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後來池飛恬回到了津城，在父母的幫助下開了家料理店，過着閑雲野鶴的生活的時候……宋歸帆可能還在應酬喝酒，回到冰冷的家中獨自吐一身。

池飛恬猛然發現，自己那時候最重視的是愛情，但是卻忽略了，自己是在宋歸帆最艱難的時候選擇了離開。

所以說，自己要是多堅持一會兒，可能就不需要分開三年了吧。

可是現在也不晚。

一想到宋歸帆抱着怎樣的心情給他發了這425條短訊，池飛恬就心裏塞塞的，脹脹的，恨不得打死三年前鬧脾氣的那個自己。

他捏着手機蜷縮在沙發上，猛然覺得空蕩蕩的這三年一下子被填充滿了，明亮的燈光下，手機屏幕暗了暗，又被他戳亮。擠滿屏幕的425條信息，一直等待着他來讀。

池飛恬抽了抽鼻子，心裏一難受，就覺得肚子有點餓，默默去冰箱拿了只梨子出來，等他回到電腦前面，楊花露發來了視頻要求。

楊花露頂着面膜在那邊打字：我說不了話，我們還是打字吧……你有考慮好嗎？真的打算就他了？不變了？

池飛恬咬了一口梨子：不變了！qaq

楊花露：你哭啥？

池飛恬：我覺得宋歸帆挺愛我的……

楊花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神經病啊？！這麼自戀的話說出口真是太肉麻了……

池飛恬：qaq

楊花露：三年的時間一下子就原諒了，小池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人？要是老娘，不得抽死宋歸帆那丫的！

池飛恬憤怒地敲鍵盤：……！！！你別覬覦他！

楊花露：……(╯‵□′)╯︵┻━┻那我告訴你一件事情，我擔心影響你的決定，所以現在才告訴你。你知道了以後別怪我，俺們還是好盆友:-d

池飛恬：……最後那個表情好鬼畜！

楊花露：你出櫃那陣子，不是被你爸關起來了嗎？

池飛恬：……對。

楊花露：胖子告訴我的，宋歸帆被你爸打了，還不能還手，你爸下手還挺重，打了兩次，那段時間那個酒店鬧得還挺厲害的……

兩次？對於被關起來的幾天，池飛恬一無所知。

他覺得父母是知識分子，遲早會理解自己，但是沒想到一切發展都失控了。

楊花露：你爸好像撂下話，說你一定會和宋歸帆分手的，結果當天你從家裏跑出來，就對他提出了分手。

池飛恬：…………

這倒也不算誤會，宋歸帆恐怕也知道池飛恬是一時氣話，但是卻沒有挽留。

池飛恬想起那天宋歸帆垂著頭，也是從外面回來的，頭髮上淌著雨水，臉色比自己好看不到哪裏去，臉色也十分蒼白。

楊花露：聽胖子說，你爸還說宋歸帆是個窮酸小子，沒能力，居然敢拐走自己家兒子，讓他一輩子混吃等死，同性戀是要受別人歧視的。

池飛恬口中叼著的梨子「砰」掉地上：…………我爸肯定瘋了。

楊花露：你爸正在氣頭上呢。

池飛恬：qaq

楊花露：其實分手后，我瞧著宋歸帆也挺難過的，比你好不到哪裏去，他同意你的分手，大概有自己的考量吧，他自尊心那麼強，很多事情肯定說不出口。

池飛恬：我知道。

宋歸帆是個自尊心多強的人，他自然都知道。

高三家變以後，根本非常排斥被別人幫助，池飛恬小心翼翼，小心翼翼才能不戳到他的傷口。

池飛恬摸了摸眼角，覺得有點難受，他迷茫了一會兒，又打開那隻舊手機，發現未接來電轉到語音信箱裏，居然還有三條未讀語音。

第一條時間剛好是分手那天，宋歸帆可能還不知道他把手機卡扔了，急匆匆地從酒店裏追出來，天上還下着大雨，他聲音非常倉促地問：「你在哪兒？」

第二條是過了三天之後，那時候宋歸帆大概已經補辦了他的手機卡，從電話里聽起來聲音有些嘈雜，似乎是在什麼動車站的月台上，旁邊有聲音提示：「此趟列車d5201即將開往津城，請前方到站的旅客……」

