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

001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

一聲悶雷在腦子裏響起,床榻上的少婦一個激靈猛的坐了起來,臉上、身上都佈滿了細細的汗珠,分不清是熱出來的還是受了驚嚇。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聽到裏頭的響動,在外頭忙活着的僕婦王嬤嬤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急切的撩起帘子鑽進了裏間。

她是陳王妃的乳娘,亦是從冷家跟着陳王妃嫁過來的,在陳王妃的心裏,她算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因此,平日裏這府里的下人都要敬着她三分。

「下雨了么?」冷懷瑾急忙抓住王嬤嬤的手,一張過份慘白的臉上掛着仍舊未平復的驚恐,汗珠從她的兩頰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更加襯得她弱柳拂風,好不贏弱。

王嬤嬤狐疑的替冷懷瑾擦著臉頰上的汗珠,輕道:「娘娘是做夢了么?外頭的天好著呢!」

此時雖是仲夏,但一連幾天都未曾有過雨水的跡像,庄嫁里的佃戶都坐不住了,前幾日還派了人來,希望減點租錢。

冷懷瑾面色有些恍惚的嘆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着已經四十開外的王嬤嬤,不知怎的,心裏竟生出幾分憐惜來,突然問起:「嬤嬤往後可有什麼打算?」

她這話問的十分的突然,讓王嬤嬤怔了怔,打趣道:「娘娘說的什麼話,奴婢自然是盡心儘力的侍候娘娘,娘娘好,奴婢就好!」

這話說完,王嬤嬤似乎覺得哪裏不太妥當,心裏好似有什麼東西往下一沉,她瞪圓了雙眼,看着已經將目光移開的冷懷瑾,握著汗巾的手也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不……不會的,娘娘只是去年滑了胎,身子骨弱了些,應該不會……

正在這時,外頭突然一陣喧嘩,丫頭含香在門口喊了聲『王嬤嬤』,冷懷瑾已經收起了感嘆,蒼白如紙的唇瓣微微往上一提,一股說不出的譏諷傲氣便從她那張原本清秀脫俗的臉上顯露了出來。

是陳王府的幾個姨娘過來了。

「既然她們想知道本王妃的死活,今兒個本王妃就讓她們看個夠!」

說罷,已經扶著王嬤嬤的手,起身開始更衣梳妝。

陳王妃冷氏,一向沉着內斂,若不是去年一場意外,她也不至於卧病半年之久,很多事處理起來,便力不從心了,好好的一個陳王府也就不會迎來這幾尊瘟神。

王嬤嬤的眉心微不可見的擰了一下,低頭勸道:「娘娘何必與她們一般見識,等身子骨好了,再慢慢整治也不遲!」

冷懷瑾搖了搖頭,嘴邊逸出一絲苦笑,看了一眼旁邊已經擺放涼了的黑漆漆的苦藥,纖縴手指將葯碗端起,湊到鼻尖處聞了一聞,若有若無道:「今日的方子又加了一副藥材,看來,是真的容不下我了!」

王嬤嬤大驚:「小姐……您是說這葯?」她忍不住叫出了以往對冷懷瑾的稱呼,一張臉變得霎白,立即氣得要去找煎藥的小廝問個清楚,卻被冷懷瑾拉了回來。

她似乎早已知道這葯有問題,卻是一直都沒有揭穿,王嬤嬤跟在她身邊幾十年了,自然也是人精了,一見冷懷瑾這模樣,便知道她早已洞穿了一切,突的,眼淚就流了出來,也難怪方才冷懷瑾會問她可有打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冷懷瑾苦笑着,端起葯汁,卻被王嬤嬤打翻在地。

她輕笑:「嬤嬤,水滿則溢,月盈則虧的道理,誰都懂,皇上這是要將我冷家滿門抄斬啊!」

王嬤嬤更加震驚:「小姐,老爺和少爺不是流放邊疆了么?而家裏的女眷也只是被貶為庶民,遣回原籍而已,只要有小姐在,她們是不會吃虧的,等老爺再回來,冷家一樣可以風風光光的!」

王嬤嬤天真的想,事情都已經判了下來,皇上總不能出爾還爾吧?他可是一國之君啊。

冷懷瑾又笑,這一回,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若不是礙著陳王的面子,皇上早將冷家滿門抄斬了!」

強搶民女,掠人錢財,勾結前懷南王造反,私自擁兵……哪一項罪名不是滅九族的大罪?皇上這是不想給陳王抹黑,才會改重為輕。

她的爹爹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卻也不至於做這種對自己百害而無一益的事,分明有人暗中挑拔,或是皇上自己容不下冷家了。

其餘人,她倒不關心,心中記掛的是她的兄長冷逸真,兩人雖說不是親兄妹,但卻情同親兄妹。

自打冷懷瑾的親哥哥冷逸琛死後,二伯便將自己的小兒子冷逸真過繼給了她家,冷逸真倒也是知恩圖報,不僅待她極好,對父母也極為孝順,也算是填了冷家三房的一樁傷心事了。

王嬤嬤的手已經發起抖來,她實在無法想像冷家一個那麼大的家族便這樣沒了,而冷逸真原本還是少年志成,輕輕年紀便知進知退,憑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在軍中屢立戰功,已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將軍。

