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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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神微盪,晏修冰涼的指尖按在柳昔卿的額頭上,將她的元神引了出來。

她閉上雙眼,在即將被拉入深淵時,耳邊傳來他的聲音。

「別怕,卿卿。」

那溫柔的聲音讓她有一種幾乎要落淚的衝動。從兩個人相識開始,他待她耐心包容,捧着她,呵護她。都說他修的是殺戮之道,世人懼他、避他,見之如見凶神。可在柳昔卿眼中,他卻是最溫柔的那個人。

「阿修,不管我能否救出你,我都會跟你在一起。」她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之後便暈厥在他懷中。

只留下神色晦暗不明的晏修,將她緊緊擁住,也緩緩閉上了雙眼。

……

柳昔卿睜開眼睛,目的便是一片夜色,天空上有一輪皎潔明月,月光為周遭景物鍍上一層銀亮的柔光。

這是一片茂盛的林地,周圍遍是星星點點的小花,隱隱有暗香浮動。斜月疏影之下,她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並不是「天魔舞」,不知何時換成了一件異常華美的紅色長裙,她的長發被一根金簪挽起,不像是修士的裝扮,更像是誰家剛娶的新婦。

柳昔卿整了整衣飾,便緩步前行,心中猜測這裏是晏修的識海,他口中的「本心」,其實是他心中的理智和情感,那麼這裏的一切,應該就是那「本心」被禁錮的地方。

夜深露重,除了草木的沙沙聲,周圍一片寂靜,但她並感到不害怕,就算晏修因為不停殺戮而瀕臨崩潰,她依然相信他愛着她。

林間小徑並不長,很快,她的視野便開闊起來,夜風輕輕拂過,她漸漸感覺到空氣中的濕氣,最後撥開一叢一人多高的灌木,終於看到了一片在夜色下泛著幽光的湖泊。

那湖邊上,一名身材修長的黑衣男子背對她而立,手中提着一盞琉璃燈,十分安靜。

聽到聲響,那男子轉過身。

他與往常總是一身勁裝不同,此時穿着一件寬大的長袍,因風拂動而顯得飄逸,那領口也被吹開了些許,隱隱可見鎖骨;那衣袖也微微掀開,露出一截勁瘦的小臂。

玉色的肌膚在月光中泛著漂亮的光澤。

依舊是她所熟悉的俊美面容,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比起平日沉穩,帶了點疏狂之意,更是活色生香。想來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便看呆了去,正是因為這股子人不自知的風情。

她正想說話,卻被對方先開了口。

「今夜怎麼來得這麼晚?」他一邊走過來,一邊問道。

柳昔卿一驚,她設想過無數種情況,想過他正在受苦,想過他備受煎熬,想過他或許已不認識她,想過他會設下種種秘境來考驗她……卻唯獨沒想到,他會如此自然地跟她打招呼,彷彿丈夫在責怪晚歸的妻子。

她不清楚情況,便沒有冒失開口,只是很溫柔地看着他。

晏修來到她身前,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做其他動作,而是將琉璃燈舉起,映在她的臉邊,輕笑道:「今日與往日不同,我的卿卿竟能變得如此真實,所謂美夢,應如是。」

熟悉的尾音上挑,看起來他的心情,是真的非常好。

柳昔卿沉下心,她開口喚道:「阿修。」

沒想到她這一喚,卻是讓晏修瞬間愣住了。

他先是不敢置信,看她的目光中包含了無數複雜的情緒,最後,他慢慢低下頭,以手掩面大笑道:「明明是每夜都會出現的幻象,竟還會說話,看來對我的折磨還不夠,還不夠……」聲音逐漸低沉,近乎呢喃,「所以我再也回不去了。」

她何曾見過晏修如此失態的樣子……柳昔卿再也忍耐不住,她伸手握住晏修的手腕,急道:「我就在這裏,不是幻象,不是別人,阿修,是我來找你了!」

晏修緩緩抬起頭,他神色有些古怪地看着柳昔卿握住他的手,慢慢地將臉貼在她的手背上。

剛碰到她肌膚的一剎那,他的臉色變了。

彷彿從懶散的大貓,一瞬間變為蓄勢待發的猛虎,他揚手丟掉琉璃燈,反手將她的手腕握住,另一手環過她的腰肢。

他用的力氣極大,嚴絲合縫,兩具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

「兩千年了,我第一次能碰觸到你,卿卿,今夜能擁你在懷,我很知足,就算你是心魔化的劫,是北冥界的念力法門,是三千世界的虛妄……我也不會放手,因為,」他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我想念你。」

兩千年?

柳昔卿心中大駭!