宋歸帆的聲音有點遠，被淹沒在洶湧的人潮之中，有些斷斷續續的，但是比起三天前已經平靜了許多。

「我打算去找你，但是想了想，這不能改變什麼。」

他的聲音透著一股子疲憊：「小池，你可能不明白，我總是非常害怕。你是我唯一不能失去的……你會頂着出櫃的壓力和我在一起，但是我卻連帶你私奔的錢都沒有。」動車呼嘯的聲音幾乎蓋住了他的大半聲音，池飛恬將手機拿到耳朵邊上，艱難地聽着這遲來三年的一通電話，鼻子一點點酸起來，而那頭斷斷續續的聲音還在繼續：「……住酒店嗎，我只能買最便宜的通鋪給你，我剛才才發現，身上連一張機票錢都沒有。我的能力還不夠，我爸爸留下來的債款沒有還清，我媽媽還在住院，正如伯父所說，我不能將自己的壓力強加給你……讓你辛苦，我無法做到。」

「貧賤夫妻百事哀，何況是我們這樣並不被父母朋友祝福的關係，我不能讓你有後顧之憂，我不能讓你覺得累，我不能讓你有一天後悔和我在一起……小池，你可以怨恨我，蔑視我，但這就是我的真心話。」

「等我三年，我說不出好聽的話……但是這些，我都學着去做，那時候我已經將情話練習過幾千遍了，我一定能說出口。」

三年前分手都沒哭，池飛恬聽到這一段語音，突然眼眶通紅。

他總是追求互相喜歡的感覺，卻沒有怎麼探究過宋歸帆悶悶的表情下掩藏着怎樣的心情。

這算不算也是一種自私呢？

他喜歡一個人恨不得時時刻刻黏在一起，他的愛在嘴上，在肢體語言上，在黏膩熾熱的目光里，而宋歸帆總共就沒有說過幾句多餘的情話，但他做的每一件事情，現在仔細想來，似乎都是沉默的告白。

當年如果沒有分手，按照自己的脾氣，肯定是要在家裏鬧個天翻地覆的，然後呢，父母絕對不會妥協，被趕出家門的話，不得不和宋歸帆開始「被迫的」兩個年輕人的生活。

會不會在這樣的重壓之下，磨滅他對自己的喜歡？——宋歸帆是不是這樣小心翼翼地揣測的？

池飛恬粗神經慣了，突然能夠微妙地體悟到當年的宋歸帆是什麼心情了。

他在考慮愛情，而宋歸帆在考慮以後的一輩子。

天邊都開始泛白了，池飛恬含淚抬了抬頭，幾乎想立刻衝出去拍響宋歸帆的家門，一句大吼：「校花，還等什麼一晚上啦！咱們立刻扯證去！」

不，悲傷的是，扯證不是你想扯，想扯就能扯。

他強忍住眼淚，又聽了最後一條語音。

宋歸帆又喝酒了，從電話這頭就能聽出那頭醉醺醺的語氣。

「我後悔了，還要多長時間才能……」

——我也後悔了。

池飛恬心想。

早知道特么的就不手賤偷出這隻手機了，現在真的好想哭，可是一個大老爺們兒怎麼哭得出來。

「咳咳咳咳你們兩個死偷卡，老娘被帶哭了……」視頻那邊楊花露劇烈咳嗽起來，把面膜一撕，發出一聲嬌嗔：「小池你個笨蛋，快去找他啦！」

卧槽，視頻居然還沒關？！

池飛恬淚眼朦朧地被嚇一跳，眼淚瞬間掉下來。

楊花露抓起旁邊的滑鼠，手疾眼快地瞬間對他來了個截圖。

池飛恬：「…………」

——校花我愛你一如往昔。

——校花我等不及一晚上了，我現在就給你答覆！

——你不用勉強自己說好聽的話，都交給我來說，我辦個情話補習班，收你免費好不好！

池飛恬來不及收拾一下哭成傻逼的臉，只簡單抹了把眼淚，連拖鞋都沒穿，匆匆躥下沙發，腦子裏瞬間奔騰起許許多多的他和宋歸帆的回憶，他總是埋怨宋歸帆什麼話都不講，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不要大胸妹子的照片了！他也不要口是心非地為自己爭取一點尊嚴了，那都是狗屁，他就要見到宋歸帆，現在，立刻，馬上。

池飛恬幾乎連滾帶爬地跑到門口，一打開門衝出去，腳下就被絆了一下。

這樣足以令人結冰的天氣，宋歸帆抱着被子縮在他的門口，腦袋迷迷糊糊地從被子裏伸出來，臉上帶着剛睡醒的紅暈，長長的睫毛一抖一抖，眯了眯眼，朦朦朧朧地看着他。

「早上好，想好了答案么？」宋歸帆聲音還不甚清醒，對他露出一個毫無防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