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雞犬不留

第五卷 雞犬不留

「仁兒!」許紹睚眥欲裂地在秭歸城頭上放聲嘶嚎,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和怨懟。

因為就在城下數百步遠的地方,梁軍陣前推出了一名五花大綁在木架子上的俘虜,正是許紹的長子許智仁——昨天夜裏的奇襲徹底失敗了,前軍先鋒李弘節當場戰死,只有許紹的女婿張玄靖逃了回來,而他兒子許智仁當時在軍中失蹤了,生死不知。

當然,如果僅僅是看到兒子此刻被俘的最終結果,許紹還不至於如此出離憤怒,因為他必然會以為蕭銑還要和他談談條件什麼的。沒想到梁軍根本沒有打算和他談條件,擺開陣勢之後只是喊了一通話,告訴城頭的許紹、下面綁着的這個人是他兒子,然後就直接開剮了。

一刀把許智仁的舌頭剁了,免得他咬舌自盡,而後便是一陣魚鱗碎剮,許紹幾乎被氣得發昏,更是咬牙切齒要和蕭銑勢不兩立。

「城頭許紹聽真!老賊切勿自誤,你縱然來降,陛下也會將你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夷滅三族——哦,不對,不僅是夷滅三族,而且是屠盡安陸許氏,也就是說,只要是在安陸縣境內的,姓許的人家,全族屠滅,一隻雞一條狗都不放過!

陛下有了明旨,知道你和李淵逆賊關係匪淺,他也不怕錯殺三千,只求不縱一個。凡是和李淵同窗的故舊,他也不打算勸降了,統統斬草除根,以絕後患!正要借你滿門首級,威懾川蜀首鼠兩端之人!不過。城上大隋將士們聽真,除了安陸許氏滿門滅絕之外。余者來降盡數不問!」

叫陣之間,約莫花了幾柱香的功夫。為了痛快一點,梁軍的劊子手倒是沒讓許智仁吃太久的零碎苦頭,幾柱香之內就草草剮完了一千兩百刀,然後把肉片兒收拾收拾,分發給弓弩手們,串在強弩弩矢的鋒鏑之上,遠遠看着倒有些烤串兒或者骨肉相連的架勢,然後遠遠地在城下擺開弩陣,把烤串兒箭紛紛射上城頭。好讓許紹有一個給兒子收屍的機會。

「父帥!不能衝動啊!蕭銑這是要激怒於您,讓你出城與他野戰——三峽險阻,乃蜀道要衝,我軍論精銳,論人數,都不是梁軍對手,唯有據險死守方是正理啊!」

眼看着許紹要暴走,張玄靖死死拉住狂怒的許紹,想給許紹一個台階下。許紹狂怒之間猛踹了女婿兩腳。還放了一句很傷感情的狠話:「滾!仁兒死了也輪不到你個白眼狼來繼承老子的家業!」

張玄靖眼中雖然閃過一絲怨毒,不過倒也沒說什麼,畢竟他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對面的梁軍可是說過和許家有關係的人都要雞犬不留不容投降的。許紹卻是好歹出了一口氣。冷靜下來一些,當下下令全軍繼續堅守,不許出城野戰。城南水門之外的水寨也要嚴防死守。堅壁清野。

蕭銑越是要激怒他,他就越是不能中計!昨天的奇襲雖然幾乎全軍覆沒。但是夷陵郡還在他手上!秭歸城還在他手上!能拖一天就是一天,只要李淵騰出手來南下。將來就要蕭銑百倍償還今日的血債!

……

許紹想忍,蕭銑卻不給他機會,當日梁軍雖然迫於地形的劣勢、戰場的逼仄,最終沒敢正式攻城,卻也在城下騷擾了許久,還拖出無數戰俘軟硬兼施各種打擊城內士氣。看上去梁軍還是對於攻心戰頗有章法的,對於哪些人要當中屠殺以震懾敵人,哪些人則用軟的呼朋喚友呼爹喊娘,都很有區分,只要不是許家的人,看上去都給一條活路,死了命地要分化夷陵守軍。

隔了兩天,夷陵守軍也是被持續的戒備弄得有些疲憊,黃昏時分,卻是在城南的水寨方向又生出來了事端。

數百艘梁軍戰船,居然在陸路無數民夫力役充作縴夫的拖曳下,逼近了秭歸城的水寨,居然要以如此形態來一場強攻不成?

