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擇天記

人間繁華不過神都，所謂盛世，是溫飽之餘還有閑時利來利往。

寬廣的青石大道能容五輛馬車並駕齊驅，長得仿若看不到盡頭。大道兩邊各式各樣的商鋪鱗次櫛比，顧著看這邊，便會忘了看那邊，到頭來只恨兩眼不夠使喚，看不齊全。

一個頭梳道髻身穿舊道袍的少年郎便是這般目不暇接地看著街景，他手中持著短劍，輕衣簡行，自西寧小鎮而來，名喚陳長生。

「也不知落落是否到了神都？不知....她如今是何模樣？」長生一路閑逛，與周遭的熱鬧相比，更顯形單影隻。也在這時候，他分外思念落落，想著可以跟落落一起逛街，因為落落最喜玩樂，應該很是中意購物才是。

震動的鈴鐺引起長生的注意，他既驚又喜，「落落！」

「長生，你猜我在哪裡？」落落調皮地說道，一如往常的古靈精怪。

長生環顧著四周，淺笑道，「我猜......你在神都，而且.......可能現在就在某個地方看著我。」

「......」落落捂嘴蹲下身子，好半天才驚疑道，「長生，計道人把算命的本事都教給你了？」

「呵呵，」長生徑直走到人少的邊落處，搖頭道，「我不用算命，算你就夠了。」

「好吧，就不該跟你比腦子，」落落緊了緊鼻子，賭氣道，「你既然這麼聰明，便來找我吧。」

「誒誒，神都這麼大，你若存心躲起來，我可怎麼找？」長生故作一臉苦相，希望隱在暗處的落

落可以高抬貴手。

「哼哼，」落落得意了，大方道，「既然這樣，我給你個提示。」

「是什麼？」

「嗯哼，聽好了，」落落清了清嗓子，給長生念了一首詩，而這詩其實是小時候長生哄她睡覺時念給她聽的，「冷艷全欺雪，餘香乍入衣。春風且莫定，吹向玉階飛。」

長生愣了愣，「你竟然記得？我以為你那時候已經睡著了。」

「哎喲，睡著前聽到的當然記住啦，我記性可好了。」

「是是，落落冰雪聰明。」長生誇道。

落落指尖比劃出一小節距離，「還行還行，就比長生差一點點。」

「我們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大好？」長生直白道。

「咳咳......你可以來找我了，過時不候！」落落說完話主動斷了聯繫。

長生將袖子放下，掩過紅繩，順手攔住一個路人，「請問老丈，你知道附近哪裡有成片的梨花樹嗎？」

「知道，神都只有一個地方有梨樹，就是梨雪林。」老丈說著抬手指了個方向。

「多謝。」長生點頭致謝意，在老丈要離開時突然又把人攔住，「老丈，我還想問一下，徐神將府該往哪裡走？」

「那兒呀，也是這個方向，不過在另一頭。」老丈又抬手指了指，還好心勸道，「我看你是外地人吧，沒事別去豪門宅院的附近轉悠，那裡的門房眼高於頂，不好說話的。」

「多謝你的好意，」長生苦笑，摸了摸懷中的捲軸，無奈自語，「如果可以，我其實也不願上門。」

「小夥子，來了神都就好好玩，開開心心的。」老丈拍了拍長生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麼便離開了，本來就萍水相逢，何必交淺言深。

那廂，落落腳底生風地跑出客棧房門，沖著一個高大的玄衣男子說道，「熊，我們去梨雪林，快！」

「小姐，我們去那兒幹嘛呀？」男子長相英武俊朗，偏生被眉眼間的憨實所破壞，添了兩分傻

氣。

落落嘖一聲，提醒道，「你忘啦，我說過出門在外你必須表情嚴肅，說話的時候一個詞一個詞的往外蹦，別講整句話。」

「抱歉，忘了。」男子立時整理好表情，眉頭輕皺，言語簡練，配著他那近兩米的個頭，瞧著就不好惹，跟剛剛那冒傻氣的樣子有如天壤之別。

「對，就這樣，保持住，」落落虛擦一把冷汗，無奈道，「為了你不被人欺負，我也是操碎了心。」

「軒轅明白，出門在外，氣場要大，模樣要橫，才無人敢欺。」軒轅將落落的每一句話奉若圭臬，而且身體力行。

落落滿意地點頭，接著雙手背在身後，有點兒扭捏卻又忍不住笑靨如花，「我要去梨雪林見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我已等不及要見到他！」說完她旋身就跑，沒跑出幾步又回過頭來補上一句，「到時候你就不用貼身跟著了。」

