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那人兒倏停,回首,冷淡的面容,卻奇妙的使姚彩衫移不開眼,尤其是那對深若無底的墨亮眸子能吸魂似的……

「何必多此一舉,你們要見的,不正是我季清澄嗎?」

話語如石塊擲地有聲,忘記先前心頭所感,姚彩衫驚得目瞪口呆。

「你、你你……就是姊姊們的未婚夫人選之一,你就是季清澄嗎?!」好不容易找回聲音,他忘情驚呼著,不敢相信他們苦苦奔波了三個月,想盡辦法還以為見上一面會難如登天之人,居然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相遇了。

冷淡的人兒不為所動。

「失禮了,我方才忘了回答……況且我也不是小兄弟,我還大你四歲。」

季清澄說完想講的話后,握著樂器掉頭便走,留下一地嚇得不知該做何反應的訪客也不理會。

異域風俗、風景皆和京城不可做等同觀,明明也在山中,可坐在大廳里,許是因為整座屋舍離地懸空而起,屋舍間天井地面還有大量不知名的花樹和幾座池井,故十分清涼透氣,一點也不潮濕難過。

特別是竹門、竹窗、竹簾,風穿過如樂器,自是微微鏗鏘碰撞叮噹脆響。

第一次離家遠遊,從長安往西南行,沒有平坦大道可走,上高山、下溪谷,每翻越一座山,就像闖入了個習俗和衣着服飾自成一格的化外國度,一路上的奇風異俗使姚彩衫驚訝不已,身臨這神奇的屋舍更是大開眼界。

通常獸兒一胎裏頭,只有一個是王。

這麼形容對不住自個兒的娘,但姚彩衫看着有大將之風的姚衣衣,不能不贊同這個說法天殺的有道理。

倒不是說他天性懦弱,只是懶得強出頭,雖說身為獨子,將來非得繼承家業不可,但他目前還不着急,被人說幼稚孩子性又如何?這份逍遙日子在大姊出閣后可就不會再有,能多快活一日是一日,這是他的處世哲學。

姚彩衫腦子這麼一轉,坦然地站在姚衣衣身後,認分的攙扶著瘦弱嬌小、臉色潮紅,有些咳得難受的二姊姚爾爾,更何況一旁還有英俊過火、心思邪妄,名字逍遙人更逍遙的樂逍遙,他還是靜觀其變,緊急必要時刻再出手比較妥當。

季家正廳里,兩男兩女坐在客座,而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長者,下首一列四名男子,還有一名婦人先在一旁烹茶之後奉上,接着挨着應是居長的男子身邊坐下,在她另一旁正是冷淡至極的季清澄。

「各位遠道前來,招待不周,請先用杯茶。」身為當家主,季湧泉用着不熟練的漢語,客氣招呼著,好客神情背後卻說不清是什麼心思。

眾人自然而然地端起茶碗,姚彩衫不能免,只得也端起,望着濃綠色的茶湯,點了下唇而已。

打溫吞戰不是姚衣衣的個性,喝茶比作飲酒豪爽一口飲盡,然後便啟嬌聲,一刻也不願拖延。

「季世伯,年前已託人送過信來,衣衣帶着妹妹爾爾、舍弟彩衫,還有京里釀酒的樂逍遙走這一遭,所為何來想必您心裏有數。」她笑若艷陽,語音鈴鈴。

原本看起來就不甚自然的季家人隱隱騷動着,除了季清澄仍慢慢啜飲著茶湯以外,其他人神色俱是為難。

「這事情,還得琢磨琢磨……」

「爹,請容我來說明吧。」唯一的婉柔女子起身,用着字正腔圓的漢語打斷季湧泉的話,然後堂堂望向姚衣衣,「月如是清澄的大嫂,長媳如母,這樁婚事確有些不妥的地方,當初接受了是咱們的一時大意疏失,現在,不能不細細思量。」

姚衣衣個性不輸人,也起身。

「巴蜀焙茶季家名滿天下,該當極重視信譽,怎麼會說出這種有所遲疑的話來?」

「並非遲疑,傳聞中的京城第一艷不單是貌美如花,手段也好,應該聽得出咱們不便挑明了說的話。」古月如委婉地說着。

姚衣衣眸光閃爍。

她怎能放棄菩薩歪打正著,幫上大忙的神旨娃娃親?會苦心走這一趟,就是要親自看看季家適不適合做寶貝妹妹的未來婆家,離京前就已掌握七八分,季清澄家裏不只一個男兒,他又是次子,上頭兄長季清津和占月如早已生下數個孩子,下面還有季清涼和季清澈兩個年幼的弟弟,傳宗接代對季家絕對不會是問題,再加上現在親眼一瞧,季家眾人看起來溫文,待下人也好,不是刻薄人家,她不可能放過季清澄這個好物件。

