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７４章林姿番外（二）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三個月後。

醫院產房門口，玉蓉焦急的等待，她爬在門上，聽着裏面越來越弱的聲音，她的整個人也越來越弱，要不是心中還存着一份擔心，她就那樣就地倒下了。

產房門打開，出來一個護士，遞上一份報告和一支筆，快速的說：「你女兒沒力氣了，也不肯配合著生，再拖延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大夫建議剖腹產。」

「恩，好，剖。」玉蓉接過筆，顫抖在的那份手術報告上籤上自己的名字，當護士轉身時，她拉住護士，顫抖的說：「如果只能保一個，我要大人，保大人。」

「這是肯定的。」護士回到裏面，將門關上，也將玉蓉隔在門外溲。

「我，我不生了，弄死他吧……」林姿用僅有的一口氣拉着站在她身邊的大夫。

大夫沒有理她，直接給她注射麻藥，快速的安排着手術恧。

當林姿醒來的時候，有些頭疼，肚子上的刀口也在疼，她側目尋找著玉蓉，看見玉蓉在一個小推車前趴着。

「媽——」林姿微弱的叫了一聲。

玉蓉轉身，看見林姿醒來，她紅着眼睛走過去，「寶貝醒了，來，媽媽給你喂點水。」

林姿抿了一口水，躺着不想動，因為疼痛，她蹙著眉心。

「寶貝，餓了吧，媽媽叫醫院食堂給你熬了稀飯，媽這就打電話，叫他們送來，等過兩天你出院，回家了，你想吃什麼，媽給你做。」

林姿點點頭。

玉蓉看着林姿蠟黃的臉色，還有那沒有血色的嘴唇，心裏疼，眼淚止不住的掉。

「哇哇——」從那邊的小嬰兒床里傳出一陣清脆的哭聲來。

林姿瞄過去，眼睛獃滯無光。

玉蓉走過去，將小傢伙抱給林姿看，「寶貝，他很健康，是個男孩兒，有八斤重呢，長的像你，和你一模一樣，很可愛，你看……」

林姿將頭偏向一邊，那一刻，玉蓉看見了林姿的眼淚就那麼滑落下來。

玉蓉將小傢伙放回嬰兒車裏，小傢伙不哭了，好像知道他媽媽不喜歡他，他就那麼乖乖的只是咬着自己的小手吃。

「寶貝。」玉蓉回到林姿的的床邊，給林姿輕柔的擦着眼淚，「別哭，眼睛會疼的，會落下眼病的，你想怎麼樣，媽都隨你。」

這意思就是，這個孩子，如果林姿不要這個孩子，那麼，她們就不要了。

「我不要他。」林姿堅決的說。

「好，隨你。」玉蓉在外面拜託醫院的護士和大夫，給這個小傢伙找一個好一點兒的人家。

她說這話的時候，嘴唇顫抖的都說不清楚，眼淚也是不斷的流。醫院的大夫護士都心疼她們母女，可是，又不敢去勸說林姿。

最後，玉蓉還是以沒有人要這個孩子的理由，留下了這個孩子，因為，她實在不捨得，就這麼把一個小生命送掉了。

這個小東西，不止是那個畜生的！他還是林姿的不是嗎？

小傢伙長到會說話的時候，林姿都從來沒有正眼瞧過小傢伙的一眼，她從來沒有疼過小傢伙一次，也沒有抱過他一次，她不愛這個小東西，她甚至討厭這個小東西。

「外婆，媽媽為什麼不喜歡我？」小傢伙睜著大大的眼睛，可憐巴巴的問玉蓉。

玉蓉一僵，抱着小傢伙，「南南，你媽媽沒有不疼你，只是，只是，她累了，外婆陪着你，我們不吵她，好不好？」

南南是玉蓉給小傢伙起的，諧音難的意思，因為這個孩子，她難過，她的寶貝林姿也難過，現在，這個寶貝長大了，他幼小的心靈里也難過着。

但是，她無時不刻的希望這個孩子能天天都健健康康，快樂一點兒。還好，孩子很健康，只是缺少快樂。

「外婆。」小傢伙鑽進玉蓉的懷裏，抱着玉蓉的脖子，柔軟的聲音說：「等我長大了，要掙好多錢，給外婆和媽媽買大房子，買汽車，再不讓媽媽去擠公交車，我還要給外婆和媽媽很多錢，讓媽媽不用那麼辛苦去上班。這樣，她就有時間疼我了。」

