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扶桑一族

第十二章 扶桑一族

小玖玖抱着小本子,歡歡喜喜地離開了。

南瓜緊隨其後,歐陽旭看了一眼雙目含情的桑竹,然後叫住了南瓜,南瓜回頭,有些不解,只聽歐陽旭徐徐道,「桑竹,星兒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從今以後,你們一家三口可以在一起。」

歐陽旭的語氣恬淡而自然,一點兒都不像是臨時起意的模樣,南瓜和桑竹一聽感到十分震驚,他們的女兒星兒出生時身體十分孱弱,少主做主將星兒送往暖水山莊調養,這件事一直在他們心中擱置著,可誰也不敢開口詢問少主星兒的情況,沒想到少主今日竟然會主動提及這件事。

難道說少主一直都將星兒的事情放在心上?當桑竹和南瓜意識到這一點后,心中對歐陽旭的敬意更上一層樓。

歐陽旭並非不懂感恩的人,只是他不喜歡解釋,不喜歡將很多事情掛在嘴邊,在他眼裏,行動會證明一切,當年桑竹為了鳳玖瀾差點沒命,後來好不容易被救他救活了,不管怎麼說,他都欠桑竹和南瓜一份情,雖說下屬保護主子是天經地義的,可是在危急的時刻,並非每一個下屬都能夠做到無私。

「謝少主活命之恩。」南瓜和桑竹不約而同跪了下來,如若沒有少主通神的醫術,星兒恐怕……

歐陽旭點了點頭,示意他們起身,鳳玖瀾如今肚子已經很大了,如果沒有必要,他不會離開她太遠,所以很多事情他沒有辦法親自處理。

桑竹和南瓜離開后,歐陽旭便將鳳玖瀾抱了起來,安置在榻上,用枕頭墊在她後背,讓她保持最舒適的姿勢,鳳玖瀾有些不解他想幹什麼,於是問道,「阿旭,你在做什麼?」

歐陽旭回以淺笑,然後手指她的腰側輕揉着,「給你按摩呀。」

當她肚子裏的孩子有四個月大的時候,他便隱隱察覺到,孩子有些胎位不正,如今的她不能隨便吃藥,只能通過推拿之術來矯正胎位,他不願別人碰她,所以只好事事親力親為了。

當然了,這些事情,他不會告訴她,免得她擔心。

歐陽旭的愛,就是這樣潤物無聲。

鳳玖瀾不疑有它,在她心裏,他是最值得信賴的人!

天璃皇帝病入膏肓,後繼無人,民怨四起,這個盤踞了仙雲大陸中部的偌大皇朝,在這一年裏風雨飄零,歐陽旭派人從西南運來糧食,於洛城外賑濟災民,小玖玖親自給生病的災民們看病,絲毫沒有矜貴公子的架子,萌態十足的小臉蛋總是能夠將一群人迷得團團轉。

眼看着偌大的天璃就要淪陷在歐陽旭手中,宇文霽心中的不甘更甚,若不是長孫璟攔著,恐怕他的北霜鐵騎已然南下,爭奪一席之地了。

北霜是好戰的民族,地理位置居於仙雲之北,環境比其它四國要惡劣,因此養成了彪悍的民風。

「璟太子,難道一點兒都不擔心天璃落入歐陽旭手中?」

終於,在長孫璟第九次攔下他的時候,宇文霽終於忍不住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長孫璟眸色轉深,抿唇不語,宇文霽沉聲道,「要知道,若是天璃、幻城、東宇聯合起來,哪怕是我們合作,也未必是歐陽旭的對手!」

「宇文兄別忘了,東宇幻城進攻天璃,就算能夠在短時間內拿下天璃,也必定元氣大傷,正所謂江山易攻不易守!」長孫璟倒是沒有宇文霽那般着急,他瞧著屏風上那張地圖,眸光從南風掠過天璃、北霜、幻城,最後凝駐於那一塊什麼都沒有標註的土地上。

「璟太子的意思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等歐陽旭拿下天璃,我們再動手?」宇文霽劍眉蹙起,他只能想到這個可能性,只是覺得怪怪的,歐陽旭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想要虎口奪食絕非易事,這樣真的可行嗎?

長孫璟不語,既沒有認同,也沒有反對。

「或許宇文兄應該把眼光稍稍從天璃移開一丁點兒,別忘了碧雲島與幻城如今可是姻親!」長孫璟適時地提醒一句,不是他非要阻止宇文霽,而是如今的仙雲大陸,可不是一家獨大。

歐陽旭以幻靈誅殺大陣,雲淡風輕地滅掉了天璃五十萬大軍,還有超過半數隱世宗門的年輕一輩佼佼者,面不改色,當真是揮揮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一戰成名,讓幻靈山徹底成為了仙雲大陸之上數一數二的險地。

從此以後,恐怕再無一人敢擅闖幻靈山!

而且,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歐陽旭既然敢派兵直接攻打天璃,就必定做了萬全的準備,事到如今,那些多年不世出的隱宗竟然沒有半點動作,這隻能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都紛紛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連雲水之遙和軒轅城都沒有動靜!

更令他好奇的是西雪的態度,西雪位於仙雲之西,那裏氣候奇特,不像碧雲島那般四面環海,島上的風總是夾雜着濕意,也不像如今的天璃被戰火與熱血染紅,西雪依舊是那樣草木葳蕤,花海無邊。

若不是經歷了一番調查,恐怕他還不知道碧雲島島主夫人西雪皇叔的親姑姑,怪不得西雪的反應一直都不慍不火的。

明確了這一點,長孫璟每下一步棋,都格外慎重,如果東宇、西雪、幻城、天璃、碧雲島抱成一團,那麼南風、北霜離亡國也不遠了……除非使用非常手段……

想到這個,長孫璟黑眸中染上一層陰霾,他看了宇文霽半晌,才徐徐道,「璟倒是有一計,不知宇文兄意下如何?」

「快說。」宇文霽早就為這件事發愁了,恨不得立馬揮兵南下!

只見長孫璟從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個木製的盒子,遞給了宇文霽,宇文霽伸手取過,將這個木製的盒子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打量了好一會兒,並未看出什麼端倪,他搖晃着盒子,也沒有聽到裏邊傳來任何可疑的聲音,於是笑着問,「璟太子該不會是告訴朕,僅憑這個盒子可敵千軍萬馬吧?」

「不錯。」清冷的聲音從那銀袍男子的口中溢出,讓宇文霽嘴角邊的笑容瞬間僵硬,見長孫璟自信的模樣,他心中的詫異感更甚幾分。

就憑這個看不出個子丑寅卯的木頭盒子?這不是開玩笑嘛!

「不知這盒子有何特別之處?」

北霜與南風相隔何止千里,但是宇文霽對南風的風土人情並非一無所知,南風國,居於仙雲南端,從來都不缺少一些奇奇怪怪的詭異術法,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因而虛心求教。

長孫璟臉色淡漠,他身形隱在黑暗中,高深莫測,「知道太多對宇文兄沒有半點好處,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打開!」

說罷遞給宇文霽一張泛黃的紙條,叮囑道,「若是宇文兄不信,後果可不是北霜能夠承受得起的。」

宇文霽很不喜歡這種被人蒙在鼓裏的感覺,奈何長孫璟的武功深不可測,當日在墨畫林他與歐陽旭都有一戰的實力,可見平日裏那些溫和的性子都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這也難怪,一國太子,若是溫和如水,那才叫奇怪呢!

