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結局篇

145 結局篇

陳王府

『啪』的一聲,赫連城將自己手中的狼毫扭成了兩斷,兩條濃郁的劍眉深深的擰了起來,來人向他彙報的事情,似乎讓他難以接受。<>

起身,繞著書案走了足足兩圈,這才平復了些氣息,深吸一口氣后,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道:「一個小小的周家,竟連一個周世華都掌控不了么?」

在周家,他花了很大的心思,早在五、六年前開始,他便在周家種下了種子,而周青江會在內閣提名,亦完全是出於赫連城的一手策劃,因此,聽到這樣的消息,怎能讓他不動怒?

周世英雖再三出了漏子,但總歸後來是掌握住了大半邊局面,眼下,唯獨剩下他這個挂名『弟弟』了。

早前,赫連城也沒料想他竟會去參加武試,原本打算,他竟然不受控制,就棄之,甚至利用周家將他逐出去。

原本周世華本該被周家唾棄,最後趕出家門的,卻不知,他怎的突然轉了性子,不僅重新在周家立穩了腳跟,還與周青江緩和了父子關係,如此一來,周青江似乎更傾向於這個從小頗受爭議的小兒子。

到了京城,周世華更是一鳴驚人,誰也沒料到,一向對功名利碌淡薄的他,居然會主動去參加武試。

以他的資質,能在武試中奪魁並不是意外。

「王爺息怒,眼下……只能將其除之了!」來人略略一驚,雙手抱拳,猶豫着將自己的想法道了出來。

但這話說出來,卻又十分的蒼白無力。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要除去周世華,豈不是打草驚蛇?

若是朝廷新選的武狀元突然失蹤或死於非命,元慶帝定會大力追查,再加上他如今已經領了官銜,再不是碌碌無為之倍,屬下將領數萬,真要在他身上動手,還真是會惹起一場大風波。

「暫且莫輕舉妄動,只怕眼下已經有人盯着咱們了!」赫連城待理清這一切後果之後,只覺得頭疼欲裂,整個人就像是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魂的大戰役,疲憊的重新倒在案台前的圈椅內,手指輕輕的揉捏著太陽穴。

揮了揮手,示意來人可以退下了。

面前的人抬起頭來,欲言又止的呆怔了片刻,最終還是道了聲:「是」便恭聲退了下去。

外頭立即有人接應,領着他通往陳王府一道平日裏不對人開放的後門,悄悄的出了院子,原本一切都似乎極為隱蔽,即使是被人瞧見了,也只會以為是陳王府負責採買的家奴。

那領路人見後門的港子裏並無人煙,左右張望了一番,伸手示意那人快些離去。

後門在那人離開后,立即就『呯』的一聲,重新合上了,就好似方才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

出了那後門,一道極為詭異的目光便立即投了過來,一隻手重重的伸向那人的肩膀,呼了聲:「阿米爾!」

那人渾身一僵,卻是立即轉過頭來,十分吃驚卻又恭敬的朝着來人便跪了下去,似乎是條件反射一般道出:「主子有何吩咐?阿米爾在此!」

抬起頭來,卻是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雖是著了漢人的服飾,但那深遂的不同於漢人的容貌,卻是讓阿米爾很快就認出了自己的同族人,只見女子氣度不凡,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子高傲冷艷的氣息。

他自然知道公主在前些日子隨了赫連城來到京城,可苦於身份的差別,卻是一直都未曾相見,今兒個他一眼就可以肯定,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斷然就是南詔王那唯一的掌上明珠馬佳敏娜公主。

似乎是思鄉情怯,阿米爾的雙眼似乎有些濕潤了,嘴唇蠕動了一下,卻是沒能說出隻字片語。

手臂被人重重一扶,之後兩人來到港子深處,見周圍已經靜得連風聲都止了,馬佳敏娜這才呼了一口氣,站定了俏影,雙眼一眨不眨的瞧著面前已經改變了容貌的男子,笑道:「本公主還當是認錯人了,卻沒想到那巫師的易容術也是如此的厲害,竟是讓你連一點兒南詔氣息都沒有了!」

南詔的男子基本都是五官深遂,眼大唇闊,而面前的公子哥卻是生得俊朗不凡,渾身上下散發着漢人男子特有的儒雅氣息,也難怪她在京都找了好些時日卻是連半點兒消息也沒有。

若不是前幾日被赫連城氣得不輕,只怕馬佳敏娜也不會翻出尋找他的心思了。

「是,巫師確實了的,屬下現在的身份是周家的大少爺周世英,公主若是有事,可以差人去周家找屬下!」男子低了低頭,胸口的氣息已經平和了下來。

他自然知道馬佳敏娜不會無緣無固的在這裏逮着他。

說句實在話,真要在赫連城的手下抓人,那等同於大海撈針,想必馬佳敏娜在此已經蹲守多日,才會碰巧撞到他。

「本公主今兒個便是想差你辦件事!」說到『有事』,馬佳敏娜倒是完全不客氣,她雖然不是直接與阿米爾接頭的人,但是來天熹之前,南詔王已經將一些大致的分佈向她介紹過了,也是以防女兒被人利用而毫無反擊之力。

如今想來,南詔王的顧忌是對的,虧她當初還不屑一顧,以為赫連城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來到京城后,更是全心全意的信賴於他,壓根沒找到父王那些分佈的勢力。

「公主請講!」阿米爾立即洗耳恭聽,比起赫連城這個半道的主子,他自然更傾向於南詔公主,畢竟……他還

詔公主,畢竟……他還是想回到南詔,被安插在周府這麼多年,他早已迫不及待的要回去了,那裏有他的親人。

馬佳敏娜斜斜的覷了他一眼,咬緊了銀牙,恨恨的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本公主要赫連城滿盤皆輸,知道背叛本公主的下場!」

阿米爾實在沒料到馬佳敏娜與赫連城的關係竟已經惡化到了這個地步。

他震驚的看着馬佳敏娜,思緒卻是沉得厲害,雖說面前的女子是他半個主子,卻是……關係到南詔的國務大事,他又豈能由著一個女子的性子任意為之?

只要南詔那邊沒有下達命令,他仍舊必須按照原先的計劃行事。

「公主,一切以國務為重,還請公主別為了個人感情而讓我南詔損失慘重!」阿米爾重重的磕了個響頭,咬了咬牙,斷然拒絕了馬佳敏娜的命令。

就在這時,巷子外頭似乎傳來幾聲輕微的腳步聲,阿米爾已經快速的起身,消失在了巷子的另一頭。

馬佳敏娜氣得直跺腳,一想到自己在書房門口看到的那一幕,便覺得胸腔漲痛,無法咽下這口氣。

在南詔,以她的身份,不僅可以納駙馬,還可納面首,如同男子三妻四妾一般。

如今,她卻被個薄情的男子隨意就背叛了,想想……直覺得自己吃了大虧。

……

懷南王府在太后的懿旨下,亦如茶似火的修葺著,裏頭原本就保留的十分完整,如今只要再重新刷上新漆,添置新的傢俱和擺設品,基本和新宅無異了。

赫驚鴻半倚在主院的梨木圈椅內,蹺起二郎腿,劍眉輕蹙,似有心事,卻聽門口幾聲異動,緊接着趙城已經大步踏了進來,反手便將門合了起來,抱拳謹慎道:「爺,冷小姐回府了!」

趙城就算不跟着去,也是早已料到那丫頭不會白白離開的,她做事一向隨心,壓根不似尋常家的女子,又怎會甘心聽從赫驚鴻的安排呢?

她倒是個人精,一方面又將冷家夫婦送了走,一方面自己又留了下來,真真是兩全其美呢。

還省去了這一路上護送的隊伍。

聽了趙城的話,赫驚鴻亦是無一絲驚訝,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苦笑:「她若是走了,我反倒覺得不像她了!」

說罷,纖長的身軀已經從圈椅中立了起來,雙手負於身後,與趙城兩人步出了主院,一路上看似在頤指氣使的指揮着下人幹活,卻是不着邊際的商討著大事。

「父王那邊可有消息?」婚訊一發出去,懷南王那邊反倒安靜得出奇,就連太後幾番邀請,也被懷南王以不便入京為由而拒絕了。

想到這裏,赫驚鴻發出一聲極為輕淡的笑聲,父王這一招『欲擒故縱』不僅讓元慶帝背上心思狹窄之名,還讓自己顯得正義凜然,而太后卻也會因為懷南王的拒絕入京,而更加的憎恨元慶帝。

俗話說血濃於水,始終是沒有骨肉親情的兩個人,即使表面如何融洽,骨子裏又是怎樣,誰人知道?