如前所述,凌汛季節,三峽是不能逆流通航的,但是凡是終究是有個度,而且是在變化中發展的,原本凌汛最多也就還有半個月的功夫,幾天耽擱下來水勢終究會相對放緩一些。另一方面,梁軍裝備了車輪舸,也比尋常划槳的戰船推進力強大一些,尋常戰船用不了的場所,車輪舸勉強可以試試看。

再加上,原本所說的不能通航,那是靠船隻自力不能通航,若是用縴夫牽引協助的話,就不一樣了,只是長江三峽七百里(註:純峽谷地形只有170公里,摺合三百五十里,所謂的七百里,是從瞿塘峽西端到西陵峽東端的總長度,把三峽之間那些相對平緩的江岸也算進去了。劉備夷陵之敗后連退七百里退到白帝城,就是這麼算的。),全靠縴夫拉船的話,很多地段江邊並沒有道路供縴夫行走——事實上如果縴夫能夠行軍的話,蜀道難就成了空話了,也沒必要非追求水路入川。因此縴夫拉船只能是在某些場合局部使用的權宜之計。而船隻一旦進入戰場,說不定還是要砍斷纖繩,然後利用增加車輪舸的踏槳手人數、靠人力的爆發力前進的。

本來,梁軍的水師已經在前幾天的反奇襲戰中殲滅了夷陵水師的大部分戰力,只要靜靜等待,等到凌汛徹底結束,再戰不遲,完全沒必要在這個當口冒險。許紹看到梁軍居然寧可靠縴夫把戰船拖入戰場,都要來他這兒打臉,終於怒滿胸膛,再也剋制不住。直接招來張玄靖,命令其出擊。

「玄靖!咱不要留手了,你帶着剩餘水師船隻,一艘不留,統統出擊!讓蕭銑看看,咱有上游之利,他如何擋得住我軍的順水縱火衝撞!」

「父帥不可造次啊,我軍雖然還有戰船,可是士卒數量與戰力都與那一夜之前不能比了。僅靠現在這不足萬人的水師,如何是蕭銑的敵手?而且梁軍火器犀利。如今又是黃昏來襲,必然是希望我軍出戰的——如果蕭銑想偷襲的話。何不半夜三更再來?」

「定然是蕭銑狗賊覺得老夫不敢出戰,是水師已無戰力所致,這才如此囂張,想着若是老夫手上只有幾條或者十幾條戰船,他便倚多為勝,仗着數量將我軍戰船鯨吞,這才敢黃昏來襲。至於你說他火器犀利,今日之戰卻是他打上門來,在我軍寨前接戰。他哪裏有機會從容部署火器,還不速速出戰!」

張玄靖被逼的沒法,帶着幾十艘戰船,加上一堆搜刮來的縱火用小船民船,冒死出寨迎戰,只能是指望上游衝刺之利可以為他扳回一些頹勢。

對面梁軍水師都督不是別人,正是跟了蕭銑此前跑了多年漕商、後來又兼管海貿的水師奇才沈法興了,而且如今沈法興手頭也不僅是當初蕭銑自己的嫡系水師勢力,還有不少是大隋朝廷渡海遠征高句麗時遺留下來的海戰精華。所以在長江中廝殺自然更是輕車熟路了。何況今日他們本是有了萬全的準備,看到張玄靖最終試圖搏一把,沈法興也是大喜過望,就等著張玄靖過來送死呢。

拉縴的縴夫們紛紛砍斷纖繩撤走。只留下車輪舸依靠自生的爆發力衝刺完成進入戰場后的機動。許紹軍的戰船如同一把吧尖刀猛烈地順流衝來,直刺梁軍水師大陣,似乎拚死也要收穫一個扎進船堆放火的機會。

卻見沈法興一陣有條不紊的指揮。梁軍船陣當中那些大型的車輪舸紛紛砍斷纜繩,把此前拖曳著的一些小船弄到了陣前。與許紹軍衝來的戰船對峙。對面的張玄靖沒想明白梁軍為何在雙方即將短兵相接的時候讓大船減速,反而放出小船來阻擋。難道是想讓這些小船當炮灰,挨己方火船的衝擊么?

「暫緩點火!梁軍小船不值一燒,弓上弦,刀出鞘,殺盡了這些小船,靠到近前再點火!」張玄靖不甘心,不希望自己的火船大殺器大材小用,下了如此一道命令。

然而,他沒有看見的是,對面的那些小船乃是特製的,在迎上來的過程中,那些船上放下了一根根可以拼接的巨竹,連綴起來可以有二十丈長短,比船隻本身都長了四五倍不止!如此長桿放入水中之後,船隻再想轉向便幾乎不可能了,只能迎頭直衝。或許有些人會覺得這種設計不太可能,因為如此長桿會讓船隻前方太重,重心不穩——這一點倒是不必擔心,因為竹竿是中空的,沒於水中,本身浮力就夠用了。竹竿頂部,依然是一個原始觸髮式引信的火藥桶,便是一套土法的撐桿雷了。