「如果璟沒有猜錯的話,如今的北霜西部,恐怕已經盤踞了西雪的軍隊了。」長孫璟對局勢的敏銳性告訴他,以歐陽旭的謹慎,絕對不可能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一心一意攻佔天璃。

幻城與東宇絕大部分的兵力都用於攻佔天璃,那麼西雪的軍隊必然已經蟄伏在北霜西部,蠢蠢欲動,一旦北霜有任何異動,戰爭一觸即發。

而南風,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那位年紀輕輕便已征服碧雲十島的無憂公子也不是善茬,如今正把目光投向南風海域。

長孫璟銀袍隨風而動,更添幾分神秘,他再三叮囑宇文霽不可輕易使用這個盒子,得到宇文霽的保證后,方才離開。

春夜裏,暗香浮動,星光初盛。

歐陽旭和衣躺在鳳玖瀾身邊,有力的臂膀摟着她,哄她入睡,看着她的眼皮漸漸沉下,她的睫毛一根一根的,十分美麗,此時見她呼吸漸沉,心知她已經睡著了。

他掀開錦被,小心翼翼地起身,這個過程中他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鳳玖瀾那恬淡的睡顏,生怕她因為自己的動作而被驚醒。

歐陽旭穿好衣裳,月光從透過窗欞灑在他身上,更顯其尊貴如仙之姿,收拾好一切后,他站在床邊,凝視着自己心愛的女子,傾身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只見她睫毛微微一顫,並未醒來,歐陽旭唇角邊不由自主勾起一抹幸福的笑意,然後轉身離開。

行至門口,修羅四鬼已然守候多時了,歐陽旭抬手示意幾人起身,「保護好她。」

只有簡短的四個字,便道出了這個男人對她的珍視。

修羅四鬼的默契程度無與倫比,在歐陽旭說完這句話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歐陽旭舉頭望月,今夜圓月高懸,他腳步生風,在素心莊裏穿行,如入無人之境,最後來到一片竹林前,雪松站在入口處,見到歐陽旭,正要行禮,卻被他阻止了。

「不必多禮,守在竹林四方,沒有本少主的允許,不準任何人靠近。」歐陽旭下達命令后不待雪松回話便隻身進入那幽靜的竹林中,他踏月而行,一邊走一邊在心中計算著方位,最後來到了一塊空地上。

空地的南邊是一條蜿蜒的河流,水流的速度並不是很快,卻在月光的照耀下閃動着粼粼波光,歐陽旭席地而坐,緩緩閉上了雙眼,和她在一起繾綣的日子裏,他並沒有忘記那日她喚他「阿旭」時那種久違的熟悉感,他從來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巧合之說!

月光下的歐陽旭謫仙出塵,丰神雅淡,竹影婆娑,在風中搖曳,聲聲低語,不絕於耳,他專心致志,將天靈神功從第一層開始練,逐層遞進,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周身縈繞的純白光華越發渾厚了起來,他整個人好似被籠罩在一層光繭之中,叫人看不清他的容顏。

那日在楚城城主府後山最高峰上,他突破了天靈神功第八層,時隔三個多月,即將觸碰到了第九層的門檻兒,可是他總覺得好像缺少些什麼,直到那日他聽到瀾瀾喊他阿旭時他才頓悟幾分。

這些日子忙於照顧她,才將這件事情給耽擱了,歐陽旭知道自己的對手有多強大,若是他不夠強,便無法守護他此生的摯愛,所以,他必須變得更加強大。

歐陽瑾曾在自己彌留之際,將月魄精氣封印在歐陽旭體內,是以歐陽旭在武學一途上進益很快,加上他本身天分極高,因此,能夠在自己二十二歲的時候將天靈神功修鍊到第八層,已經是數千年來前無古人的絕世天才。

如今,竟然還觸碰到了第九層的邊緣,沉浸在武學中的歐陽旭並沒有發現自己周圍的純白光華此刻正在以一個特殊的軌跡旋轉着,他光潔如雪的額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抹水滴形的印記,在月華的映照下若隱若現。

清幽的竹林里,月光如同調皮的精靈般徜徉在竹葉間,在空地上落下斑駁的剪影,歐陽旭周身的純白光華比那天上的月色還要皎潔幾分。

韶華流轉,月落星沉,直到天邊晨光出現,歐陽旭依舊沒有停止,竹林外的暗衛們各司其職,心中感到萬分疑惑,這幾年來少主每次閉關都是一個晚上,到了早上一定會準時出關,這一次怎麼如此之久?

不過,疑惑歸疑惑,少主的命令從來都不是他們可以質疑的,少主昨晚進入竹林前有吩咐過不許任何人打擾,那麼他們只需要在少主出關前將竹林守好便是,其餘的一律不管。

於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想來喜歡睡懶覺,懷孕后更是嗜睡的鳳玖瀾終於醒了,她下意識地往自己右手邊的位置摸了摸,沒有摸到自己預料中的質感,於是徐徐睜開眼睛,已經不見歐陽旭的蹤影。

這樣的情況在之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所以她並沒有感到慌張,以往歐陽旭喜歡在她起床前就做好了美味的早餐,這一次她想也不例外,於是朝着外邊喚了一聲,「墨玉。」

墨玉剛剛將暖水打好,此時聽到鳳玖瀾的聲音,連忙走了進來,伺候她起床,鳳玖瀾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有沒有見到少主?」

「沒有呢。」墨玉實話實說,這會兒才環視周圍,心中糾結,少主不是應該和公主在一塊兒的嗎?公主怎麼反倒問起自己少主的下落了?

鳳玖瀾眉毛一擰,覺得有些不尋常,雖說歐陽旭那麼大的一個人,怎麼着都不可能自己走丟了,不過她習慣了他在身邊的感覺,一時間有些不習慣。

於是在自己梳洗完畢后吩咐道,「去找南瓜或者雪松他們問下少主去了哪裏。」

「公主真是無時無刻不想將少主揣進兜兒里呀!」墨玉揶揄著說,歐陽旭對鳳玖瀾有多好,她這個做侍女的是看在眼裏了,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哪個男人能夠對自己的妻子如此體貼入微呢!

鳳玖瀾俏顏微紅,笑着反問道,「有哪個妻子不想時時刻刻將夫君綁在身邊?」

言下之意便是承認了,她就是想和他在一起,每當他在她身邊,她總是能夠感覺到一種安定,好似一艘在海上飄蕩的船尋找到了自己停留的港灣般,那種感覺,是無法用語言和筆墨來形容的。

墨玉適可而止,給鳳玖瀾梳妝后便吩咐下人將早膳送了過來,歐陽旭喜歡親自下廚給鳳玖瀾準備東西吃,但這並不代表素心撞中上百號人都不需要吃東西即使歐陽旭不在,他們也斷然不會忘記了這素心庄還有一個女主人的存在。

鳳玖瀾品嘗著精緻的點心,想念着他陪她用早膳時的美好時光,他總是用那樣柔和的眼神看着她,時不時為她擦去嘴角邊的湯漬,溫情似水的眸光足以讓天下無數少女為之傾倒,每每此時,她總是想着,真好,這樣的他只屬於她一個人!

辰時三刻,太陽漸漸升起,鳳玖瀾正要出門散步,墨玉便匆匆趕來,給鳳玖瀾急急行了個禮后,小聲稟報,「公主,奴婢聽雪尊使說,少主昨夜去了竹林,到如今還沒有出來。」

「哦。」鳳玖瀾凝眉細想,竹林?這素心庄西邊確實有一片竹林,那裏環境清幽,尤其是在夏天時,那裏更是清涼無比,是絕佳的避暑勝地,也是歐陽旭以前在素心庄待着時練功的場所。

鳳玖瀾猜測著,莫非是閉關去了?