玉蓉被小傢伙的話突然怔住，一邊的林姿聽了，心裏也是突然疼了一下，她快速離開，假裝自己不曾聽到。

玉蓉看見林姿離開，她緊緊的把小傢伙抱緊懷裏。

兩年後。

南南四歲了，都上幼兒園了，林姿依舊不疼他，也不看他，因為，這個孩子，越長越有了騰一飛的模樣，她每次看到南南的小臉，就渾身發緊，她害怕極了，從裏到外都透著害怕。

八年前他強//暴自己的事情，四年前好不容易忘掉，他又折回來補了一次，而且，比八年前那一次更加兇殘，那個畜生就那麼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侮辱了她，還給她留下這個「恥辱！」

早上，林姿上班出門前，南南拉着她的手，柔軟的懇求，「媽媽，今天南南過生日，你會早點兒回來嗎？你會不會給南南買一個生日蛋糕？」

林姿低頭

，看見一雙水汪汪可憐巴巴的眼睛，她推開那小傢伙的手，冰冷的說：「我可能沒有空。」林姿奪門而出，門外，她在抹眼淚。

玉蓉跑過來，抱起南南，安慰他，「南南，媽媽很忙，外婆陪你過，外婆給你買一個大蛋糕，還給我們南南買小汽車，買巧克力。」

「每年只有外婆陪南南過，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陪着。」小傢伙說着就掉下眼淚來。

兩行眼淚，就是兩把錐子，狠狠的剜著玉蓉的心，她抹著南南的眼淚，「南南乖，今年，你媽媽肯定會陪你過生日，而且還會給南南買一個大蛋糕的。」

「真的嗎？」南南來了精神，還在掉眼淚的眼睛立刻就笑了，而且大放光彩。

「真的。」玉蓉肯定的說。

林姿在工作中接到玉蓉的電話，她站起來朝外面走去，「媽，幹嘛？」

「寶貝……媽，媽求你了，今天早點兒回家，好嗎？」每年的這天，林姿就是不加班都會在外面閑逛到半夜回家，她不想看到那個小東西殷切盼望她的眼神。

記得去年的時候，她十二點多回家，小傢伙困的眼睛都睜不開，還在等她，一見她回來，就高興的睜大迷離的眼睛，告訴她，說他給她留了蛋糕。還一定要她吃下去，那晚，她生硬的拒絕了吃蛋糕。

最後，她聽見隔壁房間里，玉蓉哄了小傢伙好一頓。

「媽已經定了蛋糕，你下班去取一下，早點兒回來吧。」玉蓉掛了電話，林姿仿若聽到了玉蓉的哭聲。

林姿抱着雙臂，站在露台上，腦子裏迴響着一大一小兩人的對話：「你媽媽吃蛋糕怕胖，她不吃，我們不讓她吃了好不好？」

「可是，媽媽並不胖啊。」

「就是因為她不胖，所以她怕自己胖啊，外婆陪南南吃，來。」

「媽媽胖了也很美，媽媽和外婆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林姿的臉上突然笑了一下，而且還出聲了，一串冰冷的水珠掉在她的手背上，她才發現自己哭了。