「並未有消息傳來,只是……屬下卻覺得王爺早已準備妥當!」趙城跟隨在赫驚鴻的身後,一雙眼睛雖然左顧右盼,滿面玩世不恭的模樣,但這話卻是一點兒也不含糊的。

說到這裏,趙城頓了頓,上前一步,將聲音壓得更加的低沉,湊到赫驚鴻的耳邊:「孫漓漠這回前往商州找到了一件意外之物,聽聞對爺的前程有很大的幫助!」

這消息是今兒個才傳過來的,他原本還想確認了再說,但又怕有個夜長夢多,因此,還是先彙報了上來。

一得到這個消息,趙城已經快馬加鞭派了人前去接應孫漓漠,雖不知道是什麼重要之物,但孫漓漠既然連他都不說,可見那東西的非比尋常。

赫驚鴻的腳步也微微一頓。

前幾日,他秘密派了孫漓漠前往商州帝陵再尋訪一番,主要目的也是將那墓穴倒毀,以防外人再步入其中,如今看來,那一次走訪始終太過匆忙,想必錯漏的東西也不在少數,孫漓漠倒是立了大功了。

點了點頭,赫驚鴻已是一個轉彎,步出了懷南王府,翻身上馬,直接往宮裏去了。

……

出了小樹林,冷懷瑾對於這一塊的地形還是比較熟悉的,因此,和趙楠二人很快就逃出了赫驚鴻部下的範圍,在城郊租了一輛不起眼的小油車直往冷記酒樓去了。

剛到門外,便見張全正準備提步上馬,趙楠急忙叫住他。

張全一見那小油車內的來人竟是冷懷瑾,眼神微微一怔之下,上前兩步,神色緊張中卻又帶着幾分欣喜,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快步隨着冷懷瑾兩主僕進了冷記二樓的專屬廂房。

房門一閉,立即有人在游廓外把守,外人是近不了半分的。

門剛合上,張全已經迫不急待的彙報起來:「小姐,西川那邊有消息了,願意與懷南王放手一博……」

這對於他們來說,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就算是冷懷瑾,也是微微僵了一下,只覺得滿腔的熱血像是要沸騰起來似的,一張小臉終是展露了披開烏雲般的笑顏,連連說了三個『好』字。

三人又將與西川那邊接頭的事宜重新商議了一遍,這才分頭散去。

趙楠負責去驍勇營向肖睿等人通信,張全則負責接應西川那邊派來的人,冷懷瑾拈開桌面上的帳薄,靜靜的看了起來,這段時日,她雖沒有

,她雖沒有過問酒樓以及冷家的生意,可看這帳目上卻是蒸蒸日上。

墨殤不僅將酒樓打理得十分有特色,而且還開發了新的項目,如今連藥材和茶葉都插上手了,想必很快冷記的招牌就要打響整個天熹了。

正尋思著,門外傳來墨殤的聲音:「小姐,有貴人求見!」

能尋到這裏來,又由墨殤親自指引的人,冷懷瑾不用多想,也知道此人非比尋常,再聽墨殤的聲音中略帶猶豫,想來……這人並不是他們所熟悉的人。

合上帳本,她道了聲:「請貴人在天字一號房等,我馬上就過來!」說罷,已經請桌面上的東西收拾妥當,稍微整理了一下自身的着裝,這才步出廂房,尋着三樓的天字一號房去了。

即使早已猜到是不常來往的人,但入門見到來人後,她還是大吃了一驚。

一身極為樸素的低調裝扮,小巧而玲瓏的身段襯出女子的妙齡,單從背影看,已是佳人一枚,聽到開門聲,女子急忙轉過頭,摘下頭上的帷帽,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竟是……德馨郡主。

她如何會找到這裏來?她與赫驚鴻的婚期近在旦夕,為何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她?

一連串的疑問在冷懷瑾的腦海中迅速浮過,但很快她便鎮定下來,一雙烏目靜靜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微微頜首,打過招呼,上前一步,示意德馨坐下說話。

「德馨今日來得冒昧,不知有沒有給冷小姐添麻煩!」德馨回以一笑,順着冷懷瑾的手勢與她同位而坐,目光帶着幾絲躊躇猶豫,似乎被什麼事困住了,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倒是攪得她整個人的氣質越加的朦朧嬌弱。

她故意沒有解釋為何會知道冷懷瑾在這裏,而是將這個大大的疑問留給了對方。

這樣的回答,更使得她來此的目的撲朔迷離,欲蓋彌彰。

自然……冷記除卻冷懷瑾身邊的人,便屬赫驚鴻知曉了,而冷懷瑾身邊的人自然不會將她的行蹤告知外人,那麼……德馨找到這裏來,很大的可能便是赫驚鴻告知她了。

這樣的想法讓冷懷瑾的心間沉了一沉,眉宇間不自覺的眨了一下,輕抿了一口桌面上的茶水,笑道:「不妨,郡主今兒個可有事?」

能大費周張的找到她,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結合德馨眼下的神色,她似乎猜到了些什麼。

「我自小便忠情於驚鴻哥哥,也夢想着有一天能陪伴他左右,眼下還剩三天,便是我和驚鴻哥哥的大喜之日了,我心裏是既高興又忐忑……」德馨悠悠開口,一雙美目流轉千回,時而憂傷,時而歡喜,複雜得如同萬花筒,說完這些,她頓了頓,眼神飄向冷懷瑾,咬了咬下唇,接着道:「我知道驚鴻哥哥這一回進京來做什麼,但無論他做什麼事,我都會幫助他,支持他,在這一點上,我與太后是一致的,所以……」

她與太后是一致的……這句話是不是意味着太后早已和懷南王接上頭了,這段時日在後宮暗兵不動,也是在密謀着什麼,或許說,她在打算着什麼。

冷懷瑾抬起頭來專註的瞧著德馨,心中複雜得很,既為赫驚鴻高興,卻又有些不是滋味,再細細一想,似乎恍然大悟。

是啊,即使懷南王是太后的親生兒子,但這麼多年未曾相見,難保他的心性還如從前一般,而如今德馨和赫驚鴻的婚事,便是太后制約懷南王的第一步。

「郡主與我說這些,是不是有些不妥?」冷懷瑾雖說已經清明,卻是故意裝糊塗,單手托著腮幫子,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問。

德馨繼續道:「你我同為女子,我也不繞道了,驚鴻哥哥昨兒個進宮與我說了些話,我便知道我在他的心裏是比不上你的,但這樁婚事卻是太后所期待的,他若是不留情面,只怕太后不會同意,還希望冷小姐勸勸驚鴻哥哥!」

德馨的話雖說的十分的婉轉,但冷懷瑾卻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就是說,赫驚鴻已經在私下與德馨說清楚了?這樁婚事要如何收場,只怕他也早有打算。

可惜的是,郎雖無情,妾卻有意啊,德馨今兒個會低着頭來找冷懷瑾,又搬出太后予以要挾,只怕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吧?

