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番外之新生

87 番外之新生

若一開始理解不透,這一個個場景串聯在一起,無不跟楚辭有關,儘是她所不知道的,他的情起情深。

是想叫她清楚,他的一片痴心么?

心已死,再來回顧這些以往又有何用?

章若儀勾唇冷笑,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這些虛妄的回憶之中。只可惜,想抽離,思緒卻根本不受控制的進入下一個場景。

背景是她從未見過,全然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景緻叫她一時之間,竟無法判斷身在何處。

入目之處,洪水似發狂的猛獸一般洶湧而至,恨不得將人拆吞入腹,即便她身體懸浮,安全無虞,卻依然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懼。

然而使人驚懼的不僅是這越發泛濫的洪水,隨著周邊六神無主,四散奔逃的百姓,涌動而出的還有一群喬裝成百姓的流寇。

他們個個身手矯健,通習氣水性,這洪水非但沒能影響他們絲毫,反而助長他們的氣焰。一個個鑽入水中,宛如游魚,靈活得朝著同一個方向竄去。

章若儀順著那方向看去,那一身素衣,站在洪水裡指揮難民的身影,是太子殿下!

刺殺!她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

顯然這是這場有預謀的行刺,數十把刀尖筆直刺向太子,千鈞一髮之際,仿若從天而來的一柄長劍破風而來,楚辭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將那數刀攔下,清亮大喊道:「長虹、飛劍、你二人全力保護殿下,快走!」

言罷,揮手砍去一名刺客首籍,清俊的臉上陰沉如墨,冷厲肅殺。不待喘息,便與那數十人廝殺起來。

即使十分清楚這只是回憶,章若儀仍抑制不住地吊著膽,緊咬唇目不轉睛盯著這一幕刀光劍影,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雖未曾習武,倒也看得出,論身手這些個裡面沒一人是楚辭的對手。可對方狡詐在一開始就沒打算跟他拼武藝。流寇個個擅長水戰,又以多欺少,隨著時間逐漸推移,楚辭漸漸不再像之前那般佔盡上風。

更何況,他除了克敵,還要花費不少心思保護太子安危。刀光劍影中,他原本揮劍如流星般的動作猛的一滯。隨著一聲輕不可聞的微哼,下一秒,他身下的洪水瞬間被染紅。

章若儀心中大恫,眼前的世界變得灰白慘淡,只有他四周血紅的顏色艷麗可怖,宛如鬼魅。

一直以為隨著前世含恨而終,她早已心死如灰,可此刻這錐心之痛,卻又提醒著她。她口口聲聲的忘情絕愛,只是一場笑話。

接下來畫面逐漸模糊,天色漸變成夜。臨時搭建的簡易營帳內,他面色蒼白,高燒不退,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其間無數個夜裡,含糊不清念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要刻入骨血之中。

第八天的時候,他悠悠轉醒,從榻上坐起來,臉色泛著病態的蒼白。卧泉倒的那杯水一滴未沾,擱在手心。他眼底烏青,聲音也如枯樹葉般沙沙作響。

「殿下如何了,可曾受傷?」

「殿下安好,公子放心。」

他點點頭,眉心憂鬱:「聆風那邊可曾傳來消息?她……可好……」

卧泉緩緩搖搖頭:「不曾。」

他苦笑一聲,竭力掩下那股失落,正色道:「我既已無大礙,應當前去拜見太子,你去端盆水來。」

卧泉躊躇原地不動,猶豫再三才開口:「公子安心靜養,不必著急去見殿下。在您昏迷期間,皇上急召太子回京,殿下見您不省人事,特意囑咐我們留在此地,等您傷養的差不多啟程便可。」