下班的時候，經理說要加班，林姿低着頭，什麼話也沒有說。

身邊幾個聲音在抱怨加班，「我今天約了男朋友，他過生日！真是氣人！早不加晚不加，偏偏今天加！」

「可不是嗎？」

「……」

林姿的心突然慌起來，她最終站起來，朝經理辦公室走去。

她沒有細說理由，只說今天有事，想早走一會兒。

經理看着她，她從來不請假，不早退，而且還搶著加班，幾年來，她這是第一次提出早走，不想加班，經理沒有說什麼，直接准了她。

林姿記着玉蓉說的那個蛋糕店的地址，就在她工作的地方不遠，這是玉蓉故意在這裏定的，玉蓉的心，也算是費盡了。

走進蛋糕店，林姿說取蛋糕，店員拿出玉蓉訂好的蛋糕，「這是你兒子的生日蛋糕，祝他健康快樂，也祝你們全家幸福美滿。」

林姿不說話，只是微微的點點頭，她會住那個小東西生日快樂嗎？就是因為有了他，她們的生活過的到處充滿恥辱，就是因為有了他，一輩子都忘不掉那段可怕的侮辱！

「等等，這是你媽媽落在這裏的。」店員說着，將一個大型玩具車送給林姿，林姿說了謝謝，也就走了。

她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提着一個玩具汽車，站在公交站等車。

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七點了，不擔心那個小東西的等待，只是擔心玉蓉會擔心她，林姿走到馬路邊，準備打輛計程車。

過來來一輛空車，她雙手提着東西，只好朝馬路上走下去，這樣的話，即便不招手，計程車也就知道她要打車了。這個時候，從後面上來一輛黑色賓利，箭一般駛過來。

「刺！」一陣剎車聲劃破長空，林姿在摔倒時，看見那個蛋糕和那輛玩具汽車從空中落下，她的眼眸直至跟着那兩樣東西落下在地上，她才閉上眼睛。

「怎麼回事！？」坐在賓利裏面的男人瞪着前面的司機。

「對不起，騰總，有個女人突然沖了過來。」

「蠢貨！留下來處理！」騰一飛打車車門，攔了一輛計程車走了，車上，他看了一眼地上躺在血泊里的女人還看見地上有一個破碎的玩具汽車，和一個摔碎的生日蛋糕。

——

醫院裏，玉蓉帶着南南趕來。

她正好看見血淋淋的林姿從救護車上被抬下來，她追上去，哭着喊：「寶貝，你怎麼了？不要嚇唬媽媽！寶貝，寶貝……」

「外婆，外婆……嗚嗚……」四歲的小不點跟着跑，一下子就跌倒了，他的哭聲，和他的小身影被所有的人忽略了，就連玉蓉也早就忘了小小的他。

騰一飛走進醫院裏來，看見地上爬這一個小男孩在哭，他走過去，一把抱起小傢伙來，光潔的地板上沒有土，但是他還是給小傢伙拍了一下衣服。

看着小傢伙，他突然心

頭一頓，感覺有點兒眼熟，哪裏見過？但沒有印象，後來肯定沒有見過。再一眼看去，他竟然發現這個小傢伙長的和他有點兒一樣，他譏諷的扯了一下唇角，是眼花了？還是迫切的想要一個孩子？

可是，再看一眼，這個孩子還是和他有一樣的地方，他有冷嗤一聲。也許，他和這個孩子就是人們常說的撞臉了吧？！

撞臉，這也維不是一種緣分，他蹲下身，和小傢伙平視這，他擦了一把小傢伙的眼淚，「叫什麼？你家大人呢？」

「不知道，外婆去找媽媽了。」南南指著玉蓉和那些大夫護士跑去的地方。

騰一飛看去，他們站的地方是醫院剛進門的地方，裏面一個偌大的醫院，分叉的走廊多的數不勝數，從哪裏找人去？

「你叫什麼？」

「我叫南南。」南南看着騰一飛，求他道：「叔叔，你帶我去找外婆，好不好？南南找不到外婆了。」

騰一飛抿了一下唇，剛想拒絕，就看見小傢伙的眼淚嘩嘩的掉，他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已經四十的人，還沒有一個孩子，而他，就只是愛一個孩子！就只是想要一個孩子！就只是需要一個孩子。

