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圓覺的話讓鄔琅一直心有餘悸。

他越想越覺得這恐有凶災的人說的一定是常山。他本不是什麼信教之人,唯物主義的無神論者。對於算命之說也是一笑了之,唱當做笑談看。只是莫名其妙穿越到這個世界,他也不由得開始信一些命中注定這種說法。

出雲寺作為大商朝赫赫有名的古剎,香火旺盛,不僅僅是因為其建在幾百丈高的出雲山頂,更是因為寺內的僧人確有高手。

更重要的是他和圓覺素不相識,這種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如果想要算計他,何不在皇帝面前把這話說了,皇帝若也好奇起來,就算是火坑,那也得跳下去試試看了。但圓覺等到周邊無閑人時才這麼來一句,或許並沒有要加害他的意思。可是誰說得清這一切不是做戲?

他心裡憋得慌,回了大將軍府,立馬去找常山。

常山這時候正在廚房準備午飯,鄔琅從門外進去時,他正想從灶台另一側將先前放置在那的蔬菜籃子端過來,只是還未等他將籃子移到跟前,整個人忽的劇烈顫抖起來,裝著蔬菜的籃子在他手上晃了下,跌落在地,乾淨水潤的蔬菜一股腦從籃子里滾了出來。

鄔琅眼神猛地一縮,三步並作兩步幾下邁到常山跟前,扶住渾身抖個不停,已經快要站不穩身子的常山。

「常山!你沒事吧。」

常山眼珠轉了轉,滿頭大汗,一句話說不出來。他根本沒想到這個時候會發病,而少爺居然會正巧撞上。

鄔琅把常山攬在懷裡,有些慌:「我現在該怎麼做,常山?」

常山快速地眨眼睛,鄔琅一愣,問道:「你現在不說不了話?」常山眨了一下眼睛。

「可是你這個樣子,什麼時候會恢復。」

「…………」

「你是毒藥發作了?」

常山再次眨了下眼睛。

鄔琅感覺到懷中常山顫抖不止的身體,像是一尾缺水的活魚,再掙扎幾分鐘就會窒息死亡。

他還是第一次見常山發病,如此大汗淋漓,臉色蒼白如紙,是根本不會出現在他面前的常山。照這種程度的發病狀態,這傢伙估計從很早開始就已經控制不住藥性了。

「沒事沒事,少爺我在這呢,你不會死的。」鄔琅抱緊了常山,喃喃道。現在他既不能帶著常山去看大夫,也不好讓楊記川知道,只希望這藥效趕緊過去。

過了一會兒,常山掙扎得更加厲害,渾身肌肉緊繃起來,面有痛苦之色,就連方才還會做出反應的眼睛也緊緊閉起,豆大的汗珠如雨滾下。

鄔琅有些害怕常山挺不過去,一直在他耳邊喊著他的名字。

「常山!臭小子,沒少爺的命令,不准你死,聽到沒有?」

「常山,常山,醒醒……」

鄔琅抬手附上常山的側頸,搏動感比之正常人實在微弱太多。他的尖刀,他的暗牙,他的毒舌,難道現在就要死了?

鄔琅有些蒙,可是他毫無辦法。常山體內的毒藥只有領域內的頂尖高手才瞧得出門道,他哪裡會有對策。

鄔琅抱著劇痛掙扎后逐漸安靜下來的常山坐在廚房的泥地上發獃,他不信常山就這麼一命嗚呼,五年時間還沒到,這傢伙還沒給他干夠活!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灶台鍋中的水都已敖干,常山如死屍一般的身體終於有了動靜。

「少爺……」常山的嗓子如被鐵碳燒毀。

「你要嚇死少爺我啊。」鄔琅長長吐出一口氣,「要是你再不醒,我就要出去挖個坑把你埋了。」

「…………」

「你老實跟我說,你對於找到解藥有沒有把握。」

常山很淡定地搖頭,鄔琅真相一巴掌扇他頭上:「那你就等死了?」

「我正在努力找。」

「你……你還有幾天……」

常山跟隨鄔琅多年,所培養出來的默契自不用說,鄔琅問幾天,他知道這是問他還有多少日子可活。

「二十日……」

鄔琅心涼了一截:「我知道你原本是皇帝的人,大不了我夜闖皇宮。」

「少爺萬萬不可!組織所在地機關遍布,就算是您,不明不白進去也是九死一生。屬下賤命一條哪抵得上少爺如此付出。」

「狗屁,沒聽過人人生來平等嗎。我就是看皇帝不順眼。」

「少爺大恩,屬下萬死難報。屬下本是將死之人,若以後再不能侍奉少爺,這也是命。」

「你錯了常山,沒聽過有句話叫,我命由我不由天嗎。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也給我收起等死的心來。」

