軒隨著凌月蓉說道，視線落在凌月瑾身上高深莫測。
慕容青寒沒有說話，臉上仍舊帶著雲淡風輕的儒雅微笑。
待兩匹馬行到終點，凌月瑾鬆開韁繩，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走來彎月旁邊摸摸馬頭，彎月精壯的四肢立馬弓起跪在地上。
「下來吧。」凌月瑾朝沐嫣伸出手，沐嫣已經嚇得四肢癱軟，瞪著大眼睛，吸了幾口氣后才勉強看清那手的位置，下意識地伸手搭上，微涼的觸感自指尖傳來，借力起身，從馬背上走下，雙膝一軟若不是凌月瑾扶著她就要跪倒在地。
嚇死本寶寶了！
沐嫣的視野里各種畫面亂入，凌月瑾在前面引著她走到眾人面前。
這時，才稍稍冷靜下來，擦擦額前的冷汗，觸電般地鬆手，對著眾人行禮。「奴婢耽誤了時辰，還請責罰。」
「起來吧，時辰倒是沒有耽誤，只是你們兩個到底誰是最後一名，最後一名可得做人肉靶子的。」慕容青軒拂了拂衣袖，鳳眸微挑看向凌月瑾。
「這還用問嗎？肯定是沐嫣最後一名啊，二哥不過是幫她而已。」凌月蓉急切地搭話。
「三妹說得對，二弟怎麼可能是最後一名。」凌月衍睨了一眼凌月瑾，唯恐天下不亂地搖搖摺扇。
「沐嫣最後一名，就去給我們做人肉靶子吧。」慕容青軒以為凌月瑾會為小姑娘說話，誰知只是面容清冷地凝著他們沒有說話。
「……是。」這時的沐嫣已經完全冷靜下來，覺得自己早晚有一天會被這幫古人玩死。
車隊緩緩駛來，凌奈跳下駿馬對著慕容青軒行禮，面如冠玉的臉上帶有幾分嚴肅。「太子殿下，這打獵是為王朝祈福，如果出了人命……」
「凌將軍，比賽之前規矩已定，願賭服輸，你這般阻攔又是何意？」慕容青軒面露不滿，皺眉看了一眼凌奈，冷聲道。
「微臣不敢，只是……」凌奈忍不住蹙眉。
素聞慕容青軒心狠手辣、心腸歹毒，在府上時未有表現，今日一見倒是比傳聞中還要狠上一分，此人並非明君，這王朝的江山若是落入他的手中恐怕又要掀起血雨腥風來啊。
「凌將軍說得也有道理，祈福應以動物之血祭奠天神，如果用人之血恐怕得罪神靈，會……」慕容青寒臉上帶著儒雅的微笑，上前一步對慕容青軒說道。
「奴籍的丫鬟也配稱之為人？皇兄什麼時候這般悲天憫人了？」慕容青軒蠶眉緊擰，眼神犀利宛如刀子般射向慕容青寒，不耐煩地拂袖轉身，話卻是對著沐嫣說的。「愣著幹嗎？還不趕緊下去準備準備，一會兒可別嚇哭了。」
沐嫣的心有點涼，此時如果凌月蓉能夠為她說句話，慕容青軒為了日後能夠娶到她也一定會答應，再說她本就不會騎馬，也是凌月蓉任性非要拉她一同。
人肉靶子……這名字聽起來就很血腥，這回真的死定了。
下意識地抬眸看向凌月蓉，但見女孩清秀逼人的面容帶著冰天雪地的冷，像是察覺到沐嫣的視線，凌月蓉側目看了她一眼后連忙轉頭不再看她。
沐嫣雖然不爭不搶，但是心底依賴的二哥與死胖子五皇子對她多多少少都有些關注，而且方才就連慕容青寒和爹爹都為她說話，出於小女孩的妒忌心理此時並不想管她，想看著她出糗。
慕容青軒與慕容青寒乃皇族箭術水平定是不用說，她、凌月瑾、凌月衍三人乃飛將凌奈後代，箭術與武功原本就超出同齡孩子很多，只要不失誤沐嫣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沐嫣並沒有立刻被拉去做人肉靶子，而是跟隨凌月蓉先進入了狩獵場用於休息的庭院內，見到的情形不得不再次嘆為觀止。古代的地皮到底有多便宜，單單一個供休息的狩獵場竟然建的這般豪華奢侈。
還說戒奢從簡呢，怪不得按照原文到中後期王朝就開始不行了，錢什麼都被你們這幫皇室白光了。
沐嫣記得按照原文的設定，好像王朝後來與西涼發生戰爭因為各種原因戰敗，王朝帝王為了平息戰亂就提出派遣質子去西涼以求和，當今皇后不捨得太子殿下去做質子吃苦，就逼著大皇子慕容青寒去，也就是這件事奠定了慕容青寒日後稱王稱霸的基礎。