擦了一把小傢伙的眼淚，騰一飛冷冷的對小傢伙說：「男子漢不許哭！你要再哭，我就不帶你去找你外婆。」

「我不哭。」南南抬起手臂，迅速擦了一把眼淚，還帶着「刺溜」一聲，可是，眼淚卻又一次掉下來。

冰冷的臉龐和鐵一般堅硬的心頓時被這個小傢伙的天真給打敗了一般，心底潛藏的那份父愛就在這個陌生的小傢伙面前釋放出來。

他從不善良，也沒好心，可此刻他嘴角竟然彎了一下，想都不想就要答應孩子的要求，於是他又彎下腰，抱起南南，指著前面的方向問南南，「你外婆就這個方向走的？」

「恩。」南南用力的點頭，肉嘟嘟的小手就抱緊了騰一飛的脖子。

小手的柔軟和溫熱接觸到騰一飛的脖子，這一刻，他突然感覺到很溫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在心頭升騰，也許，此刻，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就是父愛。

「騰總，萬小姐在發脾氣呢。」騰一飛的助理跟上來報告。

「孩子保住了嗎？」騰一飛抱着南南往前走，一邊淡漠的問助理。

「沒……有。」助理如實回答。

騰一飛腳步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懷裏的南南，對助理說：「給她錢，讓她滾吧。」

「是。」助理跟着他，又問，「騰總，這孩子是？」

「不認識。」騰一飛看着懷裏的南南。

「我叫南南，」南南依舊緊摟着騰一飛的脖子，對身邊跟着騰一飛的男人說。

那助理看了一眼南南，對騰一飛說：「騰總，這孩子……」

「找不見他家人了，我估計大人是出了什麼事，大人把孩子忘了，我估摸在急救那邊。」騰一飛臉上不著任何顏色的說着，他走的方向也是急救那邊。

助理看着南南，又看着騰一飛，「騰總……不如抱走得了……」

騰一飛駐足，回頭看了一眼助理，目光冷厲，助理的心提到嗓子眼兒，不知道騰一飛是怎麼個想法？是想採納他的意見？還是會罵他一頓。

「騰……總……這孩子，和您長的還有點兒一樣處，說不定，正是老天給您安排的兒子呢。」助理吞吞吐吐的說。

「你是壞叔叔！你是偷小孩的壞叔叔！」南南小人精一樣的聽出了助理的話，他一手抱着騰一飛的脖子，一手指上助理，生氣的說：「我外婆和我媽媽會打你的！」南南說到這裏又加了一句，「她們很厲害！」

小傢伙的語氣很硬，很肯定，仿若他的外婆和媽媽就是超人一類的！誰都打不過！

南南說完又雙手抱住騰一飛，看着騰一飛問：「叔叔，你不會把我偷走，對不對？你偷走我，我外婆會想我的！她會哭的。南南也會哭的。」

小傢伙說着流下兩行眼淚來，卻是無聲無息的，巴巴的看着騰一飛的眼睛。

此刻，騰一飛似乎感覺到小傢伙的心靈在發抖，這是孩子的心理。

騰一飛抹了一把小傢伙的眼淚，「你要再哭，我就抱走你！我不喜歡哭鼻子的孩子！」

「那我是個愛哭鼻子的孩子，我很愛哭。」南南緊接着騰一飛的話，可憐巴巴的說，卻說的那麼肯定，他肯定的告訴騰一飛，他就是一個愛哭鼻子的孩子，就是一個他不喜歡那樣的孩子。

騰一飛再不看他的眼睛，抱着他就往前走。因為，這雙哭泣的眼睛，他仿若似曾見過，他不喜歡看見。

醫院很大，騰一飛抱着南南在急救那邊找了一番，南南沒有看到他的外婆和媽媽，他急的又哭了。

「南南，你外婆和你媽媽也許正在找你，我們不如坐下來等。她找到這裏的時候，就看見你了。」

騰一飛說着陪南南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下來，南南也乖乖的坐在騰一飛的身邊，眼

睛卻眼巴巴的看着走廊兩側。

那顆焦急的心，全部落入騰一飛的眼中，他的眼睛沉了下來，為了讓孩子心理好過一點兒，他開始和孩子聊天，「南南，你幾歲了？」

「四歲。」南南咬着手指，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黑豆般的小眼睛和小腦袋轉個不停。