「走了多久?」

他瞳仁猛得一縮,一種不好的預感瞬間瀰漫周身。

卧泉哪能猜不到他心中所想,越發壓低了聲音:「如今,怕是早已到了京都。」

「啪!」

隨聲而落的還有水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響聲。

他想說什麼,一口氣提得太急,涼氣吸入肺腑,立即難以抑制的咳嗽起來。好不容易止住喉嚨那股腥甜,他臉龐已漲的通紅。

「卧泉,你咳咳……即刻傳信給聆風,命他速趕去棲梧閣,日夜守護,務必確保她安全,等我回去。咳咳……拿著這塊手令,通知各地驛站備好駿馬。咳咳咳……」

「公子,您傷口剛癒合,軍醫叮囑萬分,一定要卧床靜養。此去京城,一路快馬加鞭,輕則傷口撕裂,重則傷極肺腑。您……不能去啊!」

卧泉一臉憂色,試圖扶他躺下,卻被他一把揮開。他神色凌厲,雖然帶著病態,那股不容辯駁的氣勢便叫人不敢逼視。

「她在等我!」

言罷,竟直接披上斗篷,拿上佩劍,箭步衝出營帳,翻身上馬,狂奔而去。卧泉攔阻不及,眼睜睜看著那一人一馬漸行漸遠。

緊接著便是披星戴月的深夜,更深露重,他一身斗篷在涼風中不斷翻飛,裡面只著了一件褻衣。原本挺拔的身姿在四周山嶽的映襯下格外單薄起來。

他策馬奔騰在山間崎嶇迂迴的小路上,眉心緊皺,滿是急色。嘴唇乾裂,束冠凌亂,唇畔卻近乎痴傻的呢喃著。

「等我,等我……」

他的自說自話,隨風而逝。一騎絕塵的背影瞬息間奔出萬丈,即便如有神助,她還是跟不上了,只能看著他削瘦的背影,眼眶酸澀不已。

章若儀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卻又切換到另一個場景。只見他身邊的聆風面容肅然,燒掉信箋,吹滅燈燭,憂心忡忡的模樣。

凌晨時分換了一身夜衣出了屋,輕而易舉避開國公府的層層耳目,越過高牆,跳到府外。再從府外輕車熟路尋辟一條小路,不過一刻鐘便到了東宮西偏門。

他算計得一分不漏,這時恰逢值守換差的空檔,短短瞬息之間,竟神不知鬼不覺溜了進去。

東宮戒備森嚴,他竟也視同無物,聆風輕功無影,縱身一越便至她卧室的屋檐上,屏息凝神注視著裡面的情形。

而屋內,她正帶著悲涼到極致的神情,望著太子親手端過來的那杯酒,越來越近。

聆風瞳仁一縮,咬緊牙關。他定了定心神,準備赴死般木然睜開眼。翻身從屋檐疾步而下,身輕如燕,腳尖落地的瞬間,原本黑黢黢的庭院,頓時燈火通明。

數十名名帶刀侍衛,身穿甲衣,將院子圍得水泄不通。再往上一排排弓箭手早已準備就緒,尖銳的箭頭在月光的照射下,閃著森寒的光。

果然,今晚一切早已部署好,所有人嚴陣以待,都在等他落網。但,今日就算隕身在此,屋裡的人卻也要拚命一救。

聆風冷笑一聲,捏緊袖中短劍,正要背水一戰。就在這時,一聲洪亮的嗓音從他身後響起,聲如洪鐘。

「聆風!你要跟那逆子一同造反不成!」

身後鎮國公一身正襟尚來不及換下,滿面肅容,氣勢如虹。

「國公爺!」

聆風驚詫不已,當即雙膝跪地:「聆風不敢!」

鎮國公肅穆的面容上滿是冷唳,高聲厲喝:「還不束手就擒,聽候發落。」

聆風攥緊袖中短劍,以頭搶地,狠狠給鎮國公磕了個響頭,卻是慢慢從地上站起身,目光堅定道:「屬下自知今日所為,其罪當誅。但公子南下前命屬下無論如何,必定護太子妃娘娘周全。屬下就此拜別國公,知遇之恩,來世甘作牛馬相報。」

「你!」

聆風言罷,竟如蛟蛇一般直往殿內衝去。

「攔下他,殺無赦!」

太子御前護衛荊楚一聲冷喝,霎時間萬箭齊發。

聆風身姿如羽,箭雨之下,飛快躲閃。兩廂僵持,竟也只被箭頭擦身而過劃了些皮肉傷。

荊楚雙眼眯起,瞧出此人輕功絕頂,再拖延下去,恐則生變。待弓箭手停下的瞬間,一把泛著幽光的銀槍奪命而出,朝著距離門口僅數米之遙的聆風刺去。

聆風擅長輕功,武藝卻並不如何高深。而身為太子座下第一護衛荊楚,自幼習武,一手、槍法無人能敵。兩人近戰,勝負分明。若在平時,聆風自知不敵,尚且能施展輕功避之鋒芒。可眼下,屋內的人命懸一線,這千鈞一髮之際容不得他有任何遲疑。