想到這,她不禁小聲嘟噥了幾句,閉關了也不告訴她一聲,更可惡的是,還趁着她睡着的時候離開,簡直是罪加一等。

鳳玖瀾心繫歐陽旭,哪怕是知道她在閉關也忍不住想要去竹林外瞧瞧,能夠待在離他最近的位置,對她而言也是一種幸福。

「墨玉,我想一個人走走。」鳳玖瀾不動聲色地說。

墨玉本想說「好」,可是看見鳳玖瀾那圓溜溜的肚子時,她猶豫了一下,最終大著膽子道,「公主,您懷有身孕,要不還是一個人走了,萬一發生什麼事,少主一定會責備奴婢沒有照顧好您的!」

歐陽旭寵妻愛妻之名,在這素心莊裏恐怕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真是再有個什麼意外,恐怕他們要迎接的就是歐陽少主的雷霆之怒了。

見墨玉為難的模樣,鳳玖瀾將自己心中無數的說詞咽了下去,「那好吧,你陪我走走。」

「是。」於是墨玉取來一件披風,給鳳玖瀾披上,這春天一到,最是容易感染風寒。

行至竹林處,本來隱在暗處的雪松一見是鳳玖瀾來了,立刻旋身而落,行禮,「少夫人。」

「少主在裏邊?」鳳玖瀾向前走了幾步,指了指竹林,小聲問道。

這竹林的清幽,的確不是傳言,在這裏,即使是十分輕盈的腳步也能被人十分清晰地聽到,雪松認真地點了點頭,「從昨晚開始就一直沒有出來過。」

鳳玖瀾皺起眉頭,心想,照雪松的說法,那歐陽旭豈不是還沒吃過早飯?

雪松見鳳玖瀾凝眉的的模樣,便知她心裏在想什麼,於是解釋道,「少夫人不必擔心,少主閉關時間長短不一,短的時候六個時辰,長的時候就是十天半月也是有的。」

「那他不需要吃東西?」鳳玖瀾表示自己聽到「十天半月」這四個字時華麗麗地被驚呆了!

雪松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其實他對這個問題也十分好奇,不過聽說少主出生時便被前修羅殿主遺棄在幻靈山,那時候的他不過是個初生嬰兒,在那樣寒冷的環境下尚且活了下來,這等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辦到的事情他都辦到了,那麼十天半月不吃飯對他而言大概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此時的歐陽旭絲毫不知道自己在眾暗衛眼中的形象已經如此高大了,高大得連飯都不用吃!

竹林中清幽一片,素心莊裏恬適安寧,在這片戰火連天的天璃大地上算得上是一塊凈土,鳳玖瀾坐在竹林外的亭子裏納涼,到了午時,墨玉十分準時地奉上了她平日裏愛吃的膳食,懷孕五個月,她的食量比以前大了將近一倍,更難得的是胃口很好。

於是鳳玖瀾一邊用膳,眼睛還時不時往竹林的方向瞧去,希冀着他能在自己抬眸的那一刻步履悠然地走出,可是,看了好久,都沒有等到他的人。

「少夫人,您要相信少主一定會有分寸的。」雪松自然注意到了鳳玖瀾時不時瞧向竹林的眼神,在一旁安慰道。

就在這時,一個急切的步伐向竹林這邊襲來,鳳玖瀾睫毛揚起,清淡的眼神沿着那條小路看去,很快便看到了不遠處的黑點越發清晰,來人直接來到雪松面前,「雪尊使,屬下有急事求見少主。」

他汗流浹背,顯然是很趕時間,衣衫好似被草葉割破,上面還殘留着綠色的汁液,看起來有些狼狽。

「什麼事?」雪松面色沉凝,鎮靜地問。

來人面色凝重,這才掏出了一封書信,信封上字跡已經模糊,雙手呈上遞給雪松,「尊使,依計劃神羅軍從北部攻打天璃,天璃節節敗退,然而行軍至甘州,神羅軍受到了神秘勢力的阻撓。」

「可有查出什麼?」雪松揪住這封信,心中思量,如今少主正在閉關,即便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擾,否則前功盡棄,後果不堪設想。

來人搖了搖頭,想起在甘州親眼所見的那一幕,駭然道,「那些人極其詭異,可憑空消失憑空出現,簡直不像是凡人。」

雪松聽罷臉色一變,憑空出現憑空消失?這怎麼可能?

「你確定沒有看錯?」雪松一字一句說道,他的眸光似利劍般盯着這人,企圖要從他臉上找出開玩笑的神色。

可對方斬釘截鐵的聲音讓不由得心一沉,果然是出了大事,若真如此,那麼神羅軍危矣。

雪松自問自己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等詭異之事,他在歐陽旭身邊待的時間夠長,向來是不相信那些鬼神論的,見這人如此信誓旦旦,直覺告訴他,事情遠遠比自己想像中要嚴重許多。

可如今,少主正在閉關,這事必須得等少主出關再行處理,然而,負責從天璃北疆進攻的三萬神羅軍等不得,若是遲了,他們便極有可能會喪命!

那可都是幻城的子民,少主雖然心性冷淡,但絕不允許自己的子民無辜喪命,雪松從未覺得事態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這無疑是他有生以來所遇到的最棘手的事情。

武功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倘若你連自己的敵人都看不見摸不著,又何談禦敵呢?

在旁邊用午膳的鳳玖瀾一言不發,靜靜地聽着他們的談話,當聽到「憑空消失憑空出現」這幾個字時她那平靜的心湖上盪起了絲絲漣漪,一抹流光從她黑眸中一閃而逝,但見她放下手中的玉筷,紅唇輕啟,「雪松,讓他細細說來。」

那人聽到這個陌生如斯的聲音,緩緩抬頭看向端莊雍容的鳳玖瀾,能夠直呼雪尊使名諱的人可不多,雪尊使對她如此尊敬,那麼她的身份,並不難猜。

「屬下拜見少夫人。」來人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跪了下來,莊重地行禮,方才他心急如焚,來到這裏后便只顧著見少主,並未注意到少夫人的存在,如今方才反應過來。

雪松擔憂天璃北部神羅軍的處境,向鳳玖瀾請示,「少夫人,要不屬下去請少主出關?」

「不可。」鳳玖瀾不假思索便拒絕了,在竹林外坐了一個早上的她不可能到現在還想不明白歐陽旭的用心,不過心裏還是忍不住心疼他,上一次她在幻靈山忽然昏迷,而後被宇文昭和長孫璟從幻靈山帶到南風墨畫林,她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突破了大圓滿之境。

催魂之術是修神之術,在那期間她雖然昏迷不醒,但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意識一直遊離在幻境中,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那就是一次閉關,只不過因為身體比較虛弱所以沉睡了,出關后功力便已經突破第十層。

這個時候的歐陽旭最忌打擾,她只是坐在竹林外,便可以感覺到竹林中逸散而出的氣息,那是屬於他的獨特氣息,她再熟悉不過了。

「將人帶到書房來,我有些細節要問。」鳳玖瀾說完這句話后便在墨玉的攙扶下離開此地,臨行前還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綠影蔥蔥的竹葉。

雪松見鳳玖瀾聽到這樣的消息並沒有感到驚詫,心中思量著莫非少夫人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竹林距離書房有一段距離,一路上墨玉十分細心地看路,生怕鳳玖瀾一不小心踩到小石子什麼的,若是不小心摔倒了,那後果可不是他們可以承受的。

等到了書房,鳳玖瀾直接坐到了平日歐陽旭為她準備的椅子上,手捧墨玉奉上的茶水,淺嘗一口,「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

她的神情極淡,慵懶地坐在一旁,舉手投足優雅至極,讓人不敢褻瀆半分。

那人一聽,只好將神羅軍從幻城出發,途經天璃邊界,將攻城的經過與策略詳細敘述,鳳玖瀾聽得十分認真,而且,她可以感覺到這人在說起這些事情時眸子裏自然而然所流露的自豪感,她唇角輕輕牽起一個光艷燦爛的弧度,只因為,那是她的男人!

