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在意

第18章 在意

第二日一早,君婼在廊下與錦繡頭碰頭做谷板,捏一個點蒼山挖一個昆彌川,然後是小巧的宮殿,泥土裡灑了麥子,瞧著雛形直笑,問摘星與采月象不象。

二人眼眸中閃現出淚光,身後幾位從大昭陪嫁來的宮女已哭泣出聲,君婼搖頭嘆氣:「以為能緩解思鄉之苦,反倒招你們傷心了。」

說聲不要了,抬手就要毀去,摘星撲過來兩手圈著護住了:「傷心歸傷心,能看看也是好的。」

看君婼一臉不忍,噘嘴道:「公主給奴婢幾個做桃心小點,我們就高興了。」

君婼斷然搖頭:「那個小點,只有本公主一人能吃。」

摘星嘴噘得更高,君婼眼眸一轉:「這樣,去後園采一些白蒿,給你們做蒿餅,拌入雞卵麻油,放一些西域來的白色昧履支粉……」

摘星吞一口唾沫,拉一把采月:「走吧,采白蒿去。」

采月隨著摘星腳步,嘆一口氣道:「好些日子沒有公主的書信了。」

摘星嚷道:「寫不寫在別人,我們著急無用。」

采月咬咬唇,也罷,公主若能將那些人淡忘,更好。

君婼笑看著幾個宮女隨著采月摘星跑出去,又蹲下身去擺弄谷板,冷不防有人沖了進來,指著她哭道:「憑什麼?你憑什麼就能陪著皇上耕田,還能給皇上擦汗,皇上怎麼不將帕子扔到你臉上?」

君婼站起身,婉娘子一臉淚痕朝她沖了過來,錦繡一錯身擋在君婼面前,擒住婉娘子手腕,厲聲道:「放肆。」

婉娘子大力掙扎,她有些功夫底子,眼看就要掙脫,錦繡一咬牙,揚手左右開弓甩在臉上,清脆的幾聲響,跟著婉娘子的人涌了上來,其中一個年長的女官指指錦繡:「放肆的是你,竟敢打我們娘子。」

錦繡放開被打得發愣的婉娘子,一笑說道:「婉娘子狀若瘋狂,不將她打醒,再衝撞了我們殿下,哪個吃罪得起?」

錦繡說著挺了挺胸膛,那位女官朝君婼彎下腰去,是啊,未來的皇后,誰敢得罪?

婉娘子挨了幾記耳光,一屁股坐在石階上,捂了臉嚎啕大哭。君婼冷眼看著她,心中不屑,這就是陪在皇帝身邊多年的人?皇帝的眼光真差。

婉娘子哭聲漸弱,仰臉看著君婼,喃喃道:「你憑什麼……」

君婼居高臨下:「皇上准許我陪著耕田,皇上願意讓我擦汗,皇上沒有將帕子扔出來,婉娘子該問皇上去。」

嗚的一聲,婉娘子又哭了起來,一行哭一行說:「我陪在他身旁四年,愛慕他四年,我厚著臉皮跪著懇求,說是孤苦無依無處可去,不求別的,只求能有容身之所,其實我只是盼著能留在他身旁,時日久了能引來些眷顧,我知道他不會喜歡我,他有一心痴愛的人,都說我和那個人有幾分象,那怕當我是個影子也好,可是,四年了,他連我的頭髮絲都沒碰過……」