她恍惚想起去年冷逸真來陳王府時,那眉宇飛揚的模樣。

冷懷瑾微微一笑,看着鏡子裏已經是妝容細緻的自己,芙蓉花一樣的面孔,雖顯蒼白,卻依舊秀麗難擋,清瘦的臉頰使得那雙本就過份明亮的眸子尤其扎眼,隱隱有些與其餘女子不同的銳利之色,算命人曾說過,她將來必將攀得人上之人。

看來,那算命先生還真是准呢,只可惜,這人上之人她是攀上了,卻無福消受。

起身,輕輕的拍了拍王嬤嬤的手背,兩人一同出了內間,來到廳堂,幾位不省事的姨娘早就坐在那裏喝着茶,指點着這院子裏的丫頭干這干那,將一屋子的人忙得跟過街老鼠似的。

「今兒個吹的什麼風?人來得可真齊呢!」冷懷瑾笑着坐上主位,伸手接過丫頭遞上來的清茶,蓮花瓣白瓷茶蓋輕輕的拂開面上的茶葉,放到唇邊意思意思的抿了一口。

「姐姐,賤妾這不是看着姐姐的身子骨不太好,特意來看看么?」說話的是年前才進門的劉侍妾,因着此時已經有了身孕,陳王準備這幾日提她做夫人,因此,說起話來,也比其餘幾人要洪亮一些。

趙氏和肖氏立即點頭稱是,惶惶恐恐卻又帶着幾分狡黠的看着冷懷瑾。

只見她氣色稍差,卻沒有下人們傳的那樣病入膏肓,大家都有些失望。

「承幾位的關心,本王妃這幾日還死不了!」冷懷瑾勾唇一笑,那雙尤其明亮的眸子在劉侍妾的身上打量了一番,而後落在她已經隆起的肚子上,輕道:「劉侍妾還是多加休養,若是有個閃失,便不好了!」

她語氣平和,卻也聽不出有半分的不悅,可其餘幾人都渾身打了個顫,話說,槍打出頭鳥,這劉侍妾最近是有些忘乎所以了,仗着自己有了身孕,連王妃也敢挑恤。

這府里的主子、下人,誰不知道王妃的手段?可轉念一想,這人若是沒了,手段再好,也沒有用呢,於人,幾人各自交換了個眼色,強打着內心的恐懼坐直了身子。

劉侍妾一聽這話,肚子裏的氣便有些壓不住了,她仗着肚子裏懷的可是陳王第一個孩子,若是個男孩,便是庶長子了,將來怎樣也得了陳王和太后的幾分顏面,即使是自己這個做娘的,也會母憑子貴。

「王妃這說的什麼話,難不成是不希望陳王的長子出世么?」劉待妾一激動,說起話來便有些尖銳,她刻意的揚了下巴,挑恤的看着冷懷瑾。

以為對方定會氣得臉色發青,卻見冷懷瑾微微一笑,側頭輕輕的和王嬤嬤說話:「今日這茶里放少了些糖,改日記得放多一些!」

王嬤嬤笑着答話:「奴婢下回一定記着!」她抬眼,面帶不屑的瞥了一眼劉侍妾,主子雖然性子平和,卻絕不是省油的燈,人待她好,她便待人好;可若有人敢進她一尺,她定會還人一丈。

正在這會,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進來:「好大的膽子!」眾人往門口望去,只見剛從朝堂下來的陳王,一身朝服未換下,便踏着穩健的步子急步而來,他身段威武,面色俊朗,確不負外頭京城十大美男之一的傳聞。

劉侍妾一聽,滿臉的尖酸立即化為了繞指纏,她迎了上去,行了禮便往陳王的懷裏鑽,撒著嬌道:「是,王妃好大的膽子,居然敢不將陳王的長子放在眼中!」

她只顧著告冷懷瑾的狀,卻沒發現陳王的眼中沉得厲害。

王嬤嬤這才扶了冷懷瑾站起來,規規矩矩的在陳王面前行了禮,笑盈盈道:「王爺,不過是一個侍妾,何必氣壞了身子,臣妾還有要事和王爺商量,請王爺入內室一敘!」

說罷,便親自扶了陳王的手臂,兩人一前一後的往裏走去。

劉侍妾傻在了當場,她以為冷家已經落迫了,前幾日才下的聖旨冷大人流放北疆,冷家全家貶為庶民呢。

大家都以為陳王定對冷懷瑾冷眼以對,不復早前的恭敬。

誰不知……

神色一暗,幾名侍妾正打算灰溜溜的離開,卻見陳王冷冷的側頭道:「不過是庶子,將來成不了大器,你也太縱容這些人了!」

冷懷瑾微微一笑:「畢竟是王爺的骨肉,凡事都禮讓三分,總不會錯的!」

陳王點頭,兩人的腳步一轉,已經入了內室。

幾名侍妾的臉色蒼白的厲害,出了王妃的院子,仍舊捂著胸口不停的喘著氣,趙侍妾白著臉望向身邊的肖侍妾:「都怪你,怎的把我也拉了進來,早知道劉侍妾會說這種話,我就不跟來了!這下可好,把王妃給得罪了,以後我們還如何過?」

說着,眼淚便出來了。

劉待妾不等她們說話,早已是驚得一身冷汗,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耳邊還回蕩著陳王那冷漠的話語:「不過是庶子,將來成不了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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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貴妻之田園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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