「少夫人,就在我們三萬神羅軍行軍至甘州時,沿途收編的士兵人數已達五萬,甘州一役本十拿九穩,只是沒有想到,就在我們準備全殲敵軍時,上百名神秘人憑空出現,手中的武器十分奇怪,好似還泛著些許黑光,三萬神羅軍與幾百人的對峙,勝負之數,本該毫無懸念,只是每當我們手中的武器準備刺入敵軍的心口時,他們的身影便在青天白日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緊接着便出現在了我們的身後,給予我們致命一擊。」

這人想起那日在甘州激烈交戰的情形,只覺得自己好似置身於冰窖之中,也因為這個原因,玄護法為保全實力,不得不下令退兵,如今駐兵於甘州城外二十里處。

鳳玖瀾吩咐墨玉備上筆墨紙硯,接着徐徐道,「將那些人所使用的武器畫給我看看。」

雪松不解鳳玖瀾此舉何意,只是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在這人憑藉記憶作畫期間,她已經從雪鬆手中取過了那封玄書寫給歐陽旭的信,素手纖纖,撕開封口,將裏邊的信取出。

她打開信,掃了一眼上邊的字跡,龍飛鳳舞,似疾風勁草般繚亂,彷彿寫得十分急促,但只是短短几句話便將重點概括出來了,與這名士兵所言並無二致。

宣紙之上狼毫勾勒,當最後一筆完成後,鳳玖瀾仔細看了看宣紙上的圖案,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在書房裏踱步,走了好幾圈都沒有說一句話,眾人心中焦急萬分。

「不知少夫人可有良策?」雪松忍不住問了一句。

只見鳳玖瀾掌心裏躺着一塊無色的徘徊花形玉佩,此時遞給雪松,「雪松,派人將這信物送至軒轅城靈淵少主手中,並將甘州一役戰況悉數告知,我想靈淵少主定然會很感興趣才是。」

她鳳眸眯起,宣紙上所繪的那把彎刀,讓她想起了一年前在天璃西南紅村時的所見所聞,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玉靈淵應該深知那群人的來歷,而且還是死對頭,鳳玖瀾想着,這天下就要大亂了,雲水之遙和軒轅城怎麼能獨善其身呢?

「可是少夫人,靈淵少主憑什麼相助幻城呢?」雪松不解地問,要知道軒轅城與雲水之遙隱世已經將近三千年了,不論仙雲大陸王朝興衰更迭,軒轅城與雲水之遙都沒有站出來干涉半分,僅憑甘州一場小小的戰役真的能夠勞駕靈淵少主出手么?

鳳玖瀾忽然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你只管去就是,至於靈淵少主……他一定會出手!」

不待雪松打破砂鍋問到底,鳳玖瀾走到那名神羅兵身側,淺笑一問,「在甘州你們所看到的那些神秘人是否身着深青色勁裝?」

鳳玖瀾話音落,這名士兵臉上的神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二字來形容了,少夫人足不出戶,難不成還有千里眼不成?見到這名士兵臉上所露出的驚詫神情,鳳玖瀾便知自己猜對了,當日在紅村出現的一群神秘青衣人中,為首之人名喚庄楓,與玉靈淵似乎有很大的仇怨呢!

那一戰,玉靈淵藉助飄雪雲煙的力量,擊退庄楓,像玉靈淵這樣的男人,定然不會將對自己有潛在威脅的人留在這世上,那些青衣人至今仍能在仙雲大陸之上蹦躂,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藏匿的功夫實在是了得,連堂堂軒轅城少主也無可奈何。

只是,他們究竟是誰?怎麼會同軒轅城和雲水之遙有如此深仇大恨?

鳳玖瀾百思不得其解,念著竹林里閉關的男子,心嘆:看來只有等他出關才知道了……

她不知道的是,當遠在西雪做客的玉靈淵收到鳳玖瀾派人送來的信物時,臉都扭曲了,心中將歐陽旭罵了無數遍,他軒轅城的寶貝枯木逢春啊……如今血色全無,透明得像是一塊水晶似的,不用看也知道這枯木逢春中所蘊藏的靈力已然耗盡,如今的枯木逢春不過是一塊長得比較好看的石頭罷了。

玉靈淵對庄楓可謂恨得牙痒痒,從他接手雲水之遙和軒轅城開始,庄楓就三天兩頭地給他找麻煩,簡直沒有一刻是消停的,有時候,他都要為庄楓這種鍥而不捨的精神感動了。

如今收到鳳玖瀾的消息,二話不說便離開了西雪,召集兵力,往天璃北邊趕了。

仙雲大陸,但凡有底蘊的世家,大多埋兵,以備不時之需,軒轅城自然也不例外。

「鳳離,給本少主準備檀香千兩。」玉靈淵朝着隨侍在側的美婢吩咐了一聲,話語中帶着不可置疑的威嚴。

美婢鳳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靈淵少主怎麼突然下這種命令?求神拜佛也不需要準備檀香千兩啊!

見鳳離愣了一下,玉靈淵方才察覺到自己的這個命令讓人有些無法理解,於是輕咳了幾聲,「不必準備上好的,準備最劣質的檀香。」

「呃……」難不成是她想錯了?靈淵少主根本不是為了拜佛?也對,像少主這樣的人,除了祭祖之外,還真是沒拜過誰!

鳳離自知自己失態,連忙請罪,玉靈淵念及鳳離在自己身邊多年,也不會因為這等小事怪罪於她,看着鳳離風姿綽約緩緩離開的背影,玉靈淵唇角邊溢出了一絲勾魂的笑,扶桑忍術對吧?憑空出現憑空消失?本少主這次倒要看看你們怎麼個憑空消失法!

扶桑一族,崇尚深青色,擅長忍術與幻術,尤其是扶桑一族的皇族庄氏一脈,對此術更是十分精通,三千多年前,天宸尚未一統天下之時,扶桑公主庄蘿曾設計擄走聖華皇后,昭元大帝震怒不已;天宸二十八年,天啟生變,晨曦太子鑄飄雪雲煙,隔絕北境,波及扶桑,將扶桑一族聚居之地從天啟大陸分割出去,自此,扶桑與軒轅城、雲水之遙結下宿仇。

素心庄中,鳳玖瀾坐在書桌前,她的面前已經堆滿了卷宗,幾乎能將她的頭給擋住,書桌上還亮着一盞明燈,她埋頭書寫,十分認真。

饒是雪松見了也不由得心疼了起來,趁着墨玉送來雞湯,忙提醒道,「少夫人,您別太辛苦了。」

鳳玖瀾放下手中的毛筆,淺淺一笑,「算不得什麼。」

和她前世攻讀博士學位時的辛苦相比,這其實已經算是很輕鬆了,只不過,她沒有想到,歐陽旭不過閉關短短兩日,這裏的卷宗居然堆積了這麼多,真不知道那個男人平日裏盡陪着他,拿什麼時間來處理這些東西!

想到此處,鳳玖瀾忍不住用中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她覺得眼睛有些累了,墨玉見狀立刻繞過書桌,來到了她身後,替她按摩,「公主,雪尊使說得對,你看你這兩天都憔悴了不少呢。」

鳳玖瀾並非什麼嬌弱之人,拿起雞湯往自己嘴裏灌,她照了照鏡子,發現自己的臉倒是豐滿了不少,哪裏有憔悴了?這些人,一個個盡睜眼說瞎話!

