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清掃持續了數小時，聯邦艦隊徹底敗退。艦船損失大半，更重要的是兩位奧斯維德家族的直系血脈先後陣亡。沒人敢在這種情況下繼續作戰，在深空號的引領下，他們勉強收拾陣型，倉皇逃離邊境。

對於這種預料內的結果，燕北辰並不驚訝，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另一樣東西上。

「這就是最後的影像？」看着晶屏里留下的影像，燕北辰皺起了眉峰。

大屏幕上，一條慘白的影子綴在模糊的雪花點中，就像經典鬼片里的幽靈場景一樣，朦朧之中透著股陰森可怖。

「經分析，圖像出現時的異常電磁波正是攻擊你們的精神力源頭。強度已經超過這個世界已知生命體的極限，很可能是來自其他世界的新型物種。如果群星號當時有人類存在，它們應該能直接掠取飛船，搶走『永生石』。」

小坎貝爾的聲音裏帶着些洋洋得意。這不奇怪，再怎麼恐怖的精神攻擊，碰上了由代碼和電路組成的人工智能，也只能鎩羽而歸。對於一直自認是「高等生命體」的小坎貝爾來說，自然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

燕北辰沒有理會它的自我炫耀，扭頭看向格里芬：「你在輪機室見到的那顆次元石跟『幻象』里的不同？」

「很相似，但是並不相同。」格里芬肯定的點了點頭，「那顆晶體的顏色更加黯淡一些，就像沒有完全充能的半成品。」

「獅牙號的殘骸里也探索到了不少類似『永生石』的殘餘物，附近暗物質能量非常密集，很可能就是受那些生命體的影響。」小坎貝爾補充道。

線索一條一條串聯了起來，燕北辰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難怪恩賽大師無法從遺跡中勘破次元石的秘密。」

這也是他一直無法理解的事情。在前世，十年戰爭時次元石已經成為了一種可利用資源，被雙方最高軍事機構列為重點開發目標。可是今世，無論投入多少人力，都無法找到勘測和開採次元石的辦法。這中間就像少了一個環節，缺少了最為重要的鑰匙。

現在看來，這把鑰匙，恐怕就是不知名的異次元生物了。如果得到了那些生命體的幫助，人類自然可以通過它們，直接獲得次元石，並把這種材料作為真正的能源，廣泛使用在生活之中。然而按照這個思路，在前世，獲得幫助的，只有聯邦高層嗎？

這簡直是個讓人不寒而慄的答案。

格里芬很快反應了過來：「這麼說，前世那場戰爭，也有這些小怪物的份了？」

「它們能對人類進行精神操控，並且掌握了超越人類的未來科技。如果介入戰爭，後果自然不堪想像。」

這還只是蘭達星域。在蘭達星域之外，還有數個同樣廣闊的人類世界。如果這群異時空生物出現在了其他星域呢？難道「三王時代」的亂局，又要重現了嗎？

「可惜，誰都不知道何時會再見到它們。」沉默了片刻，格里芬答道。

藏身在暗處的怪物，比明面上的敵人更為可怕。

「只要我們擁有『次元』……不，『永生石』，我想總有一天，它們會回到我們面前。」燕北辰頓了一下，看向格里芬，「不過這樣，我們也就永遠陷入了危險之中。」

「就像那些傳說中的英雄，默默把守着通往地獄的大門嗎？」格里芬笑了，露出八顆牙齒的那種笑容，「這樣傳奇的人生，值得期待。」

他的眼中沒有半分勉強，只是滿滿的信心和對於未來的渴望。燕北辰也笑了，他們追求的，從來就不是安逸。這樣的人生，比星盟上將，聯邦元帥，比無限的榮耀和崇高地位更值得期許。一個傳奇的開始。