「不許吃手！」騰一飛把小傢伙的手指拿下了，他掏出手機，「你知道你媽媽電話嗎？我們給她打一個，讓她來接你。」

南南搖著頭，「媽媽不喜歡南南給她打電話。」說到這裏，南南補了一句，「我媽媽很忙，外婆說南南不要給她打電話，會耽誤她工作。」

「哦，可是，現在，已經下班了。」騰一飛說，卻見南南的眼眶裏轉着瑩瑩的淚水，他又說：「好吧，那你外婆的電話呢？」

「南南不知道，外婆說，我是她的小寶貝，她不會丟了我，我從來沒有記過她的電話。」

確實如此，玉蓉每天都按時去幼兒園接送南南，從來沒有晚過一次，她不需要南南記住她的電話，因為，她時時刻刻就在南南的身邊。她從來沒有想到會出這種意外。

「那你爸爸的呢？你爸爸的電話，你該有吧？」騰一飛繼續問。

南南低下頭，不再說話。

騰一飛突然一怔，想着這孩子這半天都只是在說他的外婆和媽媽，沒有提到一次他的爸爸，難道，這孩子沒有爸爸？！

「叔叔，你見了我媽媽千萬不能說我爸爸啊。」南南再抬頭時，就又哭了。

「為……什麼？」騰一飛看着那雙愛哭鼻子的眼睛。

「因為提到爸爸，媽媽就會哭，媽媽一哭，外婆也會哭，外婆哭了，就沒有人疼南南了。」

「哦，你們家夠複雜的。」騰一飛自言自語的說着，把手機裝進兜里去。

他就那麼靜靜的坐在孩子的身邊，陪着他，他不再說話，但這種和一個小人兒坐在一起的感覺，讓他心情特別，說不出的那種微妙來。

他有忙不完的工作，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去哪裏訊某一個好一點兒的女人，趕快去造一個孩子，畢竟年齡已經不饒人了。

然而，此時，他卻就想這麼安安靜靜的陪着這個小傢伙坐在這裏，不急不躁，安安心心，所有的急事都拋到腦後，仿若整個世界就剩下他和這個陌生的小男孩。

他想起小時候，他陪着妹妹在寂寞中等待爸爸媽媽的情景，那種回憶很苦澀，也很煎熬，但似乎很溫暖。

「叔叔，你小時候你媽媽給你過生日嗎？」南南突然揚起小臉來看着騰一飛。

騰一飛點頭，看着小傢伙揚起的小臉，眼神中那麼多的期許，他趕快回答孩子，「恩。當然。」

「那你媽媽給你買生日蛋糕嗎？」小傢伙說着就站在長椅上，鑽進騰一飛的懷裏，把鞋子踩在騰一飛乾淨而昂貴的褲子上。

雙手自然的抱住小傢伙，騰一飛看了一眼南南，他蹙了一下眉頭，腦子裏閃過馬路上那個破碎的蛋糕來，「今天你過生日？」

「恩，今天我過生日，外婆說媽媽要給我買蛋糕。」南南說的興緻勃勃，騰一飛看見他眼睛裏放着流光溢彩。他的兩顆眸子，就像兩顆黑曜石，珍貴而閃亮。

「你媽媽真好，和我媽媽一樣好，給孩子過生日的媽媽，都是好媽媽。」

耳邊，又是孩子洪亮而稚嫩的聲音。

「可惜，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騰一飛喃喃的說，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這個孩子說這麼一句話。

「我媽媽不會死！」小傢伙突然站的更直起來，瞪着純潔如水的大眼睛很用力的說：「她愛我！我知道她愛我！外婆說她愛我……」

騰一飛看去，只見小傢伙又在哭，而且哭的越來越沒有底氣說下去那些前半句還慷鏘有力的話。

他想問這突然變色的孩子，「我也沒有說你媽媽會死啊？這孩子！」可是，騰一飛沒有這麼說，而是問他，「你媽媽不愛你？」

「她愛我！」南南從騰一飛的身上下來，坐在一邊，不再對他熱情，也不再和他說話，那倔強的小樣子，既可憐又可愛，這孩子是跟他生氣了，就是因為他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