說完這些,德馨略微呼了一口氣,在她以為,哪個女子會不希望自己的夫群騰雲直上,成為天下霸主,只不過是一個名份上的爭執罷了,冷懷瑾為了自己的前程,也必定會妥協的。

可惜,她卻猜錯了。

『噗哧……』一笑,冷懷瑾搖了搖頭,她知道此時若是立即回絕德馨郡主,必定會引起她的不滿,女人一激動之下會做出什麼偏激的行為,真真是難以預測,但她又不願意敷衍答之,因此笑道:「既是太后的懿旨,我又如何能改變什麼?郡主且回,若在這個時候被人瞧見你我同在這裏,只怕會給世子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答了等於沒答,可聽在德馨的耳中,卻又似乎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也略微的松馳了下來。

是啊,難不成他要為了個女人放棄太后這棵參天大樹么?但凡是有腦子的,都懂得該如何選擇。

轉眼間,三日便過去了,冷懷瑾該準備的亦都準備妥當。

這一日,整個京都熱鬧非凡,百姓們半未因為初春的寒涼而縮在宅中,個個爭相出到官道一觀這懷南王世子的真面目。

要嫁的還是

要嫁的還是太後身邊的紅人德馨郡主,這於天熹來說,可是大喜事啊。

慈寧宮中

今兒個是德馨出嫁的日子,依天熹的禮節,她原本應該自舊宅出嫁,可太后卻是疼她入骨,准許她在慈寧宮出嫁,給予了比公主還高尚的榮耀。

整個慈寧宮也因為這樁喜事而歡笑連連。

嬤嬤替她梳好了墜馬髻,戴上九珠戲鳳嫁冠,邊上一些宮女們紛紛說着吉祥的話,惹得她那原本就塗了胭脂的臉頰是越發的緋紅嬌艷。

待一切準備妥當,嬤嬤便將人扶到了慈寧宮的花廳中,太后正在那裏等着她。

見自個兒養了十多年的如同孫女兒的姑娘如今就要離自己而去了,心裏又有一陣的不舍和酸楚,到了這個年紀,是越發的不忍離別了,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上前便將要行禮的德馨拉了起來,細細的端詳著。

「哀家雖捨不得你,可卻不忍將你一直留在身邊,如今你能如願以償,也算是了了哀家的一樁心事!」說罷,那眼中已經噙了些淚珠,直惹得身邊的人也跟着哀痛起來,個個掩著鼻嘴不舍的低泣著。

德馨的唇瓣咬了咬,說實話,要離開太后,她也是萬般不舍的,她原以就想着,若是今生嫁不了赫驚鴻,就抵死不嫁,一輩子陪在太后的左右,可如今……

「德馨謝過太后這些多年的養育之恩,他日定會經常進宮陪伴太后!」她也是個懂事的,立馬就跪了下來,十分莊重的沖着太後行了跪拜之禮。

就在這時,外頭一聲長喝:「時辰到……」

太后忙將德馨拉了起來,拍了拍她的手背,哽咽道:「去吧!」

身後的嬤嬤已經上前,一左一右的將德馨往外攙去,在慈寧宮的殿外,早已有蓋着大紅頂的流蘇軟轎在等著,一行人將她送出了宮門,便見到赫驚鴻與迎親隊伍早已等在了東庭門。

一系列禮節過後,轎子開始往懷南王府去。

這一路上喜氣衝天,鞭炮聲連綿不絕,長長的隊伍由街頭排到了街尾,可謂是儀仗萬千啊。

到了懷南王府,轎子一停下來,便有嬤嬤將德馨背下轎,牽着她的手跨過燒得正旺的火盆,喜娘在一旁唱喝着,惹得德馨越發的將頭低了下去,直覺得今兒個就好似做夢似的。

而在賀喜的賓客中,有一抹人兒卻惹得今兒個的新郎倌不得不偷瞧了幾眼。

「妹妹確實要來看這場景么?」說話的是已經長成少年的冷逸琛,如今的他早已身長玉立,加上長年在軍中磨練,看起來反倒比同齡的少年要老成不少,再加上他今兒個的臉色也不見得有多好,背手而立,始終立在一個隱蔽的角落,似乎刻意將他身後的那名嬌小人兒保護起來。

說話間,他回頭看了一眼今兒個作男裝打扮的冷懷瑾,眉間微微蹙起,似乎越加的不滿這場婚事。

「我是來看戲,並不是看人!」冷懷瑾的唇瓣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若是沒有猜錯,今兒個夜裏……便要變天了。

冷逸琛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卻也不好將人拎出去,只得閉了嘴,十分不耐的等待禮節結束。

約摸到了酒宴時間,外頭傳來報喜聲,緊接着,有人長喝道:「陳王赫連城來賀!」

說罷,原本已經坐下的賓客都紛紛起身,迎接這樽大佛。

太子已經好些時日不見露面了,皇宮裏只傳他身染惡疾,不宜見人,卻也不知到底病到什麼程度,因此,眾人不得不對赫連城曲意逢迎,只怕太子稍有不適,那東宮儲君之位便要換人坐了。

眼下晉王被禁,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還小,唯獨剩下陳王一人能挑大樑了。

人未到,賀禮先到,當着眾人的面,赫連城已叫隨從奉上了出自南海的紫珊瑚一座,看這色澤與形態,可謂是上品中的極品,想必拿到市面上,也可抵下一個小城池了。

眾人驚嘆之餘,卻又十分疑惑,陳王如何會送這樣名貴之物。

朗朗笑聲自人後方傳來,緊接着赫連城大步走來,雙手抱拳道:「恭賀世子新喜,世子可認得這紫珊瑚么?說來也巧,竟是本王昨兒個夜裏在城外搜尋而意外得來的……」

赫驚鴻原本就不見得多歡喜的臉色,在看到這樽紫珊瑚后變得越加的黑沉起來。

這東西,他如何會不認得?不正是位於嶺南懷南王府的鎮宅之寶么?想來赫連城已經搜尋到了懷南王的位置,眼下只怕已經有所行動了。

如黑曜般的眸子緊緊盯着那東西,手指卻是不自覺的放開了正牽扯在手的喜帶,另一頭的德馨郡主似乎也意想到有情況發生,原本喜悅的心情一下子墜了下去,一張紅撲撲的俏臉也瞬間霎白一片。

捏著喜帶的手緊了緊,幾乎恨不得將那喜帶給捏斷了。

不……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亂子,太后那裏已經準備好了,這個親一定要圓滿的成下去,如此一來,她與赫驚鴻便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即使他日他還有其他的妻妾,那也是偏房,始終不能與她相提並論的。

「陳王的禮也太重了些吧?」趙城適時的上前,打破了現場的僵局,雖說這話是說的風清雲淡,可他的心裏,卻也同樣打着鼓呢。

難不成懷南王一直沒有消息是因為落在了赫連城的手裏?

正想着,一直未曾出聲的德馨郡主竟轉過身來,雖未揭喜帕,但那聲音

,但那聲音卻是清清晰晰的傳了出來:「陳王帶的可是紫珊瑚?我前兒個還聽太后說懷南王要贈與她老人家,怎的今兒個竟落到了陳王的手裏?」

她的話清清楚楚,沒有半絲的疑慮,卻也使赫驚鴻重新拉回了思緒,轉而將目光投向了德馨。

劍眉似乎比之前蹙得更加的深沉,反倒沒有一絲父王脫險的放鬆。

德馨這話暗指赫連城不過是截了懷南王送於太后的禮物,聽到的人幾乎都明了了,就連趙城都『呼』了一口濁氣。

可是……就在這時,孫漓漠匆匆忙忙趕了回來,也顧不得如今的場合,湊到赫驚鴻的耳邊說了幾句,瞬間便讓他的臉色大變,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卻也顧不得再行接下來的禮儀,便大喝一聲:「進宮,本世子便要瞧瞧今兒個到底是誰在作怪!」

一眾賓客還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整個懷南王府已經迅速的散去,德馨被隨行的嬤嬤安排著先躲進了洞房。

看着房裏裝飾得十分喜慶,她的雙眼卻噙滿了哀戚,從始至終……赫驚鴻幾乎連正眼也沒瞧過她,早知道這個婚禮只是個恍子,她亦奢望着他能看在自己對他痴心多年的份上留給自己一分情面,如今看來……是她想錯了。

捏着手中的喜帕,德馨癱軟在婚床上,淚濕了那鮮紅的鴛鴦戲水大紅婚被。

而就在赫驚鴻進宮的同時,養心殿上早已聚集了不少人,整個京都都被封鎖了起來,出入的城門早已放下,駐紮在城外的驍勇軍也被調到了九門之內,眼看着戰事一觸即發。

「父皇,兒臣搜索了城外大量的村落,共發現了十幾個村子有不明人駐紮,只怕都是懷南王的部下,兒臣願意帶領精兵,一舉將這些人剿滅!」赫連城隨後趕到,腳步生風,還未到達正殿,洪亮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

駐守在皇城的軍隊約摸有十萬次人,只不過這些人都聽令於玄鐵令牌,見牌即出,因此,赫連城才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請求。