蕭銑如今的技術力量,當然做不出魚雷這種逆天的大殺器,但是玩玩撐桿雷卻是可以的。後世撐桿雷問世之後,之所以沒法大放異彩,甚至原始魚雷都沒法大放異彩,完全是因為當時的遠程火力已經太強大,而可以施放原始版魚雷、撐桿雷的魚雷艇、撐桿雷艇又防禦太過薄弱,很容易被大船打成篩子,所以才沒普及開來。如今這個時代,再大的戰船也就只有弓弩和床子弩這種火力,充其量極近距離上可以靠拋射大把碎石的石砲,或者拍桿擊碎小船。所以小船隻要躲在拍桿攻擊距離之外,就一切無憂了。

張玄靖還沒看出玄機所在,傻愣愣地衝上前去,結果他麾下的前鋒戰船上,士卒們紛紛覺得腳下戰船似乎觸到了什麼阻滯,略微減速了一下,原本還沒當回事情,但是和前幾天夜裏差不多的慘狀就再次重演了。

我靠!還讓不讓人活了!那種需要事先精密設伏的犀利水戰火器,怎麼還能如此機動部署,想在哪兒出現就在哪兒出現?這種仗還怎麼打?而且今日一戰當中,許紹軍的軍官裏頭也是有前幾天死裏逃生回去的,所以對於梁軍新式火器的畏懼可謂是深入骨髓,只要一看到前鋒戰船的慘狀,馬上就被激活了大腦中那不可抑止的悲慘回憶,士氣狂崩亂作一團。可恨如今順水行舟想往回倒退逃跑都不能,真是絕人之路。

……

區區一個多時辰之後,也就是天色擦黑的那一刻,許紹已經知道自個兒的女婿也已經喪命敵手的噩耗了,手下將領紛紛被蕭銑殺雞一樣殺掉,也真是讓他怒滿胸膛。

他手下的水師,已經徹底覆滅,一點渣都不剩了。秭歸城雖然還可以堅守,但是梁軍在長江上佔據了絕對的制海權之後,就可以徹底包圍秭歸,截斷秭歸城的外援與後路。要想繼續堅守,也就有被圍死在城裏的可能性。

許紹不是怕死之人,但是他知道,如果他自己死了,那麼剩下的人肯定是沒有決心堅守下去的,到時候說不定就投降了蕭銑了。

絕望中的許紹,終於想到了劉備的例子,準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劉備在夷陵慘敗之後,連退七百里,退到永安,照樣穩住了陣腳。三峽有七百里,就算守不住口子,至少也守住尾巴。而且如果真的要到三峽最西邊的瞿塘峽與蕭銑再戰的話,也可以充分拉長蕭銑軍的後勤補給線,讓蕭銑軍疲憊奔襲七百里大流速的逆水江面、筋疲力竭之後再戰。

當然,秭歸城是絕對不能放棄的,因為如果秭歸放棄了的話,就意味着沿江的陸路運輸線也被梁軍打通了,疲敵的打算就會打很大一個折扣。許紹的戰略重佈局,並不是要放棄秭歸,只是讓他本人不至於被圍困在秭歸城內,不至於秭歸完蛋的那一天,整個蜀-楚交界的抗梁興唐大計就徹底夭折。

當夜,許紹找來了自己剩下的幾個兒子,只留下了最小的一個,準備由他親自帶着突圍回返到上游的夔州。其餘的都囑咐了一番,留在秭歸死守——還有其他一些在蕭銑此前公佈的必殺令上的有親戚關係的將領,他也都留下了一些,幫助他的兒子們守住夷陵郡。這些人只有與城池共存亡一條路,是不可能投降的,因為投降了也是個死。

然後,許紹本人就連夜突圍,從江北岸的陸路,尋山間小路,帶着精銳親兵逃亡了,踏上了連退七百里的慫包之路。

梁軍卻是好像算準了許紹肯定會頂不住一樣,在許紹軍主帥後撤人心不穩的當口連續發動了猛烈的攻勢。除了秭歸縣城在許家一門奮力死守之下暫且沒有陷落,其餘夷陵郡諸縣紛紛易手。就在許紹等人以為蕭銑要慢慢啃掉秭歸這塊硬骨頭之後再西進時,蕭銑卻很是豪放地下令分出一軍圍困秭歸,然後水師主力等三月中旬汛期結束之後,直接西進,多備縴夫以通過陡峭河段,不必管許紹軍留下的那些小魚小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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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隋好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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