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薛棠如一尊門神般坐在行軍帳內,即使是不被外人所見,他也絲毫沒有鬆懈之意。

當初將軍差他來這漁陽鎮對付盤踞於此的地頭蛇東昌寨,他十分不願。當前北戎挑釁無度,時刻侵擾邕州邊關,他怎麼能在這種時候離開!

卻不料將軍說,漁陽鎮一日被東昌寨霸佔,他心頭便一日不得安寧。漁陽乃是廣澤大後方,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又是邕州糧倉,讓區區一個土匪寨子弄成匪鎮,讓人如鯁在喉。

軍令如山,即便他內心不願,也只能輕車簡行從廣澤趕來漁陽。

來到漁陽后,東昌寨勢力之大讓他詫異。何故會被一群烏合之眾把持如此重鎮!更讓他憤怒的是,漁陽都尉就是個吃皇糧的廢物,肩部能抗手不能挑,做什麼漁陽兵政司都尉!連兵器都分不清,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薛棠是帶著氣攻上東昌山的,一路打到葫蘆谷外,順利得反倒讓他不痛快起來。

葫蘆谷天險,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易守難攻。

他擅長攻城,對於這種山谷地形有點不應手。不然,就憑對面那群毫無兵士素質可言的山匪,豈能抵擋得了他足足七日。

這七日來,他打得實在是憋屈。內心一團火都快要將身體焚盡了。他現在迫切需要殺人泄憤!

賬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校尉,東昌寨那邊有大動靜了。」

薛棠一下睜開雙目,冷冷道:「是嗎。」

「您快出來看看吧。」在賬外喊話的士兵可不敢進帳子,前幾日那冒失鬼招呼沒打就進去,直接被薛棠打死,血染得帳子一片紅,到現在褪成一塊塊黑紅色,看得人心肝顫。

薛棠提起靠在手邊的斬馬|刀,撩了帘子走出軍帳。遠目而望,一眼便看到那高高聳立的玄甲黑旗,颯颯飄揚在空中,威武生風。

從山路上行來密密麻麻,排列整齊,即使下坡也沒有破壞陣列的部隊,氣勢可觀。

薛棠心中一凜,搶過副官手中的千里鏡,鏡頭牢牢固定在那帶領隊伍有條不紊前進的人。

那人穿一襲從未見過的黑金玄甲,脖子以下包裹得沒有露出一絲肌膚來。蓬鬆白翎馬尾一般在腦後甩動,隱約露出耳畔金色的菱形耳墜。更細緻的五官卻看不那麼真切了。

更讓薛棠驚疑的是此人背在身後的武器,盾和……刀?且形狀奇詭,不知從何而得。

薛棠正欲多看幾眼,那人忽然朝這個方向甩過一個眼神。薛棠猛地放下千里鏡,捂住眼,幾乎感覺到自己雙目被一柄飛刀割傷的痛感。

東昌寨,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一個人?!

薛棠高喊一聲:「全軍備戰!」因東昌寨那邊動靜早已聚攏的士兵立馬列陣而立。正欲搶在對方排兵列陣完成前先打散他們的陣型,卻忽見對面立起一排上下兩面巨盾疊立的盾牆來,將後方的部隊全擋住了。而且盾牆推進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眨眼間就和他們拉近了將近十尺的距離。

「弓箭手放箭!」

薛棠話音落下,從他頂上飛躍至敵方的箭矢數量卻完全不能讓他滿意。

「怎麼回事?」

「校尉,咱們連日來耗費箭矢無數,現在存數已不多了。」

薛棠頓感氣悶,斬馬刀一揮,大喊:「排尖刀陣,給我破了他的盾牆!」

一字盾牆和尖刀人陣對沖而上,猶如兩股巨浪相撞,兩方均是傷亡不少。尖刀陣內不少士兵直接被巨盾壓死,而過大衝擊下的盾牆也破開了一道口子。

薛棠見這盾牆重新聚攏的速度很慢,料定這批軍隊定然配合不默契,他要抓住這一點。

「衝上去!」薛棠大吼一聲,斬馬|刀大力劈在一面鐵盾上,那鐵盾居然直接裂開一道細紋,嚇得持盾之人忍不住後退兩步。

尖刀人陣見薛棠如此勇猛,士氣大漲,吼聲震天,蜂擁圍了上去。

卻見那後退的持盾之人忽然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雙手把持的兩面鐵盾轟然砸地,從他身上抽出的長|刀被鮮血染紅,一滴又一滴的血液從刀劍滑落。

