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酒醉三分醒,看似軟成一灘爛泥,實際上心裏明鏡兒的。艾飛腦海中勾勒出的美好未來的景象就這樣幻滅了,被他那個不著調的爹親手埋葬在了現實的殘酷當中。艾飛五內俱焚且不知所措著,三年的囹圄熬過去了,可等待他的並非是家庭的溫暖,反而是茫然若失的孤寂與落寞。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推杯換盞中,艾飛將這一切隱藏在心底看不見的角落裏,表面上依舊維持着進門時弔兒郎當的笑容。艾飛實在找不出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他緊緊是一個在外人眼中的社會渣滓,他的身上寄生了一切危險的細胞,恨不得滅之而後快。儘管如此,艾飛還是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理由——他要維護那早已碎成渣碾成末無法拼接又不值幾個錢的自尊。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孫東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禍,心中自責不已,他從艾飛一杯接一杯買醉的狀態中看到了他內在的哀愁與無助。孫東想要去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可是話到嘴邊他又不知怎麼開口了,因為眼下艾飛知道的這些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徵兆,「硬菜」還在後頭呢。

艾飛和孫東都在極力迴避有關艾爸的話題,刻意且生澀的搬出了追小雞撲蝴蝶的童年時代。提到小時候,就不得不說到另外一個人,同屬艾飛小跟班的李寶。李寶家是做鐵匠鋪的,這是一個聽起來很復古的職業,大城市中幾乎已經絕跡了,不過在這種經濟尚且不算髮達的小城市裏,絕對是養家餬口的鐵飯碗。

記憶中,這一職業還有一套說詞兒,和「磨剪子嘞戧菜刀」大有異曲同工之妙——「修理水壺,換悶罐底兒。」沒錯,李寶爸就是喊著這套詞兒,推著一輛破舊的二八自行車,上面堆滿了一箱箱的修理工具,走街串巷風雨無阻地做着他引以自豪的偉大工作。

那時候,李寶對他爸的這個職業感到深惡痛絕,哪怕這是他們一家三口唯一的經濟來源。李寶爸的工作範圍不算大,所以碰面的次數總是有的,艾飛依稀記得,每次碰到李寶爸的時候,李寶總是拽着他和孫東躲的遠遠的,嗤嗤以鼻厭惡無比。長期以往,父子兩的關係一度陷入到了冰河時代。都說血濃於水,小的嫌棄老的這還有天理嗎,為了緩和李寶和李寶爸的關係,艾飛當仁不讓的拿出了他帶頭小大哥的氣派,在他英明神武的領導下,每天晚上放學以後,他都會帶着孫東和李寶,去接李寶爸收工,放開了嗓子吆喝着「修理悶罐」,不叫著者一律踢出「小團隊」。

李寶被迫妥協在了艾飛的淫=威下,硬著頭皮喊了一次又一次,當他明白了「錢難掙、屎難吃」這一道理,自然而然就體會到了父親的工作是無上光榮的。

「修理悶罐……」孫東突然吆喝了一嗓子,嚇的艾飛手一抖把筷子給扔了,笑罵道:「本來挺美的一件事兒,讓你一吆喝全給破壞了。」

孫東津津樂道:「這還不是被你逼的,我現在都落下病根了,見到李寶一準兒得來這麼一句,不然我就渾身難受。」孫東舉了舉手裏的酒杯,「來來來,你也喊一聲讓我聽聽,找找當年感覺。」

「來就來。」艾飛毫不推辭,清了清嗓子敞開嗓門吆喝道:「修理水壺,換悶罐底兒……修理悶罐嘞。」艾飛的嗓音洪亮,抑揚頓挫十分押韻,尾音剛落那會兒,艾飛還羞赧的撓了撓頭。

「我操你大爺的孫東。」李寶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了進來,夾帶着不可抑制的憤怒。李寶幾乎到了破門而入的地步,顧不上甩掉腳上猶如牛糞排子的大鞋直奔孫東殺了過來。

李寶掐住孫東的脖子,「你大爺的,艾飛這剛回來你就跟他一起損我,還有好沒好了。」

孫東被他搖的眼冒金星,舉手投降道:「哎哎哎寶哥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知道錯了就好,以後再敢背後這麼吆喝看我不弄你丫的。」李寶鬆開孫東,轉身直奔艾飛撲了過去,結實的身邊兒撞了個滿懷,「飛哥你可回來了,你離開的這幾年我都想死你了。」

