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翌日,鄔琅起了個大早。
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貼身單衣,被子很好地蓋著,而那燕脂紅的喜服和華麗發冠則整整齊齊堆疊在床邊。
他明明記得昨晚睡前他可是什麼都沒脫。
下意識掀開被子看下身,褲子很好地穿著,也完全沒有痛感。
聽到他起床聲響魚貫進門的侍從丫鬟見他半掀錦被,獃獃的模樣,有些不知所措。還是靈瓏低咳一聲,引得鄔琅回神。隨後便默默起身下床,接受下人們的伺候。
漱口,洗臉,穿衣,梳妝。消磨費時。
窄領四合如意烏金雲紋寬袖直裾,掐絲雲翠珠冠,黑眸丹唇,長身玉立,皓月臨風。往鏡子前一站,居然也有點認不出自己來。
在這一眾奴僕里,鄔琅掃視一圈,靈瓏和川貝他們都在,明月卻不知所蹤。
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明月呢。」
靈瓏立即回答:「回主子,今早,各院的公子美人們都要前去給您請安問禮,所以明月一早便回琅嬛閣準備去了。」
鄔琅聞言,輕飄飄哦一句,說:「這不是你的工作嗎,怎麼讓明月去干。」言罷,望向靈瓏的眼神卻又銳利逼人。
靈瓏沒想到鄔琅會發暗火,愣了下,解釋說:「主子您行大禮,明月卻是沒做過這些的,所以才讓他回琅嬛閣去。」
「明月是我貼身侍從,我倒不知什麼時候你也能使喚著他了。我交代的事,你們都當耳旁風?」
「靈瓏不敢!」
鄔琅輕笑一聲,從椅子上站起,走到靈瓏面前,一手握住靈瓏那嬌小可人的下頜:「有什麼不敢的,琅嬛閣上下都聽你調遣,倒不如讓你來當這主子好了。」
靈瓏只覺得下巴彷彿要被捏碎一般劇痛,等聽完鄔琅一句話,便立馬噗通跪倒在地,淚水連連:「府君明鑒,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了。」
川貝、麥冬四人怎麼會聽不出鄔琅話中有話,暗指他們跟著靈瓏一起奴大欺主了,皆是惶恐跪下,瑟瑟發抖。
別看臨淄王風流在外,行為放蕩,王府內條例規矩卻是繁多。真用大不敬的罪名處罰,他們不死也要脫層皮。
鄔琅視線慢條斯理地掃過眾人,將這些人的小動作,眼神,表情一一收入眼底。
「明月粗心,招待客人這事他可做不來。若是哪裡冒犯了那些美人公子,最後還不是落得個我招待不周。你現在跪在這裡哭,是覺得我說得不對?」
「奴才不敢……」靈瓏身子伏得更低,顫得像煽動的翅膀,可誰知道他是真哭還是惹憐呢。
「哼,那還愣著幹嘛,還不滾回去!」
「是……」靈瓏帶著哭腔應聲,捉著袖子捂住臉躬身跑出去。
四周丫鬟侍從呆愣在原地,面有恐懼,不知所措。觸及他的視線,紛紛低下頭去。
鄔琅斂了袖子,推門出去,果真見聞銳持刀守在門口,身姿挺拔。面上雖有倦色,眼神卻也剛直。見鄔琅出來了,便躬身向他行禮。
聞銳明明長了一副精緻秀麗的面龐,平日里卻少有笑容,性格也傳統正直,讓人覺得反差甚大。只是,聞銳的冷淡和柳驚鴻的冷淡大有不同。
聞銳恭謹,知禮數,更兼忠心,所以剛強冷硬。柳驚鴻持傲,是屬於文人貴族的傲慢。要說這兩個人哪個比較討鄔琅喜歡,自然是那個一逗就臉紅的聞銳侍衛長了。
方才穿衣,隨口一問靈瓏有關聞銳的官職,才知他也不是什麼小嘍嘍。王府侍衛長,也是堂事一階層的人物。
堂堂侍衛長給他守夜,也不知是不是那腎虧王爺的恩寵了。
鄔琅微微眯了眼,沖聞銳笑笑:「辛苦了,聞侍衛。」
聞銳瞬時躬身低頭回答:「這是卑職分內的事。」
鄔琅其實還想再逗逗這傢伙,奈何周圍一干人看著,實在不好下手。
新婚第二日,他是要立馬迴環疏院的,哦不,現在應該稱琅嬛閣了。
轎子早早便在外面等著,聞銳一路跟到他上轎也沒離開。鄔琅撩起轎簾,聞銳筆直地站在轎旁,面無表情。
「聞侍衛,不用跟著了,只不過是幾段路而已。」
「回府君主子的話,王爺吩咐了,讓屬下送您回琅嬛閣。」
一提臨淄王,鄔琅便覺無趣,寥寥回一句「那,先謝過王爺了。」便放下了帘子。
抬轎的轎夫雖然都是老手,在別人看來是四平八穩,鄔琅卻還是被晃得頭昏。好不容易到了琅嬛閣,被一眾丫鬟侍從擁簇著進去便見那大堂上坐滿了人。
男的女的,紅的黃的,環肥燕瘦,姚黃魏紫。簡直像是古代選美現場。
明月一見他回來,眼眶便紅了,只是壓著眼淚,快步跑到他身邊。靈瓏怯怯地站一旁,不敢說話。
鄔琅寬慰似的拍拍明月後腰,臉上掛起一個虛假的笑,走入那鶯鶯燕燕當中去。
這一大幫子人這麼早就過來,無非就是想看他的笑話。當了府君,還不是得不到王爺的愛。
只是鄔琅突然也悟了,一味深居簡出,避人避世,到頭來不還是臨淄王一句話就被扯上檯面?他無意惹入紛爭,別人卻並不這樣看待他。這個臨淄王府,看似平靜如常,卻是個沒有硝煙的戰場。
那些爾虞我詐、笑裡藏刀只想躲,是躲不開的。
他不習慣勾心鬥角,虛偽的你來我往。也不喜歡。
離開王府的念頭並沒有在他心裡絕跡。然而,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幡然醒悟,想要離開,並且不讓臨淄王和其他人察覺到貓膩,他需要在這個王府里建立起他自己的勢力。
如果這場不見血的戰鬥,臨淄王只是坐壁觀上,那麼他也不介意,給這個腎虧王爺來一個出人意料。
時也,命也。
人,總得為自己的未來和自由,拼上那麼一拼。
古有勾踐卧薪嘗膽,現下,他就是當這一回琅嬛君,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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