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進城路上

第6章 進城路上

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牛春花坐在牛車上,聽著吱呀吱呀單調重複的車軲轆聲,一路向西。

是的,牛春花今天要進城了,挎著一個小布包,坐著和堂姐一樣的牛車。

想起堂姐牛玉華愕然的表情,牛春花心中有些暗爽。但想起昨晚去找李小娥的事兒,牛春花心裡又有些黯然。

李小娥去了青城鎮當丫環,可都沒跟自己說一聲兒。她嫂子插著腰指桑罵槐。牛春花聽了半天,原來還是銀子惹得禍。牛青峰在學堂的炫耀似乎激化了本來就涇渭分明的兩派孩子,好學生和差學生,富戶和窮戶的孩子。本來牛青峰一直孤芳自賞,學習又好,再加上先生的器重,自然引得一些孩子心懷不滿。

孩子們的衝突表現得簡單又直接,有人把牛青峰的書藏了。偏偏白小胖新買了一本。所以就打起來了。但是牛春花並沒有察覺到牛青峰的異狀。

牛春花只覺得牛青峰越來越沉默,但也許是長大的原因。

小石山在身後越來越遠。路兩邊的山也逐漸多起來。一開始是一座,兩座,漸漸三四座高低交錯,到眼前撲面而來的是連綿群山。不是小石山那種,是真正的大山,高聳入雲,牛春花要仰著脖子看,才能看到參差不齊的山巔。

有的山頂則雲霧繚繞,看不清究竟。聽說,青城山的雲霧是當地的有名的美景。青城書院的學子都愛到山上遊覽,或早,或晚,或遊山玩水,或觀花賞雲,也傳出不少佳句來,如「類煙飛稍重,方雨散還輕」,「帶岫凝全碧,障霞隱半紅」等等。牛春花偶爾從小弟牛青峰嘴裡聽到一兩句,雖然不懂是什麼意思,但聽起來感覺很美。

而牛青峰又是從學堂先生時常高聲吟誦中熟記的。牛青峰的先生姓柳,是一個多年不中的老秀才。說老,其實年紀也不過四十,但接連幾次上京趕考,家財一散而盡,最終卻是名落孫山。只能在這一隅之地,糊口度日。柳先生一度認為自己沒考中是因為沒有得到名師的指導。因此,進入青城書院就成了自己的執念。如今,這種執念就傳遞到自己的學生身上。而成績優異者更成為柳先生的寄託。

伴隨著滿眼的深深淺淺的青翠,滿耳婉轉悅耳的鳥聲,牛春花的心情也雀躍起來。就如同這廣闊的藍天,高聳的青山,一股優越性從心中升起。自己的人生從此不一樣了。如同身後彎彎曲曲的沙石小路,離自己越來越遠;而前方是柳暗花明,處處有驚喜的光明大道。

這種心情讓牛春花有一種極為強烈的傾訴願望,想要告訴別人,自己再也不是又黑又丑的大力女了,再也不會嫁不出去了,再也不用聽到長舌婦們在自己身後嘀嘀咕咕了。

即使再能幹又如何?誰也不清楚牛春花心中的自卑和惶恐。儘管在家人眼前,牛春花從始至終都是一個愛大聲說話,幹活麻利的村姑。但一提到嫁人,牛春花心中就一瑟縮。

牛春花見過一個毀了容的女子,其實不算毀容,就是臉上長了半個臉的青色胎痕,猛一看如同青面鬼一般。那個女人後來被家裡嫁給了一個破落猥瑣的老鰥夫,從那以後就一直沒出現過。聽說被關在了家裡,連出門的褲子都沒有。

牛春花聽說了之後,手抖得連碗都拿不住。甚至下了決心,如果也要被嫁給這樣的人,自己一定要逃跑,寧願把那個男人打死去坐牢或者被那個男人打死,也一定要跑。當然,牛春花對自己的力氣有自信,一般的男人還真扛不住自己。

牛春花扭過頭,想要跟牛玉華說話,卻見牛玉華如同菩薩入定般,臉色一片淡然。牛春花心中升騰的興奮,如同被戳破了球,垂頭喪氣地癟了下去。

自己還沒進入學堂。即使進入學堂,也和堂姐差遠了。牛春花心中為自己慚愧,覺得自己像一個經不起人誇的小麻雀,還沒怎麼,就嘰嘰咋咋想翹尾巴。怕是只有自己這種沒出過遠門,沒見過大世面的才會覺得大驚小怪。

牛春花悻悻轉回頭,學著堂姐一樣做端正了,目不斜視朝前看。

不知道轉了幾個彎,牛春花覺得腰都僵直住了,坐著的地方也快顛成兩半了。剋制住伸手去揉的衝動,牛春花把心神沉浸在對學堂的幻想中。

車軲轆吱呀吱呀轉了又轉,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狹長的大裂谷。兩邊是整齊如刀削的整面峭壁,上面光禿禿一片,青灰色和黃-色的岩石,夾雜著些許野草的綠,如同一幅天然水墨畫,充滿著神秘。而前面則是一道綠色屏障,似乎堵住了前行的路。