「這『遲疑』恐怕會傷了兩家的和氣!」沽飲閣是季家不小的客戶,該利用時,姚衣衣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果然是個手段靈活的姑娘,小小年紀比男兒還強,可惜,這事有待商議,季家有誠意,願為這『遲疑』付出代價,儘可能彌補。」古月如微笑,代替公公溫柔說着。

雖然溫柔,態度比鐵還硬,直指毀婚。

說死了就不見得能起死回生,姚衣衣話鋒一轉。

「還未相處過,何必遲疑呢?不如請季公子隨咱們回京,待明年元月十五,菩薩指定的婚期前,有的是好長一段時間,好好考慮俊再決定也不遲呀!」

「這事要快刀砍亂麻,不好一拖再拖誤了姑娘,沒得商量的。」

短短几句一來一往就冒出濃濃火藥味,姚彩衫看了眼不言不語的季清澄,又看了眼僵持不下的姚衣衣和古月如,正打算出聲緩頰之際,簾后霍地走出一名溫婉動人,柔媚似水的人兒來。

「當然要遲疑,這樁神旨娃娃親,可是荒唐中的大荒唐。姚家媳婦有了喜,大張旗鼓問--」

「楚小南,你這潑婦,你不是在京里,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姚衣衣不讓人說完,硬生生地打斷對方的話,因為顯而易見的憤怒,令她的粉臉漲紅。

一旁的樂逍遙對這突來情勢大喜過望,笑着以拳擊掌。

姚彩衫則是眼前一黑,放着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不管,趕忙上前,扣住姚衣衣的手腕。

「大姊,冷靜些,你別發火!」

「你要我怎能不生氣!彩衫,你快放開我,她憑什麼在這兒?」姚衣衣一把火上涌,用力摔著弟弟的大掌。

「大姊,我不能放。」姚彩衫承認他的舉止完完全全就是怕大姊會怒極攻心,撲上楚小南,將那秀美人兒給撕成碎塊。

這楚小南也不是別人,正是長年和沽飲閣打對台,對門京醉樓的女少東,也是前任的京城第一艷。兩家交惡不是第一天了,但鬧到勢如水火,可是大姊和她看彼此不順眼而搞大的啊!

情況突地有了轉變,楚小南冷掃了樂逍遙一眼后,眸光定在姚衣衣的臉上。

「姚家媳婦有了喜,大張旗鼓問觀音,爺爺奶奶爹和娘,東南西北出發去,拿回露茶酒和冰,生了一子和二女,四戶男兒等娶妻,試問觀音如何解,一個肚子幾門親,怎嫁怎娶不平均。」

「娃娃親,娃娃妻,當年一塊冰,誰得美賢妻?娃娃親,娃娃心,當年一滴露,伴誰到緣盡?娃娃親,娃娃情,當年一葉茶,誰是誰郎君?娃娃親,娃娃刑,當年一杯酒,誤誰到如今?」

趁著姚衣衣受制於姚彩衫,楚小南快速念出了京師里流傳了十六年的譏笑童歌,見到姚衣衣氣沖牛斗,方嬌蠻開心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怎麼不能在這裏,比你們晚些時日出發,遠比你們先到季家看貨,怎麼,京城第一艷看來沒什麼方向感,迷路了嗎?」

搶在眾人之前,樂逍遙笑了,「可不就是迷路了,還迷了三天三夜呢!」

該死!就怕發生這種事。

姚彩衫一邊架著姊姊,一邊白了樂逍遙一眼。

「逍遙兄,你別再火上添油了!」

樂逍遙以看戲為樂,專愛架橋撥火,幫倒忙把事態弄得更加不可收拾;不過在京里鬧到人盡皆知也就罷了,不能出門在外還丟這個臉。姚彩衫認命地安撫姚衣衣,恐嚇著樂逍遙。

「真不好意思,讓季世伯和季家幾位兄弟看笑話了。」他轉過來笑着陪不是。

局勢一觸即發,由媳婦代言,不發一言的季湧泉思緒飄回十六年前。

京師長安有兩家名滿天下的酒肆,姚家的沽飲閣和對門楚家的京醉樓,同行相忌,戰火代代延燒。姚家娶妻后久久不孕,被京醉樓的老闆娘冷嘲熱諷,後來好不容易做人有成,懷上了娃兒,為了要吐一口長年怨氣,便到城裏最大的姻緣廟裏,去求觀音菩薩降旨許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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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魔不由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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