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靈池濯骨

第十二章 靈池濯骨

目送蕭雲暉離去的身影徹底在翠微林中消失后,傅鈞方才轉身,遵照蕭雲暉的叮囑,開始寬衣。

秦湛卻沒有他那麼急切,而是舉目看了看日頭與四周方向,似乎在心中默默計算時間,確保無虞。

傅鈞是因為前世記憶中已來過這裡濯骨許多次,因此早就熟練於心,不用多作計算。

直到傅鈞下水后,背倚池壁而坐,這才見秦湛也開始動手解開衣袍。

看到秦湛胸口已呈現出深紅色、卻依舊頗顯猙獰的傷疤后,傅鈞眉頭微微一皺:「你胸口的傷能沾水?」

「最好不要沾水。不過短時間內應當無妨。」秦湛神色自如,談話之間,已經投身入水,動作卻十分輕緩。

傅鈞便不再說話,只是閉上雙目,靜靜感受著大量濃郁的靈氣從周身肌膚漸漸融入血肉里,再流向四肢經脈,趟過渾身上下每一寸骨骼,最終匯聚在丹田之中,直令人暖意融融。

然而漸漸的,傅鈞卻感到丹田裡越來越熱,甚至有些發燙,而四肢百骸也越來越像是置身在滾燙的火爐之中,熱得令人骨骼發疼,血液更似要被蒸發乾凈一樣。

而流淌在經脈之中的靈氣,也在不知不覺中陡然膨脹起來,將根根脈絡強行撐開,其勢洶洶,不容絲毫抗拒一般,帶來的滋味也實在是非同凡響,讓人只覺得彷彿有無數把鋒利無比的刀片在不斷切割撕扯著全身每一條經脈,疼痛極致,無以倫比。

傅鈞慢慢咬緊牙根,知道這是泉中靈氣在幫自己拓寬經脈、修補根骨,即使再痛也要忍耐下去。

他低頭閉目,始終不吭一聲,只是默默忍受著這一切。

也許是在極度疼痛的作用下,傅鈞只覺得神思漸漸有一絲恍惚,而在這恍惚之中,五官卻似乎變得異常靈敏,靈敏到一絲微風拂過臉頰的觸感都十分清晰,而他竟漸漸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錯覺,彷彿面前有人正密切地注視著自己,那道目光仿若實質一般,緊緊落在自己臉上,從眉心直至下顎,來回細細掃過,不放過一絲空隙。

傅鈞眉頭不覺漸漸蹙起,忍耐了整整一刻,卻仍舊不見這份錯覺消失,終於禁不住睜開雙眼,卻只見對面的秦湛雙目是睜著的,眼光直直對著他,彷彿落在他身上,又彷彿落在了他身後遙遠的半空之中。

而秦湛此時的眼睛極深極黑,彷彿比平日任何一刻都要黑上百倍千倍,像是兩顆純粹到極至的黑曜石,不含一絲光澤,而在瞳孔深處則似乎隱藏著一股極為劇烈的情緒,雖然讓人無法解析,但卻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激烈程度,彷彿萬年寒冰底下埋葬的火種,一旦爆發出來,便會天崩地裂,山河傾覆,萬物盡成灰燼。

傅鈞不由想起了以前另一位師兄林懷漱曾經評價過秦湛的話——他說秦湛看似性情溫文柔和,實則心性十分偏激,所有情緒盡數埋藏在一雙眼裡。

雖然一般人無法看懂秦湛是喜是怒,但是可以從中稍微分辨出秦湛的情緒是否足夠激烈。

最能影響一個人的情緒,便在愛恨二字上,無論是極致的愛,抑或是極致的恨,都可以讓人變得情緒激動,不似往常。

而對秦湛來說,他已經十分善於隱藏自身真實的情緒,只有面對極愛或極恨之人,才能讓他眼中情緒稍微外露,而且那時的秦湛,眼神必然既似寒冰又似烈火,又如暴風驟雨即將來臨,令人見之震顫。

傅鈞當時只覺得是無稽之談,一個人的眼睛里怎麼可能看出多少情緒來,更無論又像冰又像火這兩種極端之物了。

他怎麼看秦湛,都看不出秦湛的眼睛有什麼特別之處,只不過是顯得比尋常人顏色更深一些罷了。

可是此時此刻,秦湛的眼神似乎真如林懷漱所說,如冰如霜,如火如焱,讓傅鈞不由心神一震,徹底忘了自己本來是想質問秦湛一句,是不是他一直在盯著自己。

「你那是……什麼眼神……」傅鈞此時腦海中也只剩下了這一個疑問,不由喃喃道。

「什麼什麼眼神?」秦湛似乎稍稍一愕,反問道。

秦湛話一出口,傅鈞便覺得眼前的狂風暴雨一瞬間回歸了平靜,此時秦湛神色無比正常,眼中只是略含一點訝異之色,卻不見絲毫洶湧如潮的情緒。

傅鈞不禁微怔。

……難道剛才真的全是自己的錯覺?