牛春花正有些疑惑,忽然聽到堂姐輕輕呼出一口長氣:「快到了!」

還不等牛春花高興,兜頭就是一片雨點子。

牛玉華看著牛春花手忙腳亂地狼狽樣,掩口笑了一下:「山中天,孩兒臉,說變就變。你看到那片黑雲了嗎?就是它惹得禍。」

牛春花看著牛玉華頭上戴著的小斗笠,又看看漸漸飄的雲彩,心中有些惱怒。

牛玉華也不在意牛春花難看的臉色,十分輕鬆地接著說道:「這叫洗龍浴。傳說洗過龍浴,再進青城鎮就能平平安安,順心順意。當然如果每次洗,也怪麻煩的。」

牛春花有些為自己的小心眼羞愧。也一下子覺得雖然家離的不遠,但似乎一直高高在上的堂姐親近了許多。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其實,牛春花也聽過青城山的故事。青城山是一大片山,青城鎮就倚山而建,處於群山環衛中。青城山以前也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叫青龍山。傳說,有一條青龍犯了天條,被鎮壓於此。當時的皇帝接到上天警示,在龍首處建了一座青龍寺,在龍尾處建了一座九層浮屠塔。二者一南一北,遙遙相對,把青龍壓制於此。如果從高處俯瞰,青城山最大的一個山體就如同一條昂首盤卧的青龍。當然,青龍不甘心被鎮壓,開始的時候,時常翻滾身體,引得山崩地裂,不知引發了多少災難。也這是青城山峰又多又險的原因。後來,無望脫險,青龍就日日流淚,淚水匯聚成河,就在大裂谷處。天長日久,慢慢得水幹了,就成了路。人們都說,青龍的眼淚已經流盡了。

後來,也許是此地災難多發,也許是朝廷有所忌諱,青龍山就改為了青城山。人多了,又建了鎮,許多年過去,才有了如同的規模。

舊朝末年,當時的大儒岑京避世隱居與此,在空置多年的寺廟著書立說。等大慶朝成立后,慕名求學的學子拜在岑夫子名下,漸漸人越來越多,形成了如今的青城書院。

說話間,牛車出了狹谷,眼前出現一條南北通透的大路。

「這是驛道,南來北往的人很多。以後你就知道了。」牛玉華好心地介紹道。

牛春花點點頭。

隨著牛車往南拐去,果然人多了許多。

走了不到一刻,一個高大的青灰色城牆已經隱隱露出了影子。

「我們走的是東門,可以直接到學堂。」

在城門的附近,一字排開一溜鋪子,吆喝聲,說笑聲,討價還價聲,熱鬧極了,讓從剛才幽靜的山路過來的牛春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城門兩邊分開站著兩個士兵,見到進進出出的人也視而不見。

進了城,牛春花才發現,與城門口的熱鬧和相比,城裡又是另一番景象。

整個街道全部是青石板鋪成,道路兩旁是整齊劃一的商鋪。路上車馬如織,但少了城外的雜亂。

牛春花忍不住東張西望起來。每個店鋪門口不時有人進出,或是青衣小廝,或是梳著雙丫髻的丫鬟,或是看起來氣勢十足的中年僕婦,略略看見一兩個帶著面紗的夫人小姐,也被一群侍候的人緊緊圍在中間,並不能看清。

牛春花想著,也不知胖嬸子介紹的那個男子是不是在這裡的店鋪里。

突然,一聲輕笑傳到牛春花耳邊:「好黑,哪裡來的?」

牛春花下意識地順著聲音看去,只見對面的首飾店鋪門外,兩三個小丫環在嘻嘻說笑。

看到牛春花看過來,其中一個年齡略大的丫鬟用手指點著一個正嬉笑的丫鬟笑道:「你個促狹鬼!在外莫要惹事。」

小丫鬟不以為意地撇了一眼牛春花:「怕什麼?走在街上的不怕,難不成還怕說上一兩句。何況咱們蘇家……」

「住嘴!」大丫鬟立刻呵斥住小丫鬟。

小丫鬟憤憤不平地瞪了牛春花一眼,扭過頭安靜了下來。

這時,牛春花才意識到,剛才這幾個打扮精緻的丫鬟竟然是在討論自己。霎時覺得臉上一陣火燒,下意識地舉起手中的小包袱擋在自己面前,避開旁人的眼光。

誰知,這個動作卻引發的更多人的笑聲。頓時,一股屈辱之心在牛春花心中升騰而起。

這時,牛玉華沖著車夫輕聲說了一句:「走快點兒。」

車夫揚起鞭子,輕輕抽了一下牛背。老牛哞哞兩聲,噠噠小跑起來。

「蘇家的人,莫惹事。」牛玉華彷彿沒看見牛春花冒火的雙眼。

老牛一路快走,很快又到了另一道城門。兩個肅立一旁的士兵看到牛車過來,立刻上前查看了一番。

牛玉華鎮定地把一份憑證遞過去,士兵又立刻還了回來。

「這是學堂發的進出證。以後你也會有。沒有的話,內城是進不去的。」

牛玉華解釋道,青城鎮分為內外兩個城,城裡布局如同一個「回」字。達官貴人一般居住在內城,管理比較嚴格。其他平民在外城。至於第一個城門口的簡易搭棚,則是周圍村落里做生意糊口的。並不算是鎮上的人。女子學院在內城東邊山腳下。進了內城,很快就能到。

「即使這樣,你也不能在城裡亂走。遇上不講理的公子小姐們,只有自己倒霉。」牛玉華看了一眼仍舊沉默的牛春花叮囑道。「學堂也是分派的。遇事要謙讓。在外,只能靠自己。沒有人理所當然的幫你。」

只能靠自己。或許那一聲輕笑並不算什麼,但卻如同一根尖銳的骨刺,深深地刺入牛春花的心中,想起來便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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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婦伴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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