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塵依稀

第1章 前塵依稀

三月初九,春光正好,天空蔚藍如碧。

天剛蒙蒙亮,衛國公府的諸多下人就開始忙碌起來了。因著今日是剛出嫁的大姑娘三日回門的日子,是以每個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府中的管事娘子唐義家的,親自去每個忙碌的地方傳達了郡主的意思:「這是近日府內最大的一樁喜事,各處都仔細著點,千萬別出了什麼差錯,讓姑爺瞧不上咱們!」

有那嘴甜的丫鬟就奉承道:「哪能呢,大長公主和郡主為大姑娘千挑萬選的如意郎君,無論怎麼樣,姑爺對大姑娘都會是千好萬好的!」

唐義家的原是廣陵郡主的陪嫁大丫鬟岫玉,素來是冷靜的性子,聞言臉上並沒有染上太多的高興之色,只是微微一笑道:「旁的話都不要多說,只要今日把大姑娘回門的一應事宜打點好,郡主必定重重有賞!」

眾人自然高聲答應。

打點好了各處之後,岫玉穿過長長的抄手游廊,來到了點蒼齋。她撩開門口的珠簾,便看到廣陵郡主已經起身了,穿了一襲荔枝紅的煙雲逶迤長裙,坐在花梨木的妝台前,面前放著兩個敞開的檀木小箱,正在挑挑揀揀著什麼。

岫玉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到了廣陵郡主身邊,恭敬地斂衽道:「郡主,一切都吩咐好了。」

廣陵郡主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好。」素手指著兩個箱籠,「岫玉,你來看看,我今日戴哪一個好?」

岫玉看向那兩個箱子,只見其中放著金累絲鑲寶石青玉鏤空雙鸞鳥牡丹分心簪、銀鍍金鑲寶石碧璽點翠花簪、玉花鳥紋銀質四蝶步搖……十餘件寶光流轉的精緻飾物,令人眼花繚亂。

岫玉看了一眼廣陵郡主,三十餘歲的人了,可因為從小就被大長公主捧在手心裡疼寵,仍是如桃花般嬌嫩,雖然大女兒都嫁做人婦了,可是她的穿著打扮還是極為鮮妍……岫玉心下思忖片刻,伸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笑道:「郡主不若試一試這個?色澤明麗,樣式又不落俗套,正和郡主今日的裙子相配呢。」

這個明顯是說到廣陵郡主心坎里了,她拍手笑道:「不愧是岫玉,挑的東西真真兒合我心意!你幫我戴上它罷!」

岫玉自然是萬分小心地為她戴了上去。

主僕二人正在說笑之際,衛國公世子陸紹明大踏步地走了進來。他是一位儒將,身量挺拔,眉目疏朗。其父因有從龍之功被封為衛國公,如今仍然健在,陸紹明便是剛從父親那兒回來。

廣陵郡主看到夫君來了,笑眯眯地招手:「紹明,看看我今日好不好看?」

岫玉見陸紹明來了,自然是極有眼色地帶著眾丫鬟退了下去。陸紹明看房內只剩自己夫妻二人,便走過去攬住了廣陵郡主。他素來知道妻子有些嬌憨的性子,也樂意寵著她:「好看,這是誰的夫人這麼傾國傾城呀?」

廣陵郡主咯咯直笑,嬌嗔道:「就你會說話。」復又想起來什麼,輕輕哼了一聲,「阿歡比我長得還要好看,可便宜了那顧家小子!」

陸紹明失笑:「顧清遠是個好孩子,你怎麼這麼說人家?」

「阿歡長成那副模樣,便是嫁給東宮,做未來的皇後娘娘都是使得的。」廣陵郡主撅起了嘴,「若不是母親心疼她,不想讓她過得辛苦,不想讓她蹚宮內的渾水,才不會嫁給顧家小子呢!」

「好了好了。」陸紹明攬著依偎在自己身邊的夫人,柔聲哄她,「顧清遠是聖上欽點的探花郎,且不說他的確驚才絕艷,就說他的樣貌,配阿歡也是使得的,畢竟有『玉面顧郎』之稱么。」

廣陵郡主仍舊不滿意:「若不是你和母親一直說他好,我才不會把阿歡嫁給他!」

「顧清遠之父顧瑀是開國以來最年輕的閣臣,還兼著吏部侍郎之位,家中素來門風極正,並無糟心之事。顧青遠又年少有為,為人溫潤如玉,想來必是阿歡的良配。」陸紹明解釋了幾句,又哄勸道,「罷了罷了,今日是阿歡的回門之日,你若著實不喜歡那顧清遠,便說上他兩句又何妨?」

「阿歡都嫁去顧家了,我再說什麼還能有什麼用?」廣陵郡主撇了撇嘴,「時候差不多了,母親也快來了,我們出去罷。」

衛國公府位於天水街,寸土寸金的京城,衛國公府卻佔地極廣,御賜的府邸幾乎綿延了整條街。陸庭淵因有從龍之功,被先帝封為超一品衛國公,世襲罔替;其嫡長子陸紹明迎娶了潯陽大長公主的女兒廣陵郡主,原本應該今日回門的陸歡歌,正是他們二人的大女兒。

