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先祖舊事
碧華洞中,秦湛本來盤膝坐在石榻上,閉目運功,療養調息,聞得動靜,雖然極其細微,卻立時便睜開雙目,站起身來,迎向剛剛邁步踏入洞中的傅鈞,溫聲柔語道:「你回來了。」
傅鈞雙眉緊皺,眉宇間更是有揮之不退的深深鬱悒之色,目光在秦湛身上一轉,彷彿不自覺地微微一怔,隨之眉心的皺痕似乎變得愈發深刻了。
……秦湛的形容,似乎愈來愈見清瘦了。
秦湛對他的一舉一動向來十分關注重視,見此立即詢問道:「怎麼了?你此行去翊陽山,難道未有所獲?」
傅鈞意圖煉製九轉歸元丹的事,一直不曾瞞著秦湛,因此秦湛也十分清楚傅鈞今日前去翊陽山採集冰玉靈華草一事。
「不,冰玉靈華草我已找到了。只是……」傅鈞稍稍遲疑了一下,終是如實說道,「我在翊陽山上遇到了應丹昀。」
秦湛面色倏然微微一變,眼中一瞬間似乎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似乎驚訝,又似乎懊惱:「應丹昀?」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應丹昀是誰,我便不用多做介紹了吧?」傅鈞看得分明,卻並沒有勃然變色,只是沉聲靜氣地陳述事實。
「……」秦湛似乎對此話有些無言可對,目光愈發幽深起來,令人難以窺探其中真實情緒,過了一息后,方才輕聲問道,「他對你說了什麼?」
傅鈞心裡倒是很清楚秦湛此時正在顧慮的是什麼,依舊語調平靜地答道:「他倒是一個信守承諾之人,既然與人已有約定在先,便不會泄露機密。」
秦湛識趣地不做聲,神色間卻並沒有徹底放下心來的意味,眉宇間仍是隱約浮現過一絲懊惱不安,但卻稍縱即逝,僅在一眨眼間便已回歸平淡,不見痕迹。
只是這份平淡,亦彷彿僅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短暫平靜而已。
傅鈞停頓了一下,復又說道:「也是他出言指點我冰玉靈華草生長在何處,否則我不會這麼快便能夠回來。」
秦湛面上立時顯露出淡淡驚異之色,道:「應丹昀冷情冷心,雖然已為仙身,行事卻愈發孤傲不群,並不會輕易出手幫助他人,對於不相干的陌路人尤為冷漠。他會助你,必然事出有因。」
「因為他認為我是他故人之後。」傅鈞並無遲疑地道,「他說我的先祖,叫做謝長樂。」
「謝長樂」三個字一出口后,秦湛神色似乎輕微一震,眼底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深沉猶如暮色,讓傅鈞無法辨析。
然而一剎那后,秦湛容色便已恢復如常,轉而侃侃而談道:「謝長樂……若我不曾記錯的話,此人乃是三百年前一位極有名望的神醫,曾經一人云游四海,以舉世無雙的醫術拯救無數黎民百姓,成為世人稱道的『神仙公子』。尤其據聞當年整個北方爆發了一場極大的瘟疫,死傷者不計其數,而謝長樂不顧己身,不畏險惡,走遍所有遭受瘟疫侵害的城鎮,為一眾病患悉心治療,救活數十萬人。」
傅鈞安靜認真地聆聽著,只見秦湛說到這裡,話鋒卻是一轉:「只是,瘟疫一事後不過數年,謝長樂便已徹底銷聲匿跡,此後再沒有任何人見到他的蹤影。據說是在當年不幸染上了瘟疫,因此他未過不惑之年便已身故,令人惋嘆痛惜不已。」
傅鈞聽到此處,心中亦感到十分惋惜,即便謝長樂不是他的祖先,與他毫無血緣關係,但其如此品格行止,自然令人心馳神往,恨不得一睹當年神醫的風采。
傅鈞稍斂心神,禁不住問出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那他……是否有子嗣流傳下來?」
秦湛輕輕頷首,道:「在傳說中,謝長樂的妻子青年早逝,而他終身未曾再娶,故而僅有一子,名為謝匪思。」
「謝匪思……」傅鈞不自覺地重複念了一遍,彷彿是要用心記住這個名字似的。
「是匪我思存的匪思,出自詩經鄭風。」秦湛淡淡解析道,「也不知道謝長樂當初給兒子起這個名字時,究竟是在思念著誰。」
秦湛雖然只是點到為止,但傅鈞已經明白了秦湛的言外之意,暗示謝長樂所思之人並非自己的妻子。
——否則,既有嬌妻愛子在旁相伴,又何必平白做出匪我思且之嘆?
傅鈞不由沉默了下來,只聽秦湛繼續敘說道:「而謝匪思資質卓異,自幼入道,在二十齣頭便已揚名於天下,以手中之劍懲強除惡、斬妖除魔無數,可惜未過三十歲,便於一場戰役中陣亡。當時圍攻他的足有上百名魔修,被他悉數斬殺,然而他卻也在最終力竭身亡。因為他死時十分年輕,故而尚未成婚,亦未聞有任何子嗣。」
秦湛微微一頓,見傅鈞眉頭不自禁地皺了起來,又道:「不過明面上的記載雖是如此,但在傳言中謝匪思生前似乎與冥王宮中一名女子頗有糾葛,曾經進入冥王宮一年之久,其間行蹤不明,因此留有子嗣也未嘗不可能。」
「冥王宮……」傅鈞喃喃自語道。
秦湛又是話鋒一變:「其實說起來,謝長樂與丹霄派也有一點淵源,只不過鮮為人知。」
「什麼淵源?」傅鈞聞言不覺微微訝然。
「謝長樂本為丹霄派第四代弟子,後來不知何故突然叛離師門,轉而拜入太華宮門下。此事曾經鬧得丹霄、太華兩派關係頗僵,因此在救治瘟疫一事尚未發生之前,謝長樂的名聲其實毀譽參半。當然後來他離開太華宮,行走天下,救人無數,又經過瘟疫一事後,聲譽大振,眾人念及他救活萬眾百姓的恩德,便漸漸不再提起他曾為丹霄派弟子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