然,二者之間的差距太大,縱使他以命相搏,也不過徒勞。

僅僅交手不過百招,聆風已顯露頹勢,他無心戀戰。荊楚卻一眼看穿他想逃,招招凌厲,槍槍狠辣。聆風眼眸微縮,在又一銀□□來之時,竟不再躲避,硬生生任那銀□□穿肩膀。

老辣如荊楚也不由驚詫,便是趁著這分神的毫秒之間,聆風嘴角一揚,沒人看到他是怎麼做到的,他的動作快如閃電,似是演習了無數次。等荊楚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脖頸要害處竟出現了一道可怖傷口,頓時鮮血染滿了衣襟。

聆風快速抽身,運氣硬拔下那銀槍,正準備破門而入。

然那荊楚嗜武成狂,生平從未輸過一招半式,如今受了暗算,雙目赤紅,仿若一頭髮狂的老虎。電光火石之間,抄起地上的長-槍,腳跺石階,用盡畢生之速,揮臂將那把削鐵如泥的銀槍朝聆風後背插去。

「且慢!」

鎮國公似是感知到什麼,大聲喝斥荊楚,只是太快了!荊楚的攻勢實在太快了!

雄渾的話音尚且回蕩在這偌大的東宮庭院,聆風胸膛已被銀-槍-刺穿。

他仍然維持著疾跑的姿勢,臉色如墨般凝重。銀槍破入血肉的剎那,他雙眸一縮,喉嚨發出一聲悶哼。

畫面被定格。

眾人屏住呼吸,這漫長的數秒,沒有人敢發出聲音。

下一秒聆風的身體似斷了線的風箏,重重跌落在堅硬的石板之上,鮮血順著台階緩緩流下。

鎮國公雙腿灌了鉛般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滿含痛惜。

「愚鈍!簡直愚鈍至極!。」

聆風嘴唇微掀,想說些什麼。剛一張口,鮮血頃刻湧出來,他拼了力扯著已如破風窗一般的嗓子,虛脫無力道。

「那……是公子的命……」

在這位重權在握的鎮國公眼中,曾經引以為傲的長子鑄成大錯,而他,身為下屬,不思規勸,反而助紂為虐,實在愚鈍至極。

其實一開始,他何曾未加勸阻。只是後來,從公子矢志不渝的眼神中,他啞然失聲。

那時候他便明白,裡頭那位之於公子,既是劫數亦是命數。

鎮國公冷嗤一聲,不以為意:「不過一女子罷了。」

他傾盡畢生心血教養出來的兒子,只有他才明白其心性何等堅韌。在他看來,兒子不過未嘗情愛,短暫迷失罷了。

自打長子出生之日起,便被所有人寄予厚望,身系全家族榮辱於一身,嚴於律己,不曾懈怠。每日筆耕不輟,從未有放縱之時。

長此以往,雖如族人所願,終成出類拔萃之英傑,卻難免寂寥壓抑。正值翩然少年,又遇到章家那百里挑一的大娘子,自然情竇暗生。嘗了甜頭,便如毛頭小子一般暈了頭。

但由他親手培育出來的繼承人,畢竟有常人難以企及的魄力。他擔負著家族的興衰,為一個女子尋死覓活,是決計不可能的。如今為情所困,當這禍根除去,孽緣化歸前塵,一切再與他無干。

這一點,他十分篤定。

而他要做的,只是剷除所有令他泥足深陷的障礙與誘惑,等兒子迷途知返。

聆風從鎮國公越發堅定的神色中,自然猜到他心中所想,不免苦笑搖頭,眼神流露出悲憫。

鎮國公身居高位,幾時被人用這般憐憫的眼神看過。這種憐憫對他而言不啻於一種羞辱,讓他憤怒之餘,連原本篤定的想法也有些動搖起來。不過,動搖只是一瞬。

鎮國公眯了眼,強壓下那股沒來由的心慌,再看聆風無不諷刺的神情已然怒極。想他在官場上浮沉半生,什麼驚濤駭浪不曾見識。如今居然在一手下面前,顯些露怯。

似是為了找回氣場,他強穩心神,對著奄奄一息的聆風居高臨下道:「即便知道那女人有孕在身,我兒亦不可能棄楚氏一族榮辱於不顧。何況……自他南下之日起,這東宮已被太子殿下暗中控制,滴水不漏。你傳給我兒的那些書信,一封不漏扣在我書桌之上。這一輩子,他永不會知曉那女人腹中孽種的存在!」

那些書信,一封不漏扣在……永不會知曉那女人腹中孽種……

聆風早已是強弩之末,他本吊著一口氣,在聽到這番話的瞬間,胸中氣血翻湧,猛的噴出最後一口心頭血。他雙目瞠大,難以置信望著眼前的鎮國公,忽地咯咯笑出聲,滿臉鮮血,笑容瘋魔,看著他的眼神卻愈發憐憫。