午月十五扶搖山掌門祭禮,之後晏修被流放虛空,人間大戰於未月初四爆發,持續了三日,今日正好是未月初七,晏修離開人間界整整過去了二十二日,原來他在這裏一日百年,竟孤身一人困在這裏兩千餘年!

什麼是心魔化劫?什麼是北冥界的法門?什麼是三千世界虛妄?

他都在這裏經歷了什麼?

「阿修,人間大劫已經過去,蕭快雨自取滅亡,陌降陰謀暴露,他已在你的劍下伏誅!如今魔修百廢待興,我們意欲與道修議和,從此可以與道修一同共存,所有人都在等待你回去,我來此地,便是為了帶你走!」

晏修原本氣息有些亂,但他很快鎮定下來,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順了順她的背,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走?卿卿想帶我回哪裏去?」

「人間。」

他輕笑出聲:「若是真如你所說,那麼這個人間,已經不再需要我了,若你不過是虛虛實實的幻象,我又何必信你?你或許不知,北冥界之人,最擅攻心,他們突破我的防禦,探尋到我藏在本心深處的你,所以啊,那時的我,殺了無數個你……無數個卿卿,被我斬在劍下,血肉橫飛……」他的手指非常緩慢地劃過她的脊背,描述著劍的軌跡,「就算是現在,我也能毫不猶豫地斬殺你,卿卿,害怕嗎?」

柳昔卿被他的手指激起一陣顫慄,她輕聲問道:「是因為將我斬殺太多次,導致你殺心狂亂,不得不將本心鎖在識海……所以你才被關在這裏了,對嗎?」

晏修將頭埋在她頸間,輕輕蹭著道:「他們殺不死我,便想逼瘋我,最後我將自己封印,他們尋不到我的弱點,這樣一來,我留下的劍,遲早會將他們全部殺光。」

用不斷殺死心愛之人的方法來逼瘋他嗎?

柳昔卿喉頭一哽,幾欲心碎,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正常,繼續問道:「你說每天晚上都能見到我,又是為何?」

他將她放開,有些迷惑地看着她:「是啊,為什麼呢……」他一寸一寸地審視她的身體,最後眯眼道,「不如我們一起來找答案?」

她本意也是要想辦法將他救出去,自然應下。

晏修微笑着伸出手指,放在她耳邊,突然打了一個響指。

隨着響指聲,周圍的景色又發生變化。

原本的月下山野,變為高掛大紅燈籠的宅院,她和他正站在門口。

晏修看了她一眼,伸出手,輕叩門環。

裏面立刻傳來拉開門栓的響動,大門打開,從裏面走出的傀儡僮兒居然是曾在須彌芥子石里侍奉的園葵,他躬身行禮道:「主人回來了。」之後閃身退到門邊,讓出路來。

他彎身將柳昔卿打橫抱起,邁步走了進去。

柳昔卿心裏覺得有點不對,她好聲好氣問道:「阿修,我在想,之前的幻象說不定是某種法門,我們當合力以天演術推演,我可以想辦法研製一種可以探測法門的法寶,我們還可以……」

她滔滔不絕地說着,晏修看似認真地聽着,甚至還時不時的提上一兩句建議,腳下卻是不慢,一路不停歇,直接將她抱進了卧房。

等到門關上,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確切地說,是柳昔卿終於沉默了。

她心裏有些緊張,似是隱約知道他要做什麼,卻又不敢確定。

桌上燃著紅燭。

他將她放下來之後,踱步走到她背後,一手環在她腰間,低頭在她耳邊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最該問的,不正是你自己嗎?為什麼我會見到你,為什麼你會來找我……」

呼吸漸近,頸間廝磨。

她和他都心中瞭然。

當然是因為,我想念你,你也想念我。

這思念不因時間而改變,不因距離而變淡,在瘋狂中綻放,在孤獨中爆發。

柳昔卿突然轉過身抱住他,將指甲都嵌入他背中,聲音又急又嬌:「阿修,你知道我是誰?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側過頭,看着她着急,卻不緊不慢地道:「卿卿,千百個你,也都是你一人。再殘酷的廝殺,只要能與你相遇,無論經歷多少次,我也心甘情願。」

她終於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那你為什麼不跟我出去,為什麼不回到人間!」

他笑着為她拭淚,輕聲道:「因為我的使命已經完成,魔修不再需要魔君,太和也不應該有一個我這樣的污點,我本就是太和在魔修中的利劍,殺戮入道,終其一生,只能不斷以殺戮來平息自身的殺欲,我這樣的殺戮機器,只能為戰時利器,若是如你所說,道魔開始議和……那麼我,才是人間最該誅殺的怪物。」

「真是對不起,卿卿,我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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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之魔修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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