可是眼下他再怎麼細看秦湛,也看不出來秦湛眼睛里有一絲半縷剛才那樣如冰似火的情緒。

「怎麼了?我身上可有什麼不對?」秦湛見他一時不答,便又問了一句。

「……無事。」傅鈞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因為疼痛而有點神智不清了,眼中竟會出現短暫的幻影。

「好吧,你說無事便無事吧。」秦湛淡淡笑了一下,雖似有調侃之意,卻亦表示不再追究。

傅鈞沉默了一下,道:「你方才一直看著我做什麼?」就算剛才秦湛的眼神是他的錯覺,但秦湛一直在看他這件事卻並非他的幻覺。

「打發時間。」秦湛回答得十分隨意。

傅鈞似乎有點錯愕:「打發時間?」

「是啊,要在清靈池中泡上整整三刻,仔細感受靈氣整修筋骨、拓寬經脈的滋味,不找點事做來打發時間,你不覺得有些難熬么?」秦湛微微勾了勾唇角。他雖然談笑自若,但細看之下,臉色卻是有點無法掩飾的泛白。

傅鈞聽他這麼一說,陡然意識到剛才跟秦湛這麼一對話,全部心神都被吸引住了,倒是沒再去注意全身的疼痛感,而在此時,不知道是身體已經適應了,還是經脈已經被強撐得足夠寬了,渾身倒是不覺得那麼疼痛了。

傅鈞再回思及秦湛的答話,靜了靜,道:「所以你便選擇了觀察我來消磨時間?」

他語氣雖然平靜,不見喜怒,卻隱隱透露一絲無可奈何的意味。

秦湛輕輕一笑:「傅鈞,你的犀骨略微突起,主富貴安逸;雙眉寬廣清長,首尾豐盈,主靈慧多福;鼻直如削,主長壽;唇形有棱,主福運;總而言之,乃是大富大貴、福壽綿長之相,百人之中亦未必能有一人。」

傅鈞忍了忍,卻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道:「你什麼時候對看面相有興趣了?」

無論是前世二十五歲的秦湛,還是今時十五歲的秦湛,他都不曾見到秦湛對面相算命方面有任何涉獵。

可是想到秦湛身上必然還有許多事情是他不知曉的,如此小事,比起之前幻境試煉的真相,簡直微不足道,傅鈞便也漸覺釋然,不由心平氣和下來,復又慢慢合上眼睛,卻沒有忽視秦湛的答覆。

「養傷閑暇之餘,偶然翻閱一二而已。我可不比你,成日待在床上調息,亦能安定自若。」只聽秦湛語氣里有點似笑非笑的戲謔之意,隨即又道,「丹霄派中藏書浩瀚如星海,除卻劍經道法等,其他雜學典籍亦極多,你若有興緻,倒也不妨一試。」

「知道了。」傅鈞答了一句,隨後便不再出聲,彷彿已經沉浸在閉目養神之中。

秦湛見狀,只輕輕笑了一聲,也不再說話。

未過多久,傅鈞霍然睜眼,同時從水中一躍上岸,動作極為迅速,前後不超過一個呼吸的時間。

只聽「嘩啦」一聲水波動蕩的聲音立時響起,之後卻徹底歸於平靜。

傅鈞剛剛在岸邊站定,立時便覺得渾身一陣極度酸麻,體內每一根骨頭皆彷彿被拆開后又重新組合,四肢綿軟無力,不禁緊咬牙關,用儘力氣穩住身體,不讓自己滑倒。

他還未及去拿衣物,便聽到身後傳來秦湛悠緩的聲音:「我還以為需要叫你起身,沒想到你的時間倒是算得極准,三刻時分,不多不少。」

秦湛說話的同時,只聽一陣輕微水聲「簌簌」響起,卻是秦湛也從清靈池中慢慢起身上岸。

傅鈞心道:那是因為我這十年來,早已來此濯骨超過百次,自然可以把時間掐到準點。當年頭兩次來此地之時,我還是沒有你計算得更准。

只是這句話,永遠不能說給眼前的秦湛聽罷了。

傅鈞以比平常慢上十倍的速度穿上衣裳后,只覺得身體愈發無力支撐,為免跌倒,便立即尋了身旁一塊光滑圓潤、又足有半張床般大小的石頭坐下,閉目調息,以圖儘快恢復如常。

身上的酸麻雖然來得快但也去得快,還不到半刻工夫,傅鈞便覺得四肢已經慢慢恢復了力氣。

雖然身體還有些許不適,大概是經脈根骨皆被修整后必有的後果,但是已經不妨礙普通行動了。

傅鈞心中驀然一動,暗道難怪大師兄先前會說半個時辰后再返還,原來已經計算好了他們濯骨后必須稍作歇息的時間。

傅鈞一念未畢,只聽不遠之處漸漸傳來輕緩卻沉穩的腳步聲,眨眼間來者的身影便已清晰地出現在眼前——衣冠齊楚,廣袖拂雲,正是蕭雲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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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逆天[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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