雖說在別國做質子的那幾年也許過得並不好，但好歹也是為國犧牲，功不可沒，皇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慕容青軒自以為逃過一劫實則親手斷送了大好河山。
不過這一切都與沐嫣這個三等丫鬟沒有關係，凌月蓉並非善男信女，心情好時怎麼樣都可以，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變著花樣折騰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活過慕容青寒功德圓滿、霸氣逆襲。
人肉靶子……
沐嫣還在吃著早膳，心被這四個字驚得一陣緊縮，腦海里亂入一些鬼哭狼嚎的畫面，記得曾經看過一部小說，當時特別喜歡，上面的女主角剛剛穿越時就穿到了狩獵場，差點被男主與男配們拿箭射死。
前提是別人家的女主角能文能武，上得天堂下得廚房，她要是被放進狩獵場像動物一樣跑，絕對沒跑出幾步就會被射成馬蜂窩。
「沐嫣，小姐喚你去狩獵場。」傳話的是一名看起來十三四歲的丫鬟，並不是從府中帶來的，應該是原本就留守在狩獵場伺候主子的。
「……是。」沐嫣頓覺心塞，快速咀嚼把口中的糕點吃完，大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感。
吃飽喝足，哪怕做鬼也要做個飽死鬼。
沐嫣不敢怠慢，一路跟著丫鬟快走至狩獵場邊緣，凌月蓉等人已經等在那裡。原本以為真的會像書中描寫那般被趕進狩獵場內當成靶子亂跑，沒想到只是讓她頭頂著蘋果站在數十米外供他們瞄準射擊。
「素問凌家二公子善箭術，不如就從你先來吧，射落蘋果者為贏，但凡輸了的人可是要跪地求饒的。」慕容青軒持起弓箭扔給凌月瑾，眯著邪魅的鳳眸看他。
「恭敬不如從命。」凌月瑾毫不推辭，接過慕容青軒遞來的弓箭，由於並不是自己常用的，先是挑了挑弦，試了試硬度，而後才執起箭羽，走到八根盤龍圓柱支撐的亭子內，拉弓箭成滿月狀，鋒利的銳刃對準沐嫣，更確切得說是對準沐嫣頭頂的蘋果。
天知道當沐嫣看到病弱得宛如一陣風就會將其吹倒的凌月瑾拿著一把約有半米長的弓箭走過來，而後輕而易舉地將其拉成滿月狀有多驚訝，這種違和感的畫風到底是怎麼回事。
額前溢出絲絲冷汗，冬日裡的冷風吹拂在臉頰凜冽得令人頭皮發麻。
記得原文中對凌月瑾描寫的確是有一項善箭術，可是再怎麼厲害的人物也有失誤的時候，這要是在射箭的過程中打個噴嚏什麼的，她的小命可不就沒了。
沐嫣嚇得想哭，卻知道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封建社會眼淚是最沒用的，不如就裝病吧，或者裝暈倒吧。
凌月瑾淡冷的清眸微眯，小姑娘明明很害怕，卻咬牙逞強的模樣落入他的眼，抿緊唇角扯起一抹淡笑，五指收緊，剛要鬆開時，卻聽到一個震天響的喊聲自門口傳來。
「住手！住手！都住手！誰都不許射沐嫣！」伴隨著吼聲，沐嫣只覺腳底的地面似乎震動了兩下，僵硬地轉動脖子看來聲音來源處，只見一道白色的身影宛如『天神』般衝到她面前，應該是施展了輕功，速度很快，以她的眼力根本看不清是如何移動。
而後，只見『天神』腳底步子一頓，由於慣性整個人噗通一聲跌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
「沐嫣，你不要害怕，本宮來救你了！」白色身影呸呸地吐出一口草，手腳並用爬起來，一邊爬一邊沖沐嫣揮手。
這、這是誰啊……
沐嫣的大腦自這股新奇畫風出現后就無法正常運轉，視線跟著龐大的身影左右移動，圓圓的腦袋低首，頭頂的蘋果順著腦袋滑落，咚的一聲直直地落在正準備起身的人頭上，原本抬起的頭再次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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