再加上有那紫珊瑚作證,足以證明懷南王就在京都附近。

這個消息亦惹得滿朝文武惶惶不安,話說懷南王在嶺南安份了十幾年,雖說這些年元慶帝都派了眼線監督著,但總不能打出百分百的保障。

眼下再聽到赫連城的一番話,只怕任誰都會聯想到懷南王世子這次的大婚和懷南王進宮的目的。

元慶帝治國多年,雖說天熹並無起色,但起碼是先帝傳的位,名正言順。

而懷南王鎮守邊疆多年,今兒個帶兵前來,無論他目的何在,都可視為亂臣賊子,誅之而後快。

一時之間,滿朝文武靜立而蕭肅,人人臉上凝重萬分,目光不禁投向隨着赫連城的聲音而停下了腳步的赫驚鴻身上。

便在這時,右相周青江周大人突然疾步上前,單膝一跪,聲線洪亮且肯切道:「請陛下拿下懷南王世子,以示國威!」

若是懷南王真的兵臨城下,那麼此時的赫驚鴻也難辭其咎,此時將他拿下,一來可以牽制懷南王;二來也是名正言順的。

此話一出,立即得到了滿朝文武的附和。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放在赫驚鴻的身上,自然不為過,元慶帝劍眉一緊,手指一揮,原本候在殿外的御前侍衛已經魚貫而入,正要上前將赫驚鴻拿下。

「且慢!」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一聲呼喝聲,眾人亦都聽得清楚,這不是別人的聲音,正是當朝太后的聲音,侍衛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不該拿人。

天熹向來以孝治國,即使是皇上,也是不敢對太后無禮,滿朝文武紛紛叩拜,元慶帝亦下了龍椅,沖太後行了一禮,臉上卻是沒有平日裏的恭敬樣,心裏自然也是猜到太后在這個時候出現,許是早已與懷南王的人有所牽扯了,嘴裏道:「母后近來身子不適,這朝堂上的事,便不勞母后費心了!」

這是要以後宮不得干政來封太后的嘴呢,但這話說的卻也是在理的。

滿朝文武亦是點頭贊同,若是今兒個太后幫着懷南王,元慶帝對她有所不敬,只怕整個天熹也沒人會怪罪於他。

「哀家今兒個來,並不是要管這朝堂上的事,只是聽聞驚鴻在拜堂之跡急急離去,哀家心疼德馨那丫頭,特來提驚鴻問個究竟!」太后寵愛德馨,這在天熹朝已經不是什麼稀罕事了,說出來,卻也是合情合理的。

這個解釋面上牽強,但也堵了眾人的嘴。

說罷,她似乎瞧不見那些威嚴僵持兩邊的侍衛,上前拉住赫驚鴻的手,半責怪半包容道:「你這孩子,做事怎的如此魯莽,今兒個可是你的新婚之日,冷落了妻子可不好!」

話中有話,立即讓赫驚鴻醒了一大半,他連忙抱拳道:「太后教訓的是,孫兒知錯了!」

嘴上這般說,但赫驚鴻的腳下卻是沒有任何行動,絲毫沒有因為太後有意保他而退出宮門,相反,他神色淡然,彷彿一切瞭然於心。

臣子中已有人高呼起來:「皇上,亂臣賊子不得不擒啊!」

這無非是給元慶帝打上了一劑強心劑,若是滿朝文武的主張,那麼……這對太后大不敬之罪,他便也無需擔下。

片刻沉靜之下,元慶帝抬起頭,目如深海,卻是一眨不眨的瞧著太后,好半晌,似是痛心又似是無奈,從腰跡取下佩戴多年的玄鐵令牌,身邊的公公立即雙

公公立即雙手捧起交予陳王赫連城的手裏。

「母后,謀逆之罪,朕不得不以大局為重!」說罷,原本退立兩旁的侍衛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的將赫驚鴻駕起,而就在這時,赫連城抱拳道了聲:「兒臣定不負眾望!」

說罷,撩袍轉身,而就在他轉身之跡,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眼神有意無意的瞟了一下右相周青江的方向,以及朝中一些重臣的身上。

大步踏出養心殿,人未出城門,令牌一出,那風雲鐵騎以閃電般的速度驟然聚集,一支直衝京都城門,一支卻被秘密安置在了這原本就硝煙四起的皇宮內。

赫連城並未出城,而是安排妥當之後,竟又重新返回了皇宮。

……

冷懷瑾趁著混亂中隨離去的賓客出了懷南王府,上了馬車,便見一名打扮奇特的男子正恭敬等侍,她並無半絲訝異,只抬眼靜靜打量對方,輕道:「一切都準備妥當了么?」

候在邊上的張全抱拳回道:「回主子,已經找到了源頭,只待主子的一聲吩咐!」

冷懷瑾點了點頭,與那打扮奇特的男子並排而坐,馬車走起,車輪轆轆,帘子放下,張全與墨殤左右護守,約摸半盞茶的功夫,馬車行到宮門口,張全撩開帘子,冷懷瑾率先從車上跳了下來,回手,卻是牽下一名模樣平凡的婢女模樣的女子。

張全和墨殤互望了一眼,短暫的訝異之下,立馬就恢復了平靜,牽着馬車,目送冷懷瑾兩人進了那城門。

上一回被太后封為縣主之際,便得了太后的懿旨,可持令牌隨意出入宮門,今兒個養心殿上出了大事,守宮門的人甚是警惕,盤查一通后,由專人領着往慈寧宮的方向前去,壓根不給人走偏的機會。

便在她想方設法要混到養心殿附近之際,後頭隱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還未回頭,一聲輕喚已經讓她停下了腳步。

「冷小姐請留步!」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今兒個要與赫驚鴻拜堂成親的德馨郡主,只見她早已御下一身的大紅嫁衣,換了套正統的宮裝,頭上髮髻也重新梳理了一番,與平日裏沒出嫁的打扮無異,她急步走來,瞧了一眼那領路的小太監,語氣平緩道:「這位公公先回吧,本郡主領冷小姐前往慈寧宮便可!」

宮裏的人都知道德馨是太后最疼愛的人,眼下雖疑惑她今兒個怎的會出現在此,卻也不好多問,答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此時的小徑上,便只剩下德馨與冷懷瑾,以及那名不起眼的小婢,德馨突的抓住冷懷瑾的手,臉上凝重得可怕,雙眼裏卻又含着深深的哀戚,看着面前的人,她如何能不嫉妒,自己愛了那麼多年的男子,便這般被她搶走了。

他拒絕的那般果斷絕裂,甚至連最起碼的一個名份都不願意舍與她,無非就是怕眼前的女子會心裏不舒坦。

一個男子愛一個女子愛到了這樣的地步,只怕天雷地火也是打不斷的了。

她痛心、難過、嫉妒,但心裏卻又似明鏡似的,自己這一世與赫驚鴻是再無可能了。

「我有你們要的東西!」德馨望着冷懷瑾,眼中已然恢復了平靜,說罷,她已然踏開腳步,領着冷懷瑾朝着宮裏一處偏僻的宮殿走去。

走着走着,路上的宮人太監是越加的稀少起來,道路兩旁也漸行荒蕪,迎面的風吹來,似乎都夾雜着一股子少有的寂靜的霉味。

一抬頭,前方那處於雜草橫生之中的宮殿已在眼前,門口的牌扁召然印着昭仁宮的字樣,卻是金漆已脫,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凄涼之感。

「這裏是?」冷懷瑾雖然歷經兩世,卻從未來過這個地方,心裏也納悶為何德馨要帶自己到這一處來。

對方未多回答,只是伸手一推,那已然塵封多年的舊門發出沉重的『嘎吱』聲,很快就分開兩道,眼前的景象比起外頭來說,卻是更加的蕭條,裏頭的擺設雖是齊全,便到處都散發着霉腐味,看得出來已經多年未有人進入過了。

冷懷瑾本能的放慢了腳步,心裏正思量著德馨到底是何目的,耳邊卻傳來幾聲腳踩枯枝之聲,雖是極輕,但她卻聽得真切,不經尋聲望去,卻見這廢舊的偏殿內的一間小耳房內緩緩踱出一人,此人已到不惑之年,髮絲斑白,滿面皺紋,身上穿的卻是宮中總管太監的服飾,只不過略顯老舊了些。