而這句話，可能戳到了小傢伙的軟肋，騰一飛沒有多做猜想，只是覺得這孩子這麼可愛，她的媽媽應該有原因才會不疼他。

又或者，是孩子那麼覺得，畢竟，世界上哪有媽媽不愛孩子的？儘管這個孩子爸爸有可能是拋棄了他們母子，但孩子是沒有錯的，如果那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就應該知道。

他拿出手機來，一邊看錶，一邊打了一個電話，「查！醫院有沒有三十分鐘前送來的出車禍的女人！」

「南南！南南！」

騰一飛和南南一起朝那個聲音看去，騰一飛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和他一樣站起來的還有身邊的小人兒，那小人兒飛快的朝玉蓉跑過去，「外婆，外婆，我以

為你不要我了！外婆」。

「對不起南南，外婆把你忘了，還好沒丟還好沒丟。」玉蓉蹲下身，抱緊南南，眼淚落在南南的身上。

「外婆，你找到媽媽了嗎？她給我買蛋糕了對不對？她要給我過生日對不對？外婆。」

「南南。」玉蓉抱緊南南，只是哭不說話。

孩子的話，和玉蓉的動作，全部落入騰一飛的耳朵里，他雙腳一軟，往後退了一步。

「外婆，剛剛有個叔叔在陪我等你。」南南回頭指著騰一飛給玉蓉看。

聽見南南的聲音，騰一飛抬起手來，擋在了自己的臉上，他低下頭去，又快速轉身離開。

玉蓉還是看見了，那個男人，化成灰她都會記得！她倒吸了一口氣，抱起南南就走。有逃的嫌疑。

「叔叔，叔叔……」南南在玉蓉懷裏朝騰一飛叫了一聲，玉蓉趕快捂住南南的嘴，走的更快！「南南，以後不許和陌生人說話。」

——

助理推門進來，站在騰一飛的辦公桌前，看着那張老闆椅後面的男人，「騰總。」

騰一飛沒有將椅子轉過來，他說：「說。」

「那女人叫林姿，是個單親媽媽，有個四歲的男孩，還有一個母親，她在一家小公司做會計，生活很拮据，車禍我正在準備找她媽媽調解，我們私下解決，給她們一些錢……」

「那女人怎麼樣了！」騰一飛突然轉過椅子來，打斷助理的話，厲聲問道。

助理被嚇了一跳，趕緊回復，「大夫說傷的很重，估計，估計……」

「估計什麼？！」

助理吞咽了一口口水，「估計會成為……植物人。」

騰一飛往後跌了一下，一把抓住轉椅。

助理看去，趕緊上前一步說：「我們賠一些錢，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那女人很窮，估計錢能打發掉，再說，她本身也有錯，是她自己突然衝上馬路的……」