「雪松,和我說說你家少主平日裏都是怎麼處理這玩意兒的。」

閑暇的時候,鳳玖瀾對這件事就格外好奇了,雪松眉頭輕蹙,彷彿是在思考到底是應該據實回答還是隱瞞到底,若是讓少夫人知道少主時常在少夫人睡了之後起來……那麼自己一定會被少主罵得很慘……

「回少夫人的話,屬下不知。」雪松絞盡腦汁,也只是相處了這麼一個推脫之詞,在鳳玖瀾身邊待過一陣子的他就算對這位女主人不是非常了解,但也絕對不會是一無所知,他知道自己這樣的回答定然不會讓鳳玖瀾滿意,因此在鳳玖瀾打破砂鍋問到底之前連忙補充一句,「少夫人若想知道,可以親自問少主。」

鳳玖瀾又怎麼會聽不出雪松的弦外之音?於是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到了下午,她又跑到了竹林外,見歐陽旭依然沒有出來,心中難免覺得有些失落,習慣真的是一件極其可怕的東西,才兩天而已,她便已經有點兒想他了……

其實雪松並不想拿那些事情來打擾鳳玖瀾的,畢竟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什麼都比不上她肚子裏的那塊肉重要,只是歐陽旭閉關之期,能夠做主的就只有鳳玖瀾!

而且,有很多事情迫在眉睫,攸關性命,如若不能及時做出正確的決策,極有可能會影響仙雲大陸的勢力分佈格局乃至千萬人的生命。

涼亭之中,鳳玖瀾眸光朝着竹林最幽深之處望去,忽然問道,「雪松,甘州的情況如今怎麼樣了?」

「少夫人果真料事如神,的確如少夫人先前所言那般,靈淵少主已匆匆趕往甘州。」雪松自是不明白玉靈淵這樣做的原因,但是他知道,鳳玖瀾這一招借刀殺人用得的確是妙極了。

「嗯。」鳳玖瀾輕應一聲,然後示意雪松在石桌上攤開兵力分佈圖,上面有很多她這幾天做的箭頭和標記,她仔細研究了一會兒,纖纖素指忽然指向了一片空地,眉峰陡然豎成一線,「如今北霜可有動作?」

「還沒有。」雪松據實以告,在鳳玖瀾問起這個問題時他的心中就生出了疑惑,北霜這樣一個軍事強國,怎麼可能在東宇進攻天璃的時候袖手旁觀?如此平靜未免太過反常,而且這根本不符合宇文霽的作風!

鳳玖瀾櫻花般的唇頓時抿成了一線,思考之際,神色愈發凝重了起來,「不好,宇文霽這是穿過巫江大峽谷,避過所有的眼線,直抵幻城。」

雪松的眸光這才移到鳳玖瀾素手所指之處,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裏便是素有「一線天」之稱的巫江大峽谷,這個峽谷長達十里,路途崎嶇險峻,凡是有經驗的軍隊,都不會選擇穿越這峽谷,因為很容易在此喪命。

那素有北霜戰神之稱的宇文霽怎麼會讓自己的軍隊鋌而走險?

「少夫人,屬下斗膽一問,是不是您多想了?」雪松忐忑著問道,對於一個下屬而言,懷疑主子的決策是不對的。

鳳玖瀾搖了搖頭,目光漸漸從那巫江大峽谷移向北霜邊境,「雪松,確認下最近北霜邊境可有異動,還有,北霜新皇是否身在皇城!」

「是。」雪松聽罷轉身離開,鳳玖瀾獨自一人坐在涼亭邊上的木椅上,手臂倚著欄桿,一幅仙雲大陸的軍事地形圖已然印在了她的腦海中,狹長而美麗的鳳眸凝視着竹林的方向,流露出一絲絲不舍與留戀,與他在一起,彼此總是聚少離多,如果可以,她多麼想成為他手心的那一粒硃砂,和他永遠在一起,再不分開。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也喜歡上了沉思,在他不在身邊的日子裏,靜靜地思考,這樣安靜的她,讓她覺得有點兒不像自己,或許,和他在一起久了,也漸漸養成了和他相似的習慣。

這便是愛情對一個人的影響!

就這樣,鳳玖瀾每一天都會替歐陽旭處理掉大部分的事情,每一天都喜歡坐在竹林外的涼亭里,等待着他的出現,她希望,當那一抹雪白無華的身影從竹林走出后第一眼見到的人就是她。

時光匆匆而過,韶華似水東流,一晃就是七日,鳳玖瀾輕撫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笑意溫和,「寶寶是不是也想爹爹了呢?」

感覺到肚子裏的孩子調皮地踢了她一腳,她心念一動,秋水般的明眸朝着那片蔥鬱的竹林望去,喃喃自語,「阿旭,你有沒有想念我們未出世的寶貝蛋……」

竹林幽深之處,歐陽旭整個人都籠罩在了一層白色的光華里,他雪白的衣裳無風而動,陽光自天端而落,穿越茂密的竹葉,在地上落下斑駁的剪影。

那個一襲雪衣傾天下的男子,在這一刻,終於緩緩睜開了他琥珀色的眼睛,他下巴微揚,望向藍天,正是日月交輝之時,左手拇指與中指輕輕一掐,方知自己在此地已然停留了七天七夜。

當腦海中浮現起了心愛之人的模樣時,他的雙眸里閃過了太多複雜的情緒,沒有人知道,他在這七天七夜忘我的境界中看到了什麼,作為仙雲大陸之上數一數二的天演大家,歐陽旭不會認為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即使他是在做夢,在必定會預示著些什麼,這一點,從他出生開始便一直是這樣。

歐陽旭下意識地撫著自己的洛紫神簫,上面的鳳凰雕刻栩栩如生,男子唇角微微彎起一道驚艷的弧度,小聲低語着,「不知瀾瀾,可相信前世今生?」

竹林依舊是昨日的竹林,而歐陽旭卻已不再是昨日的歐陽旭!

他緩緩站起,輕輕地拍了拍自己衣袖上那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的塵土,循着幽靜的小道,走出竹林,當他的腳步才踏至出口,便看到鳳玖瀾來回踱步的身影,他輕言一喚,「瀾瀾……」

性感而低沉的嗓音彷彿具有魔力一般,瞬間蠱惑了那個女子,她身披一襲紫霞錦,墨發自然垂下,盈盈轉身,當日思夜想的人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在自己面前,鳳玖瀾只覺得她的心在這一剎那停止了,腳步生風,向他奔去,歐陽旭生怕她摔倒,動作比她還要快上幾分,一陣春風拂過,歐陽旭便將她摟入了懷中,感受着懷中之人熟悉的溫度,他緊緊地擁着她,不停得喚着她的名字,怎麼都不夠似的。

「我好想你。」鳳玖瀾激動之餘,最直接的心情化作語言從她唇畔溢出。

短短四字,訴不盡這七日的相思。

無數次地在竹林的入口處徘徊,無數次想要踏進那片林子,可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這七日裏,時勢驟變,她知道那個理智的鳳玖瀾應該選擇離開,前往最需要她的幻城,可終究,放不下他……

她無法想像,他若再不出來,她會做出什麼事情,好在,他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只要他在身邊,她便無所畏懼!

「想我?」歐陽旭難得聽到鳳玖瀾這樣直白的話,忍不住想要逗逗她,於是曖昧無比地輕咬着她的耳廓,聲音溫醇如陳年的美酒,「想我哪裏了?」

「……」鳳玖瀾頓時覺得渾身都僵硬了,美如玉的容顏更是因為他這句話而霞光一片,她咬唇不語,心中一嘆:這個男人,真是妖孽加禍水,動不動就勾引人……

難道他不知道這樣的他很迷人么?

