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為第一家發出不同聲音的媒體，江城衛視的壓力也相當大。

台長時刻關注著輿-論的反響，他當初是反對播這條新聞，但李主任最終說服了他，而現在觀眾的反應也讓他鬆了口氣。

大多觀眾還是願意暫時拋開偏見，好好看完王彩的這兩期新聞，看看真相到底是什麼。但還是有一些無腦黑，連帶著江城衛視也開始謾罵。

作為晚間新聞的主持人，顏謹成為他們的第一戰場，他的微博來了很多牛鬼蛇神，許多鄙視和暴力的評論讓人難以入目，唐小雨雖然遠在濱灣，卻還是能看到這些，她氣急，恨不得上去跟他們打一架，可轉念一想，這種無腦招黑的評論不一定是網民發的，也有可能是周莉請來的水軍。

「吳姐，我們要不要也請水軍啊，我看這些人搞不好就是周莉請來的。」

她立刻把自己的猜測告訴吳靜。

吳靜看看她手機上的評論，隨意說道：「肯定有一部分是真的，也有一部分是假的，現在情勢對她不利，她壓力也非常大，喏，你看，小溫正在應付她呢。」

唐小雨順著看去，溫子濯正在跟對方通電話，周莉在關鍵時刻想起自己那位神秘的「富豪幫手」，於是就打給了溫子濯，為自己下一步的計劃尋求資金幫助，比如買熱門，比如請水軍，再比如，她甚至想讓素未謀面的人在微博上以王彩朋友的名義發出微博反駁晚間新聞上的描述，她來寫稿子，只需要借人發出去就好，這個人還要有跡可循，不能使小號。

並且，她已經錄製了新節目，將在濱灣電視台播出，是王彩生父在家等死的畫面，他的癌症已經是晚期，就算新聞播出後有不少好心人上當受騙給了他們資助，但去醫院治療也只是早死晚死的區別，還不如留點錢給兒子蓋房娶媳婦兒。

「我們必須得搶在前面。」吳靜沉思片刻說，「小雨，你去寫稿子，娜娜和小溫去王彩生父之前住的醫院採訪，拿到可以證實他們離開醫院的證據，他們濫用好心人捐款這件事或許是個突破口。」

好心人捐款給他們是用來治病的，現在他們不但不治病，還想著留著日常開銷，給兒子娶媳婦兒，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唐小雨抱著筆記本寫稿子，寫著寫著忽然說：「吳姐，我們再去一次王彩生父家吧，說不定這次有收穫呢？」

「每次去都被打出來，我可不去了。」吳靜不太樂意。

唐小雨琢磨了一下：「我化個妝，自己去。」

吳靜皺起眉：「你行嗎？」

「當然，我是誰啊。」說著，她把筆記本放下，「稿子我回來繼續寫，我先去化妝換衣服。」

半個小時后，一個穿著極具鄉土氣息，戴著眼鏡，皮膚很黑的女孩出現在吳靜面前。

吳靜驚訝道：「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麼土的衣服？」

「拿睡衣剪了剪，隨便縫了幾針，先湊合著。」唐小雨拉拉自己的衣服，「像不像殺馬特？」

「……像。」吳靜哭笑不得，「小雨，你出差還帶針線啊？」

「我媽給我裝的，我也不想拿，沒想到真派上用場了。」唐小雨一笑，摸了摸眼鏡框說，「這個眼鏡怎麼用來著，按哪個可以錄像？」

吳靜過來教她怎麼用，她學會後便意氣風發地走了，而遠在濱灣的唐爸，正帶著豆豆遛彎。

他一手牽著狗繩，一手拿著一張照片，逢人說不了幾句話就開始介紹他閨女，告訴他們自己的閨女多厲害，幫受害者伸張正義，堪稱在世包青天。

咱們唐青天也不負老爹所望，她這麼偽裝著在王彩生父家附近轉悠，以問路的名義走進去時，王彩的生母正坐在卧房門口縫製什麼，她迅速按下眼鏡上的拍攝按鈕。

農村的房子都有院子，走進院子才能看見屋子，王彩的生母瞧見唐小雨立刻站起來問道：「你是什麼人？！」

她裝作聽不懂的樣子：「'tuand~~」

她低頭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籃子，裡面王彩生母剛才縫製的東西，是逝者要用的壽衣壽褲，還是半成品。

唐小雨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人還沒死呢，就開始做這個了？她用英文亂說了一些話，王彩的生母哪裡聽的懂，直接就懵了，她兒子從父親屋裡出來，門開了，王彩的生父半坐在床上奄奄一息，他兒子直接說：「媽，我爸的壽衣做好了沒啊，拿去給他看看喜不喜歡，他也不容易，臨死還給我掙筆錢。」