「滾！去找大夫！！找最好的大夫！！救不醒人你們都得死！」騰一飛將桌子上所有的東西都砸了出去。

——

醫院裏。

玉蓉抱着南南守在林姿的病床前，南南看着病床上的林姿，摟着玉蓉的脖子，還不停的給玉蓉擦眼淚。

「外婆，媽媽生病了嗎？媽媽是不是又不給南南過生日了？」

「南南。」玉蓉把頭埋在南南的小身體上，她半響說：「也許，我們不該逼你媽媽……」

如果不是去給南南取蛋糕，如果林姿留下來加班，就不會遇到車禍，玉蓉是這樣想的，她很自責，她覺得是她害了林姿。

作為母親，她又一次害了林姿。

突然大夫們進來一片，還有外國人，玉蓉抱着南南站起來。

林姿的主治大夫對玉蓉說：「玉女士，這是我們從美國請來的專家，我們給你女兒重新檢查一遍。」

「好好，好好，謝謝。」玉蓉感激涕零的抱着南南給大夫鞠躬道謝，「花多少錢都沒有關係，我會想辦法，求你們救我女兒。」

大夫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點頭。

半個月後。

玉蓉去交費，對方告訴她，林姿的醫藥費已經有人付過了。他以為是那個撞林姿的人付的，可是，她還沒有去和那人交涉。

「我問一下，一共多少錢？」

「這個，上面交代了，不讓說，您也別問了。」收款台的姑娘低下頭忙碌起來。

玉蓉眉頭一皺，這幾天林姿的花費，她知道，肯定不是一筆小數目，而且，從國外請來了十幾個專家，有幾個，都是世界聞名的，她聽說過的！就請這些專家來，每一位專家都是一個天價啊！何況還來了那麼國際上有名的專家！

而且，這段時間，她們住的是醫院裏最好的高級病房，裏面就像一個家一樣，廚房陽台，衛生間，應有盡有。

廚房裏有專門的營養師天天變着法的給她和南南做各種開胃和新樣的好吃的，就這樣的高級病房，以前林建東在位的時候，就住這樣的病房，一天就是上千塊還不止呢。

而且，還有那些特別護士，日日夜夜不離儀器，不離林姿的身邊，這些待遇，每一處都是一筆對她來說都是天價，這些可不是如今的她能承擔的得起的。

難道撞了她寶貝女兒的人是個做官的，怕攤上事？玉蓉想想，即便是做官的，也不該有這麼大方的啊！

她問不出來，只好往病房走去，門口，就聽見南南的聲音，她走進去就看見南南小小的人兒，站在林姿的病床前，拉着林姿的手，一邊流淚一邊說：「媽媽，你起來啊，南南會聽話，再也不會讓你給南南過生日了，你不要生氣，不要不理南南。」