春風拂檻,落花揚起,成為相擁的兩人最絢爛的陪襯。

過了許久,鳳玖瀾才微微鬆開緊抱着他的手臂,感覺到他的鐵臂緊緊禁錮着她,她忍不住調侃道,「阿旭,寶寶說你將他娘親摟得太緊了,他喘不過氣兒了。」

歐陽旭頓時黑線,低眸凝視着她那好像又大了一些的肚子,腹中的孩子不知是不是感覺到父親的目光,頓時又踢了鳳玖瀾一腳,鳳玖瀾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歐陽旭在她肚子上摸了摸,「乖寶寶,娘親懷着你們很辛苦,所以不要累著娘親了呀。」

鳳玖瀾感受着歐陽旭掌心的溫度,並沒有注意到他話中潛在的意思,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抬頭,深深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敏感的她總覺得他哪裏發生了變化,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總覺得他的身周好似籠罩着一層極淡的光華,叫人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功力肯定提升了不少,因為她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他的修為到了何種程度了。

「阿旭,我覺得,你好像變了……」鳳玖瀾凝視着他那冠絕天下的容顏,喃喃道。

「變成什麼樣了?」歐陽旭撩起她一縷髮絲,笑問。

「變漂亮了!」

「傻瀾瀾,漂亮這個詞是不能用來形容男人的。」歐陽旭光滑的手指在她鼻樑上輕輕一刮,寵溺地說。

鳳玖瀾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正準備反駁,可歐陽旭的動作卻比她快上許多,倏然將她橫抱在懷,她掙扎,他眸光掠過她的肚子,低聲勸道,「瀾瀾,你不能站太長時間。」

他沒有想到她不到六個月的肚子,竟然已經這麼大了,若是再大一些,她恐怕就得躺着了。

鳳玖瀾聽罷便沒有再和他爭些什麼,只是揪着他的衣袖,黑色的眼珠子圓溜溜一轉,紅著臉輕咳一聲,「我是不是變重了很多……?」

「還好。」歐陽旭絕對不會告訴她,肚子裏有兩個小傢伙,能不重嗎?還有就是,若是承認了她重的說法,豈不是間接告訴她他力氣不行嘛!這種丟人的事情歐陽少主是絕對不會說的,更何況,她身形本來就屬於那種很瘦的類型,他一直想把她養得圓潤點兒,奈何就是沒有成功!

「你不準嫌棄我!」鳳玖瀾撅著嘴,撒嬌著說。

「惟願卿不嫌棄吾。」歐陽旭一邊抱着她走回屋子,一邊說道,他聽說過懷孕的女人,有些腦子的想法很奇特,喜歡鑽牛角尖,所以不管她說什麼,他都要順着她。

兩人就這樣在花園裏穿梭著,最後來到了他們這段時間居住的院落里,歐陽旭踏入房間,下意識地朝着自己的書桌上看去,當發現書桌上的卷宗只是矮矮一小疊時,他眉毛一挑,這跟他預期中怎麼有點兒不一樣?

照理說,堆成山才比較正常。

「瀾瀾,你先躺一會兒。」歐陽旭不由分說將她放在了貴妃榻上,接着為她蓋好薄被,然後朝着門口一喚,「南瓜。」

「少主。」南瓜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生怕打擾到鳳玖瀾休息,只見歐陽旭站在書桌前,指著書桌上那方矮矮的小丘,眉頭一蹙,「怎麼只有這一點兒?」

南瓜目光閃爍,頂着重重壓力偷偷瞧了鳳玖瀾一眼,誰知被歐陽旭逮個正著,「本少主問你話,你看少夫人做什麼?」

歐陽旭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看他的瀾瀾了,就算是南瓜他們也不行!

「呃……」南瓜沒有想到歐陽旭的目光竟然如此犀利,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心中納悶兒,怎麼人和人之間差別就這麼大呢?

少夫人心疼少主,替少主分擔分擔,少主定然會更加心疼少夫人這幾日的辛勞,然後更是無微不至地照料她,而他們,肯定會被少主罵得狗血噴頭,只因為他們將這些東西送到了少夫人面前……

於是南瓜分外委屈,這是他的錯嗎?少主明明吩咐了將這些東西送到書房的,他們怎麼知道少主一入竹林閉關就是七日之久啊!

鳳玖瀾不忍南瓜被歐陽旭罵得面如土色,忍不住出言解釋,結果歐陽旭還沒聽到半句話,就打斷了她,「瀾瀾,你別替他們說話了,總之,拿這些事情來煩你就是不對!」

鳳玖瀾悻悻而歸,頓時不吱聲了,她可不想和南瓜一樣被罰!

歐陽旭安置好鳳玖瀾,才開始處理剩下的事情,當知曉這幾天鳳玖瀾都幹了些什麼事時,心中對她既惱怒又心疼,她懷着身孕,怎麼能操勞這些事情?

歐陽少主對這件事非常不滿,來到鳳玖瀾身邊,吻着她的睫毛,她只覺得自己的眼睛痒痒的,手推了推他的身體,躲閃著嬌聲一吟,「別鬧了,好癢。」

「這是對你不聽話的懲罰。」歐陽旭反扣住她的手,親吻着她的眉心、鼻子、嘴唇……鳳玖瀾被他吻得昏天暗地,偏偏還無法掙脫,情動處,歐陽旭袖手拂過,一陣罡風將那敞開的門闔上,屋子裏瞬間暗了下來。

迷離中他的眼中好似燃燒着一團火,盛放着別樣的溫情。

男子和女子的衣裳一件又一件地落在地上,凌亂地交疊著……

「你……」鳳玖瀾忽然睜開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輕撫着她的背,性感的嗓音低低傳來,「舒服么?」

鳳玖瀾臉上一陣燥熱,將頭埋入他的肩窩,兩人髮絲交纏在一起,春光旖旎,一室曖昧。

素心庄內春光明媚,而此刻遠在幻城之北,黑海環繞,站在仙雲最北之處,舉目遠眺,還可隱隱看到東北之處一座小島籠罩在稀薄的霧氣中,世代居住在幻海邊緣的幻城百姓自是知曉,那小島,名喚扶桑。

三千年前,扶桑島與仙雲大陸本是一體,三千年後,扶桑與幻城遠遠相望,幻海之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永遠呈現出黑色的光澤,更奇怪的是,幻海之水無法載舟,一般的飛鳥同樣無法在幻海的上空飛過,抵達扶桑,因此,扶桑成為了仙雲大陸之人千年來無法抵達的對岸。

扶桑小島上,瞭望山腳,兩名男子並肩而立,目光不約而同地在幻城最北邊上交匯著。

「璟太子好本事,這三千年來還沒有人能夠突破幻海,抵達扶桑。」庄楓身着深青色的勁裝,與身後那鬱鬱蔥蔥的草木幾乎融為一體,緩緩說道。

長孫璟面不改色,環視周圍,而後淺淺一笑,「不及扶桑王之萬一。」

「璟太子過謙了。」庄楓擺了擺手,連忙說道,自從三千年前扶桑離開仙雲大陸,這片神秘的黑色幻海便一直環繞在扶桑島的周圍,船舶無法在幻海中穩定前行,飛鳥在幻海的上空飛行不到半刻便會落下,死於幻海之水。

這便是幻海的詭異之處,不過,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不可能,庄楓曾出現在了天璃紅村,這便證明了抵達仙雲並不是非要橫渡幻海!

