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白虎7

第119章 白虎7

密林之中,刀劍碰撞的聲音一刻不停,火花四濺,甚至短暫地照亮了漆黑的夜色。又一道暗箭襲來,韓琅低罵一聲倉皇躲避,就聽背後的賀一九道:「這幫混蛋太難纏了!」

「大膽妖孽!」只聽敵群中一個道士喝道,「還不束手就擒!」

「呸!」賀一九直接啐了一口,拉起韓琅急退數步,忙道:「先撤!」

敵方正要追擊,卻被道士叫了回去,此人沉吟片刻后一聲令下,敵人頓時散開潛伏密林四周,形成包圍之勢。

遠處,曾經是兩人安身之所的木屋還在燃燒,眾多動物都做鳥獸散,韓琅只來得及一把抱出石龍子。或許是大火喚醒了這孩子一些不忍回想的記憶,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石龍子嚇懵了,現在只敢蜷在韓琅的衣服底下瑟瑟發抖。韓琅一手抱著這小妖精,一手倉促應戰,自然打得束手束腳。若不是賀一九突然拽他一把,現在他極有可能已在對手兇猛的攻勢下受傷。

這次襲擊的源頭並不難想,一定是他下山那次在寶昌壩露出了馬腳,敵人只要上山搜尋,找到他們的藏身地並不是難事。韓琅一想到這裡便懊悔不已,忍不住回頭望一眼熊熊燃燒額火光,心酸道:「竹貞他們肯定恨死我了。」

「恨你做什麼,該恨他們去,」賀一九伸手指了指後頭,「又來了,當心。」

說罷,他回身一掌,凌厲的掌風硬生生地擊退了呼嘯而來的暗箭。接著破空之聲再起,伴隨著數道璀璨的金光,猶如通明的燈火。韓琅暗叫不妙,知道這絕對是那道士的符篆,賀一九已倉皇躲開,而那一排符篆竟然半空中轉了個彎,直撲韓琅而來。

「阿琅!」

鳳不言出鞘,邪光暴漲,與那金色符篆狠狠撞在一處。一股巨力猶如千斤重擔直撲而來,韓琅頓時覺得渾身骨骼都被壓得嘎吱作響,腳步更是不穩,一連退了四五步。

僅僅第一次交手就險些壓制住韓琅,這些道錄司的傢伙果真不簡單。

正當這時,耳邊一聲震天動地的虎嘯,連整座山林都在戰慄。原來賀一九見他不敵,竟是瞬息之間化作原型,撲入敵陣。對手的包圍圈立刻被衝散,數人命喪虎口,尋常人的兵器在白虎眼裡猶如玩鬧一般,長尾一掃,漫天箭雨猶如被狂風捲入,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然後賀一九並未戀戰,回身叼住韓琅往背上一扔,撒腿便從缺口中跑了出去。那道人似乎早有準備,口中高喝一聲「休想逃走!」,雙手接連結印,一圈金光猶如毒蛇,以他立足之地為圓心流竄開來,快得讓人難以看清。

「不好,快點!」韓琅大喝。

然而已經晚了,金光頃刻間破開地面,激射而出,猶如繩索般牢牢捆住白虎四肢。白虎掙了幾掙沒能掙開,氣得搖頭甩尾。韓琅也試圖用劍去砍,用咒術去燒,然而這金色的繩索猶如精鐵所鑄,堅不可摧。

遠處的道士只下了一道命令:「捉拿他們!」

敵兵潮水般襲來,道士再度揚起雙手,無數符篆又一次洶湧而出,眼看著便避無可避。正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白虎再度長嘯,猛一咬牙,全身肌肉猶如鐵石般暴起。韓琅聽他的聲音充滿了難以忍耐的痛苦,以至於目眥欲裂,下一刻竟然直接將這束縛生生掙斷了。

那道士罵了一句什麼,韓琅沒聽清,再一低頭,白虎腿上已現出斑斑血跡。事不宜遲,他強行壓下心疼,暗暗運力,瀰漫在周身的黑霧化作無數梟鳥,利箭一般直撲敵陣。

白虎拔足狂奔,追上來的敵人交給韓琅對付。兩人緊密的配合使得他們又一次突破包圍,然而白虎受傷,沒跑出幾里便已喘息著停下。他重新化作人形,支撐不住一般像旁邊倒去,韓琅急忙將他扶穩,低頭一看,賀一九的手臂腿腳全是觸目驚心的血口子,邊緣布滿符篆燒出來的焦痕,有些甚至深可見骨。

「這幫狗東西!」韓琅忍不住怒罵出聲,他們逃得匆忙,身上連藥品都沒有,一時間他急得猶如百爪撓心,卻不知如何是好,「你坐下別動,我先想辦法幫你包紮一下。」

賀一九艱難地笑笑,伸手捋了捋韓琅的後頸:「沒事,小傷而已,一會兒就好了。」

然而他卻不停喘著粗氣,剛才強行破陣,胸口疼得像被重鎚轟擊一般。韓琅不可能不知他的痛苦,可他卻別無辦法,只能一邊撕開衣服替他包紮,一邊伸出手輕輕地在他的肩頭摩挲著,猶如安撫一般。