這些畫面這些話，全都被唐小雨戴的眼鏡拍攝下來，那男人看見她，立刻要把她攆出去，她還是裝作外國人，那男人特別蠻橫，她走得慢一點都不行，連推帶搡，甚至還吃她豆腐！

從村子離開，坐在計程車上唐小雨還在嘀咕：「混蛋，居然敢摸我……」

她因為生氣，沒注意剛才和那男人推搡時不小心解鎖了電話，不知哪個部位碰到了屏幕，不小心撥出了電話，直接打給了和她聯繫最頻繁的顏謹。

於是顏謹就聽見了差不多全程。

正打算進演播室的他直接冷了臉。

他掛斷電話，又撥回去，這次唐小雨聽見了，看見是他連忙接了起來。

「顏主播！」她心裡可委屈了，但更多的卻是拿到有利拍攝的興奮，她獻寶似的搶白道，「顏主播，你都不知道我多厲害，拍到了多勁爆的畫面，等我傳回去你就知道啦！」

顏謹的語調有點低沉，聽得出來他心情不太好：「可是小雨，我一點都不高興。」

任誰也沒法忍受自己的女朋友被別人欺負和佔便宜，更不要說是顏謹這樣的人了。

「你什麼時間回來？」他看著手錶，他對台本足夠熟練，不需要進去熟悉準備，那麼他有五分鐘時間打完這個電話，「我跟吳靜說一下，讓別人替你，你先回來。」

唐小雨納悶道：「為什麼啊顏主播，你有什麼急事需要我回去嗎？」

有什麼急事嗎？沒有的，只是他又不不知怎麼說，只好說：「我怕你走丟。」

唐小雨失笑：「哎呀多大點事兒，這麼多人，我怎麼會走丟？我應該快回去了，回去一定好好補償你。」

「你要怎麼補償我？」他靠到牆上，單膝曲起，仰頭望著天花板。

唐小雨「嗯」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說：「不知道。」

顏謹看著催促他的導播，無奈地嘆了口氣：「你注意安全，有事一定要及時通知我，如果你實在不想回來，那我就去照顧你。」

說完，他沒再遲疑，掛了電話進演播室。

唐小雨看著結束通話的手機，畫面回到了通話記錄界面，然後她就看見了剛才那個播出電話，通話時長驚人。

「咦？」奇怪，怎麼會有播出記錄，她沒打電話啊。

她琢磨了一下，有點發證地自語：「該不會是不小心碰到了吧，那顏主播聽到了多少……」

如果他真的都聽到了，那他忽然那麼不高興就情有可原了。

唐小雨咬住下唇，本來還算高興的心情徹底沉了下去。

回了酒店，吳靜直接給了唐小雨一個超級無敵大么么，唐小雨強顏歡笑，吳靜看出來，問她：「怎麼了寶貝兒，今天怎~么不開心？」

唐小雨一邊卸妝一邊說：「吳姐，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吳靜想了想說：「看情況吧，等我先把片子和稿子傳過去，新聞一了結我們就回去，最多也就一星期吧。」

唐小雨長嘆一口氣，沒吭聲。

吳靜想了想：「想家了？」

她搖頭。

吳靜拍板：「想顏謹了。」

唐小雨沒否認，但也沒承認。

「我說你這孩子真是沒一點事業心，顏謹給你打電話了？催你回去了？他也是，你在這工作呢又沒幹別的，真不懂事兒。」

吳靜嘮嘮叨叨的，唐小雨也沒吱聲，兩人就這麼兩地分開，每天只能在新聞里看到對方，說起來也挺心酸的。

不過，好在王彩的新聞反響很好，原本估計還要在這裡呆一周，縮短到五天就開始準備離開了。

他們最後採訪了一次王彩，現在大家已經能理解她的選擇，知道她養父母的真正目的，還有很多譴責過王彩的人在她的微博做了道歉。包括周莉，也被不堪被玩弄的觀眾給扒了出來，現在正為了應付指責而焦頭爛額。

王彩慢慢開始面對大眾，儘管還是有些害怕，但為了家庭和自己的未來，她必須站出去。

「王彩會到江城做一個訪談，我們這次回去之後就準備這件事。」吳靜在車上囑咐道。

唐小雨半夢半醒地點頭，她迷迷糊糊地睡著覺，心裡琢磨著到家怎麼都得夜裡一兩點鐘了，她還是直接回家不要去打攪顏主播了。

她是這麼設想的，可實施起來卻有點問題。

當台里的車緩緩停在她家樓下，她拉著行李箱下了車，打著哈欠往單元樓走的時候，還沒走到，就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子停在她家樓下不遠處。

