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落花歸處12

「這一次你就不能讓我看看，你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嗎？」周子諺打斷了他父親話。

周泫永還沒有回答，只見周子諺忽然快步走了過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周泫永的面前。

「爸爸，就算是我求你，去自首好不好？你已經做錯了事情，難道還要一錯再錯下去嗎？」

「子諺啊。」

周泫永看著兒子蓄滿了淚水的眼眶，硬邦邦的心也跟著變軟了。他伸手，摸了摸周子諺的發心。

周子諺沒有動。

周泫永更加的心酸。

這麼多年來，這是周子諺第一次沒有對他的親昵表現出任何的排斥，就好像是又回到了孩子小時候一樣。

「子諺，你媽媽的事情，你願意原諒我了嗎？」周泫永顫抖著問。

話題忽然轉到了周子諺的母親身上，周子諺的面色更加的晦暗，他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平靜下來。

「媽媽走之前，再三囑咐我不要怪你，這麼多年來，是我不好，我不聽話。」周子諺頓了一下，他仰起頭，看著周泫永因為生病有些渾濁的眼睛：「可是爸爸，如果我真的打心底恨你，我現在也不會跪在你面前。」

周泫永抬手，抹了一把他濕潤的眼眶，縱然他真是鐵石心腸，這一刻也該化了。

終於，他等到了子諺釋懷的這一天。當他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到死都等不到這一天。如此看來，上天到這最後的時刻，還算眷顧著他。

那麼，他已生無可戀，可以安心的去見子諺的母親了。

「孩子，謝謝你。」

周泫永想將周子諺扶起來，可是周子諺搖了搖頭。

「爸，你能答應我去自首嗎？」周子諺反攥住了父親的手：「君兮現在手裡有你陷害她父母的全部證據，若不是看在我與小叔的面子上，她根本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既然橫豎都得認錯，求你，無論如何不要放棄這個可以為你自己減刑的機會。」

周子諺說得急促又懇切，這一瞬間，周泫永已經完全可以理解周子諺對他的良苦用心了。他張開雙臂，俯過身去。周子諺看出了他周泫永的意圖，他主動上前一步，抱住了父親。

「以後，記得聽你小叔的話。還有，你萊茵阿姨，有什麼想不通的事情，也可以去找她商量。」周泫永一字一頓的交代著。

「爸，你現在不用說這些，等以後……」

「子諺，你應該知道，我生病了，我的病比你想象的還要嚴重。」

「爸……」

「不過沒關係。我這一生，的確做了太多的錯事，老天爺能讓我活到現在，讓我親耳聽到你說原諒我，我已經圓滿了。」

「你不會有事的。」

周子諺抱緊了周泫永，他不知道，父親硬朗的身子骨，何時竟然瘦成了這樣。

「記得幫我和你小叔還有文家那一家子說聲對不起。當年是我鬼迷心竅，是我見利忘義。如果不是我，周文兩家早已親如一家了。那兩個孩子，也不用受這麼多的委屈……」

其實，這些年來，周子諺一直跟在君兮的身旁保護著她，插手著她的事情，周泫永是知道的。而他之所以沒有去管沒有去干涉，就是因為他心中有愧，他也希望，周子諺的善良能替他彌補一些當年的過錯。

「現在說這些沒有用了，只要你能真心悔過，我相信君兮君軒還有文叔叔文嬸嬸，他們一定能原諒你的。」

「我哪裡還敢奢求他們的原諒。我只求君兮那孩子不要因為我的事情與你與泫御產生了芥蒂才好。」

「她不會的。她不是那樣的人。」周子諺篤定地說。

面對這樣複雜的關係與過去，一開始誰都會接受不了，君兮也有過歇斯底里的時候，可是現在，她已經靜下心來了，這一切，都不會成為他們的阻礙。

周泫永點了點頭。

「還有。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從小就被我和泫御慣著，這二十幾年活的無憂無慮，臨到頭卻被我這樣一個不爭氣的父親倒打了一耙，以後，定會有無數人帶著有色眼鏡來看你，只因為你有一個不幹凈的父親。」

「爸，你別擔心這些。我不會在乎別人怎麼看我。」

「好，如果你真能不在乎，那就好。」周泫永鬆開了周子諺：「賽車太危險，以後能不玩就不玩了。上次你手術時候在醫院碰到的那姑娘看著挺不錯，你也是時候該收收心了。成家立業成家立業，總得先成家后立業。我看……」

