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落花歸處14

聽到門鈴響，君兮最先從廚房裏跑出來。

「我來開！我來開！」她朝陽台上的兩個人招招手，生怕被誰搶了一樣。

「姐，我知道你是怕我站起來，爸剛教訓我呢，我以後不敢了。」君軒一眼看穿了君兮的心思。

君兮對弟弟笑了一下，飛速的拉開門。當她一眼看到門外站着周泫御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凝了一下。

周泫御只是看着她，不說話。

「誰來了？」父親文衛見她站在門后沒有了動靜，忍不住走了過來。

「是我們，文伯伯。」周子諺從周泫御身後閃出來。

文衛看清楚了來人，一時也有些恍惚。

「是子諺哥哥來看我了嗎？」倒是陽台上的君軒聽到動靜，興奮地大叫了一聲：「快進來啊！」

君兮被弟弟一喊，才回過神來，她稍稍側身，讓周泫御他們進屋。

周泫御先與文衛打了個招呼，文衛點了點頭，雖然略顯生疏，但是他還是帶着周泫御和周子諺去沙發落座。

「君兮，倒水。」文衛對愣在一旁的君兮揚了揚下巴，順勢看了廚房一眼，說：「讓你媽先被忙活了，出來見客人。」

君兮沒作聲，直接轉身進了廚房。

沒一會兒，她出來，手裏端著兩個水晶玻璃杯，一左一右的放在周泫御和周子諺的面前。

「謝謝啊。」周子諺朝君兮擠眉弄眼的。

君兮沒理他，她只是將周泫御面前那杯水往他手邊推了推。

「謝謝。」周泫御目光幽深。

「你們怎麼突然來了？」楊婷芳很意外，這意外里，頗有驚喜的成分。

「我們是來登門道歉的。」周泫御開口：「雖然，現在道歉顯得太過蒼白。但是，我和子諺還是希望你們能夠接受我們的歉意。」

「是的，文伯伯文伯母，我爸爸已經去世了，他無法親口對你們說的抱歉，只能由我和小叔來向你們表達。實在對不起，因為我爸的一己私慾，讓你們平白無故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

屋裏的氣壓有些低。

文衛夫婦對視了一眼，君兮低下了頭。

「事情既然都已經過去了，那就讓它過去吧。」楊婷芳說。

「文伯母，你的意思是，你和文伯伯不怪我和小叔了嗎？」子諺喜笑顏開。

「我和君兮她媽媽從來沒有想過，要遷怒於你們兩個人。既然你父親承認了錯誤，那麼逝者已矣，往事多說無益。」文衛也開始表態。

聽了文衛夫婦的話，周泫御臉上的表情才有了一絲的鬆動，他又看了一眼君兮，君兮還低着頭，眼眶紅紅的。

「我在監獄的這幾年，時常會想，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事情，老天爺才要安排這樣的不公來讓我承受。囹圄有限，思緒狹小，我一直沒有想通，直到最近出獄，我才恍然大悟。這五年其實是老天爺的別有安排。」

文衛說着頓了一下，他的目光掃過陽台上的君軒又落到君兮的身上。

「若不是這五年的牢獄之災，我不會那麼快看清楚，到底什麼是情什麼是義。我也不會那麼快看清，到底哪些『朋友』只會落井下石根本不值得深交。當然，比這更有意義的是，我這兩個孩子。這五年，他們成長的比同齡孩子更加的成熟穩重堅強勇敢。」

文衛想起君軒進手術室的那一刻，這個被他驕縱了十二年的兒子，竟然還有心思微笑着反過來安慰他。曾經的文君軒，可是只會哭鬧要一家子圍着哄的小少爺啊，他哪裏會有這樣的勇敢貼心？

還有君兮，君兮自小飛揚跋扈，也是被他寵出來的。當他和妻子入獄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君兮這個愛面子的小公主會受不住這些壓力與嘲弄。沒有想到，這五年，君兮竟然一個人默默地扛下了別人一輩子都不可能經受的磨難還沒有被打倒。

所以，這五年是他和妻子的受難年，但是卻是他們孩子的成長年。他想，如果這五年君軒和君兮仍然像是以前一樣被他捧在手心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寵著，那麼這兩個人，可能就要被他耽誤一輩子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古人的話，總有他們的道理。這樣一想，他們也就沒有什麼難以釋懷了。