「璟太子蒞臨扶桑,想必是已經考慮清楚了。」庄楓帶領着長孫璟,從瞭望山腳沿着小路走上半山腰,那懸空的屋子十分安穩地依託在半山腰上,遠遠看去,彷彿隱匿在雲海中,若隱若現。

習武之人,腳程一向比較快,兩人一前一後,很快就走到了半山腰,獨具異域風情的木屋中,兩人相視落座,庄楓將桌子上早已陳立的一份契約輕輕推向長孫璟那一側,「璟太子請過目。」

長孫璟不動聲色,在那份契約推到自己手邊方才接住,他修長的手指輕輕一翻,裏邊的字跡並非如今仙雲五國的通用文字,而是上古文字,早於天啟元年便已存在於天啟大陸的古文字,與楚城禁地中牆壁上刻畫的文字別無二致。

他星眸掃過,很快便明白了這份契約的意思,「扶桑王如此大手筆,難不成真的只是想重創軒轅城與雲水之遙?」

「哼,若不是玉晨曦,我扶桑一族又怎會被驅逐至此地?」庄楓冷哼一聲,若問他平生最恨哪幾個字,莫過於雲水之遙與軒轅城了。

三千年與世隔絕,於幻海小島之上自力更生,一般的扶桑族人根本不能離開扶桑島,隨着時光的流逝,扶桑島上很多資源都已經被使用完了,如果舉族離開此地,那麼不出百年,扶桑一族便會消失在這個世間。

為了離開扶桑島,扶桑皇室嘗試了無數種辦法,其中也包括開啟扶桑上古陣法離開,最近的一次便是在一年前,在啟動陣法的時候出現了意外,幻海之水從海底湧入天璃西南紅村,導致紅村大量花草、禽類、獸類發生變異,從而被玉靈淵察覺。

上古陣法的威力絕對不是如今的陣法可以相提並論的,那一次陣法開啟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令扶桑損失慘重,而且還讓玉靈淵把眼光投到了他們身上,不幸的是,那日在西南紅村,竟然見到了飄雪雲煙。

玉靈淵可以駕馭飄雪雲煙,但是庄楓卻是知道的,飄雪雲煙封印着靈族王者血脈的一滴血,真正能夠將飄雪雲煙的威力發揮到極致的是靈族嫡系傳人……

那個擁有琥珀色眸子的男人,極有可能便是靈族之人,不過……夏侯世家已經二十多年沒有消息了,那個男人到底是誰?怎麼會出現在天璃?

庄楓多方查探,方才做出一些比較合理的推測。

長孫璟手指輕叩桌面,好似在思考着這個交易能為自己帶來多大的利益,半晌,他薄唇輕掀,「扶桑王僅僅想將扶桑島上的所有人帶離此地?」

不待庄楓答話,長孫璟便繼續涼薄地說,「可是,仙雲大陸勢力割據由來已久,扶桑一族很難立足!」

庄楓臉色有些不好,他一直都將自己的民族視為一種驕傲,哪裏容得了別人如此貶低?他斂下眸子,心中想着,扶桑一族的實力又怎是爾等凡夫俗子可以相比的?古族的尊嚴是不可挑釁的!

「璟太子這是在說笑吧。」

過了好一會兒,庄楓才笑問道,若是與同為古族的靈族和鳳族對上,他可能還重視幾分,而如今的仙雲大陸,鳳族絕跡,靈族二十餘年隱居於雪域天境,早已不問世事,試問這仙雲大陸,還有誰能與其爭鋒?

若不是扶桑千年來無法走出扶桑島,這仙雲大陸哪裏由得了那些個三腳貓做主?

「只要璟太子能讓扶桑一族離開扶桑島,他日仙雲大陸霸主,定為南風!」庄楓不相信在這樣動人的條件下,長孫璟會不動心,要知道,人都有弱點,而作為一個驕傲的男人,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是終極夢想!

「好。」長孫璟等的就是庄楓這句話,當看到庄楓眼中浮現出的喜色時,他話鋒一轉,「不過,璟如何知曉扶桑王不會出爾反爾或者過河拆橋呢?」

長孫璟的擔憂是非常有道理的,畢竟沒有永遠的盟友,只有永遠的利益,他有什麼理由相信庄楓在幫了自己之後不會倒把自己呢?

庄楓深青色的眸子裏劃過一道流光,沒想到長孫璟的戒心這麼強,誠然,與長孫璟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只不過,仙雲大陸再也沒有比長孫璟更好的合作夥伴了。

經過了多年的調查方知軒轅城、雲水之遙、無風谷、西雪、碧雲島、幻城這些勢力之間擁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註定不可能成為扶桑的助力。

「本王可以對着扶桑族印發血誓。」庄楓略加思考了一會兒,徐徐道。

這無疑是最能打消長孫璟疑慮的方式,扶桑族印,是通靈的寶物,所有扶桑族人一旦對着扶桑族印發血誓,若是沒有履行誓言,定然會遭到報應。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但所有扶桑人都知道,扶桑族印對所有的扶桑人都擁有着天然的制約能力,這種能力始於扶桑先祖。

從古至今,不乏有對着扶桑族印發血誓的扶桑族人違背誓言,最後無一不得好死……這一點對已經研究扶桑一族多年的長孫璟而言,自然是不陌生。

「既然扶桑王如此有誠意,那麼預祝我們合作愉快。」長孫璟微笑着舉杯,與庄楓隔空敬酒,然後一飲而盡。

庄楓十分好奇,長孫璟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將扶桑族人全數帶離扶桑島,帶幾十個尚且可以,但若想將所有人都帶走,難於登天,要不然扶桑一族也不至於三千年都窩在這個黑海環繞的島嶼上了。

「不知璟太子有何良策?」庄楓忍不住問道,將扶桑一族的興衰完全寄托在一個不知是敵還是友的同盟身上,並非明智的選擇。

長孫璟徐徐從座位上站起,走到了窗前,他俯瞰著整個島嶼,須臾,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扶桑王可聽說過神樂縹緲?」

「當然。」

斬釘截鐵的聲音從庄楓口中溢出,話音鏗鏘,擲地有聲,長孫璟勾唇一笑,「若是尋到可彈奏出完整神樂的人,何愁扶桑一族不能離開此地?」

庄楓臉色一沉,不悅道,「璟太子這是在敷衍本王嗎?除了五千年前的那個人,試問世間還有誰能彈奏出完整的神樂?再說了,天下間有哪個突破大圓滿之境的樂師會願意將自己一身修為注入幻音魔琴,開啟絕世幻陣?」

幻音魔琴通靈且會擇主,聽說這幾千年來都沒有樂師能夠讓它臣服,哪怕是那位仙雲第一琴師也只是能與之為友罷了,談起絕對的駕馭,古往今來,只此一人!

「呵呵,巧的是,璟剛好認識一位樂師,已經突破了大圓滿之境,而且……是幻音魔琴如今的主人。」長孫璟腦海中閃過了鳳玖瀾的影子,輕聲對庄楓說道。

「誰?」庄楓深青色的眸子裏閃耀着一絲激動。

長孫璟心知庄楓這是上鈎了,於是賣了個關子,「這點……請恕璟不便多言……」

庄楓在長孫璟轉身的那一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暗罵長孫璟真是矯情!