薛棠順著那血色長刀看過去,只見那黑甲人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龐是斑斑血跡,而聲音冷然徹骨。

「退者,死!」

「我看誰敢再退!」

「盾兵,還不給我頂上去!」

刺激之下,那盾牆缺口被迅速合攏。薛棠大喊:「後退!散開!不要被包餃子!」

「箭!放!」

一聲令下,從東昌寨方向飛過來鋪天蓋地的箭矢,此時已經不需要再注重準確度,在這樣密密麻麻的箭矢攻擊下,除了躲,就是死。然而薛棠卻反其道而行,迎著箭矢的方向衝到了盾牆腳下,因為對面箭矢拋起的角度,反倒躲過不少弓箭的攻擊。

「東昌寨,爾等危禍漁陽,還要負隅反抗?若是你們現在放下武器投降,待我稟報州牧,留你們一條性命!」

「哈哈哈,薛棠,你也學會說這些套話了嗎。投降?笑話!我的字典里還沒有投降這兩個字!現在不會有,將來也不會有!你若不服,大可過來試試能不能砍掉我的腦袋。」

「賊子休得囂張!」

盾牆一面一面被薛棠瓦解,暴露出盾牆后被保護著的東昌寨眾人。到底是山匪和正規軍的區別,戰鬥力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這時,從葫蘆谷頂上忽然有細小,數量卻繁多的碎石落下,砸在州軍人陣中。這些碎石從極高處落下,雖重量不大,砸不死人,但也能將士兵身上的盔甲砸出一個又一個坑來,落到臉頰,手指上更是痛苦不堪,煩不勝煩。

原本盾兵敗退後,州軍可以乘勝追擊一路突破葫蘆谷,不料發生這種變故,薛棠心裡幾乎要嘔出血來。

薛棠可以斷定,這絕對不是巧合,而是東昌寨使出來的小動作,十分上不了檯面,效果卻很好,直接打亂了州軍陣腳。

「先鋒營,上!」

薛棠一看對面衝上來的部隊,冷笑,東昌寨已經到了要讓少年兵出戰的窘迫程度了嗎。很好,就讓他薛棠徹底絕了你東昌寨的下一代!

州軍和獨孤勝率領的先鋒營第一次正面短兵相接。

兵器碰撞划拉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少年們衝天的吶喊聲響徹雲霄,震蕩的是自己的士氣,還是為了掩飾那些初嘗生死的恐懼。

薛棠斬馬|刀手起刀落,一個又一個人倒在他面前。他能看到這些少年面上的恐懼,但是他們卻沒一個後退的,這讓薛棠感到驚訝。在面對生死攸關時,難道這些小孩子不想逃?他們真的不怕死嗎!

尤其是那個沖在最前面的少年,他似乎是這個所謂先鋒營的首領。他早已遍體鱗傷,手中大刀也卷了刃,但他依舊在作戰,依舊拚命地揮舞著手中武器。

忽然從背後衝去一個手持長|槍的州軍,他並未意識到這個即將奪去他性命的危機,還在麻木地向著前方揮動大刀。

然而在那柄長|槍即將刺進這個少年身體內時,一把長刀及時將|槍挑開,反手一揮,那名州軍轟然倒地。

薛棠看到黑甲男人拎起少年將他甩出混戰堆,持盾的左手將盾猛地甩出,黑盾軌跡所到之處,幾乎沒有人能夠再站立。那黑盾飛了一圈,重新回到黑甲男人手中。右手長刀忽然朝頸后一架,擋住幾把刺來的長劍。腰身向前一矮,長刀從頭頂劃過一圈,快速斬向那偷襲的人,一個呼吸的時間,三人便被他切斷了喉管。從傷口中迸射出來的血液噴洒在他的臉頰和盔甲上。

他持刀盾瘋狂殺戮,清掃周邊所有敵人,一個不留。州軍士兵甚至不敢再出現在他附近。

他就像是一個浴血的修羅,無敵!