鎮國公大怒,狠狠一腳將他踹下台階,聆風如落葉般滾落,身體以一個扭曲的姿勢折下台階咽了氣,死不瞑目。

下一幕,楚辭踏馬回京,穿過鎮國公貼身侍隨的阻攔,宛如離弦之箭大闖東宮,直奔棲桐閣。

內堂之上,他直愣愣盯著那隻靜置的青灰色骨灰盒,呆若木雞,眼神空洞,如鬼如魅。

他張口似是想說些什麼,驀地胸腔一震,腹中劇烈顫動,赤紅的血漿從隴口噴涌而出,飛濺到面前石灰板上,殘忍的紅霎時濺得人眼眶生疼。

他一步一踉蹌,近乎匍匐地走過去,把骨灰盒搶抱在懷裡。霍然抬頭,對上太子徹骨森寒的目光,嘶啞的喉間字字泣血。

「臣自知其罪當誅,曝屍街頭,五馬分屍,仍不足惜。可是殿下,念在臣隨你出生入死,赴湯蹈火未曾後退一步的情義上,為何不讓臣見她最後一面?自生出妄念起,臣已不求同生但求共死,既註定天人永隔,為何連最後一面殿下都不能施捨?」

她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楚辭,在她面前,在世人面前,他一直如清風皓月。漫天星輝皆在衣袖,疏疏朗朗盡握乾坤。閑雲流水是他,驚采絕艷是他,運籌帷幄才是他。

可如今的他,衣褸污穢,形容憔悴蒼白,眼眸里含著毀天滅地的恨意,歇斯底里質問與咆哮。

她竟令他折磨至此嗎?

她看著他痛,看著他疼,看著他撕心裂肺,卻始終觸摸不到他的臉。

看著他被鎮國公罵作孽畜,混賬,忤逆不孝,看著他在鎮國公痛心疾首的目光中,緩緩站起身,輕輕捧起她的骨灰盒緊緊抱在懷中。

再不顧任何人的呼喊,翻身上馬。策馬奔騰的瞬間,再次噴出一口鮮血,赤紅的血液撒在骨灰罈上,順著縫隙汨汨往裡流。一路顛沛流離,行至龍華寺外竹林深處。

這是他們定情的地方。

他打開盒蓋,用尖銳的竹子刺傷手腕,血歿入骨灰。直至枯白的粉末一點點融入血之中,融為一體。

不要!

章若儀漸漸察覺他要做什麼,阻攔不及。他已抽出腰間佩劍,斬下一截尾指埋入骨灰盒中。

他是想……指骨碾化成灰,與她骨灰相融。

章若儀如鯁在喉,不得言語。凝望他蒼白如紙的面容。見他朗聲大笑,聲聲泣血,對著鋪天蓋地的青竹,對著她的骨灰盟誓。

「我楚辭鍤血為盟,以斷指為誓,來生負盡天下,也再不負你。」

言罷,他已神色癲狂,笑容如痴如魔,思緒縹緲,眼眸中的神采一點一滴地流逝。

「阿桐……」

他吃力的抬起沾滿鮮血的手,像是恍惚中摸到了她的臉,而實際上,穿過指間的只有縷縷的竹林風。

他蜷縮起來,將骨灰盒牢牢抱在懷裡,慢慢閉上眼,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身體逐漸僵硬,慢慢的開始有蟲蟻過來啃食他的軀體……

不要!不要啃他!他還活著!他還在動!

楚辭你起來啊!你站起來啊!

我不要跟你生生世世連在一起,我要你活著,要你好好活著!

我不要你去下一世找我,我要你好好過你的這一世,我去下一世忘掉你!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我只要你活著!

直到這一刻的,親眼看到他死去,看到他毫無聲息的孤零零躺在地上,被蟲蟻啃食。章若儀才發現,比起在一起,她更想讓他好好活著。比起那些不甘和怨恨,她只要他活著!