「仙雲局勢千變萬化,璟身在扶桑,難免鞭長莫及,不出半年,必定兌現諾言。」長孫璟是個擅長揣度別人心思的主兒,知道自己若是無法給出承諾庄楓定然不會這麼容易放他離開。

扶桑是庄楓的天下,自己就算再怎麼強大也得掂量掂量,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呵呵,璟太子這是要離開扶桑了嗎?」庄楓收起自己臉上流露出的不悅之情,起身相送,笑着問。

「不錯。」長孫璟點了點頭,正要從自己身後取出鳳首箜篌,庄楓見到他這一動作便知曉長孫璟想做什麼,上前阻止,「不如讓本王送璟太子一次吧?」

長孫璟一聽有些怔然,再三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后,方才答應,「如此甚好,多謝扶桑王。」

於是庄楓再次給長孫璟帶路,長孫璟銀白色的身影在瞭望山的層巒疊翠中隱現起伏,他身後的鳳首箜篌是僅次於幻音魔琴的通靈樂器。

要知道,從神樂縹緲中獲取靈感開宗立派的可不僅僅是楚城,還有南風,只不過在幾千年歷史的洪流中,南風漸漸走上了仙雲大陸的政治舞台,它展現在世人面前更多的是政治地位,而非武學奇術。

南風皇族以鳳首箜篌為媒介,從神樂縹緲與南希巫術中汲取靈感,開創空間幻陣,是以能夠輕易抵達扶桑,不過,這樣的空間幻陣終究威力有限,只有一次性帶一個人,距離還不能太遠,不如神樂縹緲那般霸道放肆。

每施展一次,也是耗費很多精力,因此,除非萬不得已,長孫璟也不會耗費自己的修為施展這樣的術法,如今庄楓提出送他一程,那麼再好不過,雖然扶桑一族與世隔絕,但是扶桑皇族要想將幾十個人用陣法送出扶桑島,那還是綽綽有餘的。

於是庄楓將長孫璟帶到了一方祭壇前,那方祭壇以黑色的石頭堆砌而成,其上雕刻着繁複的花紋,經過歲月的沉澱依稀可見扶桑花的輪廓。

庄楓將長孫璟送至祭壇的西南角,祭壇中心的大圓盤上還刻着天啟大陸最完整的地圖,只是這個祭壇中的陣法並不能將人送至仙雲大陸的任何一個地方,僅僅能送到離扶桑島最近的幻城。

其實,扶桑島與幻城的距離真的很近,肉眼可及,只不過隔着如同天塹般的幻海罷了。

以長孫璟的實力,即使是在幻城也一樣能夠躲過歐陽旭的眼線,所以庄楓和長孫璟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隨着祭壇的旋轉及周遭朦朧的霧氣升起,在庄楓眼中長孫璟的身影愈發模糊,直到陣勢完全開啟半刻鐘后,長孫璟才從扶桑島上完全消失。

天璃北部,甘州一役,兩軍對峙,幻城神羅軍裝備精良,人人皆為以一當十之輩,天璃軍隊素質雖然良莠不齊,卻在這個時候顯得很有底氣,彷彿擁有了什麼倚仗一般。

甘州,本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城池,結果,無往不利的神羅軍在這樣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地方栽了跟頭,久攻不下。

玉靈淵身後暗衛十人一字排開,身旁是打扮得十分艷麗的美婢鳳離,靜靜地站在一旁,彷彿是在看戲一般,並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鳳離的眼珠子轉了轉,掃視着周圍的一切,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才提醒玉靈淵,「少主,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少主一聲令下。」

「好。」玉靈淵只說了一個字,銳利的眼神忽然停留在了一處草叢上,就在這時,兩軍對壘之勢瞬間被打破,神羅軍與天璃軍隊在寬敞的戈壁灘上廝殺着,乾燥的風在這裏穿行而過,卻絲毫沒有為這片戈壁帶來春天的氣息。

玉靈淵墨衣黑髮,飄揚在風中,獵獵如旗,當看到許多神羅軍的後背被無端劃出一道鮮紅的口子時,他瞳孔一縮,立刻下令,「傳令下去,八大方位同時點燃檀香。」

鳳離點了點頭,右手高舉,在空中揮舞成半個圓,幾乎同一時刻,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個方向緩緩升起八縷青煙,直上青空,絲毫不散,不過瞬息之間,茫茫大地上浮現出了近百名深青色的身影。

當神羅軍看到這些人憑空出現時,眼睛都殺紅了,就是這些人憑藉着能夠隨時隨地消失與出現的功夫,在多少次的戰役里暗箭傷人,使甘州久攻不下。

他們隱藏行蹤的本領非常好,因此在看不見他們的情況下,很難讓人通過習武之人的氣息來辨別他們的方位所在,空氣中檀香的氣味十分清淡,卻讓一眾青衣人臉色大變。

檀香氣息,是他們忍術的剋星,不論他們的忍術修習得有多高深,一旦遇上檀香氣息,身形便會顯現,只因檀香氣息與他們忍術的功法相剋。

只是……這個秘密從來只有他們扶桑族人知曉……

玉靈淵站在一旁的小沙丘上,欣賞著青衣人精彩的面部表情,唇角微勾,這些年來,扶桑武士可是從來都沒有停止過追殺他,好幾次死裏逃生,他對這些時時刻刻會威脅到他生命安全的人可不會心慈手軟!

神羅軍眼中佈滿了鋪天蓋地的恨意,見到深青色的人影便朝着他們攻擊而去,其戰鬥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玉靈淵對此十分滿意,「本少主的表弟媳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鳳玖瀾借玉靈淵之手助神羅軍除去那看不見的隱患,玉靈淵又何嘗不是借神羅軍之力將這些人消滅殆盡呢?

這些人最大的倚仗便是扶桑忍術和幻術,只不過歐陽旭的神羅軍人人都經歷過十分嚴格的考驗,並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敵人的幻象迷住雙眼的。

說起幻術,恐怕他們的那位少夫人才是箇中高手吧……

玉靈淵如是想着,自己助神羅軍滅掉那麼多的扶桑武士,恐怕庄楓很快就會炸毛,到時候,庄楓對上歐陽旭,那可就有好戲看了……

某人眼角翹起,張揚著魅惑的弧度,每每想起自己這些年來被庄楓追殺的遭遇,玉靈淵就氣得想吐血,那庄楓簡直就是個瘋子,天知道他怎麼會這麼執著於追殺一個人,甩都甩不掉,玉靈淵極度懷疑自己一身強悍的輕功都是拜庄楓所賜!

若是能夠將庄楓的注意力引到歐陽旭身上,那麼自己就能過上幾天安穩日子了,這一招借刀殺人,用得真是太妙了,玉靈淵就差拍案叫絕了。

於是鳳離很詭異地發現他們平日裏高高在上的靈淵少主竟然笑了,而且還笑得如此邪-惡……

神羅軍勢如破竹,以壓倒性的人數優勢將在場所有扶桑武士消滅殆盡,至此,久攻數月毫無進展的甘州,淪陷……

這樣的消息,傳到在素心庄養胎的鳳玖瀾以及陪產的歐陽旭耳中無疑是一個天大的驚喜,歐陽旭更是抱着鳳玖瀾轉圈圈,「瀾瀾,你看,這天璃萬里河山,已有半數臣服於我。」

鳳玖瀾嘴角浮現出一抹真摯的笑容,這樣神采飛揚將天下踩在腳底的歐陽旭,是她不曾見過的,她高興地摟着他的脖子,笑着連連道,「看到了看到了……你快放我下來呀……」

某女眼皮一翻,心中暗忖,這個男人真是越來越不知分寸了,她還挺著個大肚子呢!也不怕他即將出生的寶貝蛋被嚇著!

過了好一會兒,歐陽旭才停止了腳步,將鳳玖瀾放了下來,見她臉頰通紅,連忙道歉,「對不起,瀾瀾,是我沒注意到,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歐陽旭緊張兮兮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心中懊惱,他怎麼能抱着她轉那麼多圈呢?萬一頭暈怎麼辦?

鳳玖瀾喘著氣,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再轉幾圈,我就頭暈了!」

「瀾瀾,我幫你揉揉。」歐陽旭撫著鳳玖瀾坐在軟椅上,親自給她輕揉着頭部的穴位,促進血液循環,此時的歐陽旭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生怕她有哪裏不舒服。

位於東城的素心庄,春意盎然,溫馨一片,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中,那名雪衣無暇的男子正給懷裏的女子梳頭,和樂融融,伉儷情深,卻不知新的危險,正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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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開始上傳大結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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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第一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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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扶桑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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