玉蓉的眼淚嘩啦嘩啦的落，一把上去抱住南南，「南南，不是這樣的，你媽媽沒有怪你，她沒有不理你，她，她只是睡著了。」

「外婆騙我，媽媽怎麼會睡

這麼長時間？媽媽一定被我氣壞了！她就是病了。是南南把媽媽氣到了。嗚嗚。」

「沒有，沒有，不是，是外婆錯了，南南乖，不哭了，媽媽醒來看見你哭，她會難過的。」

南南一聽，立刻抹着眼淚，小大人一般的說：「南南不哭，媽媽是不是要起來了？」

「恩！」玉蓉用力的點頭，「你媽媽很快就能醒，肯定。」

這間病房裏的一切，都通過針孔攝像機，落入一間辦公室男人的眼裏，一大一小的對話，也全部被那男人聽到。

通過屏幕，男人看見那個小傢伙愛哭的樣子，和他哭泣的臉上那倔強的樣子，還有，躺在病床上閉着眼睛如同睡著了的女人。

每一個人都讓他心疼的很，每一個人，每一句話都是一把利刃，他走過槍林彈雨，從來不曾畏懼，他的心又硬又冷，還很壞，可現在，他卻躲在這裏一個人偷偷的害怕。

玉蓉抱着南南坐在沙發上，拍著南南的小/屁/屁，「南南，睡一會兒吧，等你醒了，你媽媽就會醒來。」

玉蓉心疼的哄著南南，小傢伙跟着她已經十幾天沒有好好的睡過一個好覺了。她是大人，能扛得住，可是，南南還在長身體。

「真的嗎？外婆，南南睡一覺醒來，媽媽就會醒來嗎？」南南睜大眼睛，看着玉蓉。

玉蓉看着那閃閃發光的眼眸，肯定的點頭，「恩，南南睡吧。外婆給你唱搖籃曲。」

玉蓉哄著南南，一邊唱起了搖籃曲，她的眼淚落啊落，想起了林姿小時候，她每天睡覺的時候總是在問：「媽媽，爸爸今天回家嗎？」

沒一會兒，小傢伙就睡著了，玉蓉也抵不過睏倦，陪着南南躺下，看着對面病床上的林姿，也漸漸迷上了眼睛。

「媽媽，你醒醒啊，南南會乖。」

男人聞聲看去，屏幕里，剛剛已經睡着的小傢伙又在林姿的病床前拉着林姿的手說話，「媽媽，外婆說南南醒來你就會醒來，南南醒來了，你也醒來啊，媽媽……」

屏幕里，男人看見林姿的手抓住了南南的手，他噌的一下站起來，努力的搖頭，迫使自己的頭腦清醒，可清醒后，他又重重的跌坐在沙發里，原來是自己看花眼了，是南南在抓着林姿的手在動。

可剛坐下去，屏幕前的男人又瞪大眼睛，身子前傾，死盯着屏幕里，林姿真的在動！！

他拿起電話，沖裏面喊道：「她醒了！快過去看看！」

掛了電話，他起身走出去。

醫院的病房裏，玉蓉被一陣腳步聲吵醒，她迷離中看見進來一片白色，她立刻下床，跟着大夫的腳步，朝病床看去，「我女兒怎麼了？是不是醒了？」

大夫沒有說話，快速圍了上去，玉蓉過去，抱着南南問，：「南南，你媽媽動了？是不是？」

「媽媽沒有理我，她不愛我……嗚嗚……」

「不是，不是，你媽媽愛你。」玉蓉哄著小傢伙，「不要哭，大夫叔叔給你媽媽看病，她就能醒來。」

果然，小傢伙聽懂了玉蓉的話，一聲都不再哭，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

林姿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進入眼帘的就是那個這幾天不停在她耳邊哭鼻子、叨叨不停說話的小傢伙。

她的嘴角微微彎著，手輕輕的抬起來，玉蓉把南南的小手趕快放進她的手裏，玉蓉激動的說：「寶貝，謝謝你，你醒來真好，你沒有嚇媽媽……」

「媽……」

「媽媽，我再也不會過生日了，你再也不要生病好不好？」南南踮起腳尖，在林姿的臉上親了一口，「媽媽，我愛你。」

林姿的眼淚順着眼角流下來，她點了一下頭。

病房裏的喜悅，讓屏幕那邊的男人也跟着臉上輕鬆起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眶中憋著的眼淚一落再落。

這一生，比石頭還冰冷堅硬的他落過三次眼淚，第一次是爸爸媽媽死亡的消息傳來，他和妹妹一起哭，第二次是相依為命的妹妹去世后，他哭了一次，這次，是第三次。

這也是妹妹一馨死後，他唯一的一次哭泣，卻一哭就哭了半個月，哭的天昏地暗。

林姿和玉蓉知道醫院燒錢很厲害，她們決定回家去養著，可是，大夫說不能出院，林姿還在觀察期，而且，身體還有骨折的地方，傷筋動骨一百天呢，怎麼能出院？

「那麼，大夫，請你告訴我，是誰幫我們在交醫藥費？」門外，玉蓉問大夫。

「……」大夫頓了一下，「就是撞了你女兒的人。」

玉蓉還想問其他的，大夫已經走了。

病房裏，林姿對玉蓉說：「媽，我們還是回家吧，這裏太貴了。」現在，她不能上班了，所有的經濟都要落在玉蓉的身上，她於心不忍。

「大夫說，還讓你觀察一段時間，錢你不用擔心，撞你的人都負責了。」玉蓉安慰著女兒，「你好好安心養著傷，別的都不要

考慮。有媽媽在。」

「那也不能總是這樣住着，這得花多少？我自己過馬路沒有看車，也不能全怪對方，這醫院開銷這麼大，有天人家不管我了，我們怎麼拿得出來這麼多錢？」林姿堅決，「媽，我們回家吧，你去辦手續。」

「聽大夫的，我們再住幾天，等你更穩定一些，我們就回家。乖啊。」玉蓉撫摸著林姿的頭，心疼死了。

「我現在都好了，反正就是養傷，回家養吧，媽，你也聽話。」

屏幕前的騰一飛站起來，朝外面走去。