如今真相大白，他們雖然失去了五年的時光，但是，失而復得的幸福，讓人倍加珍惜。

「周伯伯不愧為周伯伯，你能這樣想，真是太好了。」子諺忍不住伸出大拇指。

文衛笑，他轉手拍了拍周泫御的肩膀。

「泫御為了我們的事情，也做出了不小的犧牲。話說回來，我們也該對你說聲感謝。」

周泫御搖頭，斂眉間有了一絲愧色。

「受之有愧。」

「不管怎樣，你和子諺今天能來，我們都很高興。」楊婷芳在一旁出聲：「我和君兮正在做飯呢，不嫌棄的話，今天留下來吃飯吧。」

「怎麼會嫌棄，我最喜歡吃文伯母做的菜了。」周子諺笑。

「你這個馬屁精。」君兮白了周子諺一眼：「那我去幫忙。」

她跟着母親往廚房走，雖然腳步飛快，但是她還是感覺到後背那束熱辣辣的目光在跟着她。

君兮閃進廚房，隨手合上了門。

「你不用進來了，陪他們在外面坐坐聊聊天。」母親楊婷芳朝門外努力努嘴。

君兮搖頭，只是走過去拉開了冰箱門。

「媽，再炒一個西芹百合吧。」她說。

楊婷芳點頭：「好，我也看到了，泫御上火嘴角都長了熱瘡，是該吃點性涼的菜。」

「我才不是為他。我只是看到多了兩個人，想多炒個菜而已。」君兮解釋。

這多少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楊婷芳笑了。

「好好好。你不是為了他。」

君兮撇了一下嘴，把西芹取出來，走到一邊去洗。

「君兮。」楊婷芳忽然叫她。

「嗯？」君兮沒回頭，只顧看着水流從自己手心裏過。

「當初你和泫御在一起，其實我和你爸都挺驚訝的。」

楊婷芳溫柔的聲音傳過來，君兮關上了水龍頭。

「為什麼？」

「畢竟，泫御長你12歲。」

「年齡算什麼，我爸也長你好幾歲呢。」

「瞧瞧你，還不讓我說了。」楊婷芳嗔怪似的瞪了瞪君兮。

君兮揚手，比了個投降的手勢，示意母親繼續。

「你說年齡不是問題。對，後來我和你爸想想，也的確沒關係。這麼多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如果將來能找個比你成熟的能體貼你的男人，我和你爸也更放心些。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泫御不是別人，我們也算知根知底。他一直有情有義有擔當，但是你別忘了，當初他都快結婚了。景茗也是個不錯的女孩子，我不知道他們後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才會分開的。」

君兮沒想到母親會忽然提到林景茗，她愣了愣。

「難道你沒有想過？」楊婷芳見君兮這般模樣，有些不放心。

「媽。你放心，這件事情我有分寸。」等她，解決了當下的問題，關於林景茗，日後有的是機會可以慢慢問。

「那就好。我只是怕你當局者迷。」楊婷芳轉過身去，繼續切菜。

君兮倚在水槽邊，稍一會兒，她甩了甩手上的水，走過去輕輕的倚在母親身上。

「媽。你和爸爸真的不怪他們嗎？」她問。

周泫御和周子諺今天來的太突然太沒有防備。但是，同樣突然沒有防備的，還有父母這樣寬宏的原諒。

「我和你爸爸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當初在獄中讓你離開泫御，只是怕你日後知道真相會受不了。如今，真相已經大白，而這過程中，泫御甚至都犧牲自己來保全我和你爸爸了，我們能感受到他的誠意。」

「他是替兄頂罪。」

「替兄頂罪不假，但是依照泫御現在在青城的權勢，他若不頂罪而選擇掩罪，那也多得是辦法。而且其實……」母親欲言又止。

「其實什麼？」君兮追問。

「其實啊。泫御選擇頂罪之前，來獄中看過我們。那天他和我們聊了很久。他說他答應了你要把我們救出去，但是又割捨不了兄弟的情誼。他說如果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雖然不對，但卻是個兩全之法，希望我們兩老能理解他原諒他。」

那段推心置腹的交談過後，外面就傳來了周泫御頂罪的消息。楊婷芳和文衛大驚，但也瞬時明白了一切，原來犧牲自己，就是周泫御所說的兩全之法。

「我知道泫御做了這個決定之後，突然好恨周泫永。甚至比他陷害我和你爸入獄時更恨。原來他不止惡還如此涼薄，他竟然能眼睜睜的看着親弟弟頂罪……不過，善惡終有報。如今他下場慘淡，我和你爸也沉冤得雪。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君兮點了點頭，撒嬌似的將楊婷芳抱得更緊。她覺得自己真幸運，能得如此善良寬容的父母。

「我知道你從小就喜歡泫御。雖然我沒想到這種喜歡會變成男女之愛，但是我和你爸也樂觀其成。我們都把他當成女婿來看待了，還能有什麼怪不怪的呢。至於子諺，他雖然是周泫永的兒子，但是我知道，子諺骨子裏絕不是和他父親一樣的人。而且，我們在獄中這五年，也全賴子諺一直在你身邊照顧着我們才放心。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我們怎麼忍心怪他。」楊婷芳語氣和眼神里都透著慈愛。

君兮心裏一暖。

「媽。你和爸一直都是我和君軒的驕傲，是我們人生的楷模。以前是，那五年裏我們也沒有懷疑過，謝謝你們。」

楊婷芳反手抱了一下君兮，然後推開了她的肩膀。

「傻孩子，快出去。你再這樣膩着我，外面的人幾時才能吃上飯吶？」

「我幫你嘛。」

「不用不用，礙手礙腳。」楊婷芳說着，把君兮推了出去。

外面的四個人分成了兩路，周子諺正在陽台上陪君軒玩，而周泫御正坐在沙發里和父親文衛聊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