「走吧。我帶你去見見巴奈特他們。」燕北辰關掉了屏幕。

「那幾位船長嗎？我聽說還有個美人……」格里芬自然而然的湊了上去，占|有性的攬住了燕北辰的肩頭。

「要看跟誰比。」燕北辰輕笑一聲，用同樣的姿勢攬住了格里芬的腰肢。

高速通道自動在兩人面前敞開，又再次閉合。

※

「大人，前線戰報。深空艦隊……慘敗。」頭髮花白的管家小心翼翼的點開了通訊晶屏，退後一步，垂下了頭顱。

這簡直是奧斯維德家族數百年來最慘痛的失敗。排除眾議出兵邊境，派出了兩位直系血脈和整整四艘主力戰艦。換來的卻是兩位奧斯維德雙雙陣沒，艦船損失大半，狼狽逃回。而且最關鍵的是，這次失敗很可能跟兩位少爺的內鬥有關。一場足以讓第一家族丟盡顏面的內鬥！

蘭達西亞大公並沒有開口，只是沉默的翻動着面前的戰報，過了許久，才問道：「尼斯洛克的權戒，是何時失去聯繫的？」

「獅牙號爆炸的時候！」薩蘭立刻答道，「有跡象顯示尼斯洛克少爺曾經出現在獅牙號的船艙里，很可能是他一手導致獅牙號沉沒。」

一個逃過艦炮攻擊，親手毀滅了敵人旗艦的人，會死於引擎爆炸？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然而獲得了勝利的那位小少爺，並沒有回歸家族，而是毀掉了代表身份的權戒，隱姓埋名。這簡直不可理喻！

偷眼看了看大公的面色，薩蘭輕聲說道：「大人，我可以派遣星艦把他『請』回來……」

「不是現在。」蘭達西亞大公站起了身，不再看那些惱人的資料，徑自走到了冬廳邊緣，看向下面無盡的冰川深淵，「立刻召集艦隊，在第五家族的領地附近駐兵，準備迎戰。」

「遵命！」薩蘭應道。

是啊，如今那個逃出第一家族掌控的子嗣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或者說，他已經不是那個可以隨手被抓回來的少年。與其分兵前往邊境，引發另一場戰鬥，面對兩位同樣可怕的敵人。還不如儘快派兵，鎮壓第五家族附近可能會發生的叛亂。在這個多事之秋，奧斯維德家族不能再露出任何弱點和疲態。他們身邊，還有四個虎視眈眈的敵人。

然而大公真的不在意嗎？眼角掃過那雙背在身後，微微緊握的拳頭，薩蘭垂下了眼帘。獅群里永遠只有一隻獅王，如果那隻年輕的獅子不願成為家族的一員，等待他的，唯有死亡和毀滅。只是像那位所說的，「不是現在」而已。

沒有打攪蘭達西亞大公的沉思，老者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悄然退出了這所華美的庭院。那個代表着尊貴和權勢，屹立在星域頂點的男人，獨自站在透明的庭院之中，許久未曾挪動身形。

※

「尼斯洛克陣亡了？被那群海盜殺死的？！」聽到這個消息，西瑞爾騰身而起，不顧儀態的追問道。

「聽說是內鬥，他在交戰的關鍵時刻，被維薩爾背後偷襲。維薩爾則死在了海盜的埋伏下。」心腹立刻答道，語氣中透著點古怪的興奮，「少爺，我們要行動嗎？」

一瞬間的震驚立刻煙消雲散，西瑞爾皺起了眉峰。這是個極壞的消息，多年來，他最大的投資就是針對那位奧斯維德家族的小少爺，這一下，簡直血本無歸！然而這也未嘗不是個好消息，失去了兩位繼承人，又冒然開啟了家族戰爭，如今的第一家族可是背腹受敵。他從之前的交易中獲取了不少紅利，如今這個亂局呢？第四家族是否也能分一杯羹？

只是片刻，西瑞爾臉上就恢復了以往溫文爾雅的笑容：「聯繫安傑爾，就說我有事跟他詳談。」

就像任何一場亂戰，提前準備盟友，選擇陣營。可憐的尼斯洛克，雖然你沒能登上第一家族的寶座，但是你的死，會為其他人創造機會。一個值得好好珍惜和利用的機會。就像千百年來，在星域中發生的一切。

至於悲傷？那是用於交際的社交辭令。除了那些耽於美色的無知少女，可能沒誰會為那位「黃金之子」悲傷惋惜。哦，也許蘭達西亞大公，會有些失落吧？

帶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西瑞爾大步朝會議廳走去。

※

雖然經歷了數次戰亂，但是邊境是一個生命力極為頑強的地方，沒有花費多少時間，黑金港就恢復了以往的繁榮。商船再次在星路上穿行，帶來各種各樣的走私物品。當然，還有「食蟻獸」弗蘭西最喜愛的機甲和武器。