見到有人進來,那老者也不驚訝,輕咳了幾聲,緩道:「這一日總算來了!」許是多年未曾開口說話,這聲音嘶啞的好似被人從中劈裂了一般。

冷懷瑾只覺得腦子裏一聲炸響,緊接着上前一步,不無驚訝道:「莫非這位公公便是太上皇身邊的福公公?」

太上皇元豐帝在位之際,身邊有一位得力的助手,一生追隨元豐帝,卻在他病死之際不見了蹤跡,後來元慶帝追查了半世,也未尋到關於他一絲一縷的消息,竟沒想到,這位困極元慶帝半世的人,竟就藏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德馨會知道這些,很顯然是與太後有關,而莫非這位福公公便是由太后收藏起來的。

那老者抬起一雙蒼桑且精明的雙眼,只是往冷懷瑾的臉面上一掃,立即著口問道:「這位是?」

很顯然,他是認得德馨的,但又不識得冷懷瑾。

德馨上前一步,言語中卻是十分恭敬道:「這位是懷南王世子的貼心人!」她用語極

」她用語極輕,但仍教人聽在耳中留了幾分酸楚。

是啊,今兒個原本是她和赫驚鴻的大婚之日,卻要領着冷懷瑾來開道,因為……德馨知道,整個皇宮中,冷懷瑾只怕是赫驚鴻最信任的人了。

福公公微微點了點頭,重新仔細打量起冷懷瑾來,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着她說道:「倒是個有慧根的姑娘,也難怪世子那般上心!」

他不問她的身份,很顯然,是早已聽聞過她的事迹了。

想來這福公公能窩身在這皇宮十多年,除卻太后的庇護,自然也有他的過人之處。

便在這時,那小耳房內又略微傳來幾聲響動,緊接着一道壓得十分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小福子,把東西準備好!」

這個聲音十分的詭異,低啞得不行,卻又透著幾分塵埃落定的淡然,雖未見着真身,但見那福公公十分恭敬的模樣卻也知道不是尋常人。

冷懷瑾望向德馨,對方也不知道是刻意隱瞞還是真不知道,亦茫然搖了搖頭。

福公公道了聲:「是!」便進到屋子裏,小片刻之後,車輪壓過地面的聲音響起,竟從那耳房中推出一人一輪椅,輪椅上的人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一身漆黑,就連那張臉也完全罩在了黑色的帽沿下,唯露出一隻帶着傷疤的右手。

自膚色來看,是位年過古稀的老者。

這一幕再度讓冷懷瑾陷入了沉思,她記得在商州隱陵中有記載過元豐帝的右手因摔碎玉璽而被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雖未尋遍整個隱陵,但她似乎也意識到那洞穴里留了柳太妃的屍首,卻是始終沒有瞧見元豐帝的原身……

想雖這般想,但這個時候她也不好做出任何定論,只得與德馨讓出一條道。

……

養心殿上,赫驚鴻由數名侍衛押解著,太后與元慶帝之間的予盾亦一觸即發。

這十多年來,雖說元慶帝表面上對太后恭敬有加,人前人後都以孝為先,但太后終究不是他的生母,這些年的忌彈也早在心裏生了根、發了芽。

他不相信太後會放着自己的親生兒子不幫,反倒幫他這個毫無血液之親的別人的兒子。

「皇上這是要不顧及兄弟之情了?」太后那雙飽經蒼桑卻又十分清明的雙眼冷冷瞧著面前身着五爪蟠龍朝服的偉岸男子,她原本以為這一世便這麼過去了。

只要元慶帝不動,她亦不會率先出手,如今看來,懷南王從未在他的心裏消失過,自打那一年元豐帝病死之後,懷南王便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如今正好藉著赫驚鴻的婚事,來個一網打盡。

這亦是元慶帝對於太后所提議的邀請懷南王入京飲宴而未有異議的原由。

是啊,只要懷南王踏進這片土地,即使他心思清凈,亦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想到這裏,太后微微嘆了一口氣,雙眼緊緊的閉了起來,耳邊響起元慶帝同樣不容置喙的聲音:「太后何曾顧及過朕和天熹的江山,如今懷南王兵臨城下,已是證據確鑿,即使朕要放過他,可這滿朝的文武和天下的黎民百姓又會同意?」

他倒是正義凜然著,沒有半絲當年的愧疚之意。

這話,立即惹來太后的一陣冷笑。

赫驚鴻亦掙脫了侍衛的手,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大聲喝道:「這天熹的江山,亦不知道是皇上奪來的還是搶來的!」

這可是大敬的話,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麼事,畢竟過去了這麼多年,只要元慶帝是持詔書繼位,這天下就沒有人有資格去指責他,因此,赫驚鴻的話立即引來了滿朝文武的不滿,以左右相為首猶為激烈。

周青江甚至大步出烈,指著赫驚鴻訓斥道:「大膽,單憑你這句話,皇上治你個死罪也是理所當然的!」

說罷,左相高大人亦步出列,言詞鑿鑿往元慶帝跟前一拜,道:「求皇上給懷南王父子定罪,眼下證據確鑿,為保我天熹安寧,求皇上大義滅親!」

好個大認滅親,好個證據確鑿。

除卻這兩人,殿內成半的官員亦都跪了下來,連連呼道:「求皇上顧及天熹安寧!」

眼下看來,懷南王父子的罪,已是眾望所歸,只怕太后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她腳步踉蹌了兩下,在身後嬤嬤的攙扶下才站住了腳跟,不至於狼狽的摔倒在地,即便如此,她依舊臉色坦然,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元慶帝,似乎是從牙縫裏,一字一頓道:「你果真要走到這一步?」

元慶帝並未回話,但那眼中卻是堅定無比。

眼下,這樁婚事無非成了他剷除異已的籌碼,若是這一回放過了懷南王,那麼……便等同於在明面上與他撕破了臉面。

再說……赫連城就在昨兒個夜裏給他拋下了一個定時炸彈,將赫驚鴻曾去過商州尋找隱陵的事私下秘報了給他。

那隱陵建造之地極為陡峭,且地勢隱密,他尋了十多年,也未找到確切的位置,派出去的暗衛和死士無數,不是無功而所,便是不知所蹤。

想到這裏,元慶帝的背脊微微滲出些許冷汗,思緒回到自己逼迫先帝立下遺詔的那一幕。

不得不承認,這皇位原本不該是他的,但身在帝王家,他又怎能甘心屈居人下?便在那一日,先帝最寵愛的妃子柳妃失蹤,他身邊最得力的太監總管福公公也下落不明。

元慶帝幾乎翻遍了整個天熹,

整個天熹,到至今也未尋出這兩人。

大殿之內一時之間陷入了僵持,眼看着一場擒逆賊的好戲就要拉開序幕,卻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雜亂有力的腳步聲,緊接侍衛統領步塵一個鍵步踏入殿內,未加思索單膝一跪,報道:「皇上,懷南王帶兵三千已到宮門口,聲稱要入宮面聖!」

人未擒,倒是讓他自己送上門來了,在場的眾人心中皆是一陣竊喜,帶兵入京,已是犯了大忌,隨便安個謀逆之罪,便是滿門抄斬,眼下,他居然還敢入宮,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眾人雖喜,但元慶帝的面上,卻未露半分的喜色,好半晌才揚了揚手,吩咐道:「只准懷南王一人入宮,其餘人暫且押解!」

三千兵馬自然不足為懼,早在進城之前,已被赫連城手上的風雲鐵騎給扣下了,如今不過是押解在宮門前,以示天下罷了。

如此說來,這懷南王也真是蠢到了家,既然要反,為何不安排妥當?若是不反,為何要帶兵前來,被人抓住把柄?