「少爺……」

鄔琅心裡陰雲密布,常山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圓覺,真的可以相信?一個素未蒙面的僧人,鄔琅不知道能不能把信任交到圓覺手上。在他眼裡,和皇宮有關係的人,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楊記川看出他的焦慮,問他出了什麼事兒。

「沒什麼啊,你想多了。」

「你一有心事就會坐在屋頂擦刀。」

鄔琅擦拭陌刀刀刃的動作一頓,似乎找不到什麼反駁的話來應對。楊記川踏在瓦片上,風吹起他的寬大的銀紅袖子,他的面目也因為背光而模糊起來,鄔琅聽到他說:「你不想跟我說。」

鄔琅立馬解釋:「沒有……我只是……」說道一般卻有些泄氣,確實,他不想和川兒說這件事。因為從頭到尾,也只有他和常山清楚始末。

楊記川似乎並沒有生氣,只是踩過瓦片走到他身邊,撩起衣擺坐下。

「如果你覺得我能幫上你什麼,你就說,如果你覺得我就算知道了也於事無補,那就保密。」楊記川話語淡淡的,看起來毫不介意鄔琅明目張胆地隱瞞。

「我……」鄔琅卻被說得有些心虛,楊記川表現得越豁達,他心裡的負罪感反倒重了。

秋風颯颯,吹拂著兩人頭上羽翎。

鄔琅嘆一聲氣,心裡一橫,那段本應該深埋在心底,不再對任何人訴說的歷史,也不想隱藏了。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東昌山,對嗎。我跟你說,我一直在民間遊歷,偶然間撿到將死的常山,救了他一命,他為了報答我所以跟隨我流浪天涯。這些,都是騙你的……常山,是皇帝的一個情報探子……」

「我最開始穿越到這個世界,是在臨淄王府的一口井裡……」

所有的,從最開始的男寵,成為琅嬛君,精心策劃逃亡計劃,遇到一系列的意外,發現臨淄王的秘密,收留瀕死的常山,再到後來的出逃,常山追隨效忠,他們從南林一路北上到邕州尋找傳聞中天策府出身的郎騎將軍。最後到他們相識相知再相許,以及常山的命不久矣。

鄔琅以為自己忘了,但是現在他才發現,在南林發生的一切,他居然還記得一清二楚。就好像有一家放映機,將那些成為膠片的影像在他腦海里清晰地放映出來。最後落在他眼裡的是臨淄王的袖子,沒錯,那道寬大的,綉滿金色花紋的袖子。

說完這些,鄔琅忽然覺得心裡一輕,那些原本像山一樣壓在心頭的過往,好似也隨著心事的吐露隨風而飛,化作煙塵。

「我有時會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一場夢,一場噩夢。」

「可是因為遇到你,我不想醒來。要是醒了,我們就只不過是在虛擬遊戲里相識一場的人了。」

「五郎,轉過身來。」楊記川忽然說。鄔琅疑惑,轉過身來面朝楊記川:「怎麼了?」

這個時候,楊記川忽然捧住鄔琅的臉,狠狠地吻下去。他們唇齒相依著,舌尖舔過對方的唇瓣,呼吸交織在一起在,再也不分彼此。

這個吻沒有半點溫柔,兩人像兩條餓狼,瘋狂撕咬著,輾轉著,直到肺部的氧氣全部消耗,直到窒息。

「你現在還覺得是夢嗎。」楊記川輕輕鬆開鄔琅,牙齒咬了咬鄔琅的臉。

「不是夢,不是夢……就算是,也是春-夢了。」鄔琅復又覆上楊記川的唇,只是這次卻是極盡溫柔,纏綿繾綣,淺嘗輒止,「要是沒有你,這個世界該有多無聊啊,川兒。」

楊記川抬手去撫摸鄔琅的額頭:「常山,沒辦法了嗎。」

「圓覺那個老和尚跟我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他這是讓我去找他的意思。但是我不信他。」

「我陪你去,他耍不了什麼花招。」

「別,要是他是什麼妖僧,會使妖法,那我倆不都給中招了!」

楊記川眉頭一皺,顯然不是很相信這麼神神叨叨的說法。

「你不是要進宮給六皇子當老師嗎,我就跟著去探探他口風,嗯?」

楊記川想了想,點頭。

「以後,離臨淄王遠點。」下屋頂時,楊記川突然回頭這麼對鄔琅說。

「那必須的,必須的!我和他絕對沒有半毛錢關係!」鄔琅趕緊舉手表清白。

楊記川眸有深光,隱隱泛有殺氣。他口中輕念三字,彷彿要將其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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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雲[劍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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