就像今天，一艘輕量型飛船悄然停泊在了外層空港中。當登記員問起貨品類型時，對方並沒有像其他走私商一樣含混矇混過去，而是認認真真答道：「是一架機甲，名叫炎星。」

「什麼？」那登記員愣了一下，又打量了幾眼面前那位一點也不像宇宙客的船長，「確定是叫炎星嗎？咳，請你稍等片刻，馬上會有人來接收的。」

很快，飛船就被安排在了一個隱蔽的角落裏。大概等了半小時，一艘飛艇快速駛來，與飛船對接。從上面，走下來了兩個年輕人。

其中一個黑髮淺眸，身形挺拔，面容沉毅。另一個則有着亞麻色的頭髮，和極為生動的黑眸。在看到那兩人時，船上幾位船員全都站了起來，那位船長不可置信的上前了幾步：「艦……艦長閣下？」

格里芬訝異的睜大了眼睛，在他眼前，可不是一個人，而是十幾張極為熟悉的面孔：「你們怎麼全都來這裏了？」

「閣下，我們是屬於您的士兵，當然要在您麾下聽命！」本傑明是唯一見過格里芬這副容貌的人，他立刻答道！

格里芬沉默了片刻：「我已經不是你們的上司了，不是那位奧斯維德家族的新秀。如今我只是一個海盜，一個流浪騎士。你們在聯邦還有大好的前途，無需跟在我身後。」

理查德像是終於緩過了神，也從對方嚴肅的表情中找回了原本的熟悉感，他上前了一步，以同樣認真的表情答道：「如果不是您，在西陲的戰鬥中，我們早就死於海盜之手，或者被那些貴族長官當成炮灰。我們追隨的從來就不是奧斯維德家族，也不是什麼聯邦高官，而是您！」

「沒錯！閣下，在聯邦，我們已經沒有牽掛，您才是我們的目標和指引！」

「與其在聯邦飛黃騰達，我更希望在您手下聽命！」

「閣下，請不要趕走我們！」

一句句話透著無比的真誠。他們捨棄了唾手可得的東西，只為跟隨在自己身後？格里芬的心中，似乎有什麼在涌動。他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他們信任你。格里芬。」

不是「黃金之子」，不是「聯邦上校」，是他本人。格里芬·洛林。

那層冰霜融化了。格里芬笑了出來，十分溫和，又略帶頑皮的笑容：「這樣的話，以後可能會有一個很不一樣的人生哦。」

這是理查德他們未曾見過的笑容。然而只是一怔，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格里芬搔了搔頸后的長發，扭頭悄聲對燕北辰說道：「能分給我幾艘戰艦嗎？他們都是很不錯的戰士和軍人。」

「當然，那是你的艦隊。」這麼一群極為忠誠，極為可靠的部下，他們會組成不遜於其他任何人的強大艦隊。

「或者讓我來統帥群星號的直屬艦隊？」格里芬眨了眨眼，「群星大人。」

聽到這個名字，理查德等人又呆住了。這個年輕人就是「群星之主」？那個毀滅了深空艦隊的罪魁禍首？這麼年輕？！一點也不像傳說中的恐怖騎士啊！

燕北辰的目光從那些呆若木雞的臉上掃過，悠閑的攬在格里芬的腰肢上：「不錯的主意。先去看看你的機甲？」

聽到這句話，格里芬又興奮了起來：「當然！你確定它能改造成人形機嗎？用上點藍影鈦？哦，對了……」他扭頭沖還在發獃的幾人笑道，「以後就叫我格里芬好了，群星艦隊里，恐怕只有一個艦長閣下。」

「兩個。」燕北辰打斷了他，乾脆利落的說道，「會有兩個的。」

一抹笑容在格里芬唇邊閃過，他順勢也攬住了對方的腰背，輕笑一聲：「獅鷲號嗎？」

「好名字。」

在一堆人略顯無措的眼神中，兩人相視一笑，向著遠處的機甲走去。

舷窗外，各式各樣的飛船起落，川流不息，駛向新的航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