賀一九滿足地親了親他的手。

這時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石龍子一溜煙從他們身邊竄過,舉著兩隻小爪子遞過來一束新鮮的草:「韓大哥,我找到了止血的傷葯!」

韓琅喜出望外,真沒想到這孩子還有這樣的本事。賀一九也倍感驚奇,摸了摸對付腦袋道:「你怎麼知道?」

「阮大哥教的,」石龍子露出得意之色,附身在賀一九的傷口上吹了吹,「快說你不痛了。」

賀一九又是感激又是好笑,只好道:「我不痛了。」

石龍子樂了,馬上露出那張嚇人的大嘴:「你要好起來,帶我們跑出去,不然我就吃了你!」

兩人都默默無奈,依次揉了揉石龍子的腦袋。這孩子剛才嚇得瑟瑟發抖,現在恐怕也沒好到哪裡去,卻還能想著幫他們的忙。兩人心中倍受感動,連賀一九都放軟了語氣,溫和道:「小丑八怪,以後不把你當皮球扔了。」

石龍子氣得又要咬他。

短暫的溫馨過後,樹林之中仍然危機四伏。韓琅扶起賀一九,正煩惱著該往何處逃跑,突然靈機一動,想起沈明歸當初的留下來的話,他說如果韓琅和賀一九遇到麻煩,可以通知他,他會酌情考慮幫忙。

當初這個「酌情考慮」被賀一九好一通罵,但如今卻變成了沒有辦法的辦法。棲身地被燒,竹貞和阮平還沒有消息,恐怕也只能指望這個不靠譜的外援了。

「他真會來?」看到韓琅放出荒山流傳音的法術,賀一九忍不住道。

「不清楚,但願吧。」

兩人帶著石龍子繼續上路,可是賀一九受傷,他們的速度大打折扣,還沒走出多遠又被山中幾乎無所不在的敵人追上了。那道士一臉嘲諷地望著他們,彷彿在玩貓捉耗子的遊戲,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們還能跑多遠。」

一場惡戰在所難免,兩人對望,以眼神相互激勵。「當心點。」賀一九道。

韓琅點點頭。

背水一戰,他們都沒有退縮。道士沒有急著出手,或許他認為這兩人都是強弩之末,可以輕易解決,又或許他只是在等待和剛才一樣的機會。此刻眾多敵兵已抽出武器,直撲而來,韓琅拔劍迎上,剛與敵陣接觸便已被團團包圍,四把長刀從不同方向砍來,只要稍有疏忽,他會直接被捅個對穿。

可惜韓琅絕不是泛泛之輩,黑霧覆上他的臉,變成了令人膽寒的森森白骨。鳳不言的劍氣同樣纏上陰寒的黑霧,當即化作無數令人眼花繚亂的劍影。「疾!」隨著他一聲大喝,一人身上噴出淋漓鮮血,另外三人腳步一顫,頓時給韓琅留出了可趁之機。

「破!」

鳳不言拖出一道道黑影,破空之聲不絕於耳,又兩人倒下,第四人好不容易格住了劍刃,然而那些無處不在的黑霧彷彿能自主行動的蛛絲,頃刻間隨劍而上蔓延至他的手臂。這人發出一聲驚恐的慘叫,下一刻他竟全身戰慄,兩眼翻白,猶如魂魄硬生生被人吸走一般。

「得罪了。」韓琅低聲道。鶻鳥專食魂魄,雖然他中途抽回了劍刃,但這人挨了這麼許久,以後不死也會變成個廢人。

如此力量大大震顫了對手的軍心,有人開始停滯不前,心生懼意。然而那道士傲慢地瞥過韓琅,冷笑道:「不過一隻鶻鳥,怕他作何!」

說罷,他不向韓琅出手,反而再度擲出符篆,目標直指賀一九。賀一九為了將韓琅身後的障礙掃清,已經化虎,目標再大不過。他自然看見了箭矢般襲來的金芒,急忙躍起躲避,雖然已經閃開,但傷腿限制了他的行動,落地時他還是踉蹌了一下。

戰場上,一個遲疑就會扭轉戰局,何況他身上帶傷。果然對手也轉移了目標,分出三分之一纏住韓琅,其餘全撲向賀一九。賀一九也絕非平庸之輩,即便行動不便,他的尖牙和利爪也能不斷將敵人撕成碎片,哪怕只需一聲巨吼,也能震得近處的敵人耳膜流血,骨骼巨斷。