哭著指指君婼:「你該跟我們一樣的,可皇上處處待你不同,你和那個人,無絲毫相象,為什麼……」

門外有人惶急喊著婉婉,蓉娘子搭著一位宮女手臂走了進來,對君婼盈盈行禮,隨即蹲下身柔聲安慰:「婉婉又口無遮攔,就你這副模樣,皇上能喜歡你嗎?」

婉娘子指指她:「那你呢?柔和嬌羞,別的男人瞧見你,都會心生憐惜,可皇上又何曾看過你一眼?」

蓉娘子笑一笑:「婉婉有所不知,皇上雖未碰過你,與我卻有肌膚之親,我怕你傷心,便謊稱沒有。」

婉娘子一把揪住她將她掀翻在地:「如此說來,你是皇上唯一碰過的女人?秋蓉,今日起,你我恩斷義絕。」

蓉娘子趴在地上看著婉娘子:「皇上說我身子太弱,總是承受不住雨露,我就對皇上提起你,可皇上不肯……」

身後有人喝一聲住口,君婼冷聲道,「我愛清靜,你們且回吧。」一回頭對錦繡道,「這兩位娘子,日後無我的許可,不可進入沉香閣。」

錦繡心想,說也說得差不多了,對跟著二位娘子的女官客氣一笑:「殿下發話了,請回吧。」

幾位宮女連扶帶拉,將婉娘子帶走了,蓉娘子卻說等等,福身下去含笑說道:「聽聞皇上准君姐姐五月親蠶,妾娘家就是養蠶的,屆時可能讓妾在旁相助?」

錦繡剛要阻攔,君婼痛快說可,蓉娘子撫一撫鬢角,笑道:「皇上如今與君姐姐親近,妾心中為姐姐高興,能與姐姐一起伺候皇上,乃是妾的福氣。」

君婼沒說話,轉身回了屋中,錦繡對蓉娘子恭敬說一聲請,蓉娘子沖著屋裡大聲說告辭,方姍姍而走。

君婼在屋中悶坐一會兒,聽到采月與摘星回來,來到廊下看眾人摘洗白蒿,看著看著笑了起來。

蒿餅輕薄香脆,錦繡飽了口福包一些在帕子中,握著往福寧殿而來,銘恩遠遠瞧見她,下石階迎了過來,錦繡含笑遞了過去:「公主賞的,奴家給銘大人留了一些。」

銘恩雙手接過,手指碰到錦繡綿軟的掌心,心中悠悠一顫,不敢直視錦繡的眼,最近夜裡總做些稀奇古怪的夢,說出來能將人羞死。

兩人相對而立,誰也不動,錦繡心想,堂堂左班都知,也太容易上鉤了。

遠遠跑來一個小黃門,大喊著師傅,跑到近前在銘恩耳邊說一句話,銘恩手一顫,手中蒿餅落在地上,餅屑從帕子中崩裂出來,碎了一地。

緊扶住小黃門,顫著腿弓著身子上了丹陛階,錦繡愣愣瞧著,出了何事?

不一會兒,就見皇上沖了出來,三步並做兩步跑下丹陛階,大喊著吩咐,備馬,備快馬,快去……

聲音發著顫,臉上神情惶急無措,錦繡看直了雙眼,這是皇上嗎?那個篤定從容眼光鋒利如刀的皇上?

銘恩手拿披風跟在皇帝身後一溜小跑,眼裡再沒有錦繡,錦繡嘆口氣,雖說輕易上鉤,一見著皇上,眼裡便沒了別人,就說讓公主前往觀稼殿,銘恩也沒有暗裡做主,而是求了皇上,不想皇上竟允了,該是為了讓朝臣看到後宮和諧吧。

剛剛的小黃門從身旁跑過,錦繡一把揪住問道:「出了何事?」

小黃門哭喪著臉:「姑姑,不能說,說了師傅會打折小人的腿。」

錦繡狐疑著回到沉香閣,與君婼說起剛剛所見,君婼笑一笑:「也不奇怪啊,皇上總會有在意的人。」

錦繡搖頭:「都說皇上為人冷酷六親不認。」

君婼翻一頁書:「都是外間揣測,皇上也是人,是人就有人心,就有柔軟的一面。」

錦繡嘆口氣,公主年紀小,又被寵著長大,公主眼裡,是沒有壞人的吧?想到此一個激靈,也不是說當今皇上是壞人,只是想起先帝,宸妃怎樣固寵,她作為司寢的掌設,最為清楚不過,床榻間手段百出,先帝尚有一次感嘆,愛妃不比當年了,凌晨皇上走後,宸妃哭了一日。

公主雖美,可宮中三年一次選秀,美女輩出,只有美是不夠的。

君婼手中書許久沒有翻動,喚一聲錦繡問道:「錦繡以為,婉娘子與蓉娘子,哪個說的是真話?」

錦繡未開言,君婼又道:「婉娘子說皇上有痴愛的人,錦繡可聽到了?」

錦繡斟酌著言辭說道:「奴婢以為,皇上碰過誰沒碰過誰,誰的話是真誰的話是假,都不重要,皇上痴愛誰也不重要,只要她不進宮來。」

君婼瞧著她,錦繡接著道:「自古以來,皇上三宮六院,咱們皇上也不會例外,公主所需做的,先是冊封為後,然後便是穩固后位,要穩固后位,只有皇上眷顧不行,因為總有一日會容顏凋零,到時候能倚靠的,只有兒女,尤其是皇嗣,公主要趁著頭幾年皇上新鮮,拴住皇上的人,多生幾位皇子,只要嫡長子是公主所生,此生無憂矣。」

君婼沉默著,緊緊咬住了唇。

連續幾日懨懨的,夜裡看書到很晚,三日後的午夜,出來對采月道:「我想出去走走。」

看采月蹙眉,笑一笑道:「我不到金明池,只想看看月下花開,能跟著的人都跟著,若不放心,可差內寺所衛。」

采月不肯放行,錦繡聞聲過來悄聲對采月道:「好幾日不出屋門,出去走走也是好的,我們看著就是。」

采月依然不肯,摘星揉著眼睛嘟囔道:「公主以往沾床就睡,跟小豬一般,這幾日夜間總翻來覆去。」

采月方拿了披風,一行人出了沉香閣來到后苑,月下迎面走來一人,赤著雙腳,身上只著了白色中單,散著的墨發垂在腮邊,走到一顆大樹旁,繞樹躑躅不前。

鼻端一縷清冷香氣,皇上?君婼凝神看得清楚,不由移步過去,身後銘恩悄無聲息跑了上來,攔住君婼,耳語一般:「皇上傷心之下犯了夜遊之症,夜遊不能驚醒,一旦驚醒,人會被嚇死。」

君婼唬了一跳,夜遊之症?靜靜看向皇上,皇上停了腳步靠著樹榦,朝她看了過來。

雙眸中氤氳著水汽,濕漉漉的,若迷路的孩童,更象當年闖入內苑的小麋鹿阿麟,與母鹿走散的阿麟,就是這樣看著她,迷茫中含著懇求,無聲得在說,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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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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