「.......」軒轅傻眼地看著落落跑走的背影，愣道，「殿下何時有這般女兒態？那人......究竟是誰？」

略過心底的怪異情緒，軒轅還是選擇盡忠職守，不遠不近地追在落落身後。

四月中旬，梨花正美。

春風拂過，捲起幾瓣梨落，飄飄蕩蕩，撒一地淺雪。

長生踏著花瓣走來，顧盼間瞧的不是花，而是尋個人兒。

「長生，這邊~」鈴鐺里，落落輕聲細語。

「哪邊？」長生滿目梨雪，尚未見到人影。

「花最多，樹最高的地方。」

長生好一陣轉悠，這才尋到地方，「我到了，你人呢？」

「我在天上。」落落咯咯笑道。

長生驀然抬頭，只見一人坐在枝椏之上，白衣勝雪，燦若春華。

「我找到你了，」長生定定地看著人，不捨得移開眼睛，「落落。」

「嗯嗯，」落落搖了搖手指，糾正道，「是我，先找到你的。」

長生啞然失笑，「好吧，你先。那你是什麼時候到神都的？」

「有大半個月了，」落落揮舞著手臂劃出一個大圈。

長生點頭，瞭然道，「所以你才能提前準備，守株待兔般等我來？」

落落上下擺盪著雙腳，得意洋洋道，「我就算準這幾天你該到神都了。對了，這裡有名的地兒我

都去過了，日後也帶你去。」

「好啊，」長生欣然答應，接著摸了摸脖頸，「你要在上頭坐多久？我脖子都酸了。」

「嘻嘻，」落落俏皮地吐舌，展開雙臂，「那你要接住我呀。」

話音剛落，長生便見落落真的直接躍身而下，而且毫無防備。他忙驚呼小心且緊走幾步上前，抬手將人抱個滿懷。

下沖的力道被長生幾個旋轉化解，落落摟著他的脖頸，沒心沒肺地笑著催促，「再多轉幾圈，飛咯~~」

長生順從地沒有停下，一臉的寵溺又無奈。

圈轉多了的後遺症是兩個人都站不穩了，索性雙雙倒在青草地上，就著藍天白雲嘮嗑。

落落枕在長生的肚子上，手裡捻著一枝梨花，「長生，你有地方住嗎？隨我去百草園吧。」

「百草園？聽著不像是客棧呀。」長生枕著自己手臂，納悶道。

「那裡確實不是客棧，就是個荒廢的園子，平時沒人住，裡面長滿藥草葯花。」

「荒園？你怎麼會住在那裡？」

提起這個，落落小臉皺成酸梅干，抱怨道，「你不知道，我本來被安排去住的地方規矩太多，煩得很，我住了一天就受不了，這才選了百草園。那裡雖然是個荒園子，但是勝在清靜，閑雜人等不能去。地方很大，景兒也別緻，只是花花草草平時也沒個管的人，倒是長得很放肆。對了！你不是最喜歡侍弄花草嗎？去了那裡你可以隨便玩，若是要製作什麼葯也可以隨意取用，沒人敢攔你。」

「可是.....那總歸是別人的地方，我住過去不好吧，主人家不會介意嗎？」

「哎呀，」落落坐起身子，揮舞著梨枝道，「那百草園既然借給我住了，我就是那裡的主人，我

說誰能住誰就能住，如果她不肯，我就搬出去！」

長生的眼睛隨著梨枝晃悠，眼看它掉光花瓣，成了光禿禿的木枝，忙起身接過去，妥協道，「好吧好吧，我隨你去就是了。」

落落一根食指懟到長生眼前，「真的？！那說好啦~不能反悔哦。」

長生指尖對上落落的指尖，將其退開，「是，一切隨你做主。」

落落收回指頭，一聲歡呼，「那我們快回去，房間還得布置布置呢。」說著話的功夫落落就要把長生給拖走。

「誒，等等，」長生忙把興緻勃勃的落落拉住，「我有些事要去做，你先回去，房間不用特意布置了，我怎樣都好。」

「那怎麼行呢？」落落不同意地撅嘴，「平時睡覺的地方，不舒服怎麼可以？！你要去做什麼？我陪你去！然後我們一起逛街置辦東西。」

「額~~」長生冷汗都要冒出來了，那事兒可不敢叫落落知道，要不然，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看著落落純潔疑惑的目光，他第一次挪開眼睛，心虛道，「是我師傅交代的事，讓我一個人去解決。」

「胖老頭？」落落疑惑，「那事很重要很隱秘嗎？我不能跟著？」

「對！很重要很隱秘，」長生順著落落的話答道，「我必須要去做這件事，攸關未來。」

「那好吧，」落落終於鬆口，「你快些去做事，早點兒回來。百草園就在百花巷，你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嗯，好，」長生摸摸落落的頭，安撫道，「你別不開心，我只離開一會兒，以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落落頓時就被哄好了，咧著嘴笑，虎牙尖尖，點頭道，「也對，那我先回去幫你收拾房間，一定讓你住的舒服。」說風就是雨的人吶，話剛落地，轉身便跑了。

長生抬手不及，無奈搖頭，「也不用這麼急呀。」

正在這時，身後由遠到近地傳來一陣厚重到恐怖的腳步聲，長生回頭，只見一個高出他一整個頭的玄衣男子沖他走了過來，瞧著頗有些來者不善的意味。

長生瞄一眼地上深刻成坑的腳印，警惕道，「你......有事嗎？」

玄衣男子上下打量長生，那目光的駭人得緊，「你，名字。」

長生坦蕩道，「我叫陳長生，你又是誰？」

軒轅眉頭又皺了幾分，一臉的不快，「軒轅破。」說完，他向著落落離開的方向疾行而去。

長生被軒轅的態度鬧的不明不白，摸不著頭腦地自問，「他不是落落的徒弟嗎？我什麼時候得罪他了？」

可不就是得罪了嘛，軒轅剛剛就在不遠處看著呢，一腳一個坑也表達不清軒轅的憤怒，他當時可是把梨樹的樹榦給直接掐出一個樹洞。

「那小白臉敢抱著殿下轉圈圈，還敢跟殿下躺一塊兒，臭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