薛棠體內的血在沸騰,除了將軍,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讓他這麼興奮的人,他一定要和他大幹一場!

薛棠掃開身前路障朝著黑甲男人走去,這個時候,有嘹亮的衝鋒號從葫蘆谷進口傳來,一聲又一聲,渾厚激蕩,宛如喪鐘。薛棠心下一滯,回過頭去只見葫蘆谷進口已經佇立起密密麻麻的人影,而那群人中,有一桿玄色大旗高高飄揚著。

糟糕,東昌寨的人什麼時候迂迴到後面去了!

不不,這群人一開始就沒有出現在正面戰場里。那個黑甲男人從一開始就是拖延時間,不管是用盾牆戰術,還是對沖戰術,都是為了給偷襲的部隊爭取時間。

該死!

薛棠看著身邊州軍士兵疲憊的神色,處處都是不好的預感。

「薛棠!」

有一道森冷聲音喊著他的名字,薛棠打眼看過去,只見那黑甲男人從人群中一跳跳出驚人的高度,他手中長刀映照出的白光在烈日下刺得薛棠幾乎要睜不開眼睛。

「留下吧,薛棠!」

士兵跑動時,盔甲撩動的聲響,衝鋒的口號聲,以及刀刃的破風聲,紛亂嘈雜衝擊著薛棠的耳朵。薛棠牙根緊咬,下盤穩紮,斬馬}刀掄起,直接扛下黑甲人躍起斬下的一刀。

從自己斬馬|刀上傳遞過來的力量彷彿千斤重,壓得他口吐鮮血,雙手震麻,幾欲要鬆開斬馬|刀刀柄。薛棠大吼一聲,奮力一抬,將黑甲人長刀從斬馬|刀刀刃上卸下。心臟已然快要跳出喉嚨口。

薛棠揮動手中斬馬刀向黑甲人砍去,不料那黑甲人左手黑盾一擋,在薛棠可以一刀斬裂鐵盾的巨力之下居然紋絲不動,隨後右手長刀瞬間劈砍而來,薛棠躲之不及,肩上立添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校尉!」

這一刀下去,薛棠幾乎要握不住自己那幾十斤重的斬馬|刀了。他牙縫滲出血來,極力喊:「突圍!不用管我!」

「薛校尉!」州軍士兵紛紛趕回來營救長官。

眼看那黑甲人的刀就要砍斷薛棠的脖子,薛棠也已經做好了壯烈犧牲的準備,不料那黑甲人卻突然飛了出去,摔在屍體堆里。

薛棠幾乎要以為自己是臨死時出現了幻覺,他分明聽到那黑甲人用細微的聲音說,欸,算了。你名字還不錯,我就不殺你了。

這算什麼!

薛棠怒得幾乎要爆眼球,卻被幾個州軍士兵一把扛住,奮力從葫蘆谷外圍那群東昌寨土匪包圍里突破出去,狼狽而逃。

葫蘆谷內響起東昌寨寨民嘶喊的歡呼聲。

邕州州牧第十一次攻打東昌寨的行動,徹底宣告失敗。

東昌寨來了個鬼神莫測的黑甲將軍的消息,接著薛棠被重傷打敗的勢頭,傳得沸沸揚揚。

當然,他們並不會知道,此後多年,這個橫空出世的詭異男人將會一直佔據著他們的視線,風口浪尖。蒼雲[劍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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