步塵道了聲「是」,一個轉身,急步而去,約摸半盞茶的功夫,懷南王赫權起已被眾多侍衛押解而來,只不過……尾隨他一塊進到殿內的還有一個坐於輪椅的半殘人,推著那輪椅的只位髮絲斑白的古稀老者,左右由德馨郡主與冷懷瑾相護,身後還跟着一名婢子打扮的普通婢女。

「權起……」太后十多年未見愛子,如今相見,卻見他面色清冷,已不復從前那般偉岸,面上也皺紋橫生,老相畢現,心裏一酸,眼淚便噙在了眼眶中,也顧不得如今的局勢,神色激動的上前便握住了懷南王那粗糙的雙手,嘴唇顫顫,滿是慈母對孝兒的思念之情。

這一幕看在元慶帝的眼中,無非是雪上加霜,便是越加不後悔今日對懷南王一行人的一網打盡。

「母后……」見着老母親,懷南王亦感概萬分,鐵錚錚男兒亦是滿含淚水。

但眼下的情形,卻容不得他們再續母子之情,元慶帝已重歸龍椅,大喝一聲:「赫權起,今日你還有何話要說?」

滿殿呼聲響起:「拿下逆賊,拿下逆賊……」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即使是旁觀的官員亦以為一切該是塵埃落定之時,元慶帝大手一揮,一個『斬立決』幾乎就脫口而出,竟不知嘴剛張開,便聞車輪轆轆聲,從侍衛讓開的道中,一輛老舊的輪椅由老者推著緩慢而入。

「慢著!」桑老沉舊的聲音好似被歲月洗刷了一般,聽在人的耳中有着幾分毛骨悚然。

官員的聲音亦在這個時候淡了下來,人人都轉頭望向那被包裹的根本看不清容貌的輪椅上的老人。

突的,翰林院院首陳大人瞪圓了雙眼,似是見了鬼似的指著那推車的老者,呼道:「是福公公,是福公公……」

朝中的老臣子沒有人沒聽過福公公的大名,亦都知道先帝生前一直由福公公照料著,幾十年如一日,從不曾離過身。

若說那推車的老人便是福公公,那麼……坐在輪椅上的人,難不成是先帝元豐帝?

隨着陳大人的大驚失色,朝堂上不少人都大驚失色,即便是元慶帝也驚得『騰』的一聲立了起來,雙手緊緊的捏成了拳頭,整個人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

冷懷瑾的雙眼在殿內掃了一遍,果不如她所料,那為首的周青江與左相高大人,以及朝中部分身居要職的臣子,竟無半分所動,甚至可以說滿面麻木,似乎完全沒有聽到方才院首陳大人的話。

這個節骨眼上,旁人自然不會注意到這些,若不是劉景探回來的消息,只怕她亦不會往這方面考慮,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名相貌平凡的婢子。

那婢子微微一點頭,輕閉雙眼,手指中捻着什麼東西,嘴裏一張一合,卻是未發出任何聲音,片刻之後,他睜開雙眼,望向冷懷瑾,卻是輕輕點了點頭。

老者的動作並未因為殿內人的驚詫而有所停留,而是仍舊緩慢向前,一步一步朝着元慶帝逼近。

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這十多年來,朕一直在背後盯着你,若是你肯就此罷手,朕也不會追究,只可惜,你卻是死性不改!」

太后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卻是扶著身後嬤嬤的手立住了,這十多年來,她一直保護著先帝在宮中安然無恙,卻也是十多年未曾與他相見。

帝王情,多少女人掙破了頭,可太后卻清楚……這個男子唯一愛的便是最後不知所蹤的柳妃,因為氣恨,她未遵尋元豐帝的旨意將她的屍首與他合葬,而是將她的屍首送去了千里之外的地方,便是想叫她與他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不……不……父皇,你不是父皇……」元慶帝驚慌的抓住安公公的手,扶住龍椅才得以站穩,他想到擒懷南王的萬種可能,卻也萬萬沒想到,還會鬧出這一出來,繼位后,他是親眼瞧著元豐帝的屍首裝的棺材,並且親自迎送到京郊的帝王陵中。

輪椅終究在龍梯處停了下來,那黑衣男子伸出一隻帶疤的右手,緩緩的將帽沿拔開,抬起頭來,沉靜的望向龍位之上的元慶帝。

男子面色蒼白,滿臉皺紋,濃眉已染白,只是那雙已經枯槁的雙眼中卻仍舊含着幾分恨意……

十幾年過去了,他唯一忘不了的只怕還是柳妃的仇吧。

那個女子曾是元豐帝的命,

豐帝的命,他可以連皇位都不要,卻唯獨不能失去她,可偏偏赫權宗破壞了這一切,掠了他最心愛的女子,逼他寫下詔書後,在他的面前在柳妃親手殺害。

這些年來,每每想到這一幕,元豐帝便恨不得親手掐死赫權宗。

赫驚鴻震驚的同時,亦快速的記起今日的正事,從袖口掏出那早已藏在袖中的從隱陵中得到的遺詔,雙手捧起,雙膝跪拜的元豐帝的面前,洪亮道:「皇祖父,這是柳太妃手中的東西,如今歸還皇祖父!」

皇位的去留,到底還是由元豐帝說了算,他亦知道今兒個只要開了殺戒,即使他日為王,亦都會被扣上謀逆的罪名,將來遺臭萬年。

元豐帝略有驚訝的接過赫驚鴻手中的東西,緩慢的打開,雙手卻顫抖得厲害,這個詔書是他生前與柳妃秘密寫下的,為的便是以防萬一,原本以為定是被赫權宗搜了去,眼下,卻是安然回到了他的手裏,怎能不叫他激動?

一字一頓的看完,元豐帝略略激動起來,一把便抓住了赫驚鴻的手,嘶啞問道:「她可好?」

赫驚鴻自然知道他口中所說的『她』指的是誰,自己能得到這個詔書,必然是見過柳太妃真身的,元豐帝是清明的。

「回皇祖父,太妃幽靜安詳!」簡短一句話,已然叫元豐帝安心。

想來,能見着她的屍首,便意味着她未被挫骨揚灰,他這心裏也安穩了一些,將那詔書貼在心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后,元豐帝再次睜開雙眼,這一回,卻是如冷箭綻放,直指那龍椅之上,嚇得還未緩過神來的男子。

就在這時,門外又是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傳來,赫連城帶着數百名風雲鐵騎衝進大殿之內,沖着元慶帝喊道:「父皇,別被他們蠱惑了,這不過是意念所至,兒臣亦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景!」

他自然不能將自己進入隱陵的事詔告天下,經過了這些年,他的心思也沉穩了下來,既然是意念,只要他打斷便可,因此,也顧不得滿朝的人,赫連城大步上前,一手便要將元豐帝從輪椅中扯下來。

他本以為那人一觸便會灰飛煙滅,就好似他從西域得來的巫蠱之術,只要破了,就會蕩然無存。

卻不知,當他抓上元豐帝肩膀之跡,手心竟傳來溫熱的人體體溫,手一提,正要將人摞下,卻在始料不及之際,被人反手一摔。

他竟沒料到,那意念竟會傷人,當日在隱陵中他攜持冷懷瑾的時候,他清楚的記得,冷懷瑾的意念之身是木納而任人擺佈的。

這……怎麼會?

就在他未曾想通之際,福公公已經大喝一聲:「放肆,先帝在此,你居然敢大不敬!」

隨着這聲音,赫連城似乎如夢初醒,這人不是那意念中的人,而是實實在在的人,眼下的元豐帝已經斑白髮絲,早已不復當年的雄風,推理來說,六十來歲,也正當如此。

短暫的震驚之後,赫連城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以及元豐帝手上那明晃晃的聖旨,無一不在威脅着他的前程。

不……父皇不可以讓位,若是父皇讓位,那麼……他等同於廢子一枚,又如何能爭得天下。

腦子靈機一轉,已經快速從地上爬了起來,『嗖』的一聲抽出了身旁的佩劍,直指元豐帝:「來人,將此冒充先帝之人殺之而後快!」

這樣的旨意,原本應該無人接應才是,也不知道是何原因,滿朝文武竟有一大半人像是受了蠱一般,猛的從地上爬起,抓起殿內的利器便蜂擁朝着先帝的方向沖了過去。

赫驚鴻離先帝最為相近,因入宮未有兵器,因此,只得徒手一擋,『哐』的一聲,圈椅被砸得七零八碎,而他的手臂也重重的挨了一下。

「瘋了,都瘋了么?都給哀家住手!」太后在凌亂中的高喊人,卻沒有阻止一分一毫,這些人就像是入了魔似的,連帶着雙眼也充血而漲得通紅。

除卻殿內,殿外原本被元慶帝允予赫連城抓拿叛黨的風雲鐵騎亦不知道從哪裏竄了出來,牢牢將殿外堵了個嚴嚴實實,冷懷瑾以及德馨,甚至連同著太后都一半被看守了起來。

她焦急的望向身後仍舊嘴裏一張一合的婢子,忍不住問了句:「為何還未破?」

那人搖了搖頭並未答話,而是繼續低頭誦讀。

眼看着殿內已經戰成了一片,赫連城手中的風雲鐵騎是認令牌不認人,且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便在那般混亂的情形下,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劍尖一指,直搗高高在上的元慶帝,冷冷一笑:「父皇如今年事已高,也該是時候頤養天年了!」