但包圍越縮越窄,他的體型成了最好的目標,即便近處無人能靠近,卻還有一個道士在頻頻放著冷箭。他不敢變回人形,那隻會讓他徹底成為最脆弱的靶子,比潮水般的敵人湮沒殆盡。

韓琅知道賀一九在如此圍攻之中撐不了多久,連思索都來不及了,一劍比一劍凌厲,被他刺翻在地的敵人不計其數。在咒術與劍法的連番攻擊下,他終於破開包圍圈殺到賀一九身邊,匆忙把石龍子塞給對方,大聲道:「你護著他,我來想辦法!」

「韓大哥!」

「阿琅!」

連續兩聲呼喚都沒能喚回韓琅向前的腳步,相比起賀一九,他很少化身原型,一是他很難控制,二是相當耗費體力,之後他可能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如今他卻別無選擇,暗暗穩住心神之後,眼睛一閉,四周黑霧突然暴漲。

下一刻,煙霧被雙翼扇出的狂風撕碎,狂風所到之處,樹木翻折,沙石橫飛,敵人抱頭鼠竄。鶻鳥徐徐現身,直接從高空俯衝,敵人的隊形徹底被沖亂,有人被捲入高空,猶如風中一葉那般飄搖,最後狼狽萬分地跌回地上。

僅這一擊,幾乎把方圓十丈夷為平地,鶻鳥重回空中盤旋。石龍子在賀一九背上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韓大哥好厲害……」

「我就不厲害了么?」賀一九彎身舔著自己的傷口,沒好氣道。

「你不會飛。」

「……」

第二擊襲來,這回敵人已有準備,僅有少部分被狂風颳倒。可其中幾人直接被鶻鳥叼走,再摔下來時,只餘一具沒有魂魄的空殼。

敵人紛紛抽了一口涼氣。

可他們當中,那道人依舊昂立不動,只一臉輕蔑地望著空中的鶻鳥。「終於現出原形了。」他平靜道,接著就像早有準備一般,他咬破手指將鮮血塗在一道符篆上,手一揚,符篆頓時化作灰燼。

眾多士兵都向後退去,鶻鳥也在半空中盤旋不動,雙方陷入僵局。道士閉目結印,口中開始低聲念誦:「甲子護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

隨著猶如流水般的誦經聲,道士的全身都散發出奪目的光輝,猶如旭日東升,整片樹林變得猶如白晝一般透亮。遠處賀一九卻冷汗直冒,渾身不由得打顫,隨著最後一位神祗的姓名被道出,他忍不住退了一步,喃喃道:「六甲神--」

六甲神,還有六丁神,通常合稱六丁六甲。六丁六甲是禳災神,專護皇室,若有妖怪為非作歹擾亂一國氣運,自然就能由道錄司召請。這時賀一九才知道,為何有這麼多敵兵,卻只有一個道錄司的道士。原來……原來這一人就足以對付他們。

賀一九從未如此恐慌過,那璀璨的光輝在他看來不亞於冰寒地獄,空中的鶻鳥也不安地嘶鳴起來,就連石龍子也有所感知,趴在他背上動也不敢動。他和韓琅不過都是修為不高的妖物,若這道士真叫出了六位神祗,他們還有什麼活路可言?

正當這時,不知道哪裡突然飛出一張符篆,正正貼在賀一九額上。他完全沒來得及反應就覺得眼前一花,突然在符篆的力量下變回了人身。他正要發難,身邊出現一個道士打扮的人,輕鬆地沖他笑了笑。

沈明歸來了。

「你來的正好,」賀一九忙道,「快點,想個辦法--」

沈明歸笑意更濃:「十兩黃金。」

「啊?」賀一九沒反應過來。

「報酬,貧道什麼時候說過會免費幫你了?」

「你--」

「建設荒山流可是很費錢的。」

賀一九氣不打一處來:「□□大爺!十兩就十兩!」

「你這臭烘烘的畜生,倒是出手闊綽--青蓮!」

陰風拂面,青蓮的身影隱約浮現,直接朝那念經的道人撲過去。與此同時,沈明歸右手一揚,用同樣的符篆把半空中的韓琅也變回了原樣。韓琅還茫茫然不知發生了何事,就見沈明歸拿出一件斗篷樣的法器,沖他們道:「只能用一次,抓緊了!」

賀一九一手忙抄起石龍子,一手抓著韓琅,立刻和沈明歸挨在一處。這時斗篷罩下,他只覺得視野一花,渾身上下泛起一股失重般的噁心感。只這一晃眼額功夫,他看見青蓮出現打斷了那道人的法術,召請儀式被阻斷,那人還沒來得及下令,青蓮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消隱了。

韓琅也看到了這一幕,頓時道:「他--」

「躲回鬼界了,沒事。」沈明歸打斷了他的話。

再看外頭,道士已氣得跺腳。這時白光一閃,什麼也看不見了,等眼前再出現事物時,他們已在一處從未見過的荒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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