黑色的車子熄了火，旁邊靠著一個身材高挑頎長的男人，他雙手抄兜，半閉著眼看地下，腳下有許多煙頭，顯然已經在這等了很久。

聽到行李箱在地上滑動的聲音，顏謹側目看了過來，他眉宇間縈繞著一絲疲憊，十月中天氣越來越冷，他卻只穿可一件白襯衫和單薄的西褲，襯衫領口的紐扣解開了，袖子挽了上去，俊美的臉上表情一直很漠然，等看見了她才稍稍緩和一些。

唐小雨想象過很多他們再見的場面，可完全沒有現在這種。她在車上睡得衣服都是褶，頭髮也亂了，又沒化妝，讓她這樣面對顏謹，她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她下意識轉過了身，捂住臉不肯回頭，顏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背影，確定不是幻覺后，直起身走了過去。

即便看不到，她卻能感覺到他在靠近，他輕微的腳步聲，以及他……的氣息。

說不好是什麼原因，她總覺得他周身瀰漫著一股讓她沒辦法拒絕的氣息，不是什麼味道，也不是什麼氣質，就是他站在那，她眼裡就看不見別人。

顏謹從背後抱住了她，頭埋在她勁窩，深吸一口氣。

半晌，他才沙啞地開口：「是不是煙味很大？」

唐小雨一愣，傻兮兮地說：「不大。」

顏謹在她勁窩蹭了蹭，直起身將她轉過來，雙手握著她的手臂，在路燈微弱的燈光下注視了她一會，說：「瘦了。」

唐小雨終於回了神，皺眉說：「都快兩點了，你怎麼在這裡？」

顏謹淺淺一笑，漫不經心地說：「跟李記打聽了你回來的時間，特地等在這。」

唐小雨抿緊唇，不知該說什麼，眼睛里有點內疚，那小模樣，看得人心疼。

「好了，我吃過飯了，剛才還睡了一覺，醒過來沒多久，伯父下來過，我讓他上去了。」顏謹說著寬慰她的話，拉著她來到車子邊，替她打開副駕駛的門說，「上去坐一會。」

唐小雨沒拒絕，把行李放到車門外，上了副駕駛。

幫她關好門，顏謹才上了駕駛座，門關好后，他傾身探向車後座，那修長的手臂，有力的腰身，以及幾乎崩開的襯衫紐扣，真是看得人在這個四下無人的夜裡心潮澎湃。

唐小雨拍了拍心口的位置，暗罵自己太不正經，顏謹坐正之後將從後座拿的東西遞給她。

「給我的？」她看著他手裡的飯盒。

「宵夜，還熱著，吃吧。」他拉住她的手，攤開，把飯盒放上去，打開，抽出筷子。

小雨懵了：「可我不餓呀。」

「你餓。」顏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與他對視片刻，妥協。

「我餓，可是我想減肥tat」她絕望地吃著宵夜，痛苦地說，「真好吃，顏主播在哪買的？下次我去偷師，做給你吃。」

顏謹靠在椅背上溫柔地看著她說：「你只是餓了，所以覺得好吃。」

「是嗎？」唐小雨有點懷疑。

顏謹正要回答，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

他直接要掛斷，唐小雨及時說：「不用掛，你接吧，沒事的，這麼晚打電話肯定是急事。」

顏謹不打算接，只說：「不認識的號碼，沒必要接。」

唐小雨瞧了一眼：「歸屬地是江城誒，會不會是電視台的同事？」

顏謹看著她：「你很希望我接？」

她歪著頭：「詐騙電話不會打這麼長時間還不掛吧？」

顏謹接了電話，打開免提，直接往她面前一擺，裡面傳出米菲的聲音。

「顏謹，你怎麼把我電話拉黑了啊，你什麼意思啊？」

唐小雨一下子沒了吃夜宵的心情，她早就擔心自家男朋友被米菲拐走，聽了這話立刻就忘掉了什麼姐妹情深，倒不是她沒良心，變臉快，而是對待這種明顯意圖不軌的兩面派，她是真沒什麼好「情深」的。

唐小雨直接拿過顏謹的電話，開口便說：「菲姐，晚上好，比起你的疑惑，我更想問問你，大半夜兩點，換了號碼給我男朋友打電話，你又是什麼意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