說罷,幾名得了示意的風雲鐵騎已經快速上前,欲將元慶帝拿下。

「放肆,你們都睜大眼看清楚了,朕是皇上,給朕將這個逆子拿下!」元慶帝額頭青筋暴跳,可心裏卻清楚的很,這風雲鐵騎可聽令於得令之人,怪只怪他如此輕易便信了這個狼子野心的好兒子。

眼下,竟要逼着他讓位。

好一個帝王之家,不愧是他的好兒子,他當年逼着太上皇讓位,如今,他的兒子也以同樣的方式對待他。

這便是報應……

「父皇,還是省省力氣的好,將詔書擬了,兒臣定會好好照顧父皇的後半世!」赫連城一步一步的朝那龍椅前走去,每上一步階梯,他的內心便好似踏上了一步雲宵,那個位置,他想了那

,他想了那麼多年,如今就近在眼前。

手起刀落,安公公人頭落地,這殿內不能留的人眼看着就要全數覆滅,包括那些未受他巫蠱的臣子。

早在打划這一天的時候,赫連城就做好了十分的準備,只要這些人死了,他日這養心殿大門再開,外頭不會再聽到一絲一毫的傳言,他會名正言順的登基,坐擁天熹的天下。

赫驚鴻與懷南王被困在殿中,因要保護先帝,左右縫難,因此,亦是多處受了傷,眼看着再堅持不久就要堅持不下去了。

冷懷瑾焦急的看着這一幕,忍不住再次催促了那身後的人一番,卻不想,身後的人一口鮮血噴出,竟跪了下去:「冷小姐,我只怕解不開了……」

一聲炸響在冷懷瑾的腦海中炸開,她瞪圓了雙眼,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雙手在衣角絞動着,若不是自己沒有武藝,只怕這時也加入了。

一刀起,一刀落,朝中官員都殺紅了眼,眼看着已經將太上皇以及懷南王父子逼入了絕境,便在這時,耳邊似乎響起一聲輕弦拉斷的聲音。

那一張張面目可憎的臉一下子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一般,生生的僵持住了,眼中的血紅散去,取之而來的是茫然,再瞧著自己眼下正在乾的事,竟是嚇得臉色慘白,也管不了當時的情形,像是觸了電似的將手中的東西一一拋棄,顫抖著身子一一跪了下來,直呼道:「太上皇饒命,太上皇饒命……」

想來,都已經清醒了,冷懷瑾驚訝的抬起頭來,瞧著殿內的情形,自己所帶來的解巫蠱的人半未成功,那麼……這些人是如何清醒過來的?

正想着竟見在養心殿的不遠處馬佳敏娜神色得意的拽著一名男子的袖口,這名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一直窩藏在周家的周世英,他此時嘴裏念念有詞,手上亦捻着什麼奇怪的東西,雙眼緊閉,正聚精匯神的做着什麼。

見冷懷瑾望了過來,馬佳敏娜沖她勾起一個彎彎的弧度。

南詔的女子向來豪爽,之前她會如此討厭冷懷瑾,那也是因為赫連城對她的念想,如今,她已經不稀罕赫連城了,自然也不會再與冷懷瑾為敵了。

此時相見,卻見得志同道合,頗有幾分巾國見鬚眉的錯覺。

冷懷瑾回以一笑,卻也似乎明白了什麼,這個周世英……竟是南詔人!這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東西,而且……他還是個厲害的角色,懂得使用南詔的蠱術,也難怪南詔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私下裏保他。

想到這裏,殿內傳來一陣慘叫聲,那些風雲鐵騎原本亦是有血有肉的人,見如此多的大臣阻攔原本要停下來,可赫連城持令一喝,卻又令到他們重新衝進了廝殺。

「今日擋我者死,你們若是現在投降,本王還可留你們一線生機……」殺紅了眼的聲音自高位傳來。

看着底下的臣子們都恢復了清醒,赫連城微微一訝之後,咬了咬牙,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若是罷了手,他今兒個也是死路一條,何不拼個你死我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這一頭吩咐了下去,那一頭,已經將自己早已擬好的詔書模板呈了上去,綉著龍紋的聖旨卷攤在了元慶帝的面前,劍尖抵着他的脖子,眼中的冰冷和陌生如同著了魔的野獸:「快擬下詔書,不然別怪兒臣不客氣!」

沾了墨的玉筆塞進元慶帝的手中,使得他不禁揚唇冷笑起來。

報應啊……十年前他可曾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日,赫連城見他遲遲不肯動手,心中一急,劍尖一抵,竟生生的穿進了他的胸口,鮮紅的血一時之間噴涌而出染紅了那黃澄澄的龍袍,同時,元慶帝的嘴裏一張,一口鮮血也如數噴在了赫連城的臉上。

可此時的赫連城哪裏還顧得上這麼多,他生怕元慶帝便這麼死了,手上的劍一抽,不禁威脅道:「父皇,您最好將這詔書寫了,如若不然赫連碩只怕也會同您的下場一般!」

太子赫連碩自打幾個月前已經抱病不曾出門,宮裏雖然人人疑惑,但皇上親傳的旨,卻也沒人敢多問,如今被赫連城這麼一說,元慶帝的眼中總算現了幾分后怕。

太子早已不在宮中,他壓根不想擔這一國之任,早在宮中鬼神之事發生之事,他就已經留書出走,眼下就算是元慶帝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何處。

聽赫連城這般說,元慶帝知道,他定是查到了太子的下落。

顫抖著的手終是再度握起了玉毫,緩緩的在那詔書上落筆……

「不可啊,陛下……」朝臣中醒悟過來的大多數還是忠臣,在這生死關頭,卻也不忘用自己的性命去阻止這一切,滿是血腥的養心殿內就連那風雲鐵騎似乎也於心不忍,殺人的速度放得越加的緩慢。

似乎想要拖延着什麼。

眼看着這滿殿的人就要變成滿殿的屍了,殿外『哐當』一聲,一道閃著金光的東西穿過嘶殺的人群,『噗』的一聲刺入了殿中的金柱之上,如此細小的東西,卻出奇不意的將那一米寬的高柱震得搖搖欲墜。

「玄鐵令在此,眾將聽令!」殿外一人飛身而入。

冷懷瑾長呼了一口氣,蕭一總算趕到了,入宮前她便將令牌交給了蕭一,赫連城掌控的這支風雲鐵騎是駐在皇宮之內的,因此聚集起來十分容易,而赫驚鴻的那支隊伍卻分佈四周,況且整個皇宮被封鎖了,將人召集起來也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一定的時間。

隨着蕭一的進入,征北大將軍和肖睿亦領着驍勇營的三萬將士隨後趕到。

整個場面這才被控制了下來,殿內的風雲鐵騎瞧見另一塊令牌自是跪下聽令,玄鐵令牌一黑一金,代表着人上之人,金壓黑,他們早被選入風雲鐵騎之中,自是知道這個道理,因此,不管赫連城此時如何再呼叫,亦沒有人再敢動手了。

元慶帝手中的玉毫調了個方向,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抬頭瞧了一眼大殿之內亦傷得不輕的懷南王,喃喃道:「朕偏不如你願……」

赫連城哪裏會想到這風雲鐵騎的另一塊令牌還能現世,驚恐之餘,乾脆將劍架在了元慶帝的脖子之上,以他作人質,呼喝道:「你們都給本王讓開,本王若是死了,你們誰也別想得到這個皇位!」

被他挾持着的元慶帝怎會想到會有今日……他當初逼迫先帝立下遺詔之跡也未狠辣到這個地步,而他的這個兒子,於他來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好,好!」連說了三個好字,元慶帝筆鋒一落,擬好的詔書墨跡未乾,已被他拋向了赫驚鴻的方向:「今兒個就便宜你了……」