艾飛拍着他後背,笑眯眯的說:「操,這麼多年不見,你咋還跟跟小媳婦兒似得。」

「滾。」李寶紅了眼眶,哽咽道:「哥們兒不問你這幾年過的好不好了,問了也是廢話,你現在回來了,我相信『孫翠蓮』一定都跟你說了。」

艾飛一愣:「孫翠蓮是誰啊?」艾飛第一感覺就是孫東的妹子改名了。

李寶放開艾飛,坐到一旁嬉笑道:「我給東子起的新外號,快嘴孫翠蓮。」

「我操」艾飛捧腹大笑,豎起拇指誇讚道:「絕了,夠貼切的啊。」

啪的一聲,孫東拍了桌子,一臉不悅道:「當着我的面兒就這麼編排我,你們兩個還想不想混了。」

「不想混了,你能怎麼地?」李寶梗著脖子,「我告訴你孫東,要不是阿姨偷偷給我打電話,說你說了不該說的,我才不來救你呢。」李寶迅速變臉,賤笑似得對艾飛說:「飛哥,你這剛回來也沒個地兒下榻,不如就我那兒住吧。」

「不行,我堅決反對啊。」孫東慷慨激昂的反駁了李寶的提議,他說:「艾飛先來我家的,就得跟我這兒住。」

李寶氣的壓根直痒痒,心想這個孫翠蓮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敗類。李寶不停的以眼神兒暗示孫東,遺憾的是——全被他忽略了。

「行了,你們兩個也別掐了,跟我這兒還爭什麼寵啊。」艾飛端正了態度,義正言辭道:「話說回來,我還有幾個事兒想問你們,你們就跟我如實說了就成,不行打啞謎啊。」艾飛一人看了一眼,問道:「黃覺怎麼樣了?」

李寶嗤了一聲,「提那孫子幹嘛,要不是他,你能蹲三年笆籬子嗎?」

「問你你就說,哪那麼多廢話。」艾飛覺著,雖然過了這麼多年,他依舊是這個小團隊里的頭兒,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依舊具有十足的威懾力。

李寶和孫東都知道艾飛的脾氣,平時嘻嘻哈哈弔兒郎當的,可一旦認真起來,絕對是活火山大爆發,憤怒指數百分之二百。

李寶不似剛才那麼歡實了,蔫聲蔫語道:「黃覺殘了,這些年都跟床上躺着呢,有一回……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他好像自殺來着,被他哥給救下來了。」李寶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睛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哦對了,我得跟你說一聲啊,你這次回來不能再出事兒了,如果遇上他那哥,盡量躲著走啊。」

李寶的善意提醒瞬間激活了那段塵封的往事,得以復甦的同時牽動着艾飛每一處不甘的神經。那一年艾飛十八歲,學習不好的他即將接替父親的工作去廠里上班,沒想到,一次意外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那是一連幾天的陰雨天,好不容等到了放晴,結束了「閑着打孩子」的無聊時光,艾飛便張羅著哥幾個去艾爸單位的職工浴池洗個澡,去泥帶游泳可勁兒撒歡玩一次,哪成想半路就遇上了黃覺這鬼見了都愁的小混混。

黃覺是出了名的欺軟怕硬,作死手段層出不窮,仗着他哥的緣故,身後總能看到一批一批邋遢的小跟班。或許有些人之間天生就存在着敵對關係,黃覺見到艾飛的第一眼就十分不爽,帶人上前挑釁的同時還要求艾飛等人把身上的錢都拿出來。

艾飛的優點是脾氣好,但也得分人,面對黃覺的挑釁,艾飛當仁不讓的送去了第一記拳頭。一群小屁孩在艾爸單位的廠院裏廝打在一起,連捶帶撓各路奇招紛紛而至,每個人都處在鬥志昂揚的境界裏,自然忽略了周圍暗藏各種危險的廠院環境,場面陷入極度混亂,和艾飛打成一團的黃覺也不知是被誰從背後推了一把,直接從艾飛的身上栽了下去,滾了一圈后掉進了廠院裏一個沒有井蓋的深井裏。

黃覺摔殘了,他的家人報了警,一群人站出來指認是艾飛把他推進了深井當中,十幾個半大孩子的供詞,最終決定了艾飛的去向,三年的牢獄之災就這麼稀里糊塗的過去了。

漫漫人生路,一直在迷糊——艾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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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苦短,必須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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