一輛金八寶頂珠的瓔珞華蓋馬車緩緩駛來,馬車的帘子撩開,當今聖上的嫡親姑姑——潯陽大長公主,身著一襲大紅綉金線海棠花的鳳尾裙,姿態款款地走了出來。她年紀不過五十齣頭,因保養得益,看起來如同三十幾歲的婦人一般,眼角眉梢都帶著尊貴無匹的皇家氣派。

身側有丫鬟扶著她慢慢地走入了陸府,陸紹明和廣陵郡主早就等候在那裡,見她來了趕忙迎上前。和陸紹明一起拜見過潯陽大長公主之後,廣陵郡主上前挽住大長公主,嬌聲埋怨:「母親果然是最疼阿歡了,要不然今日怎會來的這麼早!」

潯陽大長公主拍了拍女兒的手,笑著嗔怪道:「和自己女兒爭寵,你羞不羞?三十好幾的人了,怎麼還和小丫頭一樣的性子!」她雖然是責怪的語氣,可是神態欣慰:女子出嫁后能和做姑娘時一樣的性子是好事,非夫君疼寵不至於此。

因著潯陽大長公主身份尊貴,陸庭淵和陸夫人也是早早就迎了出來,還有陸紹明的兩個弟弟也都攜妻兒等候多時了。兩方互相見過之後,就一同去了點蒼齋的正廳落座。

不多時,潯陽大長公主小女兒、廣陵郡主的妹妹洛陵郡主也攜家眷趕至,點蒼齋內滿滿當當地坐了一大堆親戚,均言笑晏晏地等著新嫁娘陸歡歌回門。

陸歡歌的弟弟陸笙歌和姐姐年紀相近,感情最好,坐了一會兒之後就等不及了:「姐姐怎麼還不回來啊?」

廣陵郡主素來疼兒子,見不得他著急,招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攬住安慰道:「你急什麼?顧府離咱們家有些距離,說不定快到了呢。」

只是……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

時近午時,點蒼齋內的眾人臉上的表情都多多少少有些奇怪。洛陵郡主看母親和姐姐的臉色都不大好看,正準備找個託詞請辭離開,卻忽然聽得前院有一片混亂。

早該三日回門的女兒遲遲不歸,本就夠讓人頭大的了,怎麼還有人添亂!陸紹明起身,走到正廳門前,喝道:「吵什麼……」誰知話未說話,卻頓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

那個年輕男子從不遠處走來,身著一襲墨色錦緞長袍,身形如同芝蘭玉樹一般。愈走近,愈令人覺得他面若冠玉、眸似點漆,整個人如俊朗無儔的神祗,端得如珠玉琳琅般光華璀璨。

正是陸歡歌的新婚夫君,顧清遠。

他走進點蒼齋正廳,袖手立在眾人的面前,卻一言不發。

陸笙歌看到他,從母親懷裡掙脫出來,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去:「姐夫,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我姐姐呢?」

顧清遠看了看陸笙歌,又看了看在座的潯陽大長公主、晉國公、廣陵郡主等人,咬了咬牙,一撩衣擺,竟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他這是做什麼?廣陵郡主心中湧起不祥之感,嚯地起身,指著顧青遠喝道:「姓顧的,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女兒呢?!」

顧清遠死死咬住嘴唇,不言不語。

他這幅樣子更讓廣陵郡主火起,她走上前,穿著軟煙緞攢珠繡鞋的腳毫不客氣地踹了過去:「你怎麼不說話?!」

而剛剛走進點蒼齋的顧瑀和顧夫人,看到廣陵郡主的動作,趕忙撲過去護住了兒子。顧夫人眼淚汪汪地看向廣陵郡主:「我知道郡主心底有氣,可是也不能都撒在清遠身上……畢竟、畢竟也不全是清遠的錯啊!」

顧瑀看了看面容嚴肅的潯陽大長公主和衛國公,一咬牙,竟然撲通一聲跪在了顧清遠旁邊!陸紹明大驚,上前想攔,卻被衛國公制止住了。顧瑀一直垂著頭:「顧某教子無方,任憑公主和國公爺責罰!」

顧夫人見夫君也跪下了,強忍眼淚,也隨之一起跪在了地上!

廣陵郡主剛想開口罵什麼,卻被潯陽大長公主止住了。她緩緩起身,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尊貴,款款走到顧清遠面前,微微垂眸,不辨喜怒地看著他:「顧清遠,你告訴本宮,阿歡究竟怎麼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辯駁的威嚴。顧清遠聲音有些顫抖:「阿歡她……」

潯陽大長公主厲聲喝道:「快說!」

「阿歡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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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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