這個皇位,他是萬萬不會讓給懷南王的。

說罷,他撲通一聲朝着元豐帝的方向跪拜了下去,也不顧脖子上的劍,重重一磕頭:「父皇,兒臣如您所願!」

說罷脖子往前一送,劍口上瞬間便噴滿了鮮血,手裏的人質雙目瞪得滾圓,撲通一聲倒地不起……

赫連城手中的劍也應聲而落,他驚慌失措的看着這一幕,終是知道自己今兒個是落敗了。

身子癱軟的跪了下去,接下來的下場,他自是知道。

殿內沒有人上前抓他,只余翰林大學士接過赫驚鴻手中的詔書,當眾宣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身染惡疾,不久於世,惟我皇侄驚鴻人品貴重,堪當此任,繼予帝位,即日登基,大赦天下,輔國態民安,欽此!」

這詔書可是滿朝文武親眼見證下所擬。

當下,赫連城謀逆,太子不知所蹤,晉王被禁,這皇城內確實沒有可繼承皇位的皇子了,因此,在這個節骨眼上,大家覺得元慶帝會選中赫驚鴻,亦是合情合理的。

自然……那段往事重新被封閉了起來,畢竟是宮中醜事,今兒個出了這個大殿,除去給赫連城安個謀逆之罪,餘下的事,都會一併封存起來。

元豐帝長嘆了一聲,福公公正要將他推送出去,卻見到元豐帝嘴角含笑,雙眼柔和的好似十多年前與柳妃相親相愛的那個時候,他伸出手,也不知道想要抓住什麼,半晌又重重的落下,脖子往旁邊一歪,整個人都癱在了輪椅上。

福公公渾身一僵,『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先帝啊……」

這一聲呼喝,也教殿內的臣子們紛紛跪下,呼喊聲一片,想來他出來這一趟,便是為了替柳妃出這口氣,如今這口氣已經咽下去了,他的靈魂亦都沒有東西支撐著了。

冷懷瑾與殿外的一眾人亦都跪了下去,抬起頭來與殿內的赫驚鴻遙遙相望了一眼,兩人的眼中都含着許許多多複雜的情懷。

世上有多少痴情人?都說最是元情帝王家,如今這元豐帝為了一個柳妃忍辱數十年,已叫人稀噓,而她和他呢?亦會如此么?

哀戚之後,眾史官開始勸服眾人,太后亦在兩人死後由身旁的嬤嬤和德馨攙扶著回了慈寧宮,赫連城被侍衛押解著,殿出養心殿,在冷懷瑾的身邊微微頓了頓,回過頭來瞧了她一眼。

有一個問題,他自始至終都想不明白,到了這個時候,他仍舊執拗在心頭。

「為何你要如此恨我?」他是真的不解,若說他赫連城這輩子對誰真心過,屈指可數之下,冷懷瑾當排第一。

他清楚自己性子冷清,不會輕易的喜歡誰,即使早前對董婉玉,他亦是抱着半利用,半貪圖她美色的心思,但對冷懷瑾,他卻明白,是不一樣的。

到了這個時候,雖說這一問多此一舉,冷懷瑾也不見得會實話實說,赫連城卻依舊想知道。

看着她的小臉呆怔了半晌,見她仍未作答,他凄凄一笑,轉身隨着侍衛往外走。

卻在他未走遠之際,身後傳來他若有若無的嗓音:「上一世,是你欠我的!」

那聲音雖漂渺,他卻聽得一怔,而後默默的點了點頭,一滴淚珠撒下,若是他上一世真的欠了她的,這一世也該還清了,下一世……他卻仍期待能遇見她。

……

次日,赫連城謀逆造反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天熹,京都的大街小巷都張貼了赫連城謀逆的罪狀,新帝登基,先帝葬禮一併舉行,足足忙碌了七天七夜,皇宮裏這才安穩了下來。

蔣皇后自請去了行宮,先帝的妃子們自然也不例外。

整個皇宮裏便在短短的七日之內寂靜了起來,再沒有了鶯鶯燕燕的歡聲笑語,亦沒有了爭風吃醋的爾虞我詐,又過了七日,整個皇宮栽滿了鮮黃鮮黃的迎春花,似乎向征著一切由此開始。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赫驚鴻埋首在一堆政務之中,不眠不休了足足七日,這時候也累得眼黛青黑,身子有些支撐不住了。

趙城前來稟報政務之時,他恰好趴在案台上睡著了。

一旁的孫漓漠沖他做了噤聲的動作,指了指養心殿外,兩人默契

,兩人默契的往外走去,順手將殿門關了起來。

如今的孫漓漠被擢升為御前一等帶刀侍衛,而趙城則被安排在兵部任職。

見孫漓漠神神秘秘的模樣,趙城便知他有話要說。

兩人行至安靜地,孫漓漠這才開了口:「皇上最近被太皇太后逼急了,這幾日不正藉著政務耗著么!」

原先沒做上帝王之跡,他還能隨心所欲,卻不知有朝一日一手遮天,竟會活得如此窩囊。

孫漓漠還沒說到主道上,趙城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介面道:「便是皇上與德馨郡主的婚事么?以皇上的性子必定不會同意!」

他們跟了赫驚鴻數十年,可以說打小就與他一塊長大,這人是個怎樣的固執勁,別人不知道他們幾人又怎會不知道?

赫驚鴻的心裏死拗在了冷懷瑾的身上,只怕別個女子是不會再接近了。

孫漓漠嘆了一口氣,笑道:「若是不娶了德馨郡主,我料太皇太后也不會許冷小姐進來!」

看兩人僵持了數日,任哪一方都沒有退讓的打算,便知道這事情是個棘手的刺。

更何況那德馨郡主一心巴著嫁給赫驚鴻,便看了他的這份痴心,太皇太后也不可能教她一世孤苦伶仃啊。

兩人正說着,太監一聲長喝:「太皇太后駕到!」

孫漓漠原本就是個圓滑的,遠遠見着人來,已經快步上前,行了禮笑嘻嘻道:「太皇太后怎的這個時候來,真是不巧了,皇上剛剛批了一堆摺子,此時歇著呢!」

他說的也不是騙人的話,赫驚鴻確實趴在案台上就睡下了。

太皇太后輕哼了一聲,對着孫漓漠的一張笑臉也責怪不起,卻還是沒能停住腳步,吩咐人將養心殿的門拉開了,此時的赫驚鴻卻也正巧醒來,見到來人,心中又騰升起一絲無可奈何,強打起精神上前行了禮,恭敬道:「朕不會因為政務而傷了身子的,還請皇祖母不要挂念才是!」

他嘴上這般說着,心裏卻也明白太皇太后今日來此的目的。

「皇上坐下!」太皇太后卻也沒被他的馬虎眼給虎著,一手將赫驚鴻按在了龍椅之上,語氣平和:「你可知道坐上這個位置,你身上背着的是什麼?」

「孫兒知道!」赫驚鴻點頭答道。

「這剛剛經歷了一場改朝換代,各方勢力不均,更需要安撫人心!」說罷,手一招,身後的嬤嬤將手上捧著的幾張畫卷送到了案台前,一一打開供看,都是些妙齡少女的閨中畫像,下頭有註明是哪家的小姐。

這帝王的後宮,向來與朝堂是牽扯不清的,只有抓住這些人的心,才能更好的治理國家,太皇太后相信以赫驚鴻的智慧應該早就理解了。

他如今解不開的,無非就是心中的那一摸牽掛。

……

春末夏初,天氣甚好,整個冷府今兒個也是喜氣洋洋的,肖子松在推拖數年之後,總算迎娶了征北大將軍家的庶女,連帶着冷府都喜慶了起來,而這一日,確也巧了,正是母親為壯子與趙楠選好的良辰吉日。

喜上加喜,便乾脆一併辦了。

兩人也經歷了這麼多年的分分合合,總算湊到了一起,冷懷瑾忙裏忙外,心裏卻是替這兩對新人高興的。

正當府里鬧騰得正歡之際,宮裏卻來了個太監,說是太皇太后請冷小姐進宮。

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太皇太后的旨意確是不可抗的,冷懷瑾整理了一下妝容,便隨着那太監上了宮裏派來的馬車。

這一路走着,那太監的話也多了起來,在馬車旁邊走邊討好的嘮叨著:「縣主大福啊,聽聞皇上要充盈後宮了,太皇太后只怕要將縣主接進宮侍候呢,小的叫童福壽,還請縣主他日多提攜小的!」

雖說上馬車之跡冷懷瑾就已經想到了什麼,如今聽這公公嘮叨起來,頭腦瞬間像是被炸開了一般,這些時日不想面對的事,終究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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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之後會接着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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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貴妻之田園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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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結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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