「爸。」周子諺覺察出父親的怪異，忍不住制止了他。

周泫永笑起來。

「好了好了，我也不說那麼多了，你長大了，我相信我要說的你都懂。出去吧，順便把醫生，你萊茵阿姨還有律師都叫來，我有話要對他們說。」

周泫永對周子諺揮了揮手。

周子諺知道，父親停了他的話之後，已經有了決定。

「好。」周子諺應了聲兒就要出去。

「子諺。」又把他給叫住了。

「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周子諺轉頭。

周泫永深深地看了周子諺一眼。

「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希望你還是現在的你。」

那麼善良，正義，無所畏懼。

「爸。」

「好了。沒有了，去吧。」

周子諺點一下下巴。

周泫永看著周子諺的背影從門口閃出去，他笑了一下，一笑，眼裡的眼淚就全都掉了下來。

今生今世，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周子諺了，若有來生，他一定盡全力彌補。

那麼孩子，來生見了。

周泫永自殺了。

他留下了承認所有罪責的遺書，選擇了提前走向死亡。

知道這個消息的君兮久久回不過神來，沒想到周泫永會這樣結束了一切。她想去周宅看望周子諺，可是她知道，現在的子諺一定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聞風而動的記者也一定會將周家圍得水泄不通，她去，不過是亂上加亂而已。而且，她去又該以什麼身份？

最後，君兮只發了一條簡訊給周子諺，讓他節哀。

周子諺一直沒有回，直到三天之後，他才打電話過來。聽著聲音，周子諺應該仍是在悲痛之中沒有緩解，但是他告訴君兮：「醫生說，我爸已經病重，接下來的併發症會讓他痛不欲生，他現在選擇了解自己，不過是提前的安樂死而已。」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寬慰她還是寬慰他自己。

君兮陪他說了會兒話，周子諺的情緒才算沉靜下來。

他說周宅這幾天的確已經被記者圍得水泄不通，他進出都要被盤問很久。恆富因為周泫永和周泫御這兩樁打擊，現在也股票大跌。因為周泫永戴罪自殺，後事也不知道該如何操辦……這一件件事情，都要把他給壓垮了。

「現在，只有小叔能救我。」周子諺感慨道。

「他……他怎麼樣？」

「小叔的情況也不好。也許會被控妨礙司法公正，但是我們已經請了最好的律師，馬上就可以取保候審。等他回來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我相信他。」

君兮「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君兮，我小叔，你不會怪他吧。」周子諺小心翼翼地問。

君兮不語。

怪，怎麼會不怪？可是怪那又能怎麼樣呢？還是心疼更多。

「這一段時間，我們都過的不好，希望等這一切過去，你們還能在一起。」周子諺沙啞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

君兮，還能不能在一起，已然不是她說了算。

一切，隨緣吧。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各自很忙。

為了協助調查，君兮把得到的證據一併都交去了警察局，父母很快獲釋，並且得到賠償。

沒過幾天，聽說周泫御也出來了，雖是取保候審，但是已經確定不會量刑。

君兮這才鬆了一口氣。

周泫御出來之後，果然如周子諺所說力挽狂瀾。

他先是低調的操辦了周泫永的後事，料理完後事又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對於之前所發生的一切解釋說明並且道歉。

雖然做法偏激，但是周泫御道歉誠懇，還是得到了大家的諒解，不少媒體在播報那場記者招待會時，對周泫御用了「有情有義，膽識過人」這樣的褒獎詞。

記者招待會之後，他開始全身心的投入到挽救恆富的工作中去，再也沒有在公開場合露過一次面。

他也沒有來找過君兮。

這期間，君兮要知道周泫御的消息，只能從別人嘴裡聽說。

而這些聽說里，最讓她印象深刻的，就是周泫御重振恆富的這段時間裡，賈蔓成了周泫御左膀右臂一樣重要的存在……

父母出獄之後，弟弟君軒的手術也被提上了日程。主刀醫生是Jason的師兄，一名治療尿毒症的資深專家，Jason不遠萬里的將他師兄請回了青城，就是為了替君軒手術。這讓君兮非常感動。

手術之前，Jason也會每天都來病房裡轉轉，有時陪君軒說說話，有時則是陪她父母。Jason是個見多識廣又健談的人，雖是初相識，但是他將君兮他們一家子的喜好拿捏的很好。連母親楊婷芳都忍不住誇讚：「這小夥子很貼心啊。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彼時君兮正在剝桔子，她一錯手，桔瓤里的汁水就飛了出來。

「哎喲。」汁水落了幾滴在君軒的臉上，他叫了一聲。

君兮連忙抽了紙巾去給君軒擦臉。

「媽。你少亂點鴛鴦譜了好不好？我可不要洋姐夫。」君軒沒好氣的道。

「我就問問。問問也不成嗎？」母親楊婷芳走過來，點了點君軒的鼻頭。

「不成。反正我不同意。」

「敢情我找什麼樣的老公還要你同意啊。」君兮問。

「對，我只接受一個人做我姐夫。」君軒忽然說。

母親楊婷芳看了君兮一眼，病房裡的氣氛像是忽然凝住了一樣。君兮將桔瓤塞進嘴裡，一股酸酸的味道刺激著她的味蕾。她飛快地站起來，扯開話題說：「我去問問護士，今天的點滴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