章若儀衝上前想晃動他的身體,想讓他醒過來,卻始終摸不到他的一絲一毫。她無數次嘗試,無數次手指從他身體中穿過,無能為力的絕望將她籠罩,她氣急攻心,眼前一黑,暈厥過去。

「家屬不用擔心,產婦只是筋疲力盡有些虛脫才會暈過去,一會兒就會醒過來,沒什麼大礙的。」

耳邊嗡嗡一直有人說話,不停有人來回走動的聲音,醫生諄諄叮囑的聲音,儀器冰冷運作的聲音,還有小孩啼哭的聲音,各種聲音揉雜在一起。章若儀不自覺皺起眉頭,緩緩睜開眼。

正對上那雙點漆般的眼眸,湛凈明撤,仿若跨越了時空。

一時之間,無人言語。楚辭從她緊蹙的眉間率先會意,慢慢放開一直緊握她的手,目光有些無處安放。

「身上還疼不疼?」

章若儀沒有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盯著他,用目光仔仔細細一點一滴地描繪眼前人的音容笑貌。

清雋逸朗,目若辰星,氣質出眾,衣不沾塵。

這才是他,他本該是這般才對。

楚辭見她不說話,只當她仍是不願見到自己。內心苦笑,面上仍是不受影響的模樣。

「要看看寶寶嗎?是個大胖小子,像你。」

章若儀下意識撫摸自己的腹部,這才察覺到那裡已是一片平坦了。她忙點頭,迫不及待想見她遲了一世的孩子。

楚辭見她焦急的神色,對比方才與自己說話的態度,心中失落。仍是裝作若無其事地親手抱了孩子給她看。

被包裹在軟褥里的小傢伙比貓兒也大不了多少,渾身發紅,眼睛都還沒睜開。章若儀想抱,楚辭卻並不給她。

「你身子弱還不能用力,而且新生兒不能抱太久。」

就這樣,她還沒看夠,小傢伙就被楚辭無情的抱走了。

「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小願來看你。」

章若儀還沒說什麼,楚辭已站起身,拿上椅背的外套出去了。很快楚夫人和陳媽帶著參湯補品進來,噓寒問暖,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沒多久父親、哥哥、小願都來了,陪她說了會兒話,怕打擾她休息也沒留太久。

屋子裡浩浩蕩蕩,轉眼又冷冷清清,章若儀躺在床上,淚意來得突然。邊上是楚夫人和陳媽,她不想哭,努力抬眼卻怎麼也忍不住,眼淚順著眼角越流越多,將枕巾打濕了一片。

「怎麼了丫頭,怎麼哭了?你這時候可不能哭啊!仔細哭壞了眼睛!」

楚夫人先發現她的異樣,急聲詢問。「媽,我沒事。」章若儀雙手捂臉,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狼狽。竭力忍住不哭,可心中酸楚,由不得抽泣得更加厲害了。

楚夫人見她越哭越凶,嚇壞了,急忙出去叫人。沒幾秒,一個身影便急匆匆衝進來,靠近床邊。

「怎麼了?怎麼就哭了?」

這話很顯然是在問章若儀,可旁邊的陳媽顯然也給來人這陣勢虎得不輕,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不知道啊……這……這剛才還好好的……」

倒是章若儀聽到這聲音,淚流滿面抬起頭,看到果然是那張熟悉又討厭的臉,哭得更厲害了。

她本來就白,生了孩子氣血大虧,臉色更白上幾分,此刻緊咬著唇,滿臉淚痕地模樣實在可憐,揪得楚辭心都疼了。也不管是不是會惹她反感了,急忙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怎麼了啊?怎麼才一會兒就哭成這樣了,誰惹你了?誰惹你了跟我說……」

章若儀攥著他的袖子,哭得像只沒人要的流浪狗,眼淚巴巴,委屈得不得了,語氣裡帶著濃濃地鼻音:「你不是走了嗎?」

楚辭抱著她,溫言軟語地哄:「哪裡放得下心,我就在門口守著,沒走。就在門口,一步都沒走遠。我是怕你見著我,心情不好。」

陳媽在楚辭把章若儀抱到懷裡的時候,就沒眼看了,偷偷退出去,順便把看得有滋有味的楚夫人也一塊拖了出去。

章若儀心情還是不美麗,雖然聽到他的解釋,抽噎慢慢止住了,還是臉上掛淚不說話。

楚辭從兜著掏出拍子,動作溫柔給她把臉擦乾淨,摟著她不撒手,湊近她耳邊小聲道。

「你是不是……以為我走了才哭的?」

被揭穿地章若儀,別開臉不承認。看在楚辭眼中,無異於惱羞成怒。他心情忽然變得極好,忍住吻她臉頰的衝動,輕聲說:「我給你削個蘋果?」

章若儀還不想跟他說話,只是抬眼看他好像特別高興的樣子,心情也跟著變好一點。

柔軟的陽光從窗戶透進屋裡,將病床上那對相依相偎的身影拉得好長,天長地久那般長……

※※※※※※※※※※※※※※